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瓦納特一直在看國王身邊的女子，從國王和她講話的神情上看，顯然是位身份顯赫的貴婦，但是為什麽沒有人為她引薦呢？終於她按耐不住好奇心，詢問坐在她身邊的一位夫人道：

“這位藍眼睛、說話咬舌的美麗的夫人是誰？”

那位夫人稍稍沈默了片刻，在她看來未來王後顯然說了一句令人十分為難的話。然後過了很長時間，她回答道：“王儲夫人，她是杜巴裏夫人。”

“杜巴裏夫人，怎麽不把她介紹給我呢？”

每個人都似乎端詳起手中的扇子來了，有幾個竭力控制住自己，避免露出微笑。

坐在另一邊的呂貝卡微微前傾上身，靠近安托瓦納特耳邊試探地問道：“王儲夫人……您覺得她怎麽樣？”

王儲夫人率直地說道：“她很迷人。她在宮廷裏擔任什麽職務？”

又一陣冷場，有一兩個的臉色稍微加深，有的似乎要露出笑容來了。安托瓦納特迷惑不解地望著她們。

“啊，王儲夫人，她的職責是陪國王消遣。”呂貝卡也忍不住輕輕拍著她的手笑道。

“陪國王消遣。”安托瓦納特天真地笑道，“這麽說，我就是他的對手了。”

於是眾人臉上不禁顯出又害怕又想樂的尷尬表情來，紛紛借故走開了。呂貝卡喜形於色，她所苦苦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

“不，親愛的王儲夫人，您不應該把自己和她列在一起，”呂貝卡故作憂慮地輕聲說道，眼睛裏閃閃發亮，“這話我原本不該說——她正在把國王引向毀滅。”

安托瓦納特嚇了一大跳。

“怎麽會呢？她不是擔任著陪國王消遣的職務嗎？”

呂貝卡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哎呀，我該怎麽跟您說呢……她是一個妓女，您知道是什麽嗎？”

“我以前好像沒有聽到過這個字。”安托瓦納特覺得十分費解，對於一個從小在宮闈長大的女孩來說，她是沒有機會接觸這種詞匯的。

“她是他的情婦。這麽說明白了吧。”呂貝卡顯出一副無奈的神氣，“她到這裏來之前，在妓院裏幹。人們說她之所以能博得他的歡心是因為她渾身都是新鮮花招……哎呀，我怎麽跟您說這些，請您恕罪，殿下……”

年輕的王儲夫人沒時間顧得上去恕她的罪，安托瓦納特窘得臉上直發燒。

“怎麽會這樣……”

“啊，我親愛的，你還年輕。你天真無邪，你對這個宮廷不了解。”呂貝卡緊握住王儲夫人的手臂，圓滑地說道，“你需要朋友……需要懂得這種邪惡的朋友……你需要有人來指引你、幫助你。”

安托瓦納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下意識地不願意相信呂貝卡的話，她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士漂亮得有點叫人害怕——這是種類似於兒童的直覺。她很想去問問那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國王是不是這麽回事兒，但她隨即想到自己並不了解國王，他也不是自己曾經認為的那種人。

呂貝卡看著安托瓦納特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中暗喜，但她卻用深沈的語調說道：“國王帶她來參加這次晚宴是錯誤的，這是一種侮辱，對您的侮辱。要知道這是您第一次參加皇家家族晚宴……這太糟糕了，他選這個時候把她帶來。王後陛下都不願意出席了。”

“難怪好多人看上去都很不自在。”年輕的王儲夫人不知不覺鉆進了她的圈套，心裏已經對那位素昧平生的夫人產生了敵對情緒。她不自覺地用鄙夷地眼神望著那位杜巴裏夫人。那位深得國王寵幸的夫人也正在看著她，便回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安托瓦納特卻幼稚地白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轉過頭去。杜巴裏夫人當即窘得渾身哆嗦。

“哦，您不該這麽做。”呂貝卡忍著笑道，“您盡可以不喜歡她，但最好不要得罪她。”

“我可沒必要尋求一個……”安托瓦納特咬著嘴唇停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改換一個什麽貼切又不粗俗的詞語，但終於還是沒找到，“一個妓女的友誼，盡管她是國王陛下的情婦。”

“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女性。”

“陛下也很寵愛我！”安托瓦納特賭氣站起身來，主動向杜巴裏夫人所在的貴婦們走去。按習俗，她應當在她們中間走過，挨個兒和她們說句話。杜巴裏夫人看到王儲夫人向自己走來，不禁站了起來，她高興地、熱切地等待著。按照禮儀，身份低微的伯爵夫人不可以首先向地位較高的貴婦說話，她必須恭敬地呆在一邊，等候對方和自己說話。在目前情況下，王儲夫人是最高地位者，安托瓦納特於是決定大大利用一下眼前的局面所賦予自己的這種特權。她幾乎是帶著一副挑釁的表情，冷冰冰對她理也不理。

站在窗口邊透氣的蓬巴杜夫人第一個察覺到形勢微妙的變化。她用扇子輕輕敲了敲梅裏伯爵的肩膀：“您看見了嗎？”

“看見什麽？”梅裏伯爵兀自在東張西望，他的眼神緊盯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傭。

“您真是遲鈍，”蓬巴杜夫人壓著嗓子悄悄責備道，她斜著眼睛，用眼神示意道，“看那裏！”

梅裏伯爵不知不覺受她感染，神經兮兮地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我們的王儲夫人年紀雖小，卻很大方啊。”梅裏點了點頭，讚許地看她主動和宮廷貴婦說話。

“您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我親愛的伯爵。”站在窗腳邊的普羅旺斯侯爵掩著嘴角輕笑道，“您真的沒看出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嗎？”

“哎呀，快看杜巴裏夫人！”蓬巴杜夫人幸災樂禍地用扇子敲打兩位男士的胳膊。“看她的眼神。”

“簡直要噴出火來了。”梅裏搖頭道。

“王儲夫人就是沒跟她說話。”普羅旺斯樂道，“可沒想到這個叱咤風雲的人物也會有今天。”

“叫我說，王儲夫人可不太懂事。”梅裏道。

“叫我說，”蓬巴杜夫人細著嗓子哼道，“她可是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不合的傳言迅速在宴會上流走。現在，杜巴裏夫人在看著這個無禮的“黃毛丫頭”興高采烈地和其他貴婦說話時，目光中的怒火更加難以掩飾了。而安托瓦納特的目光一和她相遇，那兩片微微翹起的嘴唇就緊緊地抿了起來，一言不發，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好像這位渾身珠光寶氣的伯爵夫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