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二章 (1)

關燈
曹瞞被劉宏這麽一說, 啞口無言:他確實不明白劉宏的處境, 可單從他在太學習期間所見所聞而言, 劉宏所說的難處並不是空穴來風。

“我當然對你的心意也是一樣的,”曹瞞氣勢頓時就弱了幾分,剛才還有些激動的情緒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飛走了。

“我一直都在努力學習治國之道,為將之道,為的就是以後能夠站在朝堂上做個能臣, 輔佐你創太平盛世。”

劉宏表情柔和了下來, 他微微笑道:“我就知道, 阿瞞還是以前的阿瞞,一點都不會變。”

曹瞞張了張嘴,心情一時有些沈重, 不,他其實是變了的, 若非是明知道劉宏將他當作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兄弟,他也不會來到這裏, 冒犯陛下, 指著他鼻子罵,還搖晃他。

說白了,還不是仗著劉宏與他之間的感情深厚,料準了他不會與他計較。

曹瞞不由有些愧疚,他已經沒有辦法將劉宏當作曾經同睡一個床的好兄弟了,劉宏成了陛下, 而他以後是臣子,陛下與臣子之間,理應有一條鴻溝,一段適度的距離。

曹瞞會這樣認為,源於祖父曹騰的故事,在曹騰說起小滕子故事的時候就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小滕子與小太子之間,身份地位的差別一直都存在,深厚情誼的保持,需要以真誠的心換取真誠的心,也需要小滕子識時務,知道自己的本份。萬事若沒有一個度,遲早要觸及底線,而帝王的底線,從來都是他的統治與權威。

劉保到死都念叨著曹騰的好,何嘗不是曹騰苦心經營之下的情誼?帝王身邊的近人太多了,能夠影響帝王的人也太多了,曹瞞不像曹騰,無法像曹騰一直伴隨在劉保身邊那樣與劉宏在一起。曹瞞也不是曹騰,他向往的是更廣闊的世界,而不是皇宮中的方寸天空。

究竟以後能不能與劉宏維持情誼,曹瞞不知道,但至少,他會將他所能做的做到最好,不忘記初心,牢記與劉宏的約定。

劉宏見曹瞞悶悶不樂,心情覆雜,盛世美顏就連不高興都那麽好看,讓他甚至想要違背本意,去將之前所下的命令收回,就想看一眼阿瞞的笑容。

劉宏搖了搖腦袋,生怕自己成了那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他再次對曹瞞道:“阿瞞下次來,不必弄得這般……美貌,醜一些也無妨,左右旁人認不出你來。”

曹瞞楞了楞,微微點頭:“醜一些的妝容我還不會,不過若是粉塗厚一些,胭脂用得多一些,眉毛畫粗一些,或許就醜了。”

二人許久沒有見面,若是放了以往,恐怕有一堆話要與好朋友說起,可事到如今,二人剛起爭執,交流的興致都不是很高。

黨人的事情,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希望劉宏能夠不要隨意誅殺朝臣,他若不聽,曹瞞也沒辦法。

劉宏扯開了話題,問起了曹瞞在太學之中的學習情況,待聽到他拿了好幾門課程的第一,臉上的笑容更真實了幾分。

他對曹瞞鄭重道:“阿瞞,我等你長大,我也在長大。”

曹瞞對劉宏更加愧疚了幾分,正如橋玄所斷言的,曹瞞此人重情義。

而劉宏,心眼就那麽大,裝下了母親與好兄弟,再裝不下其他,他或許對待朝臣冷酷自私,可對待“自家人”,那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厚待。

董太後窮慣了,成為太後以後喜愛奢華與享樂,建宮室,搜集珍寶,搜刮錢財,買賣官職……劉宏全部都知道,可那又怎樣,只要母親高興就好,國庫裏的財寶那麽多,每年還有各地諸侯國的孝敬與稅收,只要太後喜歡,拿幾樣也無妨。

曹瞞若是喜歡權力與財富,別說是一個王侯的爵位,就算是給個實權官當當,劉宏都樂意。偏偏這傻小子倔,腦子還軸,轉不過彎來,正直到劉宏又是好笑又是心安。左右他們都還年少,他等得起,讓曹瞞多學習一些,做個能臣,也能更加長久地矗立在朝堂上,何樂不為?

“陛下,我要見曹節,”曹瞞突然說道,看他那兩眼冒火的表情,似乎像是要狠揍曹節一頓:“他對陛下的影響,太大了。”

這一刻,劉宏深刻地意識到曹節的重要性,這大宦官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關鍵時候還能用來擋阿瞞的怒火!

似乎打開了另一種使喚曹節的方式,劉宏笑容滿面地回道:“他可能要到晚膳後才回來,阿瞞不如留下隨朕一起用膳?”

曹瞞應下,心裏描繪著將曹節大卸八塊的場面,憋著一口氣與劉宏吃了一頓晚膳。

劉宏語重心長對曹瞞道:“曹節年紀大了,他到底是與你同姓的本家,也算半個叔叔了,你……下手輕一些,他還有用處,至少於輔佐朝政的能力而言,曹節與你的祖父或許不相上下。”

“他是我祖父帶在身邊教導的徒弟,能力或許差不離,品德卻差遠了,”曹瞞回了一嘴,再與劉宏交談的時候,已是沒了最初一身是刺的感覺,柔順地就像一只擼順了毛發的貓。

夜裏,曹節回到皇宮,忽聽陛下急召,忙趕到了承德殿。

待他見到守在承德殿外的宦官與宮女們,心裏頭一咯噔,等進入殿中,就見喬裝打扮的曹瞞坐在下座,正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曹節眼角抽了抽:這小祖宗怎麽從太學出來了?

帝王的眼神意味深長,命曹節與曹瞞去偏殿單獨聊,曹節感受到曹瞞怒意濃濃的視線,心頭一淩,只覺得又要有□□煩了。

曹瞞有劉宏撐腰,又是合作人曹嵩的愛子,輕易動不得,他就像是一根魚刺,如鯁在喉。

曹節與曹瞞到了偏殿,心中思索著近些日子做了些什麽,會是什麽理由致使曹瞞以恨不得將他咬死的眼神瞪他,會是李膺嗎?不,不可能,李膺都病入膏盲快死了,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向曹瞞透露信息。

曹節想著應對曹瞞,忽悠他的法子,曹瞞卻沒有給他那麽多機會來想對策,一進門就伸出手,冷著臉問他:“解藥呢?”

曹節心中一動,笑容無懈可擊:“解藥?阿瞞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

“你下在我先生身上的毒藥,”曹瞞冷哼道:“解藥在哪裏?”

曹節眼眸中寒芒一閃而逝,背脊僵硬:壞了!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竟讓曹瞞給知道了這件事!

“你的先生是誰?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曹節笑容不變,手心悄然捏緊。

“你別裝了,也別想打死都不承認,我都已經看透了你的真面目,再裝有意思嗎?”曹瞞怒火中燒,踮起腳揪住了曹節的衣領:“你想要害死我的先生李膺,我都已經去過李府了,若是先生當真死了,便是拼著這條命,我也要把你送去與先生作伴!”

曹節註意到曹瞞眼底熊熊燃燒的怒火,盛世美顏撲面而來的窒息感令他呼吸一頓,竟意外地承認了自己所做所為:“若非是他一再礙事,我也不會想要將他殺死,李膺袒護罪人,幫助將陛下氣病的虞放門人逃脫抓捕,本應也該打入‘黨人’行列。我們辦事的人顧念他與陛下曾經的情誼,打算放過他,卻不想他竟自己前去牢獄自守,要求司隸校尉將他關押,為的是逼迫病中的陛下見他!”

曹節嚴厲回道,目光平靜,並無一絲慌亂之色:“李膺所為,已經觸犯了底線,不除去他,難道還等著他支持那些人來謀害陛下嗎?”

“陛下不知道你要害李膺,”曹瞞放下了他的衣領,再次喝問:“我問你要解藥,解藥呢?!”

曹節搖了搖頭:“宮廷密藥,哪裏來的解藥?”

“當真沒有解藥?”曹瞞狠狠道:“李先生若是死了,你也別想好過,我奉勸過你,做宦官要有底線,要有品德,既然你不聽,只要我曹瞞不死,終有一日會取走你的狗命!”

曹節擰起了眉,有些受傷道:“我們叔侄當真要鬧到這一步嗎?阿瞞,你是被那些士人利用了,我們才是曹姓的自家人,李膺那是外人。”

“你少在這裏演!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曹瞞怒斥:“曹節,做宦官再輝煌,哪怕你走到了頂天的位置,權傾朝野了又如何?你看看竇武,看看我祖父,你可有想過自己能有一個善終?”

曹節大腦空白了一瞬,竟然升起了幾分荒謬之感,他嗤笑道:“我這樣無牽無掛的無根之人,以後的事如何從來都不是我要考慮的,我只在意當下。阿瞞,你還年輕,也太天真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祖父一樣,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追求。”

“那麽,待你日後慘死,連個為你收斂屍骨的人都沒有,一生輝煌成一片黃土,你可別後悔。”

曹節打斷了曹瞞,他輕聲問道:“阿瞞,你的世界,只有黑與白嗎?”

曹瞞楞了楞,沒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卻聽曹節輕笑一聲,隨意地坐在了一邊,又示意曹瞞坐下好好聊,他不驕不躁,溫聲道:“在你的觀念裏,只有對與錯,善與惡嗎?”

曹瞞目光中不由透露出幾分迷茫的神色,他急躁道:“你到底要說什麽?我問你要解藥呢!一直扯別的話題做什麽。”

曹節搖了搖頭:“朝堂之上的關系,現在的局勢,我若是要與你分析,怕是掰開細說個十天半個月都說不清。你想要解藥,那沒有,除非現在停藥,再請禦醫為李膺診治,好好調養,靠他自己挺過去,那本就是慢毒,只要他熬過去了,命也就保住了,沒別的法子。”

曹瞞說要曹節性命,他煩惱的是曹瞞所帶來的後續麻煩:“你可知,若非有陛下護著,我想要弄死你,有不下於十種法子?”

“你威脅我?”曹瞞怒道:“你弄得死我?在你弄死我之前,我能先殺了你!”

說完,他揚手對著桌子一拍,劇烈的響聲之下,面前紅木所做的厚重圓桌轟然倒塌。

空氣突然安靜了片刻,曹節起身避開了灰塵,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看來,你的破壞力比我想象中的高許多,你這樣,我還真有幾分懼怕了呢!”

曹節就像是一只溫吞的王八,絲毫不在意曹瞞的憤怒與威脅,反而用聖人般的涵養,包容起了曹瞞如刺猬般的挑釁。

這大宦官的段數比任何曹瞞所見過的人都要高,他的卑躬屈膝,溫和謙卑全都是假的!就連嘴上說著怕,神色卻絲毫不慌不亂,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令曹瞞憋悶在胸,胸膛起起伏伏,差點將自己給氣炸。

“你還在生氣?”曹節心如止水,溫柔道:“為什麽?因為我沒有給出如你所願的反應嗎?好侄兒,我本不是多嘴的人,能與你推心置腹說那麽多,還是看在陛下,與你父親、祖父的面子上。”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沒有對錯,有的也不過是利益相關,我站的立場,是陛下的立場,你若是能夠站在陛下身邊人的角度來思考一下問題,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橫沖直撞地來質問我,朝著我發洩你的怒火,”曹節語重心長說道:“你看,你不僅沒有威脅到我,甚至將自己給氣個半死,值得嗎?”

曹瞞氣成河豚,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不想與你爭執,”曹節道:“你是陛下看中的好玩伴、好兄弟,我不過是為陛下做事的一把刀,身份不同,對你,我只會退讓。但是你要記住,我的退讓不是因為你本身,而是因為別人。”

曹瞞:“你別和我扯這些了,若非是你蠱惑陛下誅殺朝臣,排除異己,現在外面會變成這副樣子,黨錮會再起嗎?”

曹節輕嘆一聲:“何必咄咄逼人說話呢?我處在這位置上,若不做些什麽自保,他們就要來殺我,我這把刀子是握在陛下手中的,若沒有陛下給予的權柄,你以為我又能殺死多少人呢?”

“你欺負他年紀小不懂,蒙蔽了他,現在還有臉說是陛下手中的刀子?”曹瞞氣得夠嗆:“你又何必將過錯全部推卸到陛下身上?”

“聖人之言都在國庫之中,皇宮內的藏書,朝臣官員的教導,最好的不是太學,而是在陛下這裏,”曹節和睦道:“你以為,你所學習的東西陛下不知道嗎?你以為陛下當真會受我蒙蔽嗎?太學總長,黃門侍郎,太傅,太師,那麽多官員在指導著陛下,只靠我一人,怎麽能左右陛下的決定呢?”

曹節眉眼柔和,這麽多年過來,曹瞞與劉宏逐漸長大,而這位長袖善舞的宦官一如幾年前,幾乎沒怎麽變過,歲月似乎特別眷顧他。

“曹瞞,你該長大了,”曹節溫聲道:“你要學會辨認那些看似語重心長的話語中,哪些是值得信任的,若是學不會站在大局來看待形勢,那就站在陛下的角度來看待形勢,那總沒有錯的,黨錮會持續下去,或許與我們這些宦官執政有幾分關系,但你不能否認,那是士人們作繭自縛,毀了自己的官途與性命。”

曹節似乎教了曹瞞許多,又似乎一直在原地打圈兒,從未與人打過機鋒的曹瞞,被曹節忽悠地找不到北,甚至有些自我懷疑:難道真是我見識太少,目光狹隘?

曹節發出了輕笑,他目光慈愛地說道:“我之前就說了,我們都是曹姓的自家人,其他人我可不會這樣耐心來教導。你啊,還是回到太學裏好好學習,學習的時候多觀察分析那些士人的言行舉止,千萬不要受到他們正直的外表所蒙蔽了,往往是那些看似正義淩然的老學究,名氣響亮的名士,最會做一些自以為是又損害到陛下利益的事。你可千萬不要受他們影響,陛下讓你去太學學習,等你長大,若是培養出一個與他作對的仇人,那他該有多痛心?”

曹瞞不悅道:“你少挑撥離間,我才不會做陛下的仇人!”

曹節再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站在李膺的角度來思索陛下做錯了什麽,而是應該考慮,李膺為陛下帶來了什麽麻煩,他將張儉放跑了,張儉支持司空虞放,而虞放,曾經是竇武扶持上來的人!”

曹瞞張了張嘴,之前的氣焰頓時就消了下去,之前還對劉宏說曹節的鬼話不可信,到頭來自己被這手段過人的宦官給牽著鼻子走了。

“李膺我可以不殺他,也能現在收手,”曹節淡淡道:“只希望他以後能夠記住自己的本份,不要總是與陛下作對,也別做讓陛下為難的事。”

曹瞞來皇宮一趟,看似將要來的目地給解決了,又似乎什麽問題都沒有解決似的。他有些不甘心,曹節卻不會繼續與他糾纏。

“也別做讓你父親為難的事,今日你過來,你父親還不知道吧?”

大宦官曹節,身家性命都捏在帝王手中,劉宏下死命令讓他拼死守住曹瞞喬裝打扮來見他的秘密,曹節不能違抗,但這並不妨礙他以此來忽悠曹瞞:“你打扮成這樣入宮,你爹知道嗎?”

曹瞞被他這麽一問,臉色巨變,陰測測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不如現在就死在我手裏吧!”

曹節啞然失笑:“不過開個玩笑,何必當真?好侄兒,好好回去太學上課,陛下等著你畢業呢!其餘的朝堂之事你現在還不懂,又何必多問呢?等你踏入了官場,知道這裏面的是是非非與為難,就知道其中的關系利害了。大學第三年的學習內容可不少,年終考馬上就要到了,若是你能考出好成績,在學子之間揚名,陛下也會快樂的。”

曹瞞:“……”

曹節費了好大的勁將曹瞞給忽悠走了,他坐在屋內發了片刻呆,承德殿外是曹瞞與劉宏在告別的聲音。

他翻弄著自己的手指,註視細長指甲上的一抹瑩白,微微出神。

曹瞞天真莽撞的話語回蕩在他的耳邊:你可有想過自己能有一個善終?

曹節喃喃道:“善終嗎?”

像他們這樣無牽無掛的宦官,要麽不折手段爬到最高處去享受人間最富貴,要麽跌落懸崖粉身碎骨,善終這種東西是奢望,不去想他才是真。

曹瞞無意中的話語在曹節心中拋下了一顆種子,他看似不在意這些,午夜醒來,卻總是會回憶起說起這句話時曹瞞兇巴巴的盛世美顏。

曹瞞離開了,真正的硬仗才剛開始。

聽聞劉宏召見他的聲音,曹節心頭一緊,鄭重地來到禦前,跪在地上:“陛下,奴婢有罪。”

劉宏眼中寒意更盛:“朕之前已經與你說過,有些人能動,有些人不能動,既然你拿捏不準,勝任不了太仆之位,不如將位置讓給其他宦官。”

曹節低聲應是,上交太仆印綬,乖順至極,竟連絲毫辯解之語都不曾有。

當紅大宦官似乎失去了帝王的寵信!

宮內其餘宦官歡呼雀躍,在先帝死後就藏掩自身、低調做人的五侯宦官唐衡、徐璜等人抓住機會,再次躋身帝王身邊。

這群宦官從管理打掃、洗衣、膳食,到逐漸掌握實權,排擠曹節留下的人手。

不久,董太後出面,對劉宏說道:“那李膺放走了張儉,本該被捕入獄,宦官礙於陛下不敢隨意捉拿,他倒好,自己大搖大擺去監獄裏自首,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曹節親自去請他出獄,反而被你貶官了,陛下若真的想要殺死李膺,不妨下令命人將他抓起來殺頭。”

劉宏這才得知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誤會,他對太後解釋道:“朕並沒有想要殺死李膺,只是責怪曹節擅做主張,這才打算冷他一陣子。”

沒多久,失去太仆之位的曹節就被封為了“車騎將軍”,帝王派遣曹節前去邊境打仗。

曹節稱病推辭,隱退休息了一陣子,這才又回到了太仆之位,自此做事更為收斂謹慎。

劉宏玩笑似的給宦官一個“車騎將軍”,看似給了曹節軍隊,讓他去打仗,實則是在敲打他,讓他去送死!

曹節更加小心翼翼,就連宮權,都分享給了其他的宦官,再不敢自己一人獨攬大權。

曹瞞回到李膺家中以後,猛地一拍自己腦袋,恨不得錘自己兩下:我怎麽又上當受騙了?!

曹節他那張嘴,十句話裏只有一句話可信的,明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怎麽一點警惕都沒有?

曹瞞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一陣懊惱。

待觀察過李膺的血氣,又請禦醫看過,確認他脫離了危險,曹瞞這才被趕過來的曹嵩給拎回了家。

不久,李膺請辭少府官職,不再做官,帶上家眷一起搬到了小學部教員區居住,再不過問洛陽朝堂之事。

黨錮的混亂局面,曹瞞無法阻止,他所能做的,唯有盡快長大躋身官場,親自去面對這一場血雨腥風。曹節有一點沒有說錯,他現在的任務是學習,什麽都不懂就妄圖對朝政指手畫腳,會犯下眼光狹隘、愚蠢無知的過錯。

太學三年級的課程逐漸進入了尾聲,新一輪考核鋪天蓋地砸了下來,曹瞞牢記劉宏說要等他長大的約定,忙著看竹簡,背課文,誓要在考核中拿下最好的成績。

過了年以後,曹瞞就要十八歲了,至今未成家立業,因為他整天泡在太學裏不回家,曹嵩全副心神就落在了朝堂與孕中的鄒氏身上,整日裏不是處理公務,就是在書房苦思冥想未來“女兒”的名字,他還問鄒氏:“你覺得我們的女兒叫曹仙兒怎麽樣?”

鄒氏:“……”

洛陽城中,黨錮一直持續著,帝王下令,朋黨不得參政,不得樹立黨羽,否則視為叛賊,一律抓捕歸案。

大學之中,崇敬名聲響亮,能力過人的人是一種風氣,學子們年輕易被煽動,會紛紛效仿名士行為。

正如橋玄爽朗大氣,學子們中就會有人學習橋玄的穿著打扮,又如蔡邕和沐春風,有學子學習蔡邕的細致溫和。

前三年的大學班中,對於類似的風氣並不那麽熱烈,直到大學的第四年,這些即將畢業的準學生官,逐漸興起了拉幫結派的風氣。他們會有意識地與未來能夠同朝為官的同窗處好關系,也有慕強心裏,會聚集在成績好,能力好,家室又高的學子身邊,以圖未來官途能多一個朋友、引路人,少一個敵人。

比如袁紹,他相貌俊美,身型高挑,成績、家室、性子全部都好,身邊時常會有學子們來與他說話。

而大學三年級末的考核中拔得頭籌的曹瞞更是引來了不少人的註視,他雖是宦官曹騰之後,可他的父親掌管著大漢的錢袋子!

想要與曹瞞套近乎的人不知凡幾,除了同齡的,就連即將畢業的五年學子都會來藏書閣與曹瞞聊天。

袁紹與人為善,謙和禮貌,骨子裏卻有矜貴孤傲,與人之間的相處總有那麽幾分距離。他會與家室相當的權貴子弟說說笑笑,對於地方上考入太學的學子,則自帶幾分疏離的貴氣,也正是這份與眾不同的貴氣,讓更多的地方學子追隨他、吹捧他,同住的許攸就是其中之一。

曹瞞則接地氣的多,可他總喜歡問人刁鉆的問題!

所有人在與未來的同僚們溝通、聯絡感情,就他一個一門心思學習,整天鉆到藏書閣去鉆研竹簡,逢人就問,絲毫沒有與人結交的心思。

先生們看在眼裏,對曹瞞的心性讚許有佳,就連大學總長荀緄都道:“曹瞞有做大將軍之資。”

大學之中,學子們往往喜歡為有名望的同窗品評出“風雲人物”,每一代學子之間都會評個“八俊”,這八俊,受眾人追捧,獲得名士的聲望,可做學子之間的領袖,李膺就曾是先帝時期太學中有名望的八俊之一,又如那漢宗室出身的學長劉表就是今年畢業生中的八俊之一。

在曹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被評為了如今的“八俊”之首,在學子中有著近乎學神的聲望。

從大學的第四年開始,先生們開始教導學子們“如何治世”。

竹簡上的理論知識是重要的環節,除此以外,動手能力也是學子們需要考核的地方。

橋玄授課時便嚴厲對所有大四的學子們說道:“你們未來是朝廷的新官,幾乎每一位從太學畢業的學子,都擁有比其他私學更多的機會,擁有更加平坦的仕途與未來。但你們要記住,做官可不是坐在高堂之上擺架子,一身官袍也不會讓你們看起來有多麽威嚴,做官治世的基本,是從實際開始。”

其實早在前三年,先生們就已經將學子們的文人浮躁打磨地差不多了,橋玄說起從實際開始的言論,大部分人都是讚同的。

橋玄又道:“太學設立百工課,可不是為了讓你們以後去做匠人,而是為了讓你們了解百工是做什麽的,這門課很苦,很累,考核標準又嚴格,但我希望你們不要輕視它的地位。因為百工,是治世的基礎,無論是鑄造、冶煉還是打鐵、編竹籃,這些庶民們做的事情,你們唯有了解了,才知道該怎麽去管理。”

開課之前,橋玄為學子們做好心理輔導,他鄭重道:“學習到比其他人更多的知識,不是你們自以為是的理由,腳踏實地才是真,切莫好高騖遠,目中無人。”

曹瞞一聽,這百工課竟是治世根本,又讓橋子那麽重視,不由來了精神,他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橋玄。視線不由瞥到了他帶來的包裹之上。

橋玄微微一笑,打開了包裹,為學子們分發工具。

鋸條是用來據木頭的,墨鬥是用來測量與建造東西的,冶煉需要風箱暫時帶不來,但有專門的冶煉室由學子們去實踐學習,打鐵時需要掄起的大錘足有二十斤重!

就連考核,都要求學子們靠自己的努力與合作建造出一座能供人居住的房子。

除此以外,還有養蠶、紡織,中醫藥等各類旁門知識,不要求學子們學精,卻一定要知道最基本的內容。

大部分學子在這門課的考核上都勉強拿了及格,只因為它們實在太雜,就連考核要點都部分看過,部分沒看過。

先生們不可能在課堂上全部為眾人講解到位,唯有布置課業,引導學子們自己去課後探索,才能懂得更深層細致的內容,這也是為什麽藏書閣中四年級、五年級的學子們最多的原因。

前三年沒有學習壓力下曹瞞都能整日裏泡在藏書閣,到了第四年,更是恨不得在藏書閣住下,整日裏埋首學習,量積累地越來越多,卻往往苦惱於自己所知太少,恨不能擁有更多的學習時間。

這世間的知識實在太多了,還剩下兩年的學習哪裏夠?就是再學上個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一定能夠學個透徹。

思及此處,曹瞞對於全能的橋玄那敬仰如滔滔江水紛湧而來,他即興作賦,將此前欠了橋玄的賭註寫了下來,對著橋玄一頓吹噓。

橋玄收到這篇賦,哭笑不得,直言道:“阿瞞作賦,向來情感到位而對仗不齊。”

曹瞞笑回道:“作賦就該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才是根本。”

曹瞞的用心學習為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聲望,人們都道曹瞞曹吉利乃是少年俊傑,一連幾年在大學考核中奪得第一!

帝王並不希望看到有名士在學子之中聲望過高,甚至要打壓那些會影響到未來朝廷棟梁的名士。唯獨曹瞞名聲傳揚出來的時候,劉宏難得笑了。

曹瞞升入五年級之前,弟弟曹德出生了,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一出生就引來了全家的註目。

曹嵩失望至極:“竟然不是女兒?!”

鄒氏狠狠松了口氣,懷抱親生兒子,心中是盼子多年得償所願的如釋負重,滿腔母愛對著小兒無處宣洩,於是連帶著曹瞞都感受到了鄒氏蓬勃的母愛。

鄒氏開始與曹嵩商議起了曹瞞的婚事,又說起了待長子曹瞞及冠時該請哪些人,又該找哪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為他行冠禮。

曹瞞就不明白了:“我為什麽一定要成親?沒遇上讓我心動的姑娘,我做什麽要娶一個不認識的人過一輩子?”

鄒氏笑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正妻,當然要找家室好,性子品德都好的姑娘。”

接受了冰心坊教育的曹瞞不讚同道:“盲婚啞嫁的,就這麽稀裏糊塗找個人過一輩子,多奇怪?婚姻應該是找一個與自己心靈契合、感情契合的人過一輩子才是。”

曹瞞的言論,在鄒氏看來頗有幾分離經叛道,鄒氏無法,只能請曹嵩來說服曹瞞。

曹嵩神色覆雜,對曹瞞道:“我都知道了。”

曹瞞一頭霧水:“您知道什麽了?”

“阿瞞在宮內,果真有喜歡的女人了。”曹嵩沈痛道:“可那是陛下的女人,不是你可以染指的!”

曹瞞:???

“大丈夫何愁無妻?”曹嵩拍了拍曹瞞的肩頭,望著十七歲以後幾乎沒怎麽長個子的曹瞞,流下了擔憂的淚水:“阿瞞,你必須忘記那個女人,陛下不會容忍有人窺視他的後宮,你也必須要找一個妻子,為我與你祖父傳宗接代。”

“爹,我沒有喜歡的女人,你誤會了!”曹瞞企圖辯解。

曹嵩搖了搖頭:“我都看見了,你還留著那女人用過的首飾,還拿了人家的胭脂,你不用再解釋了,仆從們曾看見你屋子裏還有女子所用的帕子。”

曹瞞一陣沈默,僵硬著身體,後背心虛的冷汗嘩嘩流淌。

“你還年輕,爹不逼迫你現在就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可你但凡是還顧念著你祖父,就該知道為我老曹家傳宗接待才是首要任務,先成家後立業,”曹嵩語重心長道:“你想要通房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之前就說過,我只認正妻嫡子。明年是我給你最後的期限,你十九了,對門的袁紹與你同齡,長子袁譚都出生了!等及冠以後,我一定要為你說一門親事。”

險些被親爹發現小秘密的曹瞞,心有餘悸,為了躲避父母的逼婚,維持自由自在的單身,尋找到真正能與他契合的妻子,曹瞞決定等及冠以後,立馬開溜!

二十歲及冠,多麽特殊的時間,大學畢業學生在入官場之前需要交一份報告,也就是所為的“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活動,讓學子們踏入官場之前調查某一個領域,發表真知灼見,以此來出仕。

日後官職如何,與這一份報告有著深切的關系,報告上體現出學子們的喜好傾向,比如喜好農桑的,日後會去做司農管理這些,喜好調查戶籍的,則會負責戶籍之類的官職,喜好城門防禦的,可能任職城防官吏,等等。

但凡是家裏有關系有人的,都能打通其中關節,成功獲得想要崗位的任命。

曹瞞不擔心自己以後的仕途,可他學了那麽多知識,世界那麽大,他想去走走。

大學畢業正好是他難得的可出行機會,也是一個理所當然讓劉宏讚同他出洛陽出游的最好理由。

不久,曹瞞迎來的大學五年級,學子們自以為該學的知識都已經學習到位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