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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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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隨著潮汐的變化,一點點遠離沙灘,露出濕潤的泥沙和滿是各種貝殼和珊瑚碎片的海岸,期間也夾雜著垃圾之類的東西,畢竟這兒不是什麽被管理保護的海灘,難免比較臟亂。但對一個孩子來說,垃圾可以無視,海岸上有貝殼就足夠了。小小的徐倫利索的把涼鞋一甩,晃著白嫩嫩的腳丫啪嗒啪嗒踩上軟乎的濕沙,雖然四月的海水還帶著幾分涼意,不過耀眼的日光下,那麽點點的微冷很快就隨著殘留的海水一起被蒸發幹凈。

沙灘上留下長長的一串小腳印,和夾雜著鹽粒的,溫暖的沙子。

其實空無一人的沙灘是很無趣的,沒有到處奔跑的同齡小鬼,沒有售賣冷飲與零食的攤販,更沒有穿著涼爽,走來走去的女孩子們,但徐倫就是兀自在沙灘上玩得十分快樂,她早就習慣這種事情了。

父親常年都不在家,母親也得忙著工作,如果沒法學會自己陪自己玩的話,平時一個人呆在家裏的時候該有多麽讓人受不了啊,所以這就是年僅五歲的她,學會偷溜出門這種技術的理由。當然,媽媽會擔心,不過只要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家就行,她甚至給自己準備了午餐,用小小的玩具籃子裝著的,兩塊面包,正放在遠處的石頭上呢。

明明這片海灘離徐倫家的公寓很遠,但小姑娘硬是學會了如何自己搭乘公交車,然後一路在各種好心路人的護送下奔到這裏來。踩踩沙子,捉幾只寄居蟹,或者找到一兩片漂亮好看的貝殼,小心翼翼的收到籃子裏。

爸爸非常的喜歡海。

理由是什麽,徐倫不知道,反正他總是在海上,一直也因為要去海裏邊而沒法回家。

所以,他一定非常的喜歡海吧?

年幼的徐倫無法去海裏,可是起碼她可以在海邊玩,總覺得這樣的話,會離爸爸近一點。她把每天收集的貝殼裝進洗幹凈的空玻璃罐裏,攢滿一罐就好好收起來,媽媽說過,大概有五個罐頭,爸爸就回家了。

到時候就當作禮物,全部都送給他,因為爸爸喜歡海嘛。

徐倫是很想多找幾個貝殼的,這樣就能快一點把罐頭裝滿,可是海灘那麽大,好看又漂亮的貝殼實在不多,她每天跑了很多遍,也只能找到兩三塊,第一個罐子連一半都沒有到呢。

這樣的話,要什麽時候才能讓爸爸回家啊。

小心翼翼的捧起一只大大的海螺,看到寄居蟹從裏頭兇巴巴的伸出爪子揮舞後,小徐倫郁悶的哼了口氣,又把它丟回沙灘上。每次想找點大的都會這樣,更大一些的話壓根塞不進罐頭,真討厭。小姑娘雄赳赳地擡著頭,像巡邏自己領土的國王那樣把已經跑過的海灘又晃了一圈,確信再沒有新的,能夠讓她中意的貝殼了。

今天要空手而回嗎?

怎麽行!徐倫毫不猶豫地撩起裙擺,踩著波波的浪花向她之前從未去過的沙灘奔跑,就當是開辟領土好了。認認真真地低頭尋覓的孩子,走啊走啊,啪嗒一下踢到了個大個的。

又是樹枝?擡起頭來的小丫頭,看著躺在那裏的男性呆楞了一會兒。

好像是個人,男的,睡著了。

尚且不知道所謂‘死亡’的孩子沒有半點恐懼,她左看看,右看看,飛快的竄去一邊,撈起根樹枝來,伸過去戳戳面部朝下,幾乎半個人都浸在海水裏的男人,因為擔心對方睡得太熟,徐倫還特地戳了臉。

“醒來!醒來!懶蟲起床啦!”

被刺眼的陽光,冷冰冰的海水和臉上時不時出現的刺痛弄醒的時候,天氣是打算在周圍直接弄幾個雷球的,但是一直在旁邊叫喚的稚嫩聲音阻止了他。

“起來啦!!大~~懶蟲!”

是小孩子,要是受傷的話怎麽辦。

雖然這幾年裏他在四處流浪的時候早就肆無忌憚,在他手裏倒黴的絕對不是一兩個,但天氣自認還沒有殘忍到能對無辜的孩子下手的地步。因此他只是讓一圈熱氣將自己身上的海水蒸幹,雖然都是鹽粒,粘膩又難受,但也比濕漉漉的好。

他討厭冷冰冰的觸感。

尤其是每次跳水自殺失敗之後的那種冰冷。

天氣慢慢從沙灘上爬起,翻身坐回沙地上,面色陰沈的瞪著面前的海洋,河流,湖泊,都沒有用,所以最後他試了試海,並且是坐船坐到一半,跳下深海的。

結果這樣都不行嗎。

在青年的思維即將陷入更深的黑暗處的時候,孩童的清脆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把他從自我的世界裏毫不留情的拽了出來。

“你不舒服嗎?”

扭頭就看到一張小臉在自己面前放大可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但天氣只是皺皺眉頭,“……走開。”他並沒有做什麽,只是低聲叱喝,偶爾也過這種事,休息的時候,天真的孩子試圖跟他打招呼之類的。通常青年只需要板起面孔,隨便低聲說一句就能把他們嚇跑,這招一直都很管用。

直到今天為止。

小徐倫心虛的丟開手上的樹枝,“剛剛戳疼你了嗎?可是我只是想叫你起床,因為睡在這裏會感冒。”覺得確實是自己的錯,她有些內疚的底下頭,“我跟你道歉,請不要生氣好不好?”

真是膽大妄為的小鬼。

上一個敢隨隨便便碰他臉的家夥,也許墳墓上的草都有她那麽高了吧?但是就算想生氣,也覺得跟小孩子認真實在太蠢的天氣,最後只是抽了抽嘴角,“……去一邊玩。”

他沒心思去應付連十歲都沒有小鬼,更懶得為此使用能力,作為一名替身使者,天氣自認他還沒有那麽掉份。

“已經不疼了嗎?”小姑娘蹲下身,挺認真的瞅瞅只有上半身也比她高大很多的男性,“看上去不像,你的臉色很不好。”

該如何對付一個既不怕嚇唬,又趕不走的小鬼呢?本來就因為泡水兼睡眠不足而頭疼的天氣,覺得腦袋越發沈重,等自己的耐性耗完之後,也許會不管不顧的出手吧?他已經失去了管束自己的興致。當一個人連活下去的意志都失去的時候,他對所謂的法律和規矩就不太那麽看重,以往曾經堅信的公理也好,正義也罷,在天氣空洞的胸腔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掃清周圍的一切,僅僅是覺得麻煩。

如果對方來報覆的話,他反而會很歡迎,因為自殺了多次都失敗的男人認為,如果是他殺的話,也許就會對他有效了。可惜天氣的能力實在太過強大,普通人就算有武器,想打敗他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漫無目的的,僅僅是依靠生物存活的本能支持,一路行走至此。缺乏金錢就隨手打劫一些不長眼的笨蛋,多餘的部分寄回遠在南部的老家,那個‘威斯’的母親家裏,如果不找點事情給自己做,天氣覺得也許他會徹底瘋掉也說不定。而多餘的空白時間,他試著去自殺,兩種不同記憶的沖突,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拉長而減弱,每天每天,‘年長的威斯’的記憶都在不斷增加,可是它們被驗證的時候往往充滿謬誤和扭曲,而‘年輕的威斯’則正在被漸漸取代。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21歲的人生,在‘天氣’蘇醒的那一刻便截然而止。

一直到今天,天氣也沒能分辨出自己到底是哪一個。

他受夠了,記憶中的世界和身處的世界互相交錯,無法區分虛幻與真實的日子,可是人存在著就不可能不思考,所以天氣想到了死,但替身的能力卻讓天氣每次都無法真正死去。

一如現在。

而那個煩人的小姑娘還在眼巴巴的瞅著他,天氣瞪了半天也沒能讓她有所退縮。

“走開。”他決定更強硬一點,“不然就揍你。”

徐倫歪著小腦袋繼續盯了一會兒面前這個臉色陰郁的叔叔,他似乎真的很不想別人靠近自己,媽媽說過不能強迫別人接受好意,所以她很了然的站起來拍拍裙擺,面不改色地繞過躺在沙灘上的男人,繼續去找她的貝殼。雖然成功趕走了煩人的小鬼,可徐倫過頭的膽量還是給天氣留下了深刻印象,更別提她依然還呆在旁邊,繼續在沙子裏挑挑揀揀,完全無視了這個剛剛威脅要揍她的大人。

天氣告訴自己別要求太多,反正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安靜,畢竟沙灘又不是屬於他的。

落入海中隨波漂流了整個晚上的後遺癥其實很嚴重,脫水,饑餓,體力不足,低燒,這些直接作用於身體的傷害,替身無法為主人隔離在外,但光是這些頂多讓人難受,無論如何也不會致命。只是想死掉一了百了,而不是窮折騰自己的天氣把身體重重摔回沙灘,日光曬得他頭昏眼花,被海浪不停拍打的身體處處酸痛,這片海灘離都市還不知道有多遠,買完船票就一窮二白的青年打算先留在這裏休息,等恢覆些許體力再考慮別的問題,抱著這個念頭,天氣慢慢閉上眼睛,想先小睡一會。

可惜靜謐只持續了半小時。

腳板在沙灘上踩動的啪啪聲靠近又遠去,在周圍徘徊了好一陣,最終在右側定了居,塑料紙嘩啦啦抖動,被紙片揮起的小小氣流吹動天氣的頭發,忍無可忍的青年死皺著眉頭睜開眼睛。

“你在幹嗎?”

就在他右方,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備的塑料野餐布上的小姑娘開開心心的沖他咧嘴,“下午茶時間!你是客人!”

天氣發誓這是他見過的最可笑的下午茶,不管是裝在礦泉水瓶子裏的冷紅茶還是火腿三明治的茶點。

但他還是接受了。

也許是肚子餓,也許只是希望別再被這個小丫頭煩,也許是她毫不畏懼的,純粹的笑容。

有什麽關系呢,只是偶然相遇的孩子,何必一定要讓她哭泣畏懼。

“好吃嗎?”自己留了小的,把大部分的三明治都分給對面的‘客人’,徐倫興致勃勃的詢問感想,“是我自己做的哦!”天氣不動聲色的瞄了她一眼,默默把切得非常糟糕的蔬菜和面包片一起吞進肚子裏,有些塊很大,有些根本快成糊了,就口感來說簡直是可怕,至於水瓶裏的涼紅茶,喝完第一口之後他就放棄了評價。

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想要喝什麽茶類飲料。

雖然沒有什麽稱讚,但是‘客人’給面子的吃完了三明治,因此作為廚師的小徐倫還是很滿意的,填飽肚子之後,她學著天氣的樣子攤開雙腿,毫無淑女風範地坐在野餐布上,小口小口的啜飲放了許多糖在裏頭的甜茶。

“叔叔是來海邊工作的嗎?”安靜了沒多久,憋不住話的小姑娘便試著跟天氣搭話,作為‘主人’,讓茶會冷場可要不得。

“不。”有點困擾的打量手裏的塑料瓶,天氣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考驗自己的腸胃和舌頭。

“那是來玩的嗎?”

“不是。”

“那就只是路過。”用孩子的思維做出解答,就算對方的態度冷淡,徐倫也沒有半點要放棄的意思,“叔叔是要去海上嗎?”為她的鍥而不舍無奈的天氣搖搖頭,死心的擰開塑料瓶蓋,“剛剛從海裏回來。”

他沒提的是回來的方法。

“哦,難怪會累得直接睡著呢。”小家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爸爸每次從海裏回來,也會累得天天在沙發上睡懶覺,怎麽推都不肯起來。”

“那叔叔你要去哪裏?離沙灘很遠的地方嗎?”

真是個好問題。灌完一大口不願回想味道的紅茶,天氣看著遙遠的海平面,嗤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他現在除開想辦法驗證記憶之外,根本無事可做,但頭腦裏零碎的東西實在太多,完全不知道該從何找起,每次的驗證都完全是碰著運氣,比如說那所名為綠海豚的州立監獄,他尋訪了有一段時間才知道它在弗羅裏達州。

但是裏面從未關押過名為‘威斯.布魯馬勒’的男性,‘多米尼克.普奇’也沒有。

其實這個結果,天氣已經隱約預料到,如果他就是‘威斯.布魯馬勒’本人,監獄裏沒有他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驗證‘年長威斯’存在的線索,就此又斷了一條。

聽到天氣的回答,普通人多半會不知所措,可是小孩子們自有一套理解他人的奇妙邏輯,因此徐倫只是嚴肅地繃起小臉,然後點點頭說出她的判斷,“原來叔叔你迷路啦!”難怪會呆在沙灘上哪裏也不去。“別擔心,這裏的路徐倫認識喔,等下可以帶你到鎮上,然後叔叔就可以去找警察先生幫忙了。”

明知道是孩子的觀念,所以就算有不可思議的地方也是正常的,但天氣還是忍不住被她逗樂。

就算是去找當地最大的黑道頭目,青年也絕不會去找警察的,司法機關的成員一看到他就會立刻掏槍,因為屬於他的通緝令上被再三註明,綽號‘天氣’的男人是個窮兇極惡的罪犯,一經發現就必須立刻擊斃。

常年缺乏跟人群交流的經驗,因此總是寡言少語的男人,發出的微弱笑聲和他平時的嗓音一樣低啞黯淡,而有著一位大概比面前陌生叔叔還要不擅長表達情緒的老爹的徐倫,在察覺他人的態度方面比普通孩子要敏銳得多。聽到笑聲的小姑娘放下水瓶,氣呼呼地鼓起柔軟的臉頰,“有什麽好笑?”

她可是很認真的打算幫忙的。

“大概是因為……我剛剛才發現自己迷路了吧。”

“會迷路很奇怪嗎?誰都會有這種時候嘛。”原來這個人不是在笑話自己,理解到這一點的徐倫,很快就沒有再生氣,又能心平氣和的跟天氣繼續聊天了。

“他們只要有人幫忙,立刻就能找到路,但是,我的路只能靠我自己來找。”也許是久違的有了願意說話的興致,天氣沒像先前那麽排斥小姑娘的靠近,甚至他說話的時候還擔心孩子會聽不清自己比常人含糊的聲音,所以特地湊到她的臉頰旁邊,讓話語隨著鼻息一起輕柔的傳遞過去。

“沒人願意幫你的忙嗎?”徐倫仰起臉,驚訝的看著上方的陌生人,明明看起來不像是個壞家夥啊?

“沒人幫得了我。”全部都是迷的記憶也好,關於替身的秘密也好,都是只屬於‘天氣’東西,誰也無法加入到他尋覓自己的那條道路上來。

“為什麽,我可以給你帶路啊?去鎮上有那麽難嗎?”不明所以的小姑娘皺皺鼻尖。

“因為我要去的不是鎮上。”

“那是哪兒?”

“一個我自己也不知道所在的地方。”天氣溫柔的回答,他甚至為自己過於柔軟的語調吃驚,以往每一次,只要想到那些記憶,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尋覓,那些不知身在何方的古怪姓名,那些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他總是頹廢且郁躁,恨不得把面前的所有東西都以雷電擊毀。

他的答案第一次讓徐倫吃驚,“這樣你要怎麽找路?”

“……看運氣,雖然我的運氣總是很糟糕。”

“那很辛苦,對嗎?”

“啊,稍微有點。”

“但是你一定會找到的。”小姑娘看著面前的叔叔,很認真的為他打氣,“因為你知道那個地方的存在。”

“?”

“沒有路也沒關系,方向錯了也沒關系,只要一直走一直走,肯定會在哪天找到的。”小小的孩子看著比她年長很多歲,幾乎和父親差不多的天氣,臉上的表情肅穆又認真,“是爺爺的爺爺告訴我的秘密哦,只要不放棄,一直一直不放棄,肯定會在某一天,到達你想要到達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到達的地方。”像說著某種非常了不起的真理似的,徐倫墨綠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天氣不自覺的把硬板板的面孔放松下來,帶著些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笑意,“你說得對。”

他不該那麽快就放棄,也許某天,他要尋找的人,事,物,都會出現在面前的。

人類活著的時間最多百年,而後頭那麽長的時間都將屬於死亡,他實在用不著那麽急著去死。

從絕望的情緒裏掙脫出來的天氣,看起來不再像剛才那麽滿身倦怠,而覺得自己做了好事,給新認識的叔叔幫了忙的徐倫也對能幹的自己非常滿意,所以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很是愉快的在沙灘上度過整個下午,直到小姑娘終於想起來她得在母親下班之前回家的事情。

“唔,真的得走啦,叔叔你要一起來嗎?雖然不一定能幫你找到路,但是起碼我能帶你去鎮上的。”在沙灘上跑了一個下午,雙腳都沾滿泥沙,原本幹凈的小臉上都蒙上一層灰塵的小淘氣,硬是裝出副‘我很懂事’的模樣,讓天氣非常有再度笑出來的欲望,但徐倫超他伸來的小手,一點也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所以他不由得就握住了它,“那就拜托你啦。”天氣俯下身體,對小姑娘悄聲低語。

“交給我吧!”笑嘻嘻地回答著,她突然又想起來,兩個人都還沒有交換名字呢,“唔,一直只叫叔叔不太好分辨呢,我家裏可是有很多叔叔的,我能知道你叫什麽嗎?”

雖然是有‘天氣’這個不知道是綽號還是名字的存在,可是青年有些猶豫,因為他的通緝令上也寫著這個,萬一事後被大人問起來,也許會嚇到她,而天氣並不想給這個可愛的小丫頭留下什麽糟糕的回憶。‘威斯.布魯馬勒’的名字無法使用,‘多米尼克.普奇’這個姓名又不想承認,所以最後,天氣只能嘆了口氣,一邊把明顯露出了疲色的小姑娘架上自己的肩膀,一邊給了這樣的一個回答,“……我沒有名字。”

剛被擡起來時還被嚇了一跳,但從來都膽子很大,適應性超好的小徐倫很快習慣了這份高高在上的感覺,格格笑著撫摸天氣刻意弄成毛絨狀的上半部頭發,“所以叔叔你不但迷路了,連名字也不小心忘記掉了嗎?”聽起來就好衰的樣子,果然是運氣差到家了。“啊,就是這樣沒錯。”在沙灘上坐了一下午,又吃了些東西,總算恢覆體力的天氣很輕松的讓孩子騎在肩頭,穩穩當當的穿過長長的沙灘一路走上公路邊緣,甚至還沒忘記替小姑娘帶上她的籃子。

至於她在頭頂上摸得不亦樂乎的事情,天氣大度地認為,不該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嘻嘻嘻,軟綿綿的好好玩!”大概也是察覺了青年的縱容,徐倫越發肆無忌憚,還伸手到前頭捏了捏她從之前就稀奇的要死的兩只角,“唔,叔叔你絨絨的又有兩只豎耳朵,就叫你兔子叔叔啦!”

“……那可不是耳朵啊…”天氣微弱的抗議著,可惜玩得正在興頭上的小姑娘一點也沒有要聽從的意思。

其實硬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更接近羊吧?不過從小住在城市裏的徐倫還沒見過所謂的羊,但她倒是在幼稚園裏見過兔子,並且非常的喜歡。偏偏,母親告訴她,家裏是沒法養兔子的,對此一直惦記在心的小徐倫,終於碰著個似乎很不會嚴厲要求她的大人,所以難得展現出屬於小孩子的霸道,生搬硬套的給了天氣這樣一個稱呼。

她高高興興的張開臂膀,在天氣的腦袋上蹭來蹭去,“兔子!兔子!軟綿綿的兔子先生!嘿嘿!!”

滿頭黑線的青年決定放棄爭辯。

他似乎一點沒發現,從相遇開始,他就拿徐倫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

“等在這裏就可以了嗎?”沿著海灘邊的公路走了差不多五分鐘,天氣就看到徐倫告訴他的車站。“嗯,就是那邊,到了三點鐘,回家的車子就會來了,兔子先生要進鎮的話,就能和我一起走啦。”她晃著兩只小腳,幹掉的沙粒不斷從涼鞋縫裏掉出來。

可惜天氣一眼就看到了貼在車站值班室旁邊的通緝令,所以他只好把徐倫放下來,水氣形成的微型雲朵聚集到青年身邊,然後把徐倫整個卷住旋轉,等它們散開後,她身上就變得幹幹凈凈了,目睹這一切的孩子瞪圓了眼睛,有些呆呆楞楞的看著飄回天氣身旁的雲彩們。

“抱歉,不能和你一起走。”揉揉小姑娘細細的頭發,天氣苦笑著在她耳畔留下這樣一句話,“再見……”原本他想叫一下小家夥的名字,但是青年這才發現,孩子從頭到尾也沒有告訴過自己她的姓名。

她看似大膽莽撞,其實卻一直很小心地保護著自己。

所以天氣只是站起來,向著車站相反的方向前進,走了一段之後,青年回過頭,發現小姑娘還呆在原地。

他微笑著,遠遠地沖她揮揮手。

明明只是初次見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而且爸爸說過,如果看到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像魔術師一樣的人,就要立刻離得遠遠的,顯然這位‘兔子先生’就是她必須躲開的存在。但是聽到他對自己說再見,看到他向自己告別的時候,小姑娘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起碼,起碼要把名字告訴他。

因為,如果是朋友的話,怎麽能不互相交換名字呢?

所以徐倫朝著遠處的天氣喊出最後的離別,“兔子先生再見!!我……我叫做徐倫!空條徐倫!!下次,再一起玩吧!!!”然後,抽了抽鼻子的小姑娘,看了還站在遠處的青年最後一眼,努力忍住眼淚,扭頭跑向徐徐開來的公車。

她並沒有留意到,即將轉身離去的青年,帶著不敢置信的面孔回頭。

徐倫。

空條徐倫。

有著堅毅的面容,即使遍體鱗傷,即使九死一生,都堅持要去給瀕死的父親帶去一線生機的少女,那個將被囚禁的‘威斯.布魯馬勒’帶離綠海豚監獄的,給予他自由,給予他為之戰鬥的,為之前進的目標的少女。

在他那支離破碎的記憶裏,占有巨大的一席之地的女性。

於美國的國土上獨自流浪了數年之久的孤獸,終於在今日找到了通往那塊遙遠之地的道標,名為空條徐倫的,年幼孩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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