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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朱先生細說當年情,呂秀才誓寫武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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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白馬書院的錄取通知書就下來了。蔣毅鑫拿著書信到同福客棧報喜,佟掌櫃的看得淚流滿面,當即決定在客棧設宴慶祝,老邢、小米和小六也來了。

對於莫小貝被錄取,蔣毅鑫並不意外。莫小貝是誰啊?衡山派掌門的妹妹,即使家道中落,從小到大的教育也比別人好多了,更別說還有飽讀詩書的呂秀才和京城官家小姐郭芙蓉的悉心指導。

讓蔣毅鑫高興的是,在他的努力之下,莫小貝這次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中。想必她會更珍惜這次機會,也會更認同佟掌櫃的等人對她的教育,減少變成赤焰狂魔的可能性。

眾人高興地吃著喝著。佟掌櫃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她擦了擦淚,欣喜道,“小貝,你能上學,嫂子真的很高興,打從心底裏高興。從今往後你就是大孩子了,一定要懂事,你爹娘和你哥哥,都在上頭看著吶!”

莫小貝點點頭,“嗯,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的,還有你!”蔣毅鑫笑道,“小貝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讀書的機會。”老邢和燕小六聽了,都默默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李大嘴咬了口雞腿,嘆了口氣道,“是啊,想當年我也進過學堂……”老白笑道,“你就吹吧,我不信!”李大嘴見眾人都不相信,生氣道,“我不騙你們!我像小貝這麽大的時候也去學堂念過書。只是有一天先生讓我們暢想一下以後的理想。然後我就被勸退了。”

蔣毅鑫納悶道,“為啥呢?”李大嘴的親娘是江湖上的前輩高人斷指軒轅,賭術出神入化,一輩子只輸過一局。他的姑父又是七俠鎮的婁知縣,生長在這樣不俗的家庭裏,李大嘴居然不識字。這裏面難道有內情?

李大嘴拿起筷子猛夾菜,老白正想聽下文呢,連忙催道,“大嘴,你就別賣關子了!”李大嘴這才繼續說下去,“我說長大後要當一名廚子,先生說我沒出息,第二天就把我趕回去了。我娘帶著我去向先生求情,但是先生不同意。我見不得我娘求人,書也就不讀了,去給人家放牛。那放牛用的鼻環,我從小到大都帶在身上,可惜後來沒錢花,拿它當了兩個燒餅。”

燕小六聽了,感同身受地拿起端起一杯酒,“大嘴,我也不識字。咱們走一個唄。”兩人當下就一飲而盡。佟掌櫃的見大嘴有點傷心,連忙安慰道,“大嘴,讀書什麽時候都不晚,你想讀,我讓秀才和小郭教你嘛。”

呂秀才和小郭連忙答應道,“是啊大嘴,你想學,我們一定好好教。”李大嘴又喝了一杯酒,笑道,“算了。我沒騙先生,我就是想當廚子,現在不就是一個廚子嘛。想當年我在黃鶴樓……反正就是學廚。不過,讓我現在去考試,沒準也能考上。”

見眾人面面相覷,李大嘴笑道,“不就是寫文章嘛。我就寫一句話,‘婁知縣是我姑父’,沒準就能考中了!低調低調。”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蔣毅鑫卻暗暗想道,李大嘴還真是個天才,這樣幹沒準還真能讓他蒙對。

眾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看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蔣毅鑫準備把另一件事也辦了。他喝了一杯酒,笑道,“今天是小貝的好日子,我趁這個機會也說一件事。小六,你當捕快三個月了吧?”

燕小六回道,“蔣捕頭,到今天是三個月零三天了。”老邢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小子記得很清楚嗎?”

“我可是要成為一個好捕快的。”燕小六不好意思道。

蔣毅鑫清了清喉嚨,“師父,你不是感覺小六跟你有師徒的緣分嗎?趁著今天大家夥都在,您不表示表示?”

老邢見眾人都笑著看他,指了指蔣毅鑫,正色道,“小六,你想不想當我的徒弟?”燕小六還一臉迷糊,直到蔣毅鑫推了他一把,才趕緊跪下,“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說著磕了三個響頭,又朝蔣毅鑫磕了一個頭,正尋思著這麽稱呼。

蔣毅鑫趕緊將他扶起,笑道,“師弟,以後我就是你師兄了。”“師兄”燕小六眼淚泛著淚水。老邢心裏高興,卻端著師父的架子,教訓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成什麽樣子?”早被眾人笑道,“你先擦擦你的眼淚吧。”

老邢擦了擦眼淚,動情道,“算命的說我能不能當捕快,全看我的徒弟。小蔣、小六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們倆,就想當你們的師父。現在小蔣成才了,師父教不了你。小六,師父就傳授你幾招吧?”

燕小六抱拳道,“請師父賜教!”

老邢嚴肅道,“一個捕快,最重要的是什麽?是腳力,千裏追兇,沒有腳力你怎麽追?

燕小六還不知道老邢的德行,撓撓頭道,“騎馬追嘍。師父,我回去就練!”

“回去就晚啦,現在就練……紮個馬步我看看!”

燕小六傻傻地紮起馬步,眾人哄堂大笑。因為要準備送小貝上學的事,佟掌櫃的便讓眾人早些回去休息。蔣毅鑫在酒席上一直觀察著呂秀才,見他始終悶悶不樂,便拉著他上屋頂看月亮。

蔣毅鑫寬慰道,“秀才,朱先生是無心之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你過幾年一定會高中,然後當知府、侍郎,成為一代名臣的。”

呂秀才搖搖頭道,“小蔣,我讀書是為了明理,做官不過是為了有一個報國安民的機會。但是你看我現在這幅模樣,鄉試次次落第,二十五歲把祖產賣給掌櫃的開店,明年還要趕考,說不定連這塊地也要賣掉了。也許朱先生說的沒錯,我真的是敗家孫兒。”

“你不是!”蔣毅鑫激動地說道,“秀才,你只是懷才不遇。子曾經曰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鄉試的事,你不用擔心。實話告訴你吧,我這還有屬於你的二百二十兩銀子。當年侯三借你五十兩,訛了三百兩,後來他見我沒事,還當上了捕頭,主動歸還二百五十兩。上次趙家娘子的事,你花了三十兩。回頭我就把銀子拿給你……”

呂秀才打斷道,“小蔣,不必了。這錢我拿了也沒什麽用。原本我還想有錢了,把客棧贖回來。但是經過這兩年,我跟掌櫃的、老白、大嘴他們處出感情了,舍不得。”蔣毅鑫聽了暗暗在心裏松了口氣,他之所以遲遲不把銀子的事告訴呂秀才,就怕他有了錢把同福客棧收回去。

呂秀才擡起頭看著月亮,激動道,“想我呂秀才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麽朱先生要這麽說我!”

“想不通就別想了!”蔣毅鑫下定了決心,“咱們明天就去找他問個明白,他要是不說出點道理來,我這把官刀……”蔣毅鑫摸摸身旁,官刀忘了帶上來,尷尬道,“沒有官刀,我照樣……”

呂秀才連忙勸道,“小蔣,你可別亂來,他又沒犯法。”蔣毅鑫捏了捏鼻子道,“秀才你想哪去了,我是說用官刀在他的袍子上割上幾十刀,割成百衲衣,再把他的胡子剃了,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小蔣,這樣不太好吧。要不,咱們只割胡子好了……”

秀才第二天便向佟掌櫃的請假,和蔣毅鑫一起去白馬書院找朱先生理論。朱先生見到呂秀才,便開口譏諷道,“蔣捕頭,呂先生,你們認識呂知府那敗家孫兒嗎?可以幫我轉告他,趕緊找塊地兒,種莊稼去吧,要是沒錢買地,跟我說一聲,我介紹他到邱員外家當雜役,餵餵豬種種樹,總不至於餓死。”

呂秀才聽了也不生氣,恭敬施禮道,“朱先生,鄙人正是你口中的呂知府的敗家孫兒。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朱先生萬萬想不到呂秀才敢當面承認自己的身份,撫了撫胡須,終於開口說道,“老夫是搞老莊的,平生最討厭孔丘、孟軻,你們走吧,恕不遠送!”說著便轉過身去,讓仆人送客。蔣毅鑫攔住仆人,讓呂秀才繼續說下去。

呂秀才再次施禮道,“朱先生,儒也好道也好,只是見解不同。當年孔子也曾拜會過老子,老子毫不避諱,傾囊相授。您今天為何不願賜教?子曾經曰過,‘朝聞道夕死可矣’。您若不開口,我呂輕侯斷不會離開!”說著又拜了下去。

蔣毅鑫見呂秀才如此謙卑,朱先生還是鐵石心腸,生氣地亮出官刀道,“朱先生,我是個粗人,您今天不說句話,事情就沒完了!”

朱先生搖了搖頭,說了句,“跟我來。”便頭也不轉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蔣毅鑫和呂秀才趕緊跟了上去。三人進到屋子,朱先生不愧是讀書人,屋子裏別的東西都沒有,就是書多。連見多識廣的呂秀才見了都吃驚道,“這麽多書,得收集多少年啊!”

朱先生讓二人坐下,笑道,“不多,也就大半輩子。看到那本書了嗎?”朱先生指了指一本被書衣包得嚴嚴實實的古籍說道,“那是宋代的絕版書,上面還有王安石的題註呢!”

蔣毅鑫見呂秀才見了這些書跟丟了魂似的,趕緊說道,“朱先生,咱們說正經事吧。”朱先生立刻板起臉,看著呂秀才說道,“你剛才說你叫呂輕侯?”

呂秀才趕緊施禮道,“正是!”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多麽富有詩意的名字!”突然,朱先生變色道,“這名字是呂知府給你取的吧?”

“正是先祖賜名。”

“他在世的時候,每年春秋兩季是不是會熬粥煮菜,周濟窮人?”

“沒錯。”

“為了周濟窮人,家裏是不是提前兩個月節衣縮食?”

“您怎麽知道?”

“他往生之前,是不是特意留下祖訓,日後不管家道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

朱先生越問越快,呂秀才越聽越驚,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打斷道,“先生認識我家先祖?”蔣毅鑫趕緊拉他坐下,他猜的果然沒錯,這位朱先生跟呂知府大有淵源!

朱先生卻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什麽呂知府。我認識的那個人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我認識的那個人‘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我認識的那個人,每年春秋兩季會提前兩個月節衣縮食,只為了熬粥煮菜,周濟窮人……”

“您說的就是我家先祖!”呂秀才實在不明白,朱先生明明認識自己的先祖,卻不願意承認。

“我說了我不認識什麽呂知府!”朱先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須發皆張生氣道,“我認識的那個人,不會四十歲還去考科舉,第二年當了知府,第三年就死了!老夫言以至此,你們走吧!”

呂秀才還想再問,蔣毅鑫見朱先生背過身去,似在抽泣,趕緊拉著他出去。朱先生在後面悠悠說道,“許多年前,我跟那個人在翠微山的臥佛寺挑燈夜讀。現在的你還配不上‘呂輕侯’這個名字,你好自為之!”

呂秀才聽了,鄭重地對著朱先生的背影行了一禮,“先生今日的教誨,我呂……秀才,沒齒難忘!”說著便轉身就走,蔣毅鑫默默地跟在他身邊。書院的學生午休過後,便又搖頭晃腦地念起,“玉不琢,不成器……”

蔣毅鑫默默陪著呂秀才走了一段路,幾次想打開話題,卻又不知說什麽好。兩人走了一裏多地,就快到客棧了,呂秀才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小蔣,你那銀子能不能先借給我?”

“你說什麽呢?本來就是你的!要多少?”

呂秀才沈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能不能全拿出來?”

蔣毅鑫奇怪道,“秀才,你要那麽多錢幹嘛呢?”

“我想把白馬書院從頭到尾整修一下。方才我看到書院的屋頂漏了,一下雨就滲水。”呂秀才擡頭看向遠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有著動人心魄的力量。

蔣毅鑫感受到他內心的激昂澎湃,但是那畢竟是二百二十兩銀子!他不得不開口提醒道,“那也用不了那麽多錢啊?”

“剩下的錢,把西涼河的河堤也從裏到外整修一下。如果還有,就給大嘴買雙新鞋好了,他那雙破鞋,底都磨透明了。給掌櫃的買盒胭脂,給老白買身衣裳,給小貝買套文房四寶,還有你、小六和老邢,一人一把寶刀,還有小米,給他買雙銀筷子,省得他老使手抓菜……”

蔣毅鑫脫口而出道,“你怎麽就不想點跟你有關系的事啊?”

“我已經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與發自內心的充實和快樂比起來,功名利祿又算得了什麽呢?”

“你到底想幹什麽?”

呂秀才轉過臉來,對蔣毅鑫真誠地笑道,“寫小說!”說著便美滋滋地進客棧。蔣毅鑫趕緊追上去,“秀才,那就不能全捐啊,留點錢有用。”

第二天,蔣毅鑫便把呂秀才要捐的錢送去白馬書院,朱先生見了撫著胡須,許久才開口道,“到底是姓呂的!”便讓仆人拿去請工匠來修理書院。

也因為這事,莫小貝入學的時間又往後推遲,把她高興地又趁機去西涼河摸魚。佟掌櫃的一是高興她能考上白馬書院,二是知道入學後就沒有那麽多空閑,也就不去多管小貝。自己整天在屋裏刺繡,為小貝做入學用的衣裳,書包和鞋子。

眾人知道呂秀才要寫小說,都大吃一驚。呂秀才笑道,“我寫小說,只是因為我想寫,因為我有傾訴的欲望,對我來說,能把身邊的故事,換種形式紀錄下來,這就足夠了。”

“我的小說,也許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甚至沒辦法留芳百世,但我至少可以自得其樂。”

“寫小說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的主動選擇,我自己的選擇。”

郭芙蓉聽了,開口笑道,“說得好,只要你敢寫,我就敢看。你要寫什麽體裁的?”

呂秀才嘚瑟道,“這個體裁,還從來沒人碰過——武俠!”

老白聽了,頓時笑道,“你知道江湖是怎麽回事嗎?想當年我……聽人家說書那會……總之就是你不懂!”

李大嘴關心的卻不是這個,“秀才,你要是把我寫進去了,別寫成廚子,就寫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武林盟主!”

眾人頓時紛紛說出自己的要求。

郭芙蓉擺了一個拔劍的姿勢,“那我就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芙蓉女俠!”

老白嘚瑟地撩了撩頭發,“那我就當個捕頭吧。小蔣,我這個可不是蹌行啊!秀才你再給我寫個一個妻,再加一個妾,要是方便的話,再給我寫兩套大宅子,要特豪華特大氣那種,院裏除了花花草草,還得有小橋流水,對了,最好還能有個亭子,讓我彈個琴啥的!”

佟掌櫃的一聽老白說要有“一妻一妾”,生氣地說道,“不要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男男女女,情情愛愛,不健康!小貝,咱們回屋睡覺去!”說完便拉著小貝回去。老白也趕緊跟出去。

呂秀才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武林外傳”,接著笑道,“我要寫的是真正的江湖,我的江湖,我作主!”眾人鼓勵了他幾句,為了不影響呂秀才構思,便各自散去。

呂秀才見蔣毅鑫不發一言,連忙問道,“小蔣,你想讓我寫什麽?”

蔣毅鑫笑道,“我嘛,等你寫好了,我再寫吧。這也是一個沒人碰過的體裁——同人!”

呂秀才見他一臉壞笑,估計問也問不出什麽,便繼續拿著筆構思。蔣毅鑫看他在宣紙上寫寫塗塗,知道他今晚是別想想出什麽了,當下笑道,“秀才,你覺不覺得這毛筆有點禿了?”

“你這麽一說還真得換支新筆,最好是湖州的。”

“你覺得不覺得晚上有點冷呢?”

“是挺冷的,需要雙棉靴。”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肚子很餓?”

“還真是,最好能有碗熱湯面,再窩倆雞蛋,要流黃的。”

……

呂秀才總共提了十幾個需求,正說得眉飛色舞,突然想起自己把錢全都捐了,當下低頭沈默。蔣毅鑫這才從懷中掏出自己留下的錢,放在桌上,笑道,“秀才啊,這錢算是我給你投的推薦票,你要好好寫,早點寫完!”

“什麽推薦票?反正,小蔣你放心,我肯定會寫完的!”呂秀才看著桌上的銀子,信誓旦旦地說道。

又過了一會,蔣毅鑫見呂秀才還要挑燈夜戰,便告辭回去睡覺。路上,他腦子裏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

“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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