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蘭多嗓子繃緊，盡量平靜的說。

“什麽？”季淩的註意力被樓下敲門聲吸引。

季淩轉身要下去開門，被蘭多一把拉住，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他目光灼灼，季淩覺得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答道：“謝韶……他不在了。”

蘭多恨不得把人關在門裏把話說完，但是外面叫門的人明顯很急，喊了一聲沒人應又更大聲的喊了起來，把門敲得咚咚響。季淩掙開他的手，頂著半幹的頭發站起來就走了出去，蘭多只好跟著下樓。

大門打開，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漢子站在門外。一看到門開了，那中年漢子露出驚喜的表情，忙問：“小哥，這是季老哥家吧？”

“你說的季老哥叫什麽名字？”季淩問。

“季憲民，我是他的老鄉，有急事找他幫忙。”

“這是他家，不過他不在，死了。”

“這可怎麽辦？”漢子大驚失色，惶急的原地搓手轉圈，“我……”

“我是他兒子，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說不定我能幫你。”

“太好了，季小哥，我先替我女兒謝謝你！”

季淩把人領進屋，又要給漢子倒茶，蘭多主動把這活搶了，簡直不想他受一點累，倒茶都不行。

蘭多心裏恍惚，滿腦子都還是季淩那句“愛人”，之前不通的關竅一下通了。之前不懂季淩為什麽失魂落魄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現在他懂了。在季淩看來，到了這個世界是他和謝韶的生離死別，此生再不可能見面。他不是自己，他不知道“謝韶”就在身邊。

知道了這一點，蘭多之前的許多想法都搖搖欲墜，他一開始就想錯了，恨不得立刻就跟季淩把一切說清楚。但是這會顯然不是說事的時候，不僅是因為表面平靜下的危機四伏，還有客廳裏坐著的麻煩也要解決。

他倒了三杯茶，一人一杯，三個人坐下來開始說事。

“今天一早我在老家的婆娘打電話來，說是我女兒中了邪。昨天晚上她就在屋裏睡著覺還好好的，等我婆娘早上起來就不認人了。打開屋門自己就走了出去，喊都喊不住。我婆娘追出去拉也拉不住，村裏人她一個都認不出來，自己就要上山，誰喊她都沒反應。後來還是老鄉們幫忙把她捆住才拖回屋，說是力氣大得很，三個男人都按不住，村裏診所醫生看了，說她沒心跳了，不知道怎麽還能動。”

說到這漢子嗚嗚嗚哭起來，緊緊握著茶杯說：“我們鄉下人不認識什麽大師，我記得前年遇到季老哥他說他是幹這個的，就求上門來了。小哥你是季老哥的兒子，求你幫幫忙吧，跟我去看看我女兒，不管多少錢，我一定想辦法拿出來。”

“不是錢的問題……我跟你去看看，但是我不保證一定幫得上忙。”

漢子一聽這話頓時跟找到了救星一樣，對著季淩千恩萬謝。季淩當即上去收拾了一個小包裝著原身他爹留下來的那些法器符箓，三五分鐘下來就準備跟叫吳泉的漢子走。

“蘭斐，麻煩你晚上幫我跟大家說一聲，我們暫時停課幾天，等我回來再補上。”

“我跟你一起去。”蘭多說著把手裏寫好的通知貼到了大門上，季淩這才註意到他也已經收拾好一個小包放在沙發上。

季淩忙走到門口攔他：“這次去說不定會有危險，你不能去。”

蘭多一笑，對方的關心讓他很受用，也沒點破季淩三腳貓的捉鬼本事，說：“我學了這麽久也算頗有成績，正需要去實踐。再說，兩個人去總比一個人安全。”

想到對方登壇時比自己大得多的動靜，季淩放下了阻攔的手。蘭多把停課通知貼好，和季淩跟著吳泉去坐車。

吳泉確實是季憲民的老鄉，不過季淩占的這個身體沒在那裏生活過，也並不熟悉。為了趕時間他們坐高鐵去的，三小時到了市裏，又坐了兩小時汽車才到吳泉家所在的吳家村。

吳家村坐落在西南大山腳下，偏遠、人跡罕至。以前非常閉塞，這些年村裏的男人陸陸續續出去打工，才給村裏帶來了一些新氣象。這裏還是少有外人來，要不是最近山裏發現了礦開始有礦業公司的人進出，這裏一年到頭也沒個外人。季淩他們到的時候，村裏人見到外地人都出來看，聽說這是請來的大師，就全都跟到了吳泉家。

到了吳泉家裏，季淩直接問他女兒在哪，吳泉老婆趕緊把人帶到女兒房裏，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被五花大綁在一張靠背椅上。女孩一直在掙紮，季淩過去看，對上女孩的眼睛，只覺得那雙眼不似人間物，陰狠而冰冷。

女孩叫吳蘭花，她看到陌生人似乎受了刺激，原本對任何人都沒反應的，一見季淩卻要撲上來。大張著嘴，仿佛野獸一般，想要撕咬面前的季淩。

季淩退後半步，在吳蘭花湊近的時候感覺到非常陰冷。他皺了皺眉頭，把手按在了吳蘭花的頸動脈上。

沒有脈搏，身體冰冷，明明他沒怎麽用力，松開手卻留下一個明顯淤痕……就像是屍斑一樣。

村裏的醫生是個小夥子，看到這個情況忙上來查看吳蘭花的呼吸。

“沒有呼吸……剛才還有的……”

季淩和蘭多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這恐怕真的是屍斑，這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季淩只覺得三觀崩得稀碎，之前登壇做法他抱著的是一顆學習傳統文化的心，但是他並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但是現在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屍體，還有苦思冥想的駐村醫生，他實在很難說出一句“死人能動是科學”。

“是中邪……”季淩話音未落，吳蘭花掙開了麻繩，手指生出尖利的指甲，往離她最近醫生襲去。醫生嚇得哇哇大叫，就地一滾躲過了第一擊。季淩一步跨上前去，試圖把發狂的吳蘭花制住。

村民裏一些膽子小的已經嚇跑了，大喊著“鬼啊”從吳泉家逃了出去，還剩下幾個膽子大的，也全都就近抄了鋤頭菜刀在手準備防身。吳泉的老婆嚇得大哭，但又心急如焚要撲過去抱女兒，要不是被吳泉拉住，恐怕就遭了厲鬼毒手。

“都出去！”季淩沈聲一喝，一邊從背包裏掏符紙。季憲民留下的符箓亂七八糟混在一起，他還分不太清，抓到什麽就往吳蘭花頭上貼。

要不是有個被厲鬼附體的吳蘭花在現場，蘭多能當場笑出聲來，最好是能在季淩腦門上親一口，不知道他怎麽能這麽可愛。

季淩啪嘰一下把一張桃花符拍吳蘭花頭上，原本當然應該是無效的，但是蘭多在暗處掐了個法訣，立刻把吳蘭花定在了原地掙紮不得。把桃花符使出定身符的效果，讓人知道了怕是要嘆一句季大師天縱英才術法通神。

見人不能動了，季淩趕緊讓拿繩子捆了。這次比之前捆得更結實，蘭多沒說破，其實這繩子怎麽捆的住，不過是他的定身術作用罷了。吳蘭花這下只有眼睛能動了，吳泉老婆掙開丈夫的轄制撲了上去。

“蘭花，蘭花……你怎麽了？你和媽說句話啊……”見女兒沒反應，她又撲過來跪到季淩腳邊哭求：“大師您救救我女兒，求求您了……”

季淩連忙把人拉起來，剛才符紙見了效果，現在他有了一些信心，不敢打什麽保證，不過看看還是可以的。

“我學藝不精，等我查查資料。”說著他坐在一旁翻開了季憲民留下的筆記。

蘭多湊過去，低聲說：“老師，我記得筆記的第231頁有類似的事件記載。”

季淩習慣了蘭多的學霸人設，直接翻到了231頁，果然，上面記載著一個厲鬼附身的事件。事件的受害者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跟吳蘭花一樣，沒有任何征兆，她突然就不言不語了。然後很快，女孩子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呼吸，身體徹底死亡但是還能動。家裏人求助了季憲民，他查看之後發現，那個女孩是被厲鬼附身，於是他驅散了女孩身上的厲鬼，但是女孩也救不回來了。後來查找了女孩隨身的物品才發現，她帶了一塊血玉在身上，據他父母說這東西以前沒見過，是她撿回來的，就是這塊玉害了她。

“你女兒身上、房間裏有沒有不認識的東西？”季淩看完筆記，問道。

兩口子連忙去找，果然在她床頭看到一塊殘破的印章，那上面的雕花已經斷裂磨平，刻字也模糊不清，但是還能看得出來，這是一件古物。

“別碰，我來拿。”季淩剛說完還沒伸手，蘭多已經眼疾手快把印章撈到了手裏，入手冰寒。蘭多用虎口擦過印章底部的刻字，手中靈力傾瀉而出，那玉質印章頃刻轉暖，被捆成一團的吳蘭花眼中光芒閃爍，陰狠眼神轉為茫然。

把印章遞給季淩，蘭多說：“老師，用驅邪符試試吧。”

驅邪符季淩認識，他接過印章查看，又找出符箓，但是卻沒急著用，而是對吳氏夫婦說：“按現在的情況看，你們女兒被厲鬼附體，我現在要幫她驅除厲鬼，但是人可能也醒不過來……你們要試嗎？”

“醒不過來……”吳泉的妻子念著這句話差點暈過去，強撐著精神看著自家當家的說不出話。

吳泉回想剛才女兒瘋狂的樣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點頭同意了。他知道人沒了呼吸心跳意味著什麽，可以說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女兒哪怕是死了，也要讓她入土為安，不能讓厲鬼這樣占了她的身體。

季淩合上眼又睜開，他不忍心，但是他真的學藝不精，他沒辦法，只能勉力一試。沒有脈搏沒有呼吸，吳蘭花怎麽看都已經是個死人了，這個年輕女孩跟他殺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她被定住以後，露出了原本天真單純的模樣。他手裏的符紙如有千鈞，猶豫間，一只手覆上來，他回頭，是蘭斐。

蘭多牽著他的手，微微用力把那張符按到了吳蘭花眉心，疊在桃花符上面。

季淩顧不上問學生多的東西，連忙去看被符箓貼住的吳蘭花。毫無變化，也不知道厲鬼驅沒驅成功。就在季淩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的時候，蘭多帶著季淩的手撫過吳蘭花雙眼，那雙眼睛就靈動了起來。

緊接著，吳蘭花猛地喘起氣來，嘴裏喊著“媽”，流下了淚水。

季淩完全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吳蘭花頸側的“屍斑”還在，但是人卻醒了。她爬起來撲進父母懷裏，流淚流個不停。季淩茫然回頭看向蘭多，蘭多笑得溫柔又包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控。

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幫你做到，蘭多在心裏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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