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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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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山以彭三鞭的身份住入住了這家新月飯店,五爺八爺也作為隨從與他同行,他們三人進了客房,八爺在屋裏四處轉了轉,讚嘆不已:“佛爺,北平這地方可真不錯,新月飯店就是講究,看看這墻上的壁畫,這桌上的茶盞,都是花了大價錢置辦的精致物件,咱們這回可是蹭了您的光,才能來這開開眼界。”

五爺怕暴露身份,狗兒在火車站的時候托付給了二爺和夫人,那狗靈敏懂事,不會惹是生非,還能在關鍵時刻護主,夫人將它摟在懷裏,很是歡喜。

五爺看了八爺一眼,謹慎地走向門口,打開一條門縫看了看外頭,說:“你這記性不好,咱們分明是沾了彭爺的光。”

齊八爺連忙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現在的處境,佛爺,咱們要不要以後也改了稱呼,以免露餡,五爺嘛……就叫小五!這個名字真不錯。”

張啟山與五爺對視一眼,前者嘴角勾著笑:“按照這個起名的方式,八爺叫做小八?”

八爺楞了楞,主意是他自己出的,便梗著脖子說:“小八這個名字也挺好!小八小八,嗯,越聽越有氣勢!”

五爺忍俊不禁,將話引回了正途:“這第一步是完成了,後面要怎麽做?”

張啟山沈思,道:“新月飯店有過百年歷史,只是來歷背景無人知曉,此處詭異,我們一定要萬事註意,打起十二分精神。”

八爺不以為然:“哪有這麽邪乎,佛……彭爺您就是太過小心,這不就是一家普通飯店,專供豪紳消遣玩樂的地方,我看普通的很。”

五爺卻將張啟山的叮囑記在心裏,應道:“彭爺說的是,在拍賣會之前,我們四處打探打探,以免錯失了機會。”

晚餐點的時候,生煙與明珠一左一右伴在劉松仁身邊,服侍他用餐,身旁一個身著道袍的長須男子經過,被隔壁桌兩位客人委婉攔下看相,道長細細觀其掌紋,娓娓道來,那一桌客人頓時喜笑顏開。

明珠眼珠一轉,笑逐顏開:“我們要不要也請那位道長來看看相呀,說不定松仁哥將來的名尊望重,能成大事呢。”

劉松仁卻不感興趣,摸著她的柔荑說:“這命數啊,都是自己定的,若是人人都依仗命格,這世道就沒有窮苦人了。”

生煙意外瞧了他一眼,這句話實在不像以他的眼界身份能說出的話。

劉松仁又補充道:“不過美貌這東西,確實是命裏就安排好的,能擁有像你這樣的美人,真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明珠沒料到他的這番話,有些措手不及,生煙擡手給他夾了一塊剔了刺的魚肉,脈脈含情道:“松仁哥,趁熱吃。”

劉松仁連聲稱好,拾起筷子,囫圇吞了這塊糖醋魚肉,只覺得回味悠長,生煙看了明珠一眼,隱有暗示,隨後對劉松仁說:“我與妹妹去洗個手。”

劉松仁沒有在意,生煙與明珠起身,一起攜手走出了餐廳,明珠對她竊竊私語:“剛剛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生煙好笑地說:“他剛才可是一直在誇你,全然忘記了我的存在,之前你沒來的時候,我看他也時時刻刻,心裏記掛著你,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我只不過是給了他心理暗示,越難到手的東西最珍貴。”明珠悄悄說,“隔壁的夫人教我,男人就是越不理他們,他們越感興趣,反而越是巴巴著送上去,他們越覺得廉價。”

生煙點點頭:“難怪你今天話少了。”

她下臺階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談論“並蒂”,不由腳步一頓,往周圍望了望。

“並蒂”是她們姐妹的花名,自從棄了前塵過往,在這北平當了知名交際花,她們並未改去從前的名字,只不過是個稱號而已,也再無熟人相認,而隨著“並蒂”的名聲越來越大,周圍談論她們的男人也多了起來,不過多是形容猥瑣之輩。

沒想到在新月飯店內,也有人敢正大光明地當著她們的面議輪。

明珠停下等她:“姐姐,怎麽了?”

“我好像聽到……”生煙看見大廳前臺邊站著兩個穿著貂皮大衣的男子,兩人低頭交談著什麽,眼神時不時往自己這邊晃悠。

那兩人被當場抓個正著,其中一個文縐縐的男子有些尷尬,眼神慌亂地瞟了瞟,另外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微楞之後,對她禮貌地笑了一下,毫不躲避,盡顯風度。

明珠也看了過去,被男子的俊容打動,上下打量了一番。

生煙覺得這兩個人有些眼熟,似乎記憶深處在什麽地方見過,但新月飯店的局勢本來就覆雜,她不想深究,便也對他們禮節性地笑了笑,旋即拉著明珠離開。

八爺見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擦了擦冷汗,一口氣舒了出來:“彭爺,您怎麽剛剛也不提醒我,嚇得我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還好人家沒把我們當成登徒子。”

張啟山斜他一眼:“剛剛說勾人魂魄的是你,怎麽現在又變登徒子了?”

八爺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這不是……我看人家性格挺好的,長得也挺好看的,也許各有各的難處,我們也別背後說人閑話,太過分了。”

他們說著步入大廳,大廳整體色調珠光寶氣,正對面那頭搭了臺子,鼓樂聲中,有戲子登臺,兩手靈活揮舞旋轉著花槍,周圍有人捧場叫好,另外一邊擺放著兩把賭桌,不少人聚在一起玩樂,雅俗共賞,大廳的二樓分了許多有露臺的隔間,以珠簾分隔遮擋,大約是拍賣會屬於貴客消遣的包間,天花板的巨大吊燈精致優雅,八爺看得眼花繚亂,嘆道:“小五真應該和我們一起來見識見識拍賣會的地點,我們到時候是不是坐在二樓?不知道現在能不能上去?”

張啟山發現附近巡視的綠衣家奴似乎對他們的話有所反應,二樓的家奴也手持棍棒,往下看了過來。

嚇得八爺連忙轉換話題:“剛剛那對雙生花長得真好看,可惜啊可惜……”

張啟山不動聲色地觀察環境:“可惜什麽?”

“可惜遇見了這樣的亂世,否則也該是家中精心養護的姑娘,就像霍當家一般,再不如,像二爺夫人雖身世淒然了些,但嫁一個細致關愛的丈夫也好。”

張啟山眼神中晃出一抹失神,後沈聲道,“家國不幸,大廈將傾,這是所有人的悲哀,若是不反抗,沒有人逃得開這樣的命運。”

八爺難得正經地點了點頭,一轉頭,在賭桌旁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早上來接我們的司機小哥嗎?”

張啟山也側頭看去,那個相貌清秀的司機正百無聊賴地賭了兩把,奇怪的是他仿佛能提前預知色子的大小,總能押中大小,周圍人也極有眼力,總是跟著他下註。

張啟山對他的身份存疑,專註地打量著他,冷不防後者似有所感,擡眼與他的視線撞到了一塊,那人非但不驚不怒,反而流轉出一絲笑意。

怪了。

他暗暗想道。

……

生煙拉著明珠遠離了三三兩兩結伴的客人,走到無人角落,低聲對她說:“我問清楚了,那件東西會放在拍賣會的第一輪,到時候我們先試拍一輪,以防關鍵時刻出岔子,等拿到那個東西,我趁夜送出去,你留在酒店幫我掩護,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就能走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這一天終於要來了。”明珠深吸一口氣,剛展露了笑顏,突然想起什麽,又皺眉道,“那劉松仁呢?他萬一知道我們騙了他,該怎麽脫身?”

“拍賣會結束,第二天劉松仁就會返回徐州,而我們的火車也是第二天的,只要卡準時間上車,他就算發現端倪,也來不及了。”

明珠遲疑:“就算劉松仁不足為慮,但是……那個人呢?”

生煙知道她說的是誰,臉上神色未變,只淡淡道:“我會解決好那邊的事情,你提前備好行李與財物,屆時先去火車站等我。”

不知為何,明珠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忐忑,但她怕說出來,又是自己的可笑假想,遂強行壓下了。

生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說:“於先生那裏約我去談一下行程上的轉運手續,我恐怕一個小時內不能回來,你對外就說我不舒服,在屋裏躺著,凡事幫我遮掩一下。”

“都這麽晚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生煙搖頭:“他敢和我們做生意,一是因為我們的出價,二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份,他在賭,在交易沒有完成前,不會對我怎麽樣。”

她們悄然討論了一陣,生煙扶著樓梯扶手,隱蔽地回到二樓房間,戴上了帽子墨鏡,又換了一件普通的風衣隱藏身份,明珠從假山水池後繞了一圈,計算著她離開飯店的時間,打算回餐廳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道不確定的聲音:“……生煙?”

她身子一僵,沒有回頭,生怕遇到姐姐的熟人,那人快步上前,帶了幾分意外的喜悅,更多的是不確定的迷茫,他扣住她的手腕,輕輕轉過她的身子。

明珠頭腦中不斷想著應對措施,但她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臉,不由呼吸一頓,剛剛想好的計劃統統化作泡影。

那人的變化不大,依舊清俊溫柔,只是不同於以往舒適隨性的氣質,披了一身貂皮大衣,隱隱透出壓迫感,他見了明珠正臉,沈默了一刻,隨後緊緊擁住了她。

明珠心下一驚,完全沒有想象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又聽他的語氣柔和,像是生怕驚擾到什麽,嘆息道:“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明珠知道他是誰,只是從很久以前,她就對此人印象不好,眼下見他認錯了人,心生了惡毒的念頭,她學著姐姐從前的語氣,靜靜說道:“我這些年一直在北平,也聽說了許多關於九門的事,知道你們一切都好。”

他有許多話想說,想問她現在的近況,想告訴她那些年的痛苦,紛紛擾擾,卻化作一句:“生煙,和我一起回去吧……”

明珠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聲音又輕了幾分,夾雜著顫抖的痛意:“再也不會發生從前的事了,生煙,相信我,等回到了長沙,我們成親吧。”

“五爺,我曾經相信過愛情,也以為我們會在一起。”明珠扯了扯嘴角,清醒又冷淡道,“但是……我看到太多現實了,我不愛你了。”

“自從我離開長沙的時候,我們之間就沒有未來了。”

“還是說,直到這個時候,您還是不肯放過我?要我一遍又一遍回憶起那些事嗎?”

她一句又一句補刀,看著他失魂落魄地松開自己,心下暢快,那些年隱忍的怨氣頓時發洩了。

五爺擡眼看她,因為剛剛那番話致使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明珠平視著他,字字如刀,逼問:“五爺難道不希望我過得好,遇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嗎?”

“你……不是生煙。”

他觀察著明珠的姿態口吻,雖然兩個人容貌完全一樣,但是生煙從不會這麽咄咄逼人,他逐漸得出一個結論:“你是她的妹妹。”

明珠笑容嘲諷,毫不客氣道:“原來五爺連我們姐妹二人都分不出來,那是不是當初對我姐姐的情意也是假的?

五爺註視她的眼睛,溫和而又堅定地說:“我的心意,從一而終,從未改變。”

明珠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尖銳地冷笑了一聲:“方才那些話,就算我不說,也有一日會由她親口告訴你,五爺,恕我好言相勸,不要再靠近我姐姐了。”

“……我等她親口告訴我。”沈默了一會,他說。

明珠將手背在身後,指甲深深刺進手心,表面卻波瀾不驚地笑了:“只不過姐姐現在心有所屬,五爺覺得,她會想見你嗎?”

她說完,也不看他的臉色,踩著高跟鞋轉身就走,心頭湧起一陣又一陣報覆的快/感。

今日的事她永遠也不會告訴生煙,就算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也不會責怪她。

她清楚地知道,生煙與五爺之間已經再無交集,雖然今日生煙的話有些怪異,但她做下的決定,無人能夠改變。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真是正確的指引啊……”

她喃喃念著那句話,心情迫切激動,早已飛向未來的夢想。

她所期盼的未來,只有她與生煙兩個人的未來,盡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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