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兩個不省心的小——嗯？艾爾在哪？”

憔悴的面容，布滿血絲的眼睛，亂糟糟的稀疏頭發，粘黏在一起的長須，以似怒實哀的口氣，撲到歐陽玥面前，著急地詢問。

很難想象，這是前幾天那個矍鑠精明的小老頭。

“被我瑛子姐送去醫院——”

沒等玥兒說完，老頭子就揪住了她的衣袖，瞠著眼睛打斷她：

“醫院？他怎麽了！”

“他、他沒事兒，”玥兒沒敢回視他的眼睛，有些愧疚地回答，“就是需要療養一段時間。”

“尼莫先生，我已經找回他們了，這下您可以和我好好談談了吧？”一旁的萊昂適時地深沈地開了口。

“還想談什麽？我不是已經放人了麽？”老頭子白了他一眼。

“您明白，那是不夠的。”

“我當然明白！我還明白，你們教會向來是靠不住的！”卡勒特憤怒地低吼著，轉身朝客廳走去，“好吧，進來說吧。”

剛坐下，老頭子就耙著胡子，拉著臉說：

“還有什麽可說的？無非就是叫我開城投降。把我當成你們妥協的籌碼。”

“沒錯，我從元老院領到的指令就是這樣。”萊昂直言不諱地回答。

“鼠目寸光！既然人家可以隨便越界抓你們的人，既然可以隨意破壞協定，就已經說明，人家並沒把你們放在眼裏。不平等的妥協是換不來誠意的！”卡勒特抓著胡子激動地叫道，好像要把那一縷的長須薅下來似的，“你們不借此機會掌握主動權，反而要拱手相讓！哼，我真是太高看你們了！”

“所以除了如今的主教大人外，我一直都把教會上層看做是食古不化、無能愚蠢的老朽。”

面對小老頭的指責，萊昂沒生氣，沒反駁，反而是盯著他的臉，平和地接話說。

這可把玥兒嚇得變了臉色，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竟出自教會的頂梁柱，備受器重的第一騎士之口，不親耳聽到，哪敢相信啊！

老爺子顯然也很吃驚。手指捏搓著胡須，狐疑地打量他。好像他們現在才初次相見，正在識別對方身份的真偽。

“現在好了，”萊昂語氣毫無波動地繼續說，“利用主教大人賦予我的臨機決斷權，應對眼下的變化，我已沒有再去貫徹那份決議的必要了。”

“哦？那你打算怎麽個‘臨機決斷’法？”卡勒特一挑眉毛，並未因他的話而臉色轉暖，“現在的局勢可是極為不利。如果當初聽我的，及時響應我的通電，也許局面便會大不一樣。可惜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

“不見得，時機是可以創造出來的。”萊昂往沙發背上一靠，目露笑意地說，“就像您處心積慮，想重振當年尼莫家族名震大陸的雄風，而借著這麽個並不算明朗的機會，冒險出手，試圖撬動世界的格局那樣。”

“呵，事實證明，再怎麽處心積慮，人算也不如天算。”老頭子瞇起眼睛，用更明顯的狡黠的笑意回敬他，“如果沒有勢，也硬造不出什麽時機來。人畢竟只是人，不是神。”

“那如果我們有了神一般的助力，來造這個勢呢？”萊昂說著，轉過頭瞅向玥兒和水精靈：“你們誰來給尼莫先生說明一下？用力量證明一下就更好了。”

“我來直接證明一下吧，”眾人眼中的男孩率先站起身，揉著迷迷瞪瞪的睡眼，有氣無力地喃喃道，“然後你們再啰嗦。我都快困死了。”

他就像個在外面瘋跑了一天，晚上硬撐著，最後實在撐不住，要去睡覺覺的小鬼頭。如果他不使出力量，誰能看出他和普通的小男孩有什麽區別？

萊昂和歐陽玥都有些擔心，他在這種狀態下，能否使出神力，要是這時候掉鏈子可就成笑話了。

只見他將手伸向茶杯，裏面有剛泡好的熱茶。

“呀！”玥兒驚叫一聲伸手想要阻止，因為她看到，他的手指直接伸到了熱茶裏。

也許是這副外表對她的影響太大，就算她早已見識了那份神力，她還是下意識地把他當成繆英哥來擔心。話說回來，他還就是繆英本人——他剛真正接受這個結論，再讓她潛意識裏，完全接受他現在是水精靈，就有些勉為其難了。

玥兒抓起他的手腕，連同茶杯一起。原來，杯裏的茶水早已凝結成冰。接著，茶杯滑落，掉到桌子上，而裏面的冰塊則又變形成了一把茶色的匕首。又是和那時一樣的造型魔法。

僅僅如此，已經可以讓旁觀的二位身子前傾，屏息凝目了。

“抓住我的手……”水精靈懶洋洋地對身旁的玥兒說。然後他將刀尖沖下，吸了口氣，似是用盡最後的精神頭兒，大叫了一聲：“向下刺！”

嘭！玥兒聽話地一使勁兒，幫他將匕首插進了桌面。

嘩——匕首重新變成了水，透過刺破的洞，流到了桌子下。

玥兒只是感覺他的手一軟，他倆的手就濕了。她抱起男孩，見他閉著眼睛，氣息平緩，看來應該是睡著了。

卡勒特和萊昂都噌地站了起來，一位探身瞅桌子上的小窟窿，另一位則哈腰掀起桌布，瞅那地上的水跡。

“怎麽樣？這牛刀小試，足夠證明了吧。”萊昂用手指摸著那圓滑的菱形小洞，底氣更足地微笑道。

老頭子直起腰，捋著胡子回到座位上，一陣意猶未盡的沈默。他的臉色明亮了許多，但他還是有些顧慮：

“嗯……的確很神奇，非常的神奇……但僅憑這個就能改變戰局麽？”

玥兒其實也有這樣的擔心，這可是千人規模的戰爭啊。

“能。”萊昂抱起胳膊，斬釘截鐵地斷言。“因為人是很脆弱的生物。難道不是嗎？就像您，一開始很是意氣風發。這從您發給耶路亞的電報裏，就可以看出來。而遭遇了超出預期的挫折後，便落入了消極悲觀的穴臼，難以自拔。”

“哈哈哈，小子，你這話雖然刺耳，倒是不假。”老頭子仰面大笑，笑得長須亂抖，兩眼放光，“人們在面對超乎想象的打擊時，再堅強的人也會動搖。更何況是容易產生羊群效應的一群人呢，那效果將是難以估量的。”

“正是如此。也不僅如此。還有人軟弱的心理需求。當面對不可思議的神力的時候，對於神力的恐慌、敬畏、崇拜，更是可以加以利用。它既可以用來凝聚力量，也可以用來瓦解力量，此消彼長……歷史的轉折點往往就是這麽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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