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是那樣悲哀，就像利劍一樣刺透了查爾斯的心。查爾斯走上前扶住凱瑟琳，他預期她一定是痛哭流涕、難以自持的了。但他估計錯了，因為凱瑟琳回過頭來，竟平靜地說道：“請不要打擾我，你知道我正在祈禱。”

查爾斯用搜索的眼光查看著凱瑟琳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不。”

“你想要什麽嗎？”

“讓我祈禱，然後殺了我，就在這裏！”

“凱瑟琳！”查爾斯道，“你以為我把你帶出來是為了殺你嗎？”

“我希望你殺了我，這樣，至少我可以跟他在天上的父面前團聚。”

查爾斯跨前一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自私地不顧你孩子的性命！”

凱瑟琳顯然吃了一驚，大惑不解地重覆道：“孩子的性命？”

“孩子的性命！”查爾斯道，“你已經有孩子了，凱瑟琳。”

“我、我有……”凱瑟琳下意識地將手捂在腹部，“你說什麽，我有孩子了……”

“弗蘭克的孩子。”查爾斯道，“難道你連出生的機會都不給它嗎？”

“……弗蘭克的孩子？”凱瑟琳糊塗了。她想起自己最近階段的食欲不振、心緒不寧……還有給自己看病的醫生的古怪表情……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查爾斯跪在她身邊，輕輕說道：“跟我走吧，凱瑟琳，我會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的；我也會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愛你的孩子的。”

凱瑟琳茫然地望著他，依稀看到一張曾經熟識的臉。

那是曾幾何時在壁爐邊聽母親講故事的孩童的臉；

那是曾幾何時在噴水池便和自己一起丟硬幣的男孩的臉；

那是曾幾何時在親王府裏送別自己遠行的少年的臉；

那是曾幾何時在後花園裏和自己依依惜別的青年的臉；

……還有帶著殺意來暗殺弗蘭克的可怕的臉；劫持自己出海的恐怖的臉；帶著暴民逮捕國王的猙獰的臉……

那麽多的面目哪一個是這個男人真正的臉？

“是哪一個？”凱瑟琳喃喃念道。

“什麽？”查爾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抓住凱瑟琳的肩膀，“跟我走，凱瑟琳！”他抱著她站起來。

“放開我，查爾斯。”凱瑟琳掙脫了他的懷抱。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但求一死！”

“你瘋了嗎，你的孩子呢，你不為他想想嗎？”

凱瑟琳淒然一笑：“沒有弗蘭克的世界，對我毫無意義；我寧可做一個自私的媽媽——至少這孩子不必出生來受顛沛流離之苦。”

“凱瑟琳！”

“我意已決！”凱瑟琳回過頭看著行刑手，“這位先生，您現在就可以殺了我了！”

“我殺了你，弗蘭克不會放過我的！”那個行刑手道。

“啊！”凱瑟琳叫起來了，“你、你……”

“我什麽，難道才多久沒見，你就忘了我的名字了嗎？”他脫下鬥篷。

“海戈！”

“是我，我的公主。”

凱瑟琳看看海戈，又看看查爾斯。“這是怎麽回事？”她真糊塗了。

“我們是來救你的。”海戈一邊脫下黑鬥篷一邊道。

“有什麽用，”凱瑟琳哭道，“弗蘭克已經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海戈斜著眼睛，瞪著查爾斯道：“查爾斯……”

查爾斯哼了一聲道：“你聽到我說他已經死了嗎？我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那個家夥已經斷氣了！——只是凱瑟琳自己非說他已經死了而已，我才配合一下嘛！”

“什、什麽意思？”凱瑟琳叫道，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有點詭異。

“我不是說了這家夥在這裏‘安眠’嘛！”查爾斯沒好氣地踹了棺材一腳。心中好不窩火：自己比不上個活人，連死人都比不上。

凱瑟琳不解其意地望著查爾斯（他好像沒有心情給凱瑟琳解釋這一切事情），於是凱瑟琳望向海戈。

海戈哈哈笑道：“這是查爾斯和我的計劃，先假裝把弗蘭克毒死了——當然並不是真的毒死，這種藥會叫人吃點苦頭，使人暫時喪失一切感覺、呼吸停止、體溫降低，像一個真正的死人一樣——是一個吉普賽老太太給我的，她對我說以後有人會用得上——然後把他弄出來安葬。這樣我們就把弗蘭克救出來了。”

凱瑟琳難以置信地看著弗蘭克，怎麽也不相信弗蘭克還活著。她道：“你在騙我吧，海戈，不要告訴我他要睡上好幾十年才會醒，所以這幾十年我也絕對不能死！”

“你可真難對付！”海戈撓撓頭。他拿出一個翡翠小盒子，掀開金蓋，從裏面拿出一顆豌豆大小的藥丸放到她手裏。“餵他吃下去。”他道。

凱瑟琳拿了那顆藥丸，註視著海戈。海戈作了個放進他嘴裏的動作。凱瑟琳把藥丸放進弗蘭克的嘴裏，海戈又遞給她一個水壺，給他灌了些水。

“好了，等一會兒他就會醒來了。”

凱瑟琳將信將疑，目不轉睛地望著弗蘭克。

一刻鐘後，他的臉色漸漸好轉了，胸口漸漸暖和起來。凱瑟琳抓住他的手，不停地給他按摩活血。

又過了一刻鐘時間，一聲呻吟逸出了他的嘴唇，一陣宣布生命歸來的輕微的戰栗通過弗蘭克地全身骨骼，然後他的眼睛張開了。最初，那一對眼睛是呆定和沒有表情的，然後視覺恢覆了。顯然，隨著視覺的恢覆，巨大的煩惱爬上了他的眼睛。

“哦”他道，“查爾斯騙了我，我還活著。”於是他猛地坐了起來。

“哦，弗蘭克！”凱瑟琳一把抱住他叫道，“醒一醒，看，是我呀！”

弗蘭克發出一聲大喊。他狂喜地、懷疑地、目眩神迷地、想看到天堂景色似的抱著看著凱瑟琳：“哦，我已經死了，是的！我死了！感謝上帝……”

“胡說什麽呀！”凱瑟琳又哭又笑道，“我們活得好好的呢！”

“怎麽？怎麽？”弗蘭克奇怪地環顧四周，他看到了海戈和查爾斯。

“查爾斯，你不是說凱瑟琳流產已經死了嗎？”

“查爾斯！”凱瑟琳和海戈大聲叫道。

“等一下、等一下，”查爾斯道，“如果不這樣說，弗蘭克會乖乖喝下迷藥嗎？”

海戈悄悄湊到他耳邊道：“我看你是存心想報覆一下吧！”

“有何不可！”查爾斯聳聳肩，“讓我這個失意者也平衡一下心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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