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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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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內幹又得一子,先在自己家裏樂呵,等到孩子滿了三月給起小名的時候,賀內幹大手一揮就給了小兒子“黑臀”這麽一個小名。

那會賀霖正在崔氏房中,幫忙帶孩子。沒有出嫁的長女不管南北,身上的擔子都是比較重,幫著帶孩子,家裏的一些事物都是要她來處理的。

小嬰孩正被乳母放在小榻上,三個月大的孩子已經不是頭兩個月的吃了就睡,吃飽了打了個小哈欠,賀霖在一旁用手指戳戳他肥嘟嘟的臉頰。

聽到那邊賀內幹喜滋滋的和崔氏說起小兒子的小名,她差點沒笑噴出來。

不過她想了想發現這名好像很耳熟。

“黑臀?”崔氏坐在榻上,此時的她已經帶著些許微笑,和賀內幹說話,“可是晉平公?”

“我翻了不少書,覺得這個叫黑臀的人可厲害了。”賀內幹對著崔氏,說話裏都帶著笑音,平常他在外頭都是‘老子就是沒讀過書你咬我啊’的土霸王嘴臉,到了崔氏面前唯恐自己露出半點不好的樣子來。

崔氏聽後一笑,即使年近三十,早年又跟著賀內幹吃過許多苦,容貌已經不如當年那般姣美,不過一顰一笑卻是多了時光沈澱下來的韻味。

“這個名倒也不錯。”小孩的乳名講究越不好聽越賤越好,起的難聽保佑孩子不被魑魅魍魎盯上能夠平安長大。

“嘿嘿,我說吧,也不枉我翻了那麽久的書卷了。”賀內幹笑道,這會的書是一卷卷的沒有頁數之說,一卷卷分開來,找起來需要許多精力和耐心。

崔氏聽後笑笑,“次奴也該有個正經名了。”

孩子六歲之前都是叫小名,到了六歲之後就該有了正經的名。

“次奴也到年紀了。”賀內幹點點頭,說著他面上也有感嘆,“這日子一下子就過去了,就是娜古,我還記得她剛剛生下來我抱著的時候才這麽一點大,”說著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如今都能幫著你管家了。”

賀內幹知道女兒就在那邊,不提嫁人二字,眼下女子多是大膽活潑的,知曉自己要嫁人春*心蕩漾,和哪個不知名的臭小子看對眼了,惹出什麽事來那還了得?如今這種事情只多不少,就是漢人的世家裏還有和自己堂兄看對眼鬧出醜聞來的。

賀霖跪坐在小榻旁,豎起耳朵也沒有聽到要自己嫁人的事情,心裏頓時輕松下來了。

自己這年紀放在鮮卑人裏頭,說不定都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她見過十二歲氐族女孩結婚生子的。十二歲的女孩子才剛剛發育吧?生育的事情對身體恐怕只壞不好。就連生下來的孩子身體素質都不怎麽好。

簡直是揪心。

“嗯。”崔氏想起什麽,“前段時間我身體不適,是阿霖替我招待的那些娘子……”像是想起什麽,崔氏笑著搖了搖頭。

刺史乃是一州之長,賀內幹是刺史得力部將,兩家又是親戚,逢年過節來的人只多不少。

“怎了?”賀內幹有些緊張,他的出身他知道,不過就是原來六鎮的一個騎兵,這等出身大有人看不起,要是來個沒眼色的也不是不可能?

“阿霖做的不錯。”崔氏道,只是來的那些人裏頭大多也是其他在刺史手下部將的家眷,要說出身好的當真沒幾個,都是驟然富貴,也不怎麽懂的禮儀,底蘊也就那樣,除去衣裳要比以前好上許多以外,言行舉止難免就有些帶著一股的說不出的鄉野味道。

恰好崔氏是最看不上這種,有女兒前去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那就好。”賀內幹平平氣,放下只要崔氏說有人敢給她母女難看,他就回去給那家男人好看的心。

“你的性子也要收一收。”崔氏生產之後豐腴了些許,她一手撐在憑幾上,神態有幾分慵懶,“到底是不比以前了,你也該多讀讀書,將性情養一養,多知道些前人事,有利無害。”

“好好好,”賀內幹連連點頭,“若是有空,我一定去讀。”

賀霖聽到這話險些沒笑出聲來,賀內幹認得的字比次奴也好不到哪裏去。這話聽著就是來敷衍的。

“對了,娜古呢?”說到要讀書,賀內幹把話題給轉了過去。

賀霖起身出來,在賀內幹面前拜下,“兄兄。”

賀內幹瞧著她拜下行禮老大不適應,渾身都不舒服,“起來起來,又不是前幾個月冬至祭祖,拜甚呢。”

“禮不可廢。”崔氏嘆了一口氣。

“哎呀,自己家裏幹啥要講究那些彎彎道道。”賀內幹滿臉難受,在外頭他就不太喜歡文人的那一套一個意思要幾句話才能說明白。回到家裏還要面對這拜來拜去的,當真他受不了。

“我們家又不是那些文人,這些盡是些虛的。”賀內幹說道。

賀霖也不愛這種拜來拜去的,聽到賀內幹這麽說,趕緊的就起來做到父母下首位置。

崔氏聽到賀內幹這麽說也沒有生氣,反正改變一個蠻夷,尤其還是乍然富貴的,也沒那麽容易,得慢慢來。

“再過一月等開春了,烏頭那裏會又請我們去觀賞風景,赴個宴。到時候你帶著孩子們去。烏頭雖然說是刺史了,但也是自家的親戚,不必太過拘束了。”

崔氏點點頭。

賀霖聽了有些感嘆於北方回暖的時間之長,孟春南方都已經是草長鶯飛了,他們這裏還是冷的厲害,連積雪都還頑強的留在那裏半點不動。

冷的厲害不能出門,賀霖除去除夕家中大肆驅儺跟著蹦蹦跳跳到處走了一下之外,其他時間都是在自己房中靠看書來打發時間,委實過的有幾分無聊。

“娜古也要出去多認識一下其他家的小娘子,小娘子也是要成群結隊一起騎馬才好玩。”賀內幹說道。

賀霖立刻就臉僵了,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怕是大多數都嫁人了。她估計只能混在一群結婚了的小娘子裏頭。

那種想想好似也挺……糟心?

一月時間說過就過,開春之初,便是馳馬於山中的好時候,因為春寒料峭,還冷的很,賀霖就沒有去參加狩獵。

不缺肉吃,狩獵也就純粹變成了一個娛樂項目,想去了就騎馬溜溜,不想去了也就呆在家裏懶洋洋曬太陽自得其樂。

不過很快晉州刺史那裏向有臉面的人家發帖子,請去府邸中賞景游玩。

賀霖家裏是刺史的親戚,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少了他們,於是也收到一封。

崔氏收到帖子之後,只是吩咐女兒那日照常打扮便好,反正不過是去親戚家裏逛門子罷了。

不過賀霖去了才知道,事情好像也沒那麽簡單。

她是被賀昭身邊的大侍女給親自引進府中的,凡是講究一點的屋舍府邸都分外堂和內堂,內堂是主母接待客人的地方,賀霖陪著崔氏上了內堂之時,發現堂上坐著很多漢人裝扮的娘子和小娘子。

“阿崔來了?”賀昭此時坐在堂上,正和旁邊一名鮮卑女子說話,她漢話也會說,不過不適應士族那一套說話的腔調和口吻,更和鮮卑人親近些。

崔氏和這位小姑子向來不怎麽親近,就是在懷朔鎮和並州之時,她們兩人見面的次數還不比兩家的孩子多。

“……”崔氏面帶微笑,雙手從寬袖中伸出行了一個平禮。崔氏今日前來是穿著漢人衣裳,頭上步搖隨著動作微微搖動。

純正的洛陽口音使得堂上一眾女子全部看過去。

在場的漢人士族家女眷自然不用說,前來這位娘子的夫家她們也都知道的,原先只是一個鮮卑人,只是聽說家中娘子是漢人,她們也不過是當做平常人家的女兒罷了。如今一看,氣度不是普通人家裏能養出來的,一時間頗為拿不準這位娘子的底細。

賀霖一聽崔氏開口說洛陽話,下意識的就覺得事情要糟糕。賀昭雖然嫁給了漢人,但是骨子裏還是認為自己是鮮卑人,平日裏生活習慣也是按照鮮卑習俗來的。

賀昭面上的笑有幾分勉強,她和這位嫂嫂一向面和心不合,就是討厭這幅世家女的做派。

賀昭點了點頭,依舊用鮮卑話說道,“快坐吧。”

說罷,依舊有侍女將枰擺了上來。

在崔氏身邊的賀霖聞言知道賀昭和崔氏又對上了,她在心中嘆口氣扶著母親在枰上坐下。

那些士族女眷打量了一下賀霖,賀霖今日裝扮和崔氏的不一樣,她身上還是鮮卑人的袍子,只不過頭上梳了類似漢人女子未嫁發式的發髻。

她本身樣貌像崔氏的更多,融進來的那份外族血統使得五官看起來更加立體一些,不過和真正的胡人長相還是差了很多。

賀霖規規矩矩坐在崔氏身邊,低眉順眼乖順的很。

那些女眷打量一下她之後,也收回目光。

“娜古,最近你兩個阿弟如何?”賀昭狀似無意的說道。

來了!

賀霖差點額角沒爆出青筋來,這問孩子的話不是應該問作為母親的崔氏麽?問她作甚?

賀昭身旁的那些鮮卑女眷面上的笑僵了一下,好似有些奇怪。

“阿弟由家家教養,十分安好。”賀霖答道。

“你最近如何?”賀昭問道。

“多謝阿姑關心,兒一切安好。”賀霖答。

“你這性子從小到大就一個樣,”賀昭笑起來,“記得你小時候不怎麽愛說話,和大人那是一樣。”

鮮卑女眷們很給面子的笑起來。

賀霖也垂下頭裝作不好意思。

她低下頭狀似無意,瞟了一圈那些主母,這些主母今日大多是帶著女兒們來的,那些女孩子大多是十一二的年紀,嬌嫩的厲害,好似一碰就能留下淤青的痕跡。

賀霖想到李桓也到了世人眼裏娶妻成家的年紀,該別是給他看看哪家的女兒更好吧?她越想越有可能,然後再想象一下李桓在昏禮上被新婦娘家人拿著棍子圍堵起來狂揍的模樣,忍不住一笑。

崔氏聽到女兒那一聲輕笑,淡淡投來一瞥。

賀霖察覺大自己的失態,連忙擡起袖子裝作咳嗽掩飾過去。

請人來自然不為光是坐在一起聊天的,婆母查看未來兒媳,總是恨不得挑剔再挑剔,光是坐在那裏的確是能看出一番氣度,可是還有其他的呢。

賀霖自然是不在被考察之列,到了花圃裏,看著滿園姹紫嫣紅,她頗有些閑情逸致的湊上去一嗅花香。至於自己那副模樣被人看在眼裏會是個什麽樣子,那就是她會管的了。

那些士族小娘子自己會玩在一起,不會來找賀霖這種鮮卑女孩,而鮮卑女孩和她又不怎麽合得來,她向來就不怎麽攙和到那個圈子裏的,實在是因為……無話可說……

那些女孩子說話起來的確豪爽,但總覺得合不來。

她自顧自的玩了一會,方才在內堂上喝多了水,她招來一名侍女讓她帶著自己去凈房去。

出來之後已經換了一個侍女,她有些奇怪,不過到底是在自己姑父家裏,警覺性也不高,便由著那個侍女帶路。

這府邸原先也是從一個被滅族了的世家那裏收來的,裏頭的景致那是一個地方都不一樣。

不過大致的構造基本都一樣,那侍女引著她走過幾道廊道,到一個院子外,便退下了。

院子裏是好十幾個郎君聚集在一起,其中年紀有中年文士,也有年輕郎君。

賀霖不知道那侍女為什麽將自己引到這裏來,不過來都來了,看看一大群男人怎麽玩也不錯。

這麽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會做出什麽太限制級的事情。

她想著,走到一處垂下來的竹簾後。

“聽聞郎君善彈奏琵琶,不知今日可有幸聽上一曲?”

竹簾的功效一向是外頭看不到裏頭,而裏面的人去看外頭不會有太大的阻礙,她清楚明白的看到有一名文士笑著對那邊的一個少年說道。

少年坐在一張榻上,相比其他人都是幾個人做一張榻,他是獨占一榻,一頭青絲皆攏在頭頂綰在頭頂戴冠,身上著圓領袍,領口處露出些許交襟中衣的衣領。

眉目如畫,白膚朱唇,一雙鳳目眼波流蕩,這樣的美少年第一眼看到很難不心生好感。

少年手持一只酒盞,他聽到面前那位文士的話,搖了搖頭,“某聽聞崔家子善於此道,某哪裏敢在崔家郎君面前賣弄技藝?”

“此話如何說來?”一個看上起二十出頭的郎君朗聲笑道,“郎君此話可是要羞殺我了。春*光如此之好,不來一首豈不是可惜了?”

李桓放下手中的酒盞,展顏一笑,“那就讓各位見笑了。”

家奴將琵琶拿來,李桓將琵琶倒抱在懷中,撥子一掃撥弦,清越的樂聲便流淌出來。

出人意料的是,李桓彈奏的調子不是北方流行的胡樂,而是正兒八經的漢家樂曲。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樂聲淙淙如同山澗流水蕩漾,李桓懷抱琵琶,高聲歌唱,悠長的歌聲配著琵琶樂聲,再加上他面容,當真是風情無限。

賀霖站在竹簾後,心裏吃驚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學會的琵琶,她擡頭看向李桓,李桓盤腿胡坐,他擡眸看向賀霖藏身的竹簾,口中唱著歌,撥子輕刮琴弦。

黝黑的眼裏笑意越發瀲灩,似乎下一刻就要溢出來了。他微微歪頭,嘴角含笑,越發眼波激蕩。

而那視線也好像有實體一樣的,穿過那一段距離和竹簾輕輕撫上賀霖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李桓:看我多美貌!而且多才多藝!娜古快嫁給我!

賀昭:沒門!

賀內幹:揍死你個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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