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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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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興聽著,忙低聲道,“事已至此就別再問了,父親心胸豁達,推崇以和為貴,他既不和與劉家斤斤計較,咱就別忤逆他。”

如果父親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就是不孝子,會被天下人所不容,再者,劉明章是秀才了,得罪他並沒有好處,深知譚振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他又說,“縣試將近,該以考試為重,長姐都不去想了,咱就別追究了。”

往後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則已。

“但也不該說休就休,外人只道咱譚家好欺負。”譚振業低著頭,眸色暗沈。

扶著他的譚振學順勢接過話,“故而咱更該聞雞起舞奮發圖強,唯有咱們壓過劉家,方能為長姐撐腰,被休之事,乃他劉家為攀龍附鳳而拋棄發妻,父親說面子是自己掙的,想要別人高看自己,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咱練好自己的本事比什麽都強。”是非曲直,他日再有定論。

說著,他催譚振興先去書房讀書,自己扶譚振業回屋上藥。

父親揍人不遺餘力,譚振業後背盡是淤青,光是看著就感覺觸目驚心,譚振學不知他怎麽挺過來的,猶記得那天他吭都沒吭一聲,像不知道痛似的,父親暈倒後還是他去村裏請的大夫,忍耐力驚人,譚振學自愧不如,“痛不痛?”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譚振業趴在床上,冰涼的藥膏貼到傷處,疼得他呲牙,“都說讀書人發起狠來誰都比不上,我算見識到了。”

“愛之深責之切,你言行有偏,父親揍你是不想你再犯。”

譚振業撇嘴,並不認為自己錯了,父親花錢沒個節制,與其出去請那些沽名釣譽的讀書人飲酒作樂,不如給他,況且他拿著錢又沒肆意揮霍,都花在自家人身上了。

“你往後收斂些,別再惹父親生氣了。”

譚振業不耐煩,“快點罷。”

旭日東升,陽光穿過窗戶,溫暖的落在譚盛禮的身上,半邊臉頰露在光照中,顏色漸漸泛紅,他已經坐了半個多時辰了,院子裏餵雞的大丫頭看他動也不動,走到窗外,雙手扒著窗欞,腦袋擡得高高的,“祖父,祖父,你身體好些了嗎?”

聲音稚嫩清脆,拉回譚盛禮思緒,他側目望去,只看到個光潔的額頭,他放柔聲音,“好多了。”

“父親不聽話,祖父就打,打到他聽話為止。”

譚盛禮好笑,“誰與你說的?”

“外祖,舅舅不幹活,外祖打他。”大丫頭雙腳蹬著墻,使勁往上爬,爬了幾次都爬不上來,額頭憋得通紅,譚盛禮忍俊不禁,“外祖做得對。”

人不打不成器,該打就得打,誰讓他們攤上不爭氣的子孫了呢。

“祖父也對。”

譚盛禮楞住,“大丫頭說得對,不聽話就打。”不加以懲戒,他們不知道厲害,不知道厲害做事就無法無天,不知要傷害多少人。

被誇獎的大丫頭咯咯咯直笑,笑聲讓譚盛禮郁氣頓消,他打起精神,讓譚振學把譚家族裏的讀書人叫來,問問他們的功課,能考科舉的就考科舉,無心科舉的做其他打算。

來了3個人,說是年紀最小的在私塾裏,等私塾放假就送過來,3人裏,譚生隱年紀最小,其餘兩人已經十七八歲了,剛從私塾結課,目前在鎮上找了份差事,收入可觀,兩人沒來過譚家,無所適從的站在屋子裏,眼睛不敢亂瞄,規規矩矩地垂著腦袋,動也不動,譚盛禮讓他們別拘謹,簡單的考了幾個四書五經裏的文章含義,兩人吞吞吐吐答不上來,譚盛禮又降低難度,考他們背書的情況,七八個問題,兩人只接得上兩三個。

譚盛禮心裏有了數,仍然問道,“你們可想考科舉?”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就看兩人是否有吃苦耐勞的毅力和決心。

兩人沒有立即作答,微微偏頭,互相看了眼彼此,半晌,個子稍高的少年拱手回答,“辰清叔,我們天資愚鈍,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來的路上兩人就討論過了,在鎮上謀份差事實屬不易,放棄這個機會,往後不見得有更好的,而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不安定下來,哪兒有姑娘肯跟著自己。

科舉不是人人都能考的。

他們有這個自知之明。

譚盛禮有些遺憾,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勉勵兩句就讓他們回去了。

如此,就剩下譚生隱了,上次譚盛禮要他以晚春為題作詩,這幾日他反覆斟酌,字字推敲,總算寫了首自己比較滿意的,將其交給譚盛禮,頗有些期待的等譚盛禮評價。

譚盛禮看了眼,鎖進抽屜,“你振興哥他們在書房,你也過去吧。”

譚生隱垂眸,畢恭畢敬道,“是。”

這天起,譚盛禮就開始給他們四人授課了,顧及考試路上便要消耗許多體力,他並不拘束他們在屋裏學習,早晨天氣涼爽,就安排他們去山裏砍柴,邊砍柴邊背書,不懂的就問他,他會及時講解,下午天熱就在家作詩寫文章,晚上自己讀書,鞏固當天學到的內容。

白天譚盛禮守著他們,晚上就在屋裏默書,常常默到半夜。

這讓譚振興他們自慚形穢的同時又叫苦不疊。

累,太累了。

砍柴就是個力氣活,譚盛禮不要求砍多少就算了,偏偏譚盛禮要他們每人每天砍兩捆柴,完不成的話就抄書,你能想象進山時衣冠楚楚悠哉悠哉的揮砍刀,兩個時辰後衣衫淩亂火燒眉毛見樹就尖叫著上腳踹的場景嗎,毫不誇張的說,任誰看了都不敢說他們是讀書人,太粗魯狼狽了。

尤其臨近晌午那會,趕著完成任務,他們像無頭蒼蠅似的滿山奔跑找枯柴,但凡葉子少點枝幹細點的樹就沒逃脫掉被踹的命運的。

柴火嘛,枯木行,活木也行,端看自己有沒有本事踹斷!

當然,踹斷的結果就是腳底腫,左腳腫了換右腳,右腳腫了換左腳,雙腳交替著來,酸疼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但不得不承認,速度確實快得多。

剛開始他們砍兩捆柴要四刻鐘,慢慢的縮減到三刻鐘,到後來兩刻鐘不到就能完成任務。

科舉如果有砍柴這門考試,他們都能輕松過關。

可想而知有多賣力。

待進入七月,家裏的柴已堆了半個後院,燒到明年都燒不完,譚盛禮想了想,給他們半天時間,要他們挑到鎮上去賣。

時值酷夏,柴的價格貴,賣柴的錢拿來送禮,請秀才做保正合適。

“父親。”站在後院柴堆前,譚振興耷拉著臉,小聲商量,“不能留著自家燒嗎?”

讀書人哪兒會拋頭露面賣柴,不是讓人貽笑大方嗎?譚振興打心眼裏抗拒。

“不能。”譚盛禮要猜不到他的想法就白活到現在了,譚振興自命清高,要他為幾文錢舔著笑看人臉色無異於在羞辱他,要不是自己身份擺著,恐怕早和自己翻臉了,譚盛禮說,“再有兩日就是縣試報名了,家裏哪拿得出那麽多錢來?”

要不怎麽說科舉難?單說報名費就不少,本朝為防止考生作弊,鄉試以下的科舉考試筆墨紙硯皆有衙門準備,但考生要把這筆錢給衙門。

這也是為什麽有的人家供孩子讀書卻不支持他考科舉的原因。

考上了皆大歡喜,考不上就白花那麽多錢了。

秀才能徭役是真,但要通過三場考試,單說考試的開銷就沒多少人家承受得住。譚家有田地,然而譚振學四月去郡城已經花完了,不想辦法攢點錢全家喝西北風嗎?

譚振興張了張嘴,想說再賣衣服,轉而想到自己僅有的那件上等料子的衣服被汪氏縫補得慘不忍睹,只得作罷。

“父親……”

譚盛禮打斷他將要說出口的話,“快去快回。”

譚振興:“……”

想不到堂堂譚家長子,窮困潦倒得要以賣柴為生,他苦著臉不想動,但聽譚盛禮又說,“上午要把柴賣光。”

譚振興:“……”這麽多柴,全部挑到鎮上就要跑好多好多個來回,而去鎮上來回要一個時辰,上午怎麽可能賣得完,父親不是明擺著刁難人嗎?

他給譚振學和譚振業擠眼色,示意他們說兩句公道話。

奈何兩人並不看他,譚振興氣噎,突然,他拔腳就往雜物間跑,風風火火的模樣像極了在山裏最後兩刻鐘拼搏的勁頭。

留譚振學和譚振業面面相覷,譚振學問,“大哥想到辦法了?”

“你信嗎?”譚振業反問。

拿腳代替刀砍柴的人能想到辦法半天把柴運到鎮上?鬼才信。

“我信。”譚振學斬釘截鐵,“你不也說用腳踹樹比拿刀砍快嗎?”

譚振業翻白眼,那是場面話聽不出來嗎?

這時,譚振興扛著三根扁擔快速跑來,氣喘籲籲道,“二弟三弟,抓緊時間吧,咱得趕在晌午回來呢。”

譚振業:“……”這麽多柴,靠肩膀挑到鎮上不累死人也要累得半死不活,真不知譚振興腦子裏想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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