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場雨，可能是冷空氣來襲，溫度又降了幾度。

我給自己添了厚點的衣服，窩在店裏喝熱茶取暖，閑來無事的時候拿著平板電腦看電視劇，無意中瞥到邊上的窗口有關於采訪cbd那塊地的處置情況的相關負責人的采訪視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周霖山有關，我竟然心裏還惦記著這事兒，所以遲疑了幾秒終究是關了在看的韓劇，點開了這個視頻。

這是本市的財經頻道的記者對國土局的領導做的一個專訪，最近“養老地產”這個詞被炒得火熱，自然是媒體爭相報道的重點。

被采訪的對象是國土局的局長陳輝青，就是之前沈延對我提到的那位一貫以鐵面無私的清廉形象為人知曉的官員。不知道為何，我看到他的樣子，竟然覺得很是眼熟，分明我曾經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他，可是越是想要得到答案，反而腦子越糊塗，怎麽都不記得了。

陳輝青向記者指出，這一次這塊地的拍賣不是依靠地產公司的出價來定奪，畢竟說到出價，哪家公司的報價都不可能高過這塊地本身的價值。政府只是想要選擇一家真心實意能夠為社會提供服務，有責任心去體恤老年人的公司，來共同建設一個屬於老年人的新的家園。

我仔細看著視頻裏這位領導的臉，費盡心力地去回憶自己到底在哪裏見過他，照理說我和這麽高層的領導是不該有交集的，但是我確信我們一定在某個時候說過話。

直到視頻臨近尾聲，陳輝青局長說了一句：“我們希望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能夠參與到公益事業中來，共同為這個城市的建設做出自己的努力。社會中也有很多值得學習的長輩，比如平安養老院的院長淩月書女士，幾十年熱心幫助別人，年輕時在孤兒院工作，收養了很多失去父母的孩子，年紀大了又投身於收留孤寡老人的事業，是我們這個社會正能量的體現。”

我忽然一下子想起來他是誰了！

原來這位陳輝青局長不是別人，正是淩院長從前的養子，她當年在火車站拾到棄嬰，帶回孤兒院悉心撫養多年，視如己出。結果這個孩子十幾歲的時候家裏人找來了，說是當年有不得已的原因把孩子放在了火車站，後來很後悔一直在找這個孩子的下落，總算是找到了。

我曾經在養老院裏見過他，不過這位領導是真的為人低調，一點架子都沒有，好幾次騎一輛老式的那種帶前杠的自行車去孤兒院陪淩院長吃飯，完了還幫她洗碗敲背，一口喊一句媽。現在看來真是懂得感恩的人，已經這麽飛黃騰達了還不忘回報當初淩院長的撫養之恩。

這也難怪我沒有第一眼認出來他，視頻裏的西裝革履的男人和養老院裏那個樸素的男人實在是差別太大。我跟淩院長相處那麽久了，也沒有聽她說起過這些，恐怕外頭知道的人也並不多。

想到這裏，我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差點想要把平板電腦給摔到地上去。

周霖山！他一定是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這個不被很多人知道的消息，所以才會深入到養老院去，又是捐款又是當義工的，說什麽是為了追求我，想在我身邊多陪著我來讓我挽回心意，其實不過是為了作秀給淩院長看，借著淩院長和陳輝青局長的關系來給自己樹立一個難能可貴的企業家的形象罷了！

這麽想著，過往那些他利用我的種種事跡又從我心裏深處一一鉆了出來，讓我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怒氣。想到那一日他在那個空房間裏對我說的話，說什麽後悔對我做出來的那些傷害，覺得一個人很孤獨，其實全部都是假的。雖然我當時也沒有就信了他，但是此時真的確認了其中真偽，還是讓人忍不住心寒。

周五晚上，又下了一場雨。醫科大開運動會，很多學生都趁著這個空子放假回家了，再加上天氣不好，店裏的生意挺冷清，我索性也早早地離了店，本來想直接回家，可是一想到回去之後也是一個人待著，最近又沒有什麽自娛自樂的活動，我就有些不想回去了。最後還是坐了車往養老院去，每逢陰天，那裏有些腿腳不好的老人就會覺得身體不舒服，我這個時候去說不定能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我的傘在風裏刮的七零八亂，到了地方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一半。結果進了前面屋子裏，發現很是熱鬧，一進去才看到不久前在視頻裏見到的陳局長也在，看來又是看望淩院長來了。

他們在包餃子，自己搟的面皮，我笑了起來：“哇，我是不是晚上來對了，這麽有口福趕上好時機了。”

淩院長笑起來：“湯寒你也來啦，我剛才就猜到你等會兒說不定也會來呢，果然不出我所料。”

“啊？為什麽呢，您是怎麽算的這麽準的，難道還會有什麽玄機不成？”

淩院長一指我身後：“吶，玄機在你後面呢。”

我一轉身，周霖山也從門外進來了：“幸好我去的巧，那家小賣部還沒有關門，老板說這個老陳醋的味道特別香，我也不知道買沒買錯。”

“錯不了，真是麻煩你跑一趟了。你看還是你面子大，平常晚上湯寒很少來的，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你跟她提到自己在這裏呢，下這麽大雨人家都特意趕來了。”

周霖山笑著看我：“哦？湯寒原來你一直偷偷關註我的動向的嗎，我今天到這裏來可是誰都沒有知會的，偏偏你也跟過來了，是不是平時沒事就跟蹤我？”

我看著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是很巧啊，真是巧。我平時不來，他難道平時晚上會來嗎？為什麽今天陳局長一過來，這位平日裏在名利場周旋應酬的大忙人也能從百忙之中抽出空子來到這簡陋的養老院幫著包餃子，留下來吃晚飯？

再說這不是刻意而為的，老天都要覺得好笑了。

這頓飯我幾乎食不下咽，只勉強吃了兩個餃子就再也咽不下去了，淩院長一向待我如親人，體己地問我：“怎麽了湯寒？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我總覺得自己做的餡有些鹹了，早知道就少放點鹽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身體不太舒服，可能是冷空氣來了，我有些感冒了，胃口也不太好。”

“記得註意保暖，你總是只曉得要漂亮，也不知道天冷了多加件衣服。”

說話的是周霖山，他一說完，我放下筷子看著他：“跟你有關系嗎？我跟你很熟嗎？”

大概是沒想到我在人前也這麽不給他面子，周霖山楞了一下，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再說話，低頭吃自己碗裏的餃子。

陳局長看我：“小湯跟周總有過節？”

淩院長拉拉他的袖子：“你少管人家小年輕的事情，他們兩啊是一對，鬧別扭呢。”

我趕緊正色，撇清跟周霖山的關系：“院長，我跟他的感情早就過去了，我現在有男朋友了，說不定以後還會結婚的。我已經不愛這個人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還有些不適應，總想起來他過去傷害我的事情，真的心情好不起來。”

餘光瞥到周霖山擡頭看我，我並不看他，反而是看著陳局長和淩院長說：“他這個人太註重利益了，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卻總是用感情來欺騙我，利用我達到自己的目的，我被他騙了太多次了，心已經傷透了，實在不敢再多地去相信他了。”

我這幾句話看似只是在抱怨，卻其實是有些殺傷力的。至少能夠讓他們對周霖山這個人的真實形象有些了解，我不希望這一次他再利用我，來輕松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等我說完，桌上的其他人都變得沈默不語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嚴肅地說出這麽一番話出來。周霖山放下手裏的碗對我說：“湯寒，我們能不能談談？”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誤會？”我笑了一下看著他：“你跟我說誤會？難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我虛構的嗎？周霖山，人在做天在看的，你算計來算計去，就不怕哪一天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讓別人也把你給算計進去了，讓你悔不當初嗎？”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容我拒絕，用了力氣把我從凳子上拉了起來帶我出去了，竟然也不管其他兩個人怎麽看了。我被他帶到後面空出來的小廳裏，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為什麽剛才要當著院長和陳局的面說出那種話，言辭那麽尖銳，真的不像你平時的作風。”

“你是不是很郁悶，很生氣，因為我的話破壞了你在土地局局長心目中裝的好好先生的形象？”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什麽裝出來的形象，我並沒有刻意做給誰看，我會經常到養老院來，只是因為想多見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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