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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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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舉人嫡孫絕非浪得虛名,此詩無論從韻律還是意境來看,都不失為一首好詩,見眾人望著自己,譚振學拱手,“好詩。”

得他讚賞,江同眉梢難掩得意,雖這次落榜,但無人敢小瞧了他去,江家錯失父子共同中舉的喜事,但仍是才名遠揚的江家,他扔了桃花,意氣風發地站到江仁身後,父子兩俱面容清冷,神色倨傲,像極了江舉人,在場見過江舉人的無不開口稱讚此詩有魏晉陶潛風,尤其最後那句堪稱點睛之筆,即興的詩能有達到這種境界,精雕細琢後只會更上層樓。

江家,他日同門四進士不是沒有希望,說起來,倒是和譚家極為相似,眾人偷偷觀察譚振學,卻看譚振學不知何時退到了後邊,靜靜聽著,淡然從容,和他們格格不入。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不知為何,這句詩短暫的閃過眾人腦海,然而迅速被其他人的聲音帶走了思緒,江家在綿州頗有名望,眾學生無不以拜入江舉人門下為榮,譚家自命清高,極少露面,不喜和他們交談無可厚非,想到此,眾人愈發恭維江仁父子。

望著他們阿諛奉承江家父子的嘴臉,譚生隱有點懷念譚振興了,如果譚振興在這,定是對此嗤之以鼻的,且會扯著他衣服,鄙視出聲,“聽到沒,聽到沒,就這樣的詩還有臉拿出來見人呢,不知道私底準備了多久,好意思吹噓自己是即興?他這輩子怕是沒見過即興的詩吧……”

鹿鳴宴吟詩作對是習俗,人人來之前都會挑幾首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詩備著,不亞於備戰科考,江同父子擺明了有備而來,且明顯沖著譚家,見慣了譚振興嘴碎直腸子,再看江同,譚生隱無端不喜歡這個人,想起出門前譚盛禮叮囑他們的話,多看多聽少說少論。

江家和譚家,在為人處事方面,真的南轅北轍,天差地別,他湊到譚振學耳朵邊,小聲耳語兩句,譚振學蹙眉,輕輕搖頭。

接著,又有幾個人出面吟詩,但都沒能超越江同,見狀,江同脊背挺得更直了,輪到譚振學和譚生隱時,行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兩人身上,譚振學低頭思索,做了首中規中矩的詩,譚生隱亦如是,末了,周圍靜了瞬,看大家有掃興之意,譚振學拱手道別先離開了。

秦向陽他們跟隨兩人而去,走出院子,後邊傳來小聲的議論,秦向陽不解,“譚公子何不全力以赴?”以譚振學的才學,即興成詩也能壓過江同,何須故意藏拙?在郡城時,他和譚振學探討過學問,譚振學功課紮實,各門功課俱屬翹楚,他若想,肯定能贏過江家父子輕而易舉,怎麽會給人留下話柄。

“秦兄當我不想多生事端罷。”譚振學搖搖頭,不願多說。

而望了眼院裏相談甚歡的眾人的譚生隱卻是明白,譚振學純粹不想出風頭罷了,若在鹿鳴宴上,他們定拿出看家本事,而這明擺著為某人精心組的局,譚振學如果出盡風頭定會遭人記恨,換了譚振興自是毫不在意的大展拳腳,以碾壓眾人為目標,譚振學不同,他謙讓識趣,從來不和人起爭執。

想到江家處事作風,秦向陽愈發敬佩譚家家風了,想想也是,譚家人真要斤斤計較,就不會任由他人抹黑譚家名聲而不辯解了,秦向陽道,“城裏謠言多,不知振學公子作何打算?”

外人所道不為事實,譚家從不出面澄清,以那些人的為人,譚振學不如江同的事兒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開。

“多謝秦兄關心。”譚振學道,“父親常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久了,外人會明白我們是怎樣的人。”

秦向陽佩服其胸襟,換了他,他是做不到的。

譚盛禮和幾位大人也相談甚歡,傍晚離去時,巡撫大人親自送其至門外,其他人紛紛側目,要知道,巡撫大人出身文人眾多的江南,眼光頗高,據眾人所知,他生平還是頭次依依不舍地送新科舉人出門。事情傳得快,不到半個時辰,城裏讀書人就知道鹿鳴宴上,譚盛禮受巡撫大人親睞的事。

書鋪有鄉試新科舉人的考卷賣,縱觀所有考卷,譚盛禮無疑是最好的,無論是經義策論還是明算,都遙遙領先其他人很多,巡撫大人愛賢,他有資格得巡撫大人厚待。

就在人們津津樂道的時候,談完生意的譚振興他們也離開了布莊,兜著‘騙’的錢準備家去,一天過去,他們共見了四位布莊東家,從四個‘冤大頭’裏挑了個最冤大頭的人,掙了上百兩銀錢,兜著錢,譚振興整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種背著譚盛禮做壞事的緊張感太強烈了,他都不敢挺起胸膛走路,而且街上人多,他擔心小偷瞄上他,雙手捂著衣兜,眼神警惕地望著周圍,誰要看他兩眼,他立即跳到徐冬山身後藏起來。

遮遮掩掩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有鬼,譚振業道,“大哥,昂首挺胸好好走,你這副模樣,回到家父親問兩句你就不打自招了。”

別看譚振興經常挨打,他做不得壞事,做了壞事就心虛不敢見人,譚盛禮問兩句他就全招了,譚振業今天帶他出門,就是有意訓練他的,不把譚振興拉到同個陣營,被他察覺到貓膩,轉身就去譚盛禮面前告狀,他的下場更慘。

譚振興捂著鼓鼓的胸口,咧嘴笑成了花,“我這不是擔心被小偷惦記上嗎?”

時至今日,他算見識到譚振業的厲害之處了,不得不承認,有譚振業在,譚家不會沒落的,憑他坑蒙拐騙的本領就能撐起門戶來。明明把租來的鋪子轉租出去而已,被譚振業美化得好像在賣風水寶地,幾大布莊搶著要,極為熱絡,換他都不知道怎麽拒絕人,譚振業處理得特別好,不講情面,只看價錢,價高者得,簡直不能再皆大歡喜了。

迎面走來幾個讀書人,譚振興捂臉,四下瞅了瞅,小聲道,“三弟,被父親逮到怎麽辦啊?”

這次的事和賣宅子沒什麽分別,譚振業賣宅子著重強調風水,這次租鋪子強調商機,說什麽日後平安街繁華,鋪子價格水漲船高,價錢翻倍都不見得能租到,吹噓得天花亂墜跟真的似的,那些人也是傻,平安街冷冷清清的,別說繁華,宅子都賣不出去,做生意就等著虧錢吧。

“你不說,父親不會發現的。”譚振業篤定。

譚振興腿軟,瞞著譚盛禮後果更慘,譚振興緊了緊胸口衣衫,“這錢不給父親嗎?”

“給長姐吧。”譚振業道,“長姐掌家,父親把家裏的錢財也給長姐管著的。”

譚振興面露愁色,“不太好吧。”哎,明明有錢了,卻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譚振興心裏覆雜難言,“不若還是和父親實話實說吧,大不了挨打,忍忍就過去了。”

他總覺得瞞著不合適。

“大哥不怕痛?”譚振業愕然道。畢竟每次哭得最大聲的就是譚振興了。

“怕自然是怕的,可我覺得瞞著更不好。”譚盛禮正直,從不做投機取巧的事,日後如果從旁人嘴裏聽到事情真相,譚盛禮該何等失望啊,孜孜不倦的教誨換來欺瞞,換作他,他也會失望的,譚振興道,“還是告訴父親吧。”

望著這樣的譚振興,譚振業感到陌生,他以為譚振興害怕挨打,能瞞著絕不會坦白的,竟是自己不夠了解他,譚振業沈眉,“不能說,說了咱們今天的身份會被拆穿,城裏本就有許多不好聽的話,加上這件事,眾人只會添油加醋的抹黑咱們,你忍心看到父親被人指指點點?”

要不好也是他們不好,和譚盛禮沒關系。

譚振興想想,嘆氣,“好,我不說。”

日落西山,天邊雲霞紅撲撲的,譚振業側目看向徐冬山,“冬山兄,能否再為我引薦幾個鋪子的主人家?”

徐冬山皺眉,他知道譚盛禮為人,嘗到甜頭還不收手,繼續做下去,早晚會被譚盛禮發現,他納悶,“你不怕?”

“不怕。”譚振業回答得幹脆,譚振興雙腿又是一顫。

想不到家裏有個不怕死的,譚振興決定以後少和譚振業湊堆,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其連累,他悄悄往邊上挪了兩步,試圖拉開自己和譚振業的距離,“三弟啊,大哥這人你是知道的,沒啥大出息,你就放過我吧。”

譚振業:“……”

經過書鋪,許多讀書人蜂擁湧向書鋪,嚇得譚振興把胸口捂得更緊了,躲去徐冬山身後,不安地望著周圍,聽說書鋪有鹿鳴宴上優秀的詩文賣,他鄙夷不已,就那些沽名釣譽的詩也好拿出來賣,書鋪也是臉大,轉而想想譚盛禮他們也在其中,譚振興斂去嘲諷的目光,問譚振業,“想不想買父親他們的詩?”

譚振業不答,譚振興會意,“父親的詩何須買,回家問問不就行了?”也是兜裏有錢心頭燒得慌,若是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譚振興不再提這件事,走過書鋪,卻聽到聲輕嗤,別問他為什麽耳力好,他就是聽到了。

有人質疑譚振學的才學。

“就這作詩的水平還排名第四呢,連江小公子都不如。”

譚振興:“……”江小公子是誰?很厲害嗎?他二弟的詩比舉人老爺還好,絕對物超所值,竟有人敢質疑他?譚振興挺起胸膛,呲牙咧嘴活動活動了腮幫子,欲回頭和那人理論,譚振業拉住他,“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吧。”他身上的衣服是問徐冬山借的,借來改小成他穿的尺寸,如果被譚盛禮看到,那就真的自己找死了。

“聽到沒,你聽到沒,他們編排二弟呢。”譚振興指著後邊讀書人,譚振業掰回他身體,沈吟道,“聽到了,嘴巴長在他們臉上,他們想說什麽咱管不著,你這會沖上去和他爭吵,除了丟臉沒有任何好處,回家再說。”

不顧譚振興意願,拽著他急急往前走。

譚振興拉著臉,走出去老遠還不忘回眸瞪質疑譚振學的人,怎麽說譚振學也是個舉人,哪能任由他們欺負,譚振業未免太好說話了點。

照譚振業的打算,今日還想拜訪兩個鋪子的主人,趁著平安街還冷清,再租幾個鋪子,過些時候租出去,賺差價就行了,然而書鋪那件事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回到書鋪,換上自己的衣衫,問徐冬山明後兩天有沒有空,徐冬山不答反問,“你看上哪幾個鋪子了?”

譚振業沿街指著右手邊的兩個鋪子,徐冬山解釋,“那以前是茶樓,後來生意不好做,改行賣首飾,誰知不景氣,又弄成酒樓,最後直接關門了。”

共兩層樓,門窗關著,譚振業記憶裏,他們搬來此處就沒開過門,約莫是大戶人家的鋪子,不差錢,不急著轉手賣,“冬山兄認識嗎?”

“認識。”徐冬山問,“你想租還是買。”

以譚振業手裏的銀錢,買是沒問題的,誰都知道平安街的鋪子賣不起價,當年多少人急於出手,低價都給賣了。

“租吧。”嗅覺敏銳的商家早已聞到了商機,尤其是有經驗的大戶人家,更是深谙裏邊門道,譚振業這會兒提出買,他們派人稍微留意就知道有商機,到時候連租都不會租給自己,與其那樣,不如先租,等攢了錢再買不遲。

徐冬山垂眸註視著他良久,思索道,“你若想買,我能從中牽線。”

“不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譚振業不著急。

徐冬山問他,“想租多久?”

“五年吧,租金貴點無所謂,能租到手就成。”租鋪子時會簽租賃條約,以防日後有人不認賬,可以去衙門公證,不過得花錢,尋常商鋪少有租賃鋪子去衙門公證的,譚振業不同,他靠轉租牟利,寧肯花錢去衙門公證也好過將來起事端,他問徐冬山,“這兩日能處理好嗎?”

過了這兩日,有生意人看到平安街的商機,會爭先恐後的湧來,到時恐怕就沒他的份兒了。

“你想要,今天就成。”徐冬山爽快道。

譚振業皺眉,此時天色已晚,衙門已經下衙了,哪兒來得及去公證,他想起什麽,略微詫異道,“那個鋪子不會是你的吧?”

結親前,譚振業問很多人打聽過徐冬山,老人們稱讚誰都喜歡講故事,從徐冬山祖父到父親,就沒鄰裏不知道的事,而提到徐冬山,眾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書鋪,老夫子死後其子賣給徐冬山的,以徐冬山的為人,能買書鋪難保不會買其他。

見徐冬山點頭,譚振業錯愕。

“那就算了。”徐冬山作為鋪子主人,他不好從中賺錢,又選了兩個鋪子,徐冬山仍然說能辦妥,譚振業擰眉,“那也是你的?”

徐冬山抿唇笑了。

譚振業:“……”

於是他又看了幾個鋪子,沒有任何意外,都是徐冬山的,也就說徐冬山在這條街有十幾個鋪子,譚振業:“……”

長姐到底嫁給了什麽人?

旁邊譚振興得知徐冬山鋪子這麽多,不禁想到自己對徐冬山幫鄰裏挑水的事,那時他就說過,他如果腰纏萬貫,他也挑水不要錢,沒想到是真的,徐冬山真的腰纏萬貫。

“嗚嗚嗚……”譚振興抹淚,“嗚嗚嗚,長姐總算苦盡甘來了。”

譚振業卻不如之前歡喜,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徐冬山,眼神陡然淩厲許多,“你守著平安街不肯搬走就是因為鋪子的緣故?”

商人重利,他姑婆嫁給商人,最後落得自盡的下場,譚振業不願譚佩玉走姑婆的老路。

註意到他態度有變,徐冬山面色凝重起來,“小公子此為何意?”

“徐冬山,你待鄰裏如親人,我不禁好奇,你又能如何待我長姐,若待她和鄰裏無異,何不做個鄰裏?”譚振業臉色微冷。

徐冬山凝眸,目光變得晦暗不明,譚振業叫著譚振興回去了,提醒道,“你若是個鐵匠,書鋪老板,父親自是能欣賞你,如果你是等待東山再起的商人,父親恐怕得重新評估你了。”

有姑婆的事兒為例,譚盛禮極其不待見商人,以往提到商人,皆咬牙切齒怒不可遏,如今雖有改善,恐怕亦不會好到哪兒去,譚家能走到今天,全靠從商人那得來的聘禮,而那聘禮,是譚家姑娘用命換來的,想到譚佩玉可能嫁給這樣的商人,譚振業心情跌到谷底。

而喜極而泣的譚振興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好好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但看譚振業冷著臉,緊緊抿著唇,他也不敢問,悄悄朝徐冬山揮手,老實說,他蠻喜歡徐冬山做他姐夫的,人長得好看,還有錢,由此來看,還是父親眼光好啊。

譚盛禮他們已經回來了,譚盛禮回屋守著乞兒練字寫功課,譚振學和譚生隱在書房讀書,看兩人手拉著手進門,譚振業臉上陰雲密布,譚振興臉上淚痕未幹,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問譚振興,“你們去哪兒了?大嫂說你們整天不在家。”

看到譚振學,譚振興就想起街上讀書人的評價,問譚振學,“你們在鹿鳴宴上作詩了?快念念你寫的詩……”

“怎麽了?”譚振學不明所以。

譚振興劈裏啪啦就把書鋪賣詩,讀書人看後挖苦他們徒有虛名的事說了,說起來譚振興就憤憤不平,他們家哪個不比舉人好啊,就舉人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和詩冊都有人誇好,怎麽到譚振學這就批評起來了,想想就慪氣。

倒是譚振學,他滿臉不在乎,“外人如何評價並不重要。”

“怎麽就不重要了?你是沒看到那些人的嘴臉,要不是不合時宜,我非上門和他們比比不可,連個舉人都不是也敢點評你的文章,也不怕走路閃著腰了。”

譚振學;“……”幸虧譚振興沒去鹿鳴宴,否則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浪來,譚振學安慰他,“咱們作詩不是跟人攀比,用不著太計較得失,你還沒說今天你們去哪兒了。”

譚振興扭捏起來,“我們能去哪兒啊,你們不在,我就和三弟去街上轉去了,中午在外邊下館子。”

“你眼神不閃躲我沒準就信了,大哥,你這麽和父親說,父親會信嗎?”譚振學是詐他的,譚盛禮確實問他們的行蹤,但譚佩珠為其打掩護,說去徐冬山家了,譚盛禮沒有多問,譚振學之所以詐譚振興,就是想試試他反應,果不其然,以譚振興的段數,要瞞過譚盛禮是不可能的,他擔憂地看了眼悶頭不語的譚振業……

出門辦事自己一個人也比帶著個拖油瓶強,踹門的事還不夠深刻嗎?

他沒說,但譚振興從他眼裏感覺到了對自己的嫌棄,他端著兄長的架子道,“二弟,什麽時候起你也學壞了啊,套我的話,信不信我去父親面前告狀,要他揍你啊。”

父親重禮數,所謂長兄如父,他是譚家長子,幾個弟弟就必須敬重他,譚振學此舉,分明不敬重他,被譚盛禮知道肯定得揍他。

譚振學嘆氣,“大哥,你還是想想怎麽瞞天過海吧。”連他都瞞不了,怎麽瞞過父親的火眼金睛啊。

譚振興:“……”他真的很差勁嗎?

以免露出馬腳,譚盛禮來時譚振興專心讀書分散自己註意力,好在譚盛禮沒有追問他們白天做什麽去了,給他們布置完功課,問了兩句作詩的事。

詩是在鹿鳴宴上作的,卻是由江家人組的局,以為江仁是為落榜的兒子攢名聲,不知怎麽會落到書鋪去,書鋪還短時間內就裝訂成冊賣錢,他隱隱覺得被人利用了,但那會人多,完全不知道被誰洩露給書鋪的,忐忑不安的問譚盛禮,“父親,我是不是表現不好給譚家丟臉了?”

作詩前,譚生隱偷偷問過他,譚振學覺得收斂鋒芒為好。

“譚家的臉面不在乎詩的高低。”譚盛禮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你做得很好。”

譚振學松了口氣。

“二弟,你說說你的詩。”譚振興不信譚振學的詩如其他人說的差勁,他補充道,“把那位江小公子的詩也念來我聽聽。”

譚盛禮:“……”剛剛他說的那句是白說了?

註意到自家父親的眼神略微冷淡,譚振興悻悻道,“我問問而已,對了父親,你說到底誰把眾人的詩洩露給書鋪賣錢的啊。”譚振學自己寫的詩,半文銀錢都沒看到,竟被書鋪賺了,果然是無奸不商啊……想到這,他斜著眼,拿餘光偷偷瞄邊上泰然自若的譚振業,無法想象譚盛禮得知真相會怎樣……

哎喲,他的後背,屁股,手掌,好像都在痛似的。

誰洩露給書院的譚盛禮也不知,還是翌日李逵上門拜訪說起江家父子,譚盛禮才知道和江家父子有關。

李逵話說得委婉,江家父子告訴書鋪意在傳承鹿鳴宴風俗,讓眾讀書人品品新科舉人的詩,感受其文采,以此為基準潛心研讀,若能開竅,也算眾舉人的功德。言語間,李逵很是讚賞江家父子的為人,譚盛禮聽著不做評價。

“譚老爺,你天天在家怕是不知,你的文章和詩在讀書人間流傳甚廣,提到你的名字,人們張口就能誦讀你的文章呢……”李逵今日上門是為書鋪做說客的,書鋪希望譚盛禮能放些文章和詩冊去雲尖書鋪賣,書鋪給他分成,城裏的幾位舉人老爺都是這麽做的。

他沒有誇大事實,譚盛禮的文章和詩特別受歡迎,讀書人自發的背誦,而不是為了討好幾位舉人故意買他們的詩和文章背,就為了在詩會或文會上借機和舉人老爺攀攀關系。

幾十年來,只有譚盛禮打破了這種局面。可見,讀書人是真欽佩其學識。

這也是雲尖書鋪看上譚盛禮的原因。

李逵又道,“其文與詩能令人受益,變人之思也,如此之人,宜多文與世人看……”李逵想起考棚外那日的事,借衣服的讀書人就是受了譚盛禮教誨才出手幫人的,仁德之人光芒萬丈,溫暖周圍人的同時,會讓周圍人傳遞這份溫暖,譚盛禮有這樣的力量。

這就是所謂的達者兼濟天下吧。

“勞煩你跑這趟了,譚某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我觀書鋪藏書不少,文章和詩冊更是數不勝數,不差譚某的。”譚盛禮仍是彬彬有禮的模樣,李逵卻覺得譚盛禮待自己的態度冷淡許多,究竟哪兒冷淡他也說不上來,觀譚盛禮眉眼,溫和如初,態度亦和從前相同,然而他就是感覺到了。

李逵眉頭擰成了川字,“譚老爺可是有什麽顧忌?”書鋪掌櫃說,譚盛禮覺得分成少的話,能多給些錢,只要他答應即可。

“沒什麽。”譚盛禮惜字如金,不肯多言。

倒是旁邊的譚振興躍躍欲試的極為興奮,添茶時頻頻沖李逵眨眼睛,就差沒把那句‘問我啊問我啊’說出來了,譚盛禮不願意他願意啊,他的文章和詩冊多的是,從惠明村到綿州,全部在書房堆著呢,就為了哪天能派上用場。

然而,任他眨得眼角抽筋,李逵都不搭理他,心思都在譚盛禮身上,“譚老爺仁愛寬厚,把文章寄在書鋪賣,他們看有所得,不亞於請你指教,不好嗎?”

要知道,譚盛禮閉門不出,放棄去書院教書,卻在家裏給人看文章,走出去不好嗎?

譚盛禮笑笑,仍不多言。

不是他瞧不起李逵,李逵若以讀書人的身份來,他定據實告知,但他以書鋪的名義來,更看重利益,譚盛禮自會有所保留。

苦勸無效,李逵不得不起身離開,走到院子裏時,回眸看,譚盛禮還坐在椅子上,手裏端著茶杯,靜靜地品著,茶很苦,他聞著就覺得苦澀,給面子的嘗了口就不喝了,譚盛禮卻喜歡非常,他問身旁的譚振興,“譚老爺近日是否有什麽煩心事?”

總覺得譚盛禮情緒不佳。

譚振興搖頭,“不啊,父親向來如此,倒是我有件煩心事呢……”

“是嗎?”李逵低低反問了句,擡腳走了。

譚振興:“……”怎麽也不問問他啊,他的煩心事就不是事嗎?李逵這人也太不會做人了吧!難怪父親不答應他,定是看清楚了他為人,哼……

不問就不問,他的文章和詩又不是賣不出去,真以為除了雲尖書鋪就沒其他書鋪了?他姐夫就有書鋪的好嗎?

是啊,譚振興拍頭,怎麽就忘記徐冬山的書鋪了,他要賣文章和詩冊也是放到徐冬山的書鋪賣啊。

哇哦,他好像想到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嗖的沖進了堂屋,“父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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