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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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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興和他們解釋清楚緣由順便為他們指路,不知是不是害怕走丟,父子兩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哪兒也不去,說來也怪,譚振學和譚生隱就在旁邊,父子兩偏偏粘著自己,以致於譚振興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冒冒失失招惹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偷偷問譚振學,“你看他們如何?”

父子兩風塵仆仆,臉上難掩倦色,譚振學道,“約莫真的有事相求吧。”

得到這話,譚振興心下稍安,照往常領了工錢就該回家的,於心不忍,領著他們去大學樓找譚盛禮。

作為學生,盧狀義不容辭的要跟上幫忙端茶倒水,那躍躍欲試的神色看得譚振興手伸向腰間別著的黃荊條,後者立刻噤若寒蟬,規規矩矩跟著譚振學和譚生隱走了。

到家後,逮著機會在盧老頭跟前告狀,說譚振興的壞話,盧老頭不附和,只苦口婆心的勸他,“大公子學識過人,打你是為你好,你好好聽他的話,將來不愁沒有出息。”

盧壯氣噎,換了身幹爽的衣衫後就躺床上睡覺,盧老頭督促他去書房溫習功課,盧狀煩不勝煩,直接蓋起被子不搭理人,盧老頭瞅了瞅外邊的天,“再有會兒就吃午飯了,你再不讀書就只有等下午了。”

盧老頭不懂孫子的想法,那時費盡心思的想做譚家人的學生,如今得償所願卻不懂珍惜,盧老頭覺得愧對譚家人的教誨,正欲再勸兩句,卻看盧狀突然坐起,目光炯炯地問他,“午飯做好了?”

“還得等會吧。”估摸著時辰,還得有會兒時間,盧老頭想問他是不是餓了,又看盧狀下床往外邊走,面帶喜色,“爺,我去竈房幫師娘和譚小姐做飯吧……”

起初盧老頭沒反應過來,追著他出去,見他腳步輕快,邊走邊整理身上的衣衫,眉頭緊蹙,提醒盧狀,“男女有別,不妥吧。”

家裏準備午膳的是汪氏和譚佩珠,盧狀是個外男,去竈房不太好,盧老頭想勸他兩句,誰知盧狀腳底抹油的跑了,盧老頭擔心出事,愁眉不展地跟去竈房,汪氏生火,譚佩珠炒菜,譚盛禮他們不在,午飯有肉但不豐盛,盧狀站在竈門邊,嘴裏像抹了蜜,盧老頭當即冷了臉,欲呵斥盧狀兩句,但聽汪氏說,“小妹,你去書房看看二弟他們,剩下的菜我來弄吧。”

汪氏已不再是惠明村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婦人,譚佩珠還沒說親,和男子走太近不好,盧狀自來譚家,譚佩珠就沒和他同桌吃過飯,譚盛禮也默許譚佩珠的行為,想來是不太好的,汪氏找借口支走譚佩珠,誰知盧狀似乎不懂,和譚佩珠說,“佩珠小姐,跑腿的活我去吧。”

譚佩珠垂著眸,默不吱聲,直至發現盧老頭在院子裏,這才小聲說好,盧狀眉開眼笑的走人,走出去幾步,又回眸看譚佩珠,眼底閃過抹異色,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盧老頭擔心孫子做錯事,特意跟著耳提面命的叮囑他安分守己,譚家人善良,不能辱了譚家名聲,盧狀嘴上漫不經心應著,明顯沒把這話放心裏,盧老頭心下無奈,又不好多說,女兒家的名聲重要,別沒什麽被他說得有什麽似的……

盧狀自認將心思藏得好,不知譚佩珠將他看了個透,吃過午飯他就去書房溫習功課,等譚振興回來想著不至於又挨頓打吧,結果樂極生悲,不但挨了打,還挨得特別重,譚振興像在揍殺父仇人似的,盧狀痛得嗷嗷直叫,翻下長凳就要逃……

逃是逃不掉的,只會被揍得更慘……等譚振興收手時,盧狀明顯能聞到身上的血腥味。

盧狀:“……”

譚振興揍人沒有任何理由,盧狀又恨又氣,執拗的在院子裏等譚盛禮回家要個說法,譚盛禮幫人看文章,累了整日,精神不如出門時好,盧狀又哭哭啼啼的跪著告狀,他彎腰扶起他,“振興打你,你若不甘心,問他要個理由有何難啊?”

盧狀疼得睚眥欲裂,哽咽道,“我問了,老師不肯說。”

“好好想想,可是哪兒做錯了猶不自知?”譚盛禮嘆氣。

盧狀:“……”

譚盛禮扶他站好,“上過藥沒?”

盧狀恨得磨牙,他挨了打,還得對譚振興感恩戴德,想想就窩火,別說上藥,連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都說譚家人寬厚善良,鐵石心腸還不多,連他爺爺也變了,冷漠無情,不管他死活,盧狀再次忍痛跪下,“譚老爺,你得為我做主啊。”

譚盛禮皺眉,無奈地讓乞兒讓乞兒把譚振興喚來,盧狀頓時脊背生寒,譚振興生平最不喜告狀的人,若知道自己在譚盛禮面前唧唧歪歪,不得把自己打死啊,當下也不敢讓譚盛禮主持公道了,急忙攔住乞兒,支支吾吾道,“我……仔細想想,好像是我做得不對,從碼頭回來,看老師不在就偷懶不看書……老師……打我是應該的,愛之深責之切啊……”

說到後邊,他自己都快相信譚振興是真為他好了。

最後,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盧狀恨譚振興恨得要死,偏偏又拿他沒法子,尊師重道,但凡譚振興出去說他半句不好,他盧狀這輩子就完了,以前的他到底何等淺薄啊,竟以為攀上譚家就前途無量,殊不知將自己推入深不見底的懸崖。

盧狀告狀的事兒無疾而終,晚上,譚盛禮去書房檢查譚振興他們的批註,盧狀乖巧的捧著書大聲讀,他屁股傷得太重不敢坐,只能站著讀,聲音粗啞,像染了風寒的病人,楚楚可憐,譚振興還嫌盧狀吵,打發他去外邊走廊讀……敢背著他跑到譚佩珠面前獻殷勤,他要不打死盧狀是他仁慈。

盧狀心知譚振興不喜歡自己,巴不得避遠點,闔上書,行禮後畢恭畢敬的離開,他屁股有傷,不敢走太大步,只能小步小步的挪,跨門檻時,明顯聽到他倒吸冷氣的聲音。

罪有應得!譚振興冷哼,日後再讓他知道他往譚佩珠面前湊,揍得會更狠!

哪怕背朝著譚振興,盧狀也能感受譚振興眼裏的痛恨,他是真的憋屈,無緣無故挨了打還遭譚振興記恨上了,到底哪兒做錯了啊……不得不說,譚振興的態度讓盧狀反省自己了,可思來想去也不知錯在哪兒,只能扯著大嗓門讀書。

聲音洪亮,聽得譚盛禮搖頭,譚振興這種性子教學生可想而知,他沒有批評譚振興做得不好,問他們這兩日做批註做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他給的都是古籍,晦澀難懂,譚振興他們雖是進士,免不了有些不理解的地方。

譚振興翻出做上記號的句子問譚盛禮,譚盛禮看了眼,沒有像往常做詳細的解答,“過不久就要入翰林了,天下藏書,豐富非翰林莫屬,你們如有疑問,抄在紙條上,進翰林後多翻書為自己解惑。”

譚振興他們已經到獨當一面的時候了,這種時候,不能再像往常為他們解惑,得讓他們自己去書裏找答案。

兄弟兩明白父親的用意,認真道,“知道了父親。”

“翰林院的日子清閑無趣,但能學到很多為人處事的道理,平時多看少說,切忌拉幫結派……”翰林院不像朝堂波濤洶湧,可不乏有些自作聰明的人愛算計鉆營結交權貴,譚盛禮叮囑他們做好自己的事兒,若有時間多讀書,至於譚生隱,譚盛禮問他,“可想隨我進國子監讀書?”

‘國子監’三個字一出,四周頓時安靜下來,譚振興皺眉,偏頭瞅著屋外喊,“盧狀,幹什麽呢,啞巴了是不是?”

譚盛禮:“……”

“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讀書聲再次響起,譚振興又嚎,“沒吃晚飯是不是……”讀個書都要他操心,還是揍輕了啊。

夜裏寂靜,只聽屋外傳來振聾發聵聲嘶力竭的喊叫,“子曰……”

譚盛禮:“……”

聲音嘶啞渾身,譚振興滿意了,看向譚生隱,“國子監乃天下最高學府,有機會去就去吧。”

譚生隱怔怔的,“我能去嗎?”

“你已過了會試,學識在很多人之上,有何不可?”

譚生隱想了想,“振業呢?”

“等他來京後再說吧。”譚盛禮沈吟。

“國子監乃朝廷為官家子弟所設,我如果去了會不會給辰清叔惹麻煩。”術業有專攻,國子監的教書先生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可謂登峰造極,譚生隱去國子監參加四季試時就聽很多人聊教書先生,崇拜不已,有生之年能入國子監求學是譚生隱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麽會不想呢,但害怕給譚盛禮招來話柄。

譚盛禮道,“無礙,歷任祭酒都有推薦學生入學的資格,你已是進士,入國子監沒什麽不妥。”

“讓辰清叔費心了。”

“是你自己爭氣。”

聊完翰林院和國子監的事兒,譚盛禮和他們說起白天的那對父子兩,兩人來自江南,那位父親曾為江南書香世家的公子做了十多年的書童,奈何科舉屢試不中,心生氣餒,聽聞他教出三個進士,抱著最後絲希望來京,聊了半個多時辰,譚盛禮只答應幫忙指點文章……

譚盛禮道,“我看他們錢財不多,在京裏住著開銷大,恐怕會去碼頭找活,你們要是遇到了,能幫襯的就幫襯點吧。”

譚振興他們高中後,去碼頭的讀書人多了起來,扛麻袋掙不了什麽錢,讀書人更多是想感受譚振興他們扛麻袋的心情,真正維持生計的不多,那對父子兩衣衫樸素,能為譚盛禮背井離鄉也算可敬之人,譚振興他們沒理由不答應。

又聊了會兒,瞅著時辰不早了,譚盛禮這才起身回房,到走廊時,見盧狀在夜風中捂緊了衣衫,低嘆道,“進屋看書吧。”

盧狀打了個哆嗦,咬著唇道,“是。”

眼看要去國子監任職,譚盛禮抽空去了趟廖府,廖謙他們幾兄弟為父守孝,諸事不得高調張揚,廖謙已過殿試,前程無須他擔憂,譚盛禮放心不下廖謙幾個弟弟,他們還沒考取功名,性子不定,如果荒廢這三年以後就再難靜心讀書了,譚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譚盛禮道,“你們在家好好讀書,不懂的多問你們兄長,若還有疑惑,可差人送到譚家來……”

廖遜最小的兒子只有幾歲,父親去世,他懵懵懂懂,見哥哥們拱手,他有模有樣的跟著拱手,譚盛禮又說,“兄弟友恭,令尊雖然不在了,你們兄弟互相扶持互相幫襯,廖府就永遠還在。”

廖謙彎腰作揖,“是”

“你是兄長,肩頭責任重大,廖府就靠你了……”譚盛禮問他平時在家做些什麽,得知他每天都有抽時間為弟弟們講授功課,譚盛禮放了心……學生的後人,比譚家後人強。

離開廖家,譚盛禮算了結了樁心事,準備接手國子監的事兒,國子監共設六門課,禮節,樂器,騎射,馭車,書法和算學,除騎射外,其餘課都有至少兩名教書先生,國子監學生人多,分班而學,因此教書先生多,其中最受歡迎的為算學,因科舉改革,算學成為炙手可熱的課,教授這門課的是位老先生,姓葉,看譚盛禮的目光極為不善。

譚盛禮作為祭酒,不用親自授課,但這天,葉老先生說身體不適要他代為講學,態度清高,明顯看他不滿,譚盛禮不知緣由,依言去給學生講學,這段時間他打聽過幾位教書先生講學的習慣,葉老先生學識淵博,以《九章算術》為例講學,內容覆雜,領悟力強的學生功課答得很好,反應遲鈍的則轉不過彎來,老先生的課,最受歡迎,但也最讓學生頭疼。

譚盛禮以雞兔同籠為例講,他按自己的方法來,除了講方法,還講論述正確錯誤的法子,雖是葉老先生講過的內容,但學生們聽得很認真……

講學結束,譚盛禮布置了功課,內容和算學無關,而是問他們想成為怎麽樣的人。

答應廖遜後譚盛禮就在想這個問題,普通百姓想出人頭地唯有讀書走科舉,而國子監的學生出身官家,生來就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縱使不走科舉,只要不敗家這輩子都不會過得差,教這些人,光讓他們讀書是不夠的,至少,朝廷建國子監的初衷不是讓其成為科舉的附屬……

譚盛禮讓他們回去後好好想,五日後交上來。

為此,葉老先生頗有微詞,認為譚盛禮借題發揮,葉老先生門生無數,最為人稱道的就是收了龔蘇安這個學生了,據說葉老先生甚是開心,有意將女兒許配給龔蘇安,葉老先生最近收了兩名學生,就是方舉人了,方舉人殿試落榜後參加了朝考,算日子該出結果了……

譚盛禮不知葉老先生因何不喜自己。

“新官上任三把火,祭酒大人好魄力,在我葉某的算學課布置無關緊要的功課……”

譚盛禮拱手,態度謙遜,“剛剛我問過老先生,你說功課由講學的老師布置,這才越俎代庖還望見諒。”

譚盛禮確實問了,葉老先生不喜歡他,哪兒肯聽他說了什麽,不耐煩地敷衍兩句,卻不想譚盛禮來真的,他哼了哼,讓人攙扶他回家,順便向譚盛禮請了五天病假,譚盛禮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要他安心調養身體,等好了再來。

明眼人都看出葉老不喜歡他,但譚盛禮自始至終都以禮相待,不卑不亢,教樂器的先生瞧不起葉老先生倚老賣老的做派,小聲和譚盛禮道,“老先生的那位學生不是個簡單人,學問不高,心機卻深不可測……”定是那位和葉老先生說了譚盛禮的壞話。

要知道,葉老先生是個直脾氣,出了名的護短,國子監除了廖遜無人治得住他,單說廖遜,葉老先生沒少指著其鼻子罵,廖遜心胸寬廣不和他計較罷了,他又說,“葉老脾氣大,但為人直爽,等他看清楚你的為人必掏心掏肺的對你好。”

他姓柳,柳家以前也算名門望戶,後來家道中落,柳璨不得不去書院教書,偶然與廖遜相識,被廖遜推薦進了國子監,國子監的學生個個來歷不小,他剛來時遭了不少冷眼,多虧廖遜他才堅持到現在,譚盛禮是廖遜提拔起來的,出於護短的心態,柳璨也是向著譚盛禮的。

對於葉老先生收的那位學生,他沒有打過交道,但從只言片語裏不難瞧出其為人。

“許是有什麽誤會吧。”譚盛禮嘆了口氣,倒是沒有多言,記得不錯的話,方舉人和蔣舉人他們今日就會啟程回綿州,往後幾十年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委實沒有什麽可斤斤計較的,不過譚盛禮感謝柳璨和他說這些,“多謝了。”

“廖祭酒於我有恩,我相信他的眼光。”

譚盛禮拱手,柳璨還禮,“祭酒大人無須客氣,天下書院以國子監為首,作為國子監教書先生,理應同氣連枝,友愛謙恭,否則豈不讓天下讀書人笑話……”

“柳先生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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