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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飲血論,真英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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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人這番做派,未傷一人,但表達立場那是再清楚不過,一幹人等看得只覺要瘋了。連神行宮新任掌門邵劍群亦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梅大俠,按理我等不該置喙你之行事,但梅大俠一向統領清心小築眾高手,行事之前還請為賀莊主與清心小築考慮一二。”

這邵劍群乃是神行宮上任掌門龍騰的大弟子,亦是其乘龍快婿。龍騰膝下只有一女,嫁了他親傳的大弟子,是以先前日子他退位,這掌門之位便理所當然由邵劍群接任。邵劍群其人一向沈穩持重,武功不凡,處事有道,雖不是龍騰親子,卻眾所周知極得龍騰看重。他早些年闖蕩江湖,亦得了個風雨流星劍的稱號,乃是讚他一把快劍所向披靡,而他本身名望也很為江湖中人稱頌。

七大門派一向親近清心小築,邵劍群少年之時亦隨龍騰前往清心小築拜會賀春秋,於劍法上曾得過梅萊禾幾句指點,是以對他為人以及劍法一向極為推崇,雖說二人除那之外少有交集,但他內心之中委實將梅萊禾看作半師。這時見他不知為何竟幫著關雎之人,一時只覺十分難以接受,更不願稍後與他刀劍相向。

梅萊禾朝他拱了拱手:“多謝邵掌門,只不過老夫今日行事全是我一人所為,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過後,諸位有何仇怨只管沖著我梅某人,一切全與清心小築不相幹!”

他說完手中那一劍業已使老。

仍未刺中謝郁。

但劍中威勢卻迫得謝郁退後三步。

謝郁一退,自然所有人跟著一起往後退。

梅萊禾手中的梅園小劍忽然隨他整個人一起拔高,轉向。

原來他不是為了對付謝郁。

他是想在地上劃開一條線。

一道鴻溝。

這道鴻溝入地三尺,瞬間將隱逸村從正中央分成了兩半。

謝郁以及一幹武林高手立在一半。

梅萊禾與段須眉等人立在另一半。

段須眉走上前來,走到那鴻溝跟前站定,提著破障刀輕聲道:“就以此處為界限吧,誰越界,我就殺誰。”

當下就有人嗤笑道:“狂妄之至!難道以為就憑你幾人就能抵擋我們?”

說話之人正是瞿湘南。說話聲中他已與南宮秋陽齊齊朝著段須眉撲過來,口中齊齊喝道:“我們現在就過來,先殺你,再救人!”

段須眉尚無動靜,一道人影卻後發先至,自謝郁等人所站的那一邊疾掠過來,刀光如雪擋在了二人面前,以快打快,轉眼交手十數招,生生將兩人擋在了界限那頭不得跨前一步,口中笑道:“天下第一殺手向來言出必踐,他說的話諸位還是聽進耳朵的好。”

來人自是衛飛卿。

南宮秋陽怒道:“怎的,清心小築之人今日當真要與我武林同道背道而馳了?”

“武林同道……這幾個字可真不錯。”衛飛卿讚嘆聲中指了指旁邊的梅萊禾,“正所謂尊師重道,這位梅大俠乃是我師尊,適才諸位要對付他,難道我當徒兒的還能好好站在一旁圍觀?”

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就未免太過了。

瞿湘南兩人攻的分明就是段須眉,而他此刻也正是擋在段須眉面前。從頭到尾這事又與梅萊禾有半個銅板的關系?

當下瞿湘南兩人心下更怒,正欲不再顧及清心小築顏面與他大打出手,卻忽聽人群中一人叫道:“我想起來了!賀小姐上面還有個兄長是隨賀夫人姓,正是姓衛!敢問賀小姐,這位莫非就是令兄?”

……他令堂的。

要知眾人雖都對梅萊禾多番質疑,但想必都只當衛飛卿是莊中諸多高手中一人,好歹目前還未有人叫破衛飛卿真實身份。賀修筠正慶幸此事,準備聽衛飛卿之言潛回人群中當個隱形人,誰知這就被叫住了,還偏生被這最關鍵之事叫住。

饒是賀修筠一向機智應變,此時卻也睜目結舌,萬般話語都不知該挑哪一句說出口。目光不由自主又望向衛飛卿,似盼著他立時醒悟趕回自己身邊來。

衛飛卿當然不會“醒悟”。

眾人卻也不需再等她回答了。

只因又有一人道:“衛飛卿正是賀莊主的大兒子!他與賀小姐共同經營望岳樓,決計錯不了!”

衛飛卿輕嘆一聲,正要說話,卻忽聽又一道聲音叫道:“這衛飛卿根本不是賀莊主的親生子!不過是賀莊主的養子罷了!此事我從身在清心小築辦事的兄長處聽說,千真萬確!”

當下人群之中便是一陣驚怒叫罵。

“難怪……”

“賀莊主好心撫養他長大,竟養成個白眼狼!”

“終究是外人,養不熟!”

“難道賀莊主也是被他給欺騙了?”

南宮秋陽亦怒罵道:“衛飛卿,枉費賀莊主善心仁義撫養你成人,你對得起他嗎?”

衛飛卿那一聲嘆凝在了喉嚨口,正不知該嘆還是該咽下去,已聽身後段須眉冷笑道:“助人逃過一劫卻立時遭反咬,這滋味可好受?”

適才若沒有他趕在段須眉之前出手,此刻瞿湘南與南宮秋陽的人頭恐怕早已滾入泥地裏,又哪還能如這般大罵出聲?

衛飛卿苦苦一笑。

他能夠一聲苦笑便了事,賀修筠卻不能。

賀修筠原本極怒。

從小到大對她疼愛備至哪怕她掉一根頭發絲也要心疼的衛飛卿竟眼看她遭人逼迫而視如不見,這還不夠她怒?

隨即眾人那番話語卻將她的極怒推至狂怒。

衛飛卿是對是錯,是家養還是野生,何時輪到他人置喙?

拔劍刷地刺向身邊正在跟風聲討之人,賀修筠怒道:“就憑你們也有膽量敢說我哥哥的不是,我這就撕爛你的狗嘴!”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驚叫一聲,只來得及就地一滾,雖說躲過賀修筠一劍,但那番姿態委實有些不好看。站起身來,那人已然氣得臉色發青:“你,你……你們清心小築今日莫不是真打算要將這不義之事行到底了?”

賀修筠冷笑一聲,目光環視眾人,無比高傲,無比美麗:“我清心小築敢當這個壞人,就不知有誰敢當正義使者也來剿滅我們?又或者現在就掉過頭來,先將我哥哥與我就地正法?”

此話一出,場中倏地一靜。

在場十之八九明白,賀修筠這不過是一句氣話。

但這句氣話的分量,卻比剿滅十個關雎還要更重。

重得無人敢接話。

方才那個被千夫所指的乃是賀春秋的兒子,養子同樣是子。而現下這個橫眉怒對眾人要讓人將她“就地正法”的則是賀春秋唯一的親生女兒。

賀春秋唯一的親生女兒當然不是皇親國戚,也無甚高貴的出生了不起的血脈,但就是這“賀春秋唯一的親生女兒”幾個字,於武林中、於許多人卻要比王朝的公主更加貴重。

清心小築是好是壞,是正是邪,也許當真要看這兩人的態度,以及眾人對待這兩人是什麽態度。

醒過神來的眾高手一時再無人發聲。

寂靜之中衛飛卿嘆了口氣——他終於還是將這口氣給嘆出來:“在下確是賀莊主養子,今日行事,全是在下一己之私,與清心小築全無幹系。諸位肯替賀莊主教訓我這不肖子,在下樂意承擔。”

他這話說出口,眾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有多少人相信且不論,至少,所有人都暫時找到了臺階。

亦有一人嘆了口氣,卻是邵劍群,朝衛飛卿拱手道:“關雎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賀小姐亦曾是關山月毒計之下的受害人,衛兄身為她的兄長,難道當真要視如不見,一意孤行偏幫他們?”

他這話是真心在勸誡衛飛卿,但也並非沒有另一個目的:他須得提醒眾人賀修筠的立場,賀修筠同樣是東方家變故的受害人,無論衛飛卿立場如何,他們不能再硬生生將賀修筠推到對面去。

在場除了謝郁段須眉幾人,當然再無人知道當日東方家中受害的從來都不是賀修筠,而是這個一心向敵的衛飛卿。

“人人得而誅之啊……次次都是這一句,聽也聽得膩了。”衛飛卿似是在自言自語,只是他這自言自語的聲量未免有點大,大得周遭聽到的話面上都有些不好看。言罷他無甚誠意朝邵劍群拱了拱手,“邵掌門好風度好義氣,令在下佩服。只是在下方才也聽說了,唯有‘武林同道’方能站在一處。恕在下直言,在下今日與諸位並非同道。”

這話說到這裏,也算是徹底說死了。

當下邵劍群再不多言,嗆地拔出他賴以成名的佩劍風雨劍:“如此,神行宮邵劍群討教衛公子高招,請。”

衛飛卿擡起了刀,無論何時都仿佛帶著一抹流光的斬夜刀。

另一邊,在段須眉手中吃過虧的東方玉等人並不打算與他單打獨鬥。

東方玉擡了擡手中劍。

這是一個信號。

所有人都往前進攻的信號。

他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段須眉。

他未語而出的話是,我知道你快,知道你厲害,但你難道當真能擋得下數百高手的同時一擊?

如能要你的命,我們不要臉也就是了。

段須眉能擋得下來嗎?

段須眉、梅萊禾、杜若這三個絕頂高手聯手,能擋得下來數百高手同時一擊?

……當然不能。

躲在後方看了半天熱鬧的衛雪卿忽然大叫道:“段令主,你再逞個人英雄,這地方當真要被夷為平地啦!”

段須眉擡手,湊到嘴邊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站在最後懶洋洋無所事事的官叔度司徒跋二人瞬間動了。

動的不止他二人。

四面八方聽不出任何一道呼吸聲的數十屋舍突然紛紛破頂,每一座屋都竄出一個人來,迅若閃電,閃入數百高手之中。

以及除了這座小山村周圍全是荒蕪的平地之上忽然竄出來十數個黑點,朝著這方疾掠過來。

這些人不多,加起來至多不過三四十人。

但也並不太少。

比之眾人原本以為的十二個人。

以及他們那恐怖的殺傷力。

這數十個人並非同時來到這場間。他們入場有先後,而借由來判定這微小的時間差距的,是人群中不停擦過的血光。

一人入場,便有一人倒下,揚起一蓬血花。

他們知道沒有人歡迎他們。

所以他們自己歡迎自己。

這些不斷炸開的血花仿佛就是他們為自己舉辦的入場儀式。

關雎,十二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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