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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莫小寶慘死衡山派,李大嘴醉酒逞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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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派,祝融峰頂。

莫小寶強提起一口真氣,身上十幾處劍傷頓時滲出血來,疼痛使他忍不住大吼一聲。靠著一把短劍,他勉強直起了身體,後面便是懸崖,稍微退一步便會粉身碎骨。前面呢?一群原本無比熟悉如今卻又那麽陌生猙獰的人,拿著火把如同追捕獵物的獵人。

這些人裏有看著他長大的師伯,也有和他一起習武的師兄弟,有朝夕相處的幫中兄弟,更有他悉心教導過的徒弟。不過,他們現在都有同一個身份——想置他於死地的敵人。敵人還在源源不斷地趕來,遠處還有人大吼,“莫走了莫小寶!”

莫小寶不禁笑出聲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衡山派的人比他去過的那些賭場裏的人都多,卻也比他去過的那些妓院裏的婊子更骯臟。人陸陸續續來齊了,圍堵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接著兩個人站到了前頭,周圍終於一片寂靜,只剩下莫小寶急促的喘息聲。

莫小寶一看那兩人,輕蔑地笑道,“陳師伯,曹長老,見了掌門為何不跪!”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一頭鶴發的那位笑道,“莫小寶,你現在已經不是掌門了,我們為何要跪?”

“笑話!我太爺爺百年前創立衡山派,我爺爺傳於我父親,我父親又傳於我,掌門指環還戴在我手上,誰敢說我不是衡山派掌門!是你嗎?曹長老!”莫小寶怒視另一位中年男子。此人便是曹長老。

曹長老面露難色,只好勉強抱拳施了一禮,苦笑道,“掌門,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就自己了斷吧,別讓兄弟們為難!”

莫小寶不屑地吐了一口痰,“我若自盡,豈不是隨了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以下犯上之徒的願!”眾人聽了,都愧疚地低下了頭,正在這時一聲大笑劃破低沈的氣氛。

一頭鶴發的陳師伯撫須仰天大笑道,“莫小寶,你再如何狡辯,也是衡山派的罪人!自從你接任掌門以來,行蹤飄忽不定,可曾理過半件幫中事務?有時候事情緊急,兄弟們還要一間間賭場、妓院尋過去找你!這次你又拿公孥為自己蓋宅子,可知有多少兄弟的遺孤還沒撫恤呢!你還有臉提祖師爺,他老人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今日,眾位兄弟都在這,就是要為了衡山派清理門戶!”

“哈哈哈,可笑!幫中的銀錢使是誰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現在盡管汙蔑!你說眾位兄弟都在,左長老陸一鳴師弟呢?右護法周敦儒師弟呢?回雁堂堂主祝小蕓師弟呢?還有……”

“夠了!眾位兄弟們,剛才莫小寶提了陸長老。他已經忘了,陸長老勸他不要再賭,被他一招‘平沙落雁’打得身受重傷,現在還在閉關療傷呢!陸長老這幾年來為幫裏盡心盡力,出生入死,居然落得這個下場!兄弟們,你們說冤不冤?”

這陸一鳴平時寬厚待人,和兄弟們有福同享,眾人都敬他三分。此時聽了陳師伯的話,頓時群情激奮,有些膽大的已經拔出劍來,準備砍下莫小寶的首級。

莫小寶見事情再無轉機,無奈地嘆了口氣。曹長老趕緊勸道,“掌門,你就自己了斷吧,將來還能進祖師堂……”

“呸!”莫小寶大笑三聲,“我太爺爺當年豪情天縱,一人剿滅了八千山賊,我莫小寶是莫家的好兒郎,豈能在你們這些人面前自盡!來啊,你們這群以下犯上之徒,來一個我殺一個!”

“不知好歹,”陳長老斷然揮手,“送他一程,”便轉身走入人群中。莫小寶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趁著剛才的喘息之機暗暗聚了最後一口真氣,頓時飛身出劍,使出最後一招“平沙落雁。”

陳長老寒毛豎起,猛地轉身過來,莫小寶的劍已經到了胸前,他趕忙聚起內力,劍停在胸前,再也不能前進一分。莫小寶右手青筋炸開,這一擊已經是他最後的機會,拼了命也要刺進去,當下大吼一聲,往前一踏,劍又進了一分。

陳師伯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喊道,“曹長老,還不動手!”曹長老臉上陰晴不定,終於拔出劍來,一劍將莫小寶拿劍的右手齊根砍斷!莫小寶慘叫一聲,身體無力地向後倒下,悲哀地想道,“如果是父親,這一劍一定不會失手。”

陳師伯心有餘悸地躲進人群中,見莫小寶斷臂倒地,喝令眾人向前將莫小寶從懸崖上推了下去。這祝融峰是衡山最高峰,離地何止千裏,可憐一代衡山派掌門就此粉身碎骨!

早有人從莫小寶斷臂上拔出掌門指環獻給陳師伯,陳師伯見了大喜,當即戴到了自己手上。曹長老自然不服,眾人分成兩方人馬,對罵不休。至此,衡山派日夜內訌不停,每日比武分生死,比當年華山派劍氣二宗之爭,還要激烈上三分!

衡山派眾人正在祝融峰頂爭吵,而十歲的莫小貝正在逃命!今夜她正睡得好好的,突然外面人聲鼎沸,許多人舉著火把,接著這個掌門妹妹便被人軟禁了起來。窗外叫罵聲不絕,不斷有人動刀劍,也不斷有人慘叫,一道鮮血遮掩了她的窗戶。

不知怎麽了,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快逃命!”莫小貝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沖出門去,那兩位看守無聲無息,等到她走遠,兩人的身體便垂了下來。

莫小貝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拼命將臉抹花,平日珍惜的艷麗衣服也被她扔掉。得虧她自小生在衡山,又愛四處玩耍,走夜路也不會迷路。一行佩戴刀劍的弟子走過,從他們的閑談中,莫小貝知道自己的哥哥莫小寶已經死了!

莫小貝拼命捂住自己嘴,不敢出一句哭聲,但眼淚早已流了一身。她終於等到機會,沖到了山門前。平日裏戒備森嚴的地方,如今無一個人影,大門上居然插著一串糖葫蘆!

莫小寶連忙向四周張望,四周無人影無人聲,她壯起膽子拿了那串糖葫蘆,放進嘴裏,沖出了山門,她要去七俠鎮,那裏有她唯一的親人,她哥哥未過門的妻子,她的嫂子!

祝融峰底,莫小寶的身體被碎石砸得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一個身背長劍的黑夜人卻不以為意地掏出懷裏的龜殼,輕輕搖了搖,龜殼吐出幾枚古幣。黑衣人借著月光看了看,“四下四隅,八方之中。這塊地倒也好風水!”說完哈哈大笑。

黑夜人撫了撫胡須,對著莫小寶的屍身嘆道,“莫掌門,各派掌門中雖然你年紀最小,卻和我最投緣。說實話,我們都不適合當掌門,可惜你父命難違,我又師命在身,不然肆意江湖,何等快哉!當年在漢中,我和你素不相識,卻賭了人生中最痛快的一局。我自認賭技很差,沒想到你比我更差。我們輸光了就在街頭打架,直到我師父來找我。你我約定日後有機會再賭一局,你笑道,‘何必改日!當年斷指軒轅最喜歡和人賭命,我今日也和你賭命,看誰死得早,輸的那個人不管身在何處,都要趕來送葬”。我大你不少,沒想到這一局卻是你贏了。你看,我這不是千裏迢迢從華山趕來了嗎?你安心去吧,你妹妹和那未過門的娘子都安好。”

黑衣人長嘆一聲,剛才在祝融峰懸崖旁,他隱身在人群中,卻一言不發。不是他冷血,只是人各有命。“唉,莫掌門,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人活著還是要多想想自己,什麽百年基業,門派聲譽,都是扯淡!知天命,盡人事,你看著吧,有朝一日,我要做一場賭局,將所有人都算計在內。”

黑夜人說完便抽出背上的寶劍一揮,四周高處的巖石轟然滾落,將莫小寶的屍身徹底掩埋,接著便飄然離去。

佟湘玉、郭芙蓉、莫小貝都正在往七俠鎮趕來,李大嘴卻一個人喝著悶酒。呂秀才闡釋婁知縣四字箴言的那些話,在他腦袋裏揮之不去。李大嘴本來想立刻回李家溝問他老娘,轉念一想,既然他娘讓自己領悟,去了也不會有結果。當下氣不過,便一個人在家裏喝著悶酒。

正尋思著找人一起喝,侯三拿著一壇女兒紅和兩斤牛肉進來了。侯三諂媚道,“李捕頭,聽說您今兒個心情不太好,我特意帶了壇七十年的女兒紅和剛宰的小牛醬肉來孝敬您。”說著把東西放到了桌上,卻不敢坐下。

李大嘴向來不喜歡侯三這潑皮,雖然自己也收治安費,到底還有良心,不像這侯三又放錢又買賣人口,專借錢給那些有女兒的窮苦人家,等對方利滾利還不起,便上門抓了女兒還債,調教幾年送到有錢人家去當丫環。不過今天他心情著實不好,酒又喝得有點上頭,揮手讓侯三坐下陪酒。

侯三這等市井無賴,最怕的便是官差捕快,聽到李大嘴讓他坐下,高興地給李大嘴滿上,連敬他三杯酒。

李大嘴喝得有點多了,當下拍著侯三的肩膀問道,“侯三啊,你說我到底是不是一個好捕頭?”

侯三趕緊奉承道,“當然是!不說咱們關中的謝捕頭,就連京城六扇門的四大神捕也比不上您老呢!”

李大嘴一聽樂了,一邊喝酒,一邊指著侯三,“低調低調,”喝完放下酒碗,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好在哪?”

“這……七俠鎮太平無事,全是您老的功勞!”

“扯淡!”李大嘴又喝了一口酒,“又不是我去巡街。有小邢和小蔣,我就偶爾去看看……”

侯三陪笑道,“就這樣才是高明啊,當年諸葛亮安居平五路,李捕頭您也有這個風範啊!”

李大嘴高興得猛拍侯三的臉,“說得好!那為什麽我姑父,也就是婁知縣,低調低調,嫌我呢,不想讓我當這個捕頭呢?”

侯三聽了,立刻放下酒碗,“婁知縣不想讓你當捕頭?這是誰說的?”

“呂秀才啊,還有小蔣。”

你們這是自己找死啊!侯三心裏暗暗高興,高聲朗道,“李捕頭,他們這是妒忌!妒忌婁知縣對您老的信任,呂秀才一直看不起您,說您大字不識一個;蔣毅鑫笑話您一點武功不會。我看他來七俠鎮,就是奔著您這捕頭之位來的。您看他獐頭鼠目,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李大嘴挑了片蒜放進嘴裏,笑道,“獐頭鼠目,賊眉鼠眼怎麽聽著這麽像你啊!”

侯三陪笑道,“您老就愛開玩笑。”說著從懷裏掏出二十兩銀子,把銀子推給李大嘴,李大嘴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眼睛一亮,立馬拿過去放到衣服內兜裏收好。

侯三見他收了銀子,才開口問道,“李捕頭,這蔣毅鑫真的是欺人太甚,您一定給我做主啊!”

“哦,”李大嘴又灌了口酒。

“我看呂秀才可憐,就借了他三百兩銀子,白紙黑字都在。沒想到這蔣毅鑫不講理,把我打傷,還搶走了抵押的東西。這是借據。”

李大嘴醉眼迷糊,拿著借據搖搖晃晃地湊近蠟燭,差點沒把借據燒掉,才勉強看出,上面確實有手印,樂道,“小蔣還把借據給你留著呢?”

侯三一時語塞,“我是拼了命才沒被他搶去,就著還挨了他兩大耳光,到現在背上還疼呢!您老,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那你是想讓我抓人啊還是打人啊?”

侯三連忙問道,“能不能先打人再抓人?”

“你倒是不客氣。跟你說吧,這事我幹不了!”

“為啥呢?”

李大嘴拍了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是一個好捕頭!”

侯三一聽就輕輕抽了自己兩耳光,“讓你多嘴”,趕緊賠笑道,“李捕頭,這蔣毅鑫就不是個東西,整天欺行霸市,不打他四十大板這生意沒法做了……”

他話還沒說完,李大嘴就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侯三那個氣啊,心想李大嘴真不講規矩,酒也喝了,錢也收了,一點事不幹。當下對著李大嘴小聲罵道,“婁知縣還真是說對了,你就不配當捕頭!”

誰料李大嘴聽了這話,立即擡起頭來,掐住侯三的脖子,質問道,“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侯三趕緊求饒,“李捕頭,我剛才是失言,不,根本就沒說話!”

李大嘴一手掐住侯三的脖子,另一只手指著他吼道,“你剛才說我不配當這個捕頭!你這是找死啊!”說著便給了侯三一個大耳光。

侯三使勁掙紮,李大嘴到底是喝多了酒,讓他掙脫開了。侯三捂住脖子,連連咳嗽幾聲。李大嘴還不解氣,拿起桌上的酒壇子就扔過去,侯三閃避不及時,一雙鞋全被酒濺濕了。李大嘴掏出懷裏的二十兩銀子,扔給侯三,“你給我滾!我告訴你,我是一個好捕頭!”

侯三趕緊撿起銀子,連滾帶爬地跑了。李大嘴這麽一鬧,酒也醒了大半,他無力地坐下,猛拍自己的腦袋,“姑父,您就這麽瞧不起我?我不當捕頭,幹啥去?”

這樣想了許久,肚子又餓了起來。李大嘴夾了片侯三送來的小牛肉,放進嘴裏嚼了兩下,罵道,“這潑皮侯三,什麽剛宰的小牛,至少兩個月零三天了!”又喝了幾杯酒,便鞋也不脫地倒在床上睡覺。

侯三經了蔣毅鑫、李大嘴兩番教訓,再也不敢去告刁狀,只在家裏求神拜佛,就等著期限一到,收了尚儒客棧,讓呂秀才流落街頭,出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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