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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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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中,女人倒是真的能夠頂起半邊天了,上能騎馬剁人,下能下馬料理家務。一個女人基本是能撐起一個家來。

賀霖先是將家裏的活計幹的七七八八,那些馬糞搬晾幹了可以當做燃料用,她先去在後院子裏將馬糞晾開,然後自己去把手腳都擦幹凈,這裏水很稀貴,等閑是不洗澡的。

一切做完之後,就去崔氏那裏學寫字。家裏的那些臟活,崔氏向來不做。以前都是賀內幹做了,現在賀內幹跟著人去洛陽鬧事了,就是賀霖來。

其實學字也沒有任何的紙筆,那些都是珍貴東西,懷朔只有那些識字的官吏們才有。普通的鮮卑人家是沒有這種東西的,鮮卑人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哪裏用得著寫字呢。

崔氏和女兒隔著一段距離,她手持木棍在面前的地上寫了幾個字,賀霖跟著學,其實這會的字和日後的繁體已經差不了太多了,都能認出來。

賀霖看一眼,寫個兩三遍基本上都能寫出來。

崔氏見女兒如此聰慧,心裏多了一份遺憾,為什麽她的女兒要是鮮卑人。

學完寫字,賀霖也還沒閑著,搖籃裏的幼弟扯開嗓子嚎哭,她要去檢查一下是不是又將屎尿拉身上了,然後將臟了的尿布換下來,擦洗幹凈,確定沒有異味了,才把一個幹幹凈凈的嬰兒交給崔氏哺乳。

她將臟了的衣物丟進簍子裏,沒閑著直接拎著去外頭找小河清洗。

在河邊,一群女人也在洗衣裳,甚至還有趁著日頭暖和洗頭的。賀霖望見,連忙心裏說了句對不起,找了一處離洗頭女人比較遠的地方,將簍子裏臟尿布倒出來,放在水裏漂洗,正洗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賀霖回頭一看,見著李桓正站在身後對著她笑。李桓的長相隨了他父親李諢,即使年紀小,但眉目頗為清秀好看。

“阿惠兒?”賀霖有些吃驚,這孩子不是說去撿柴了麽?怎麽到河邊來了。

“我撿好了。”李桓笑道,他繼承了來自父親的好相貌,即使是在這草原也楞是沒有曬黑。

賀霖是因為她家有不少人就是白膚黃發的外族人,血統使然,也沒被曬黑。不過她私底下萬分慶幸自己沒和姑姑一樣長了副洋妞臉。她長相是隨了崔氏,和漢人看起來,也沒太大的區別。

“在浣衣?”李桓望見正在水裏漂著的尿布問道。

“是啊。”賀霖答道。

“我幫你浣。”說著他放下肩上的簍子,蹲在她身邊,幫著她一起洗起來。賀霖也沒謝絕他的幫助,這孩子一向幫著她幹活,省了她不少事。

“今日我去阿舅家的時候,沒見著你。”李桓低下頭,手中的布料被他摔打在岸邊的石頭上發出啪啪的聲響,那尿布都是自家成人的褻衣制成的,圖個布料被大人的肌膚被磨柔和了,不會傷了嬰兒的嬌嫩肌膚。

可是此刻那布料被男孩摔打在石頭上,如同堅硬的木棍一般。

“家裏沒有柴禾了。”賀霖聽出他話語裏的不悅來,兩人年紀比較相近,撐死不過是差了幾個月,但是賀霖從來就是將李桓當做孩子來看,甚至不自覺的用對待侄子的態度來對他。

她穿越前也有侄子,軟糯糯的,也不熊,很是可愛。而李桓也是十分乖巧,從來不鬧脾氣,不自覺的,就將那份愛憐用在了他身上。他也格外黏她些。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李桓擡頭看她,抿起了嘴唇,“我發現一條近道可以到陰山那裏,那裏有樹木,柴禾也可以多撿些。”

“不要命了你!”賀霖聽著這孩子竟然去陰山那邊,立刻說道,她胸口起伏著,顯然已經動了怒氣。“陰山那邊就是茹茹人!茹茹人殺人如麻的,你不想活了?”

“茹茹人也要吃食。”李桓低下頭說道,“他們也會拿馬來換布匹的,不到冬日難得到這裏來搶。”

懷朔鎮有漢人,漢人工於紡織耕種,可以提供必需的布匹之類。

“你呀!”賀霖聽著,擡手就是往他額頭上一戳。

“娜古你就不像鮮卑人。”李桓淺笑著挨了那麽一下,開口說道。

賀霖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那你覺得鮮卑人是什麽樣子。”

正說著,那邊傳來一聲喧嘩,一個穿著鮮卑袍子腳蹬靴子的鮮卑小女孩,呲牙咧嘴,氣的很厲害,嘴裏嘰裏咕嚕的一通鮮卑話,手裏拿著馬鞭朝著面前調皮的鮮卑男孩子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抽。

男孩哇哇大叫,趕緊撒開腳丫子逃命去了。

“就那樣。”李桓說道。

“你想我抽你麽。”賀霖拿著這孩子沒辦法,開口說道。

“以後你就和我一起。”李桓說道。

“好好好,都依你。”賀霖說道。

幾個匈奴女人經過,望見這對小孩子,調笑道,“這兩個真好呢,阿惠兒長大了,把娜古搶到你的帳篷裏去吧。”

“好啊!”李桓聽見匈奴女人的話,立刻高聲用鮮卑話答道,“長大了我就把娜古搶到帳篷裏,給我生娃娃!”

這下子岸邊的女人們都笑了。

有鮮卑女人笑道,“娜古家家是漢人,規矩多著呢,才不準你搶了她。”

“娜古是鮮卑人,自然是我們鮮卑人的規矩。”李桓笑道,他明明年紀小,偏偏說這話臉上和個大人一樣,“我就讓舅母打上幾下唄!”

鮮卑人婚俗,婚禮上新郎會被妻子娘家人追打。

這下子女人們笑的更厲害了。

“阿惠兒要小心了,別讓娜古讓其他人搶了!”

“忘不了!”李桓高聲答道。

女人又是一片笑聲,其實在鮮卑人裏,八歲就結婚的還不少,鮮卑人裏時興童婚,把兩個小孩子湊成一對什麽的。

賀霖聽著沒有半點害羞或是怎樣,倒是覺得很好笑。別看這小表弟胸脯挺得高高,到了將來保準記不起這事情了,而且三代血親以內,這事就沒半點可能。

女人們也就是逗一逗孩子,李桓父親李諢,是懷朔鎮的隊主,下屬有一百人的那種。在懷朔鎮交際很廣,例如前兩年頭領說皇帝被皇太後毒殺了,要給皇帝報仇什麽的,李諢就呆坐著一群兄弟投靠起義軍奔洛陽去了。

有不少女人的丈夫便是和李諢打交道的。

“阿惠兒,你知道娶婦是怎麽回事麽?”賀霖一邊漂洗手裏的尿布,一邊笑問道。“這麽一點點大,還說要生娃娃……”她說著就要笑。

“我見過家家和兄兄生娃娃。”李桓望著賀霖,他面目清秀,烏黑的眸子在陽光下越發的烏沈。

賀霖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她轉過頭去,不再看李桓,將手裏的尿布洗滌幹凈,她水擰掉,將衣物丟進簍子裏,和李桓一起歸家去。

她先將李桓送到家裏去,院子裏一個年輕女人正用斧頭在劈砍柴木,賀霖見到那個女人喊了一聲“姑母。”

賀昭一頭褐色的卷曲頭發用布巾包在頭頂,臉頰兩邊汗珠落下。她擡頭,看向賀霖在那裏,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娜古來了?姑母給你舀水來。”

說著用圍兜將雙手擦了擦進屋子裏去,過了一會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木水瓢。

賀霖咕咚咚的喝了一半,就把手裏的水瓢給了李桓。李桓接過喝了個精光,而後進屋去,他將肩上的簍子放下來的時候,突然嘶了一聲。

賀霖望見,過去一看,是手裏紮進了刺。

“你等等。”賀霖說道。

“姑母,有針嗎?阿惠兒手裏被紮進木刺了。”賀霖對賀昭說道。

“等等。”賀昭也忙的腳不沾地,家裏沒個男人,長子自然是幫著分擔一些家務,下面還有小的在等著她。是在是分不出身來給孩子挑手上的刺。

賀昭將針取來交給侄女,自己接著去劈柴了。

兩個小孩子就坐在土臺階上,賀霖手捏住李桓的手指,針線挑開皮,將肉下的刺給撥出來。

她睫毛很長濃密烏黑,垂著眼撲扇著。賀霖和其他的草原女人膀大腰粗不同,她和崔氏一樣,長得小巧,就是在同齡女孩中,她也顯得纖細許多。

李桓手指被她捏著,他就瞧著她看。

正忙活著,外頭一個身量高大粗壯的女人用鮮卑語喊道,“阿惠兒的兄兄回來啦!”

賀霖一聽,手中的針尖將一枚細細的木刺給挑了出來。

賀昭大喜過望,她站在那裏,連忙放下手裏的斧頭,伸手將發絲給撩到耳後去,整理了一下。

“阿惠兒,抱著弟弟跟家家來!”賀昭回過頭對兒子說道。

“嗯。”李桓應了一聲,進屋裏將一歲多的弟弟佛貍給抱出來。鮮卑語中佛貍是狐貍的意思,賀霖到現在還想不太明白,怎麽當初給孩子起個狐貍名字。

她也跟著一道去了。她兄兄還跟著李諢呢,估計也一道回來了。

三個人抱著孩子往鎮子中央的大道走,看到好多人騎著高頭大馬,腰間還佩帶著環首刀,看著就叫人生畏。

“娜古!”一聲粗獷聲音從其中一騎上傳來,而後那上面的男人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就朝賀霖走去。

那男人生的一頭卷發,卷發被織成一條條的小辮子,他身材魁梧高大,走過來,彎下腰從賀霖腋下就把人給抱起來。

“娜古,認不得兄兄了麽?”賀內幹大笑道。

“兄兄!”賀霖立刻伸手摟住他脖頸。

“大哥!”賀昭出聲道,“烏頭呢?”

烏頭便是叫的李諢了。

“就在那裏呢!”賀內幹一手抱住女兒,指了指。

順著賀內幹的所指的方向,賀昭望見丈夫正在馬上。

“家家怎麽樣?”賀內幹抱著女兒問道,“家家很好。家家生了個弟弟。”

“那很好!”賀內幹高興說道,“兄兄從洛陽給娜古帶了不少好東西!走!回家去!”

賀內幹向妹妹告辭,把女兒放在馬背上,回去了。

賀內幹的確是從洛陽裏撈回了不少好東西,原本大家跟著李諢去洛陽,就是抱著撈一把的心的。果然大軍打進了洛陽,便是燒殺搶掠,把那些公卿家裏搶了個幹凈。士兵們不管是漢人還是鮮卑人或者是匈奴人,在上頭發下不準搶掠的軍令之前,一個勁的搶。

賀內幹從外面拖進來一個大包袱,當著妻女的面嘩啦啦的全倒出來,鋪了一地。

那裏面五花八門,有鎏金的酒壺,還有不少金器,團成一團的布料,甚至連門上的銅環都有!

賀霖看得是目瞪口呆,不過她看見那團布料,拿了過來,這布料十分的柔軟,上面有精致的繡文,色彩斑斕,在光線中呈現出多樣的美麗來。

“兄兄,這是什麽?”賀霖問道。

“這是兄兄從洛陽皇後宮裏拿來的。”賀內幹臉都不紅一下說道。那會反正是搶紅了眼,見著什麽好東西就往懷裏扒。

“是帷帳吧。”崔氏出口說道。

“好像是……嘿嘿。”賀內幹撓著頭笑道。“待會把這個裁了給你和孩子做袍子穿。”

崔氏望見那堆東西中有塊玉器,拿過來一看,玉器為無暇溫潤的白色,外邊八角,中間圓形,很顯然是祭祀用的玉琮。

“這是怎麽來的?”崔氏問道,她一眼認出這是漢家的東西,雖然魏帝實行漢化,但是這種漢化有些盲人摸象的味道,沒有把漢人原本的東西給學過來。這玉琮顯然就不會是鮮卑人的東西,應該是當年漢人南渡時候遺落下的。

“搶的。”賀內幹望著嬌妻老實答道。“這……不好?”

“是太好了。”崔氏別過眼,不去看丈夫。

“對了!”賀內幹想起一件事,拍了一下大腿,“我從洛陽帶回一頭好牛來!”

說著就出去了,留下賀霖滿臉問號。

過了一會,賀內幹進來,手裏還牽著一根繩索,繩索的那邊套在一個年輕女子的脖頸上,年輕女子頭發蓬亂,衣著破爛。不過即使是臉上臟兮兮的,依然能看出她五官還是不錯的。

這是怎麽回事!賀霖張大嘴,望著賀內幹。

“這是俘獲的俘虜!”賀內幹看向妻子,有些討好的意味,“到時候就在家裏幹活!”

“可是她住哪?”賀霖問道,家裏沒地方騰出來了啊。

“就住在羊圈裏就好。”賀內幹理所當然的答道。“她就是牛羊而已,牛羊不用住屋子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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