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當時看到範梓鑫的獸行對郁凡的沖擊太大，再加上被殺時的痛苦，接連的打擊耗空了他對範芷彤的愛，只留下覆仇的執念。看著範芷彤因為他吐露的信息痛苦掙紮狀若癲狂，他瘋狂大笑起來。

他取了範芷彤肚子裏的孩子做成胎靈，又讓它寄生在一只貓身上進到範家，他自己躲避鬼差的勾魂，當個孤魂野鬼修煉鬼道，不就是為了今天嗎！雖然沒有徹底毀掉範家，但是能夠給予這兩個帶給他深深痛苦的人致命一擊也足夠了。

郁凡的餘光落在蘭多身上，他在估量，自己要是對範梓鑫動手有幾分勝算，拼盡全力能不能在蘭多手下殺了他。

“死了人影響我老師聲譽，安分點。”蘭多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警告。

蘭多看過來的時候郁凡都不敢正視，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蘭多對他的反應還是比較滿意的，看來這是個識相的鬼。

“哥哥，你說，你告訴郁凡，他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範芷彤突然撲向範梓鑫，因為太激動判斷不清楚距離，她整個人撲倒在地上，範梓鑫忙去扶她，但是卻因為郁凡的術法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說啊！”

那天的混亂最後以蘭多用術法化解郁凡和胎靈的怨氣告終，化解怨氣之後，大鬼小鬼被送去投胎徹底了結了往事，奈何橋前一碗孟婆湯下去，什麽都會不記得，但是活著的人卻要忍受一生的煎熬。

蘭多和季淩辦完事拿了錢就走，離開S省省城的當晚，兩人又異口同聲的說起了這件事。於是第二天他們臨時改變行程，蘭多動用蘭家的勢力辦好了出國手續，兩人出發去了郁凡出事的地點。

轉機又轉車，等他們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出發的第三天上午。盤山路的圍欄早已經被修覆，他們下到崖底，那裏也沒留下多少當初汽車墜崖的痕跡。但是這件事是上了當地新聞的，比對照片以後就找到了準確地點。

那是季淩第一次看蘭多鄭重開壇，點香、燃符、供奉、問山川草木。風颯颯而過，如情人低喃，樹木齊齊發出顫鳴，蘭多長身而立，合上了雙眼。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三小時，蘭多醒了，他回頭牽住季淩的手，重新點了一炷香，等香燃盡。

“你看到了什麽？”

“山川草木的紀錄。萬物有靈，發生過的事總會被紀錄，哪怕沒有人看見，沒有高科技設備也一樣。這就是華國古人說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是大多數人不能溝通萬物。”

“但是你能。”

“是蘭斐臣可以，這具身體本來就有溝通鬼神的能力，我只是在這個基礎上再開發。”

“那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郁凡確實是範梓鑫殺的，偽裝成汽車失事，車毀人亡掩埋了他殺的證據。”

季淩目光一縮，看向蘭多。

“客死他鄉……法律已經無法給他公正。”

季淩呼吸急促起來，蘭多沈默的看著他，他內心在掙紮，但是他幫不了他，也不想左右他。

半晌，季淩似乎下定了決心，驟然開口說：“那我們呢？”

“你是軍人，你在捍衛什麽我能理解。”蘭多按住他的手，“不用勉強，我來就可以。”

季淩卻堅定的搖頭，他反握住蘭多，說：“去了這麽多地方，經歷了這麽多事，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我接納現在的自己，我要過新的人生。”

這似乎是一個訊號，和曾經堅守的自己徹底告別的訊號。不，不能說告別，而是再出發，帶著所有的過往，所有經歷過的人生，融合成全新的自己。

蘭多溫柔的笑了，他知道，在此之前季淩想要的是回到他離開原生位面的那個時間點，就仿佛他沒有上錯過死亡列車，甚至他還能繼續那時的生活。他可以跟著季淩去，但是在那個時間點上他只能重新和季淩相遇，他才能融入他的世界、他的生活。

可是現在，他決定拋棄那些堅持，接納真正的自己。這也就意味著，他不需要將季淩送回過去，他們將來會回到一個季淩失蹤多年的位面中。在那裏，季淩可以向他的家人朋友介紹自己，可以說他們在一段奇妙的旅程中相遇、相知、相愛，他將成為和季淩相攜歸去的伴侶。

蘭多其實沒有那麽多的執念，但是當季淩把這樣的暗示說出來，他突然就有了憧憬。

“對不起，我之前差點想拋掉你。”季淩主動和他擁抱，本想給一個戰友式的熊抱，結果身高對比的關系，硬生生變成了紮進蘭多懷裏的小可愛。

但是紮都紮了，只能小可愛下去……

蘭多把手掌覆在他頭上，說：“等這裏的事結束，你想去哪就去哪，永遠不存在拋掉我，因為我會跟上你，再遇見你。”

兩人相擁，微風拂過仿若祝福。

“咳咳……在老頭子面前克制點。”突然，一道陌生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蘭多和季淩驚訝的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兩人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都沒察覺到有人靠近，這個人不簡單。入目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他穿一身樸素的長衫，花白的頭發束了道髻，一根桃木簪插在上面，蒼老卻又深不可測。他手裏提著一個小籃子，裏面放著香燭紙錢和供品。

他把小籃子往旁邊一放，在蘭多點香的位置開始擺供品點香燭，一邊擺一邊說：“都給天地上供奉了，也不給我枉死的小孫子帶點紙錢，年輕人，小氣。”

季淩以為蘭多聽了這話會懟回去，沒想到蘭多卻根本沒理這茬，而是問：“老先生是郁凡的祖父？”

“是啊，他爸爸死了，只好我這個老頭子來看看他，不然再沒人記得他。”

“他的遺體不是送回國內安葬了嗎？”蘭多又問。

“人在，魂不歸。”

“前幾天我已經送他入輪回。”

“噢？”聽到這老人終於打破平靜有了反應，“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查他死亡的真相。”

“你說什麽？！”

蘭多把之前發生的事以及在這裏了解到的事都告訴了老人，說完以後老人陷入沈默。他似乎沒想到孫子出事還有這樣的內幕，很是震驚。

“當初小凡死的時候，等我和他爸爸趕到這裏，他的魂魄已經找不到了，頭七都已經過了，我們以為他已經入了輪回。你說的範家也沒有跟我們聯系，我們只知道郁凡交往了一個女孩子，但是沒見過也不知道是誰，她沒來我們也沒多問。畢竟人都死了，還能強求別人女孩子為他送行嗎？”

“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老人眼中精光迸現，一掃頹態。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先是獨孫再是獨子，連番打擊之下已是心無眷戀，但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孫子是被人害死的。這無疑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讓他又有了新的寄托。

“沒有證據，法律無法制裁範家子。郁老先生，我準備送他往生贖罪，還請不要插手。”

“多謝小朋友高義，但是我家的事當然應該由我來動手。”

蘭多搖頭。

“怎麽？看不起我這把老骨頭，覺得我做不到？我只是久未出山罷了，想當年……”

蘭多又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再有原因，殺人也是罪孽，將來都要清算，老先生不必沾染。”

季淩心中驚訝，蘭多願意出手對付範梓鑫他不意外，但是老人為孫子報仇雖然於情合理，他卻主動要幫老先生回避將來地府的追責，為什麽？這不是蘭多的行事風格。雖然驚訝，季淩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看著。

“我不沾染，你就要沾染。我是為了孫子，你是為了什麽？”果然，老人問道。

“我不在五行之中。”蘭多望向虛空，眼中諸多情緒，一一斂藏，只餘一股勢在必得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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