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見他伸出的手，一時沒有動靜。

龍寰以為他不懂握手的禮節, 於是耐著性子告訴他這是吳駭家鄉常見的禮儀。

他掌心皮下有人奴印記游走, 目光也越發溫柔。

越早把佛子收做人奴越好，否則將來就難了。

忌訥捕捉不到他們說話的頻率, 不知具體內容，看見動作才恍然大悟, 維護道：“阿彌陀佛，佛子不習慣與人親近, 並非是不懂握手禮, 還請施主見諒。”

龍寰這才註意到佛子身後這個老實木訥的和尚, 老實說他搞不懂佛子把這個肉身還算強悍, 但魂魄格外低下的和尚帶著作甚。原始宇宙又不是游樂場！

龍寰笑道：“是嗎？我怎麽不知道你家佛子不習慣與人親近, 我以為他很喜歡！”

忌訥見他嘴唇開闔，還是聽不見他的話, 於是識趣地閉了嘴，就當是閉口禪。

佛子神色自若，回歸正題：“你只說你對修煉更感興趣, 但沒說你對吳駭沒興趣。我還是不太相信，怎麽說你的神魂……”

龍寰只覺他這人有意思，若是謝宇策本尊就是覺出這話有問題也不會直接問出來，但佛子就這麽直截了當地問出來，也不以為恥, 他不由笑了笑：“活的大本源法則, 誰會沒興趣？我若說我沒興趣, 你信嗎，反正我不信。”

佛子不快：“這麽說你還是對吳駭感興趣，你會樂意把他給我？”

“但也就只是一道本源法則而已。”龍寰輕飄飄地道，“如果將來與你聯手能從仙胎那裏分到更多的寶物和法則，那便把活人送你又如何？我就不信將來仙胎連一道本源法則以及與本源法則同等珍貴的寶物都弄不到。所以，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

龍寰神情高傲，悠悠道：“我得了龍主傳承，以及部分龍主意志，我的魂魄已經是龍魂，從本質上我便和你和他都不一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為我的種族去做，沒空理會你們的兒女情長。要我說多少遍呢，你在我面前提吳駭，只會讓我很想把那段想要封塵的往事、有他存在的那一丁點記憶從我腦海中龐大的記憶傳承中抹去。”龍寰指了指自己的頭，“這裏的東西太多太多，以後還會更多。”

佛子神情還是淡淡的。

龍寰不信說服不了他：“打個比方，如果說我得到的傳承記憶壓縮成實體是一整個龍源界的疆域這麽大，那麽我和吳駭相處的那幾年的記憶只是空氣中的一粒微塵，只因為他有那道大本源法則，所以這粒微塵有點螢火之光罷了。”

“傳承記憶？”佛子說這話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但他面上始終平靜。

龍寰盯著他的臉細看，想看他究竟是臉僵硬，還是真的隱藏情緒到看不出來，道：“對，等你到了高處，成了神明，你才會真正了解到傳承記憶的重要性。還是要有點見識，你只盯著一個小鬼頭看，眼界太狹隘。殊不知，原始宇宙種族億億萬，每個星域，每個種族無時無刻不在誕生頂級強者。

“各異族神通與日俱增，各種你見都沒見過、想都想不到的神通被創出來，各族神通都在一代代的進化中進步，每時每刻都有無窮無盡的秘法被創出來，每時每刻都有克你的法門出現，也許你征戰無盡星域，戰無不勝，卻被旮旯裏走出的小個子用一根狗尾巴草要了性命，在未知星域的一抹星光下死無全屍……”

佛子聽得入迷，事實本該如此，連他都能創出新法，更不用說其他，聽得很想去見識，以至於順著龍身的忽悠提前出龍源界，乃是明智之舉。

“你若無知，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你知天知地知九大主宰姓甚名誰就知宇宙星河奧秘，那麽終有一日，一遭敗北，就有可能成為他人大陸裏的一個木偶，一抔肥料……宇宙就是如此殘酷。我希望我的小轉世和仙胎，都能明白這個道理，切莫掉以輕心。”

龍寰像是一尊神明，在追憶往昔，神色慘淡。

就連龍主都會死，更不用說其他。當年龍主何其強大，卻敗在了凡主手中。用它的死亡贈予了當時墊底的凡主一個令無垠宇宙聞風喪膽的新名號——最強位面之主。

“人族之所以弱，就是因為傳承斷絕，新生兒大腦太過脆弱，承受不住太過龐大的種族傳承，沒有傳承就以為了解全部，去找寶物卻沒有發現寶物的眼睛，幹盡買櫝還珠的愚蠢之舉……”

說到這裏，龍寰停了下來，想看佛子的反應，並笑著問：“這些話，吳駭和仙胎有沒有告訴過你？”

可佛子的神情依舊，始終看不出多大的情緒波動，他搖了搖頭，說沒有。

龍寰很愉快地騙他：“他們不告訴你，我告訴你。”事實上吳駭和謝宇策仙胎根本就不知情，怎麽可能知道這些。

“多謝。”佛子道。

就不信你不上鉤！龍寰已經把他視為自己的人奴，不介意讓他知道更多秘密，於是接著講了一些堪比大本源法則的寶物，以及稀奇古怪的寶地，極端兇險絕對不會有寶物存在的絕星等。兩人不知不覺就同行了很長一段路，離開了龍源界所在星域。

從頭到尾，佛子都幾乎是一張臉，頂多稍稍皺眉，就像是眉間掉了個小飛蟲需要弄掉一樣，轉瞬便恢覆如初。

龍寰驚詫：“你聽了沒什麽感想？也不驚訝？”

“我很驚訝，”佛子頭一次聽到這些，只覺萬分驚奇，但他心境太高，以至於面上依舊淡淡的，“原來傳承記憶如此重要！”

確實如果知道得越多，越有可能創出新法。而且在宇宙闖蕩時，知道某些地方潛在的危機，就能提前避開兇險。了解某個稀有種族的天賦神通或弱點，那麽就能用更小的力氣逃出升天。

龍寰說：“我只告訴你，到了神明以上境界，傳承和對宇宙的認知才是根本。修煉不只是提升境界，還是個探索的過程，一味地在主宰大界歷練，順應所謂的規則，等於活在搖籃中，躲在象牙塔，遲早會被時代拋下。”

“但我有一點不理解，”佛子道，“你說人族弱，龍族強，但龍族主宰死了，龍族沒落了，現如今好像是人族的時代？”

龍寰嗤道：“人族還是有長處，人族陰險狡詐，擅於偷師。人族也有人族的聰明智慧，這也是龍主之所以選中我繼承他意志的原因。”

龍寰完全是被龍主意志以灌頂的方式，將海量傳承記憶一股腦丟進他腦海中，在他毫無防備的前提下，原有的記憶和意識都被沖擊得七零八落，他醒了以後用了很長時間才回想起來，他是誰，他身處何地，要怎麽出去……

而當龍主意志在他腦海中占據一席之地，太過蠻橫，他只能將他本我的記憶封印一部分，寄希望於將來洞悉全部傳承記憶，煉化龍主殘存意志，為他所用。

目前知道的還很有限，比如大本源法則如何誕生等等，沒接近那個層面，攝取不了那等秘辛。

龍寰緩緩道：“跟你說了這麽多，你該懂了，如果你有足夠的知識面，你就會知道，宇宙中頂級至寶無窮，大本源法則也只是勉強稱得上頂級至寶之一，只是用來讓生命大陸更加穩固，作為位面戰的籌碼以及成為神明的必要條件之一，舉世皆知其珍貴，實則僅此而已。沒見識的人才會把大本源法則當至高無上的寶物，卻不知世上多的是無用的大本源法則。”

其實這話從龍寰這個境界的仙靈口中說出來就有些過了，明顯忽悠人，可只有從已故的龍主口中說出來才不為過。畢竟大本源法則還是很吸引界主級神明的，那是成就主宰的條件之一，尤其是特殊能力的本源法則，主宰也很眼熱。

否則當初吳駭弄到一道大本源法則，不至於連永恒之主都意識降臨來壓迫他……

“我這麽說，只是想給你指條明路，未來還很長，將來再較量。”龍寰突然嚴肅起來，“如果你也創世，那麽一定要記著我說的。前輩走出的經驗，只能作為經驗，成神明的法門獨一無二，一位仙靈成功走過，就不會有第二位仙靈能走通。想成神明必須要創新法，而生命大陸存在的必要在於，集億萬生命的智慧創出各式各樣的新功法新法決，身為創始者的你從中領悟並強大己身，那才是創世真正的好處！”

千萬，不要被任何人蒙蔽了，改走不對的路。

佛子聽他這般肺腑之言，似乎意有所指，但他並不清楚謝宇策本尊的修煉情況，只知道吳駭是有體內世界的，唯有他沒有受到這方面的熏陶，佛界裏的修煉體系一直到仙皇境，但都沒有創世的可能，他的執念之所以深刻，部分原因也是吳駭給他的那枚擁有一道生命大陸的仙種……大陸裏也有類似於佛門的宗派，讓他獲益良多。

差不多要出龍源界領星範圍，時機差不多了，龍寰準備動手，但見佛子往袖子裏伸了伸，似有一點金光閃現，龍寰乃是雙重天瞳疊加，一下子就看出來，於是作為動手前最後的“溫存”，問：“你袖子裏是什麽？”

佛子拿出小金刀，說：“這個啊，吳駭給的我防身用的神器，裏頭有吳駭的魂力印記，能和他直接溝通，我聽你說的這些很新鮮，就想讓他也聽一聽。”

龍寰：“……”

龍寰皮笑肉不笑地說：“不好意思，我說過的話，不會再說第二遍。”

佛子認真道：“不用了，我剛才已經都問過你了，而你也已經回答了，不用再說第三遍。”

龍寰：“……”

龍寰道：“你什麽時候把它拿出來的？”

佛子道：“一開始。”

龍寰心裏動了殺氣，簡直要被氣笑了。你知道了我這麽多秘密也就罷了，竟然還遠程告訴那兩人！？告訴吳駭，就等於告訴仙胎！

明明被仙胎耍得團團轉，連臉都保不住，如今竟然敢耍他！？

應該說是他太掉以輕心了，能把仙胎激怒到動真招，這佛子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拉攏的。龍寰厲聲道：“你知道把這些告訴他們會有怎樣的後果！？”

佛子微笑道：“不就是比你更強嗎，主身本來就比你強些，應該會更防備你吧。”

龍寰目光晦暗，過了半晌，不怒反笑：“其實知道了也於事無補，你也不是省油的燈啊，果然還是……”留不得你！心裏這麽想，龍寰卻還是笑著說，“很欣賞你呢。你確實聰明，以後大哥罩著你。”

見龍寰親昵地伸出胳膊，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佛子腦弦緊繃，莫名感到一絲寒氣。

“呼——”

忌訥忽地睜開眼睛，眼裏一道金芒閃過，竟有一尊無量大佛在他眼中顯現！

和他對視的剎那，龍寰仿佛看到自己置身於無垠宇宙星海，只剩下面前一尊帶著慈悲微笑的金身大佛，那佛拈花一笑，開口對他說：“小小孽龍，莫要對我弟子下手，真要顯示親近，不如就來我佛界做客吧！”

“佛主！”龍寰臉色大變，瞬息後退千裏。

佛子並未聽到佛主的聲音，但見到龍寰的稱呼不由頓了下，只覺忌訥身上有股莫名的佛韻流露，可等他轉過去看的時候，同樣也看到了那抹佛光，佛主只是對他笑，佛子頓覺主宰境界之高在他理解的範圍之外。

這是當年即將離開佛界時，佛主留在忌訥身上的保命之光。令他想起了佛主說過的話，佛界依舊是他的歸屬。

縱使他在原始宇宙迷了路，也能循著這道光，找到佛界入口。

佛子不由心生感激，而忌訥恍然未覺，魂力境界不夠，虛空於他而言始終靜謐無聲。

龍寰臉色難看至極，再也沒有和佛子同行的心思，誰知道他身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連旁邊的拖油瓶都有這麽大的保命手段：“你跟佛主什麽關系？你的佛子身份，莫非……”

佛子道：“待我再回佛界，我將是佛主親傳弟子。”

龍寰晦暗的目光轉瞬清明，道：“不就是佛主弟子嗎，我還龍主傳承者呢，不認我這個大哥也罷，這麽激動作甚，我又沒別的意思，你小心過度了，如此防我，真叫我傷心。”

佛子道：“善哉，貧僧多心了，還望見諒。此次一別，後會有期。”

“慢著。”龍寰突然覺察到附近虛空中不必要的波動。

“這裏又多了個大陸，不知是何來頭！”

“進去很容易，但奇怪的是收不起來！誰先試試？”

“出來了三個土著，有倆和尚，還有龍血人……這是個什麽大陸，如此有創意，竟然把這兩種放在一個位面裏，還能讓二者臻至巔峰！”

“也許跟我們一樣也是外域仙靈，只是進去探路，這才出來。”

龍寰上下打量著他，說：“你行不行？來的仙靈有大半境界比你高，逃得了嗎，若是逃不了，叫我一聲大哥，我護你周全。”

“不必。”佛子心生戒備，腳下生蓮，他站在吳駭贈與他的蒲團之上，以蒲團為中心，綻放出蓮花花瓣，這道神木編制而成的蒲團有著強大的威力。

混元神木破空間領域，可在界主以下空間領域中橫行無阻，星空古木可隱匿氣機，化盡神通法門，混沌神樹改變時間，外界仙靈只覺他行蹤詭秘，忽隱忽現，竟是毫無規律。

龍寰盯著他腳下神蓮看了一會便移開，倒退數千裏後，渾身仙力猛然爆發，龍威滔天。

不遠處那些潛伏在虛空中的仙靈收斂神念，忌憚非常。

“很強！這是大陸土著？竟是比我還強！我可是方天星域數一數二的強者……這大陸什麽來頭，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會不會又要展開星域戰？”

龍寰嗤了一聲，道：“沒見識，這可不是大陸，而是大界！”

不是一般大界，而是上古有名的龍族祖地龍源界，原主龍族主宰，現如今主人是凡界之主。

試圖收凡主的東西，真是嫌命長了。

“既然你有逃命的本事，也就無需我跟著你了。”龍寰冰冷的目光環視一周，龍源界憑空出現在這裏以後，附近星域裏的就有不少仙靈註意到了，趕到這附近，沒有嘗試進入，也沒有等到仙靈出來，如今才出來兩位，一下子吸引了註意。

“你走吧，我看著你安然離開了再走。”龍寰本想領他到個安靜得地方提前下個人奴印，誰想先是被佛主打斷，再次便是這些聒噪的域外仙靈，他對自己轉世下手無可厚非，卻不會允許外界仙靈對他的轉世下毒手，佛子的本事自是沒他厲害，境界比他低得多，因此只得順勢而下了，“接下來這一路，可能要打出去，你且當心。”

“無妨。”佛子見他把矛頭對準外界，先前那點微妙的危機感便消失了，他不由想到吳駭的話，微微搖了搖頭。還以為吳駭只是隨口說說，想不到還真貼合實際……

“想走！？”陡然一聲冷哼，虛空中出現一個光點，繼而轟然爆炸開來，漫天星芒猶如利刃，切割法則，將空間寸寸湮滅，恐怖波動撞擊到佛子身上，神蓮發光籠罩他，載他遠遁，卻遭遇了又一抹星光，最後不得不停下，“什麽人！？”

“二位道友，這座大陸莫非是你們中的哪位所有？”一位體型威猛的豹面狼尾男子自虛空中走出，冷厲的目光掃向兩人，道，“寶物能者居之，以你二人的實力，恐怕還沒資格占有這樣強大的生命大陸，叫你們的主人出來吧。”

“這四不像是什麽異族？”龍寰問。

“你得了龍主傳承，竟然連邑狼族都不知道？”佛子很費解，佛門三十三重天上的典藏都有邑狼族的記載，面前這個邑狼族血統還行，混了虎豹族血脈，因此天賦神通多半有兩者的天賦，境界比他要高，如果隱藏著的全是這樣的存在，離開會很艱難。

龍寰腦子裏有無數異族的相關記載，但還真沒聽說過邑狼族，他表情變了變，很無語地說：“龍主死得早，我得的是無數個宇宙紀以前的老傳承，早就過時了，這麽久遠的時間裏物種更新，神通演化，新道再創等等，我一概不知，所以……”

佛子愕然，也就是說剛才說了那麽多，實際上切實有用的情報幾乎沒有？

“所以需要補充！”龍寰道，“全新的也好，我知道的全是珍貴的上古秘辛，而今這些稱不上秘辛，隨便就能弄到手。如果我接下去碰到的全是我知道的，那該多沒勁。”

佛子不打擾他自我安慰。

“你知道創世最大的好處是什麽嗎？”龍寰看著這頭在他看來從未見過的物種，兩眼放光，竟是大手一揮，龍爪驚天而現，逆天威勢破空而去，“那便是抓了他！打得他頭破血流！抽取他的記憶煉化為精純的傳承記憶為我所用，再將空白的他收進我的生命大陸，讓他跟母獸交配，生下後代，增加我大陸的生命多樣性……”

而一旦外來生命有了後代，有了血脈傳承，就有了歸屬，誰會去糾結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或者魂體分離，身體入土化肥，魂入胎兒體內，有一位新的頂級強者即將誕生，真若打出來，也將是他的部下，為他所用！

佛子見龍寰淩厲出手，見他實力強悍，再反覆回想他的傳音之語，不由瞠目結舌。

“還楞著做什麽，走啊！你走了，我也好將他們全收了！”龍寰化身巨龍，掃出一條通路。

佛子道了聲謝，終是記住這個人情，帶著忌訥，隱於虛空之中。

原始宇宙之行就此啟程。

佛子離開並沒有註意到某處虛空中有只燦金色巨瞳一閃即逝，正是守著龍源界外遙望祖地的龍族界主的龍眼。

龍族界主的視線從離開的佛子身上收回，落到正在大收特收新種族的龍寰身上，按捺住激動，暗想：“莫非真的是龍主意志降臨在他身上了。”

龍源界一個月，地球不過倆小時。

兩小時時間還沒到，吳駭和謝宇策已經回到了地球軍統住處清寂島。

吳駭看著面前的白衣男子，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說：“這種小事也要麻煩師父，我其實很過意不去。”

“無妨，有膽量勞煩為師的人不多，師父想在有生之年多過幾天有意思的日子。”白衣凡主的語氣有幾分落寞，“師父不討喜，從來就沒什麽朋友，更沒有說得上話的人，你能想到師父，師父並不反感。”

凡主在他們面前總是很沒高人樣，再糟糕的樣子都見過，因此說什麽話都不覺得奇怪。

由於他本來的樣子過於好看，顯得非常不好接近，敢盯著他的臉看的人，恐怕除了吳駭再沒有別人。

吳駭道：“只要師父不介意，以後我經常叫你。”

謝宇策道：“你也稍微客氣點，主宰是能隨便叫的嗎？萬不得已的時候叫一叫也就罷了，如果沒什麽事卻耽誤他老人家的時間，耽誤了大事，你擔當得起！”

凡主見他倆爭執，目光柔和，仿佛長輩看著自己的孩子。

吳駭突然想到：“師父，謝師兄的轉世身進出凡界會魂體分離，那之前我們從龍源界帶回來的人怎麽就不會？”

凡主看著他，說：“我忘了說了，不是凡界土生土長的人，哪怕是龍源界的人進出凡界也會魂體分離，但我那時候已經把你倆視作弟子，也就小小開了個後門……怎麽，你想要佛子來做客？”

“不用不用。”吳駭趕緊擺手。

凡主認真思索了下，說：“基本上從你體內世界帶過去的人，我都默認不會魂體分離。”

吳駭兩眼放光，很開心地道：“這麽好！”

凡主點頭道：“因為你倆很乖，聽了師父的話不去創世，能帶過來的人都應該是你們信任的人，所以無妨。師父不是個好師父，不知道將來會怎樣，只能盡力補償。”

吳駭安慰道：“師父別這麽說，選擇在我，我怎麽樣都不會怪師父的。”

凡主笑了笑：“你就會說師父好話，有事就叫師父，師父隨叫隨到。”

吳駭看呆了，直到虛影漸漸消散，謝宇策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回魂！”吳駭這才恢覆如常，還忍不住誇讚道：“師父真好看啊。”

謝宇策回了句：“有膽量你可以追，這我不反對。”

吳駭說：“不敢不敢，師父是天上雪、人間月，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謝宇策冷漠地掃了他一眼：“沒膽量。”吳駭看著他就忍不住舔舔唇，厚顏無恥地拉著他的手，色瞇瞇地說：“我喜歡可以褻玩的。我都有你了。”

謝宇策本著極大的涵養，拽緊了他的魔爪往外走：“別貧了，看看是什麽事，這邊時間過得太快，快點解決，還有人在等你去龍源界接他。”

其實用不著謝宇策提醒，吳駭已經在翻郵件，翻新聞，準備打電話。

滴滴滴滴——

意識連上軍網，頓時蹦出好多條信息未讀信息。

吳駭越看臉色越不對，唰地看完，目光覆雜，舒了口氣，說了句：“還好。”

“楊欽沒出事？”謝宇策問。

“出事的不是楊欽，”吳駭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嘆了口氣，道，“白起源要掛了。”

白起源這個名字再念起來感覺有些陌生，他見識到了太多太多陰險狡詐，無惡不作的仙靈，有些記不起來他當年反感白起源的原因。

“救嗎？”謝宇策問。

“救啊。救個人而已，應該只是小事一樁，是楊欽太急，嚇到我了。”吳駭神色微松，“走吧，去醫院。”

如今第五大生態區的確蓬勃發展，科技文明日新月異，醫療設備也相當先進，第五大生態區地方不大卻極盡富饒，是第一處與異盟達成一致的新生態區，也就奠定了高速發展的基礎。

白起源區長，那位被尊為華夏之奇跡的男人，有著極深的執念要振興華夏，振興民族，以極高的腦域闊度，卻甘心坐在輪椅上全身心獻給了生態區的發展建設，文明與建設，他不貪汙受賄，不拉幫結派，不歧視外來異魂，一心想著利用異魂來提升軍區力量。

這個幼時就有著天真想法，被奪舍後依舊不改其志，將理想付諸於行動，貫徹到底的男人，在他有生之年，在他擁有足夠的資本，踏足異界土壤，追求長生之道，他卻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地球土壤。

吳駭以前笑他天真，笑他把權力和地位看得太重，認為他庸俗。但真當他要走了，吳駭心裏竟然有種很荒誕的感覺。

最糟糕的人怎麽就要走了呢？

被譽為華夏之奇跡，用最殘忍的手段砍傷自己粗魯地灌註記憶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有膽子對他下手還能活到現在的人，甚至作為長輩還恬不知恥睡了他幼時偶像的壞人，怎麽才在他夢寐以求的高位上待了短短幾年，就要走了呢？

吳駭不知道他走進醫院的心情，他是相救白起源的。

只是在來的路上，看到沿途為區長祈福的巨大廣告牌，以及廣告牌邊那些時不時朝著上面一身軍裝的長官行註目禮，並發出一聲聲嘆息，甚至扼腕搖頭的市民。

第五大生態區很小，小到坐新世紀最慢的交通工具半天就能走完全部，但這裏卻成了科技最為發達的城中城。

幾乎每次他從外面回來，都會被家鄉的變化所震驚。

當年他從病床上醒來，從村子裏到華城，見到華城的高樓大廈感到不真實，但現在的第五大生態區幾乎每一個城市都不比華城差，尤其是靠近聖山附近的中心區，無可比擬。

而規劃統籌城市建設的正是白起源，這位曾被華夏軍區當眾處分並革職，也曾是各大軍區大佬都嘲笑、譏諷、看不起的對象。他能坐上第五大軍區區長的位置，傳言都說是因為他有個好養子……幾乎沒人提過他的能力。

在來的路上，吳駭打定了主意，他要救白起源，他想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人。

第五大生態區，軍區醫院，頂級病房。

花籃，果籃，補品，幾乎堆滿了半間病房。除此之外還有異界才能弄到的奇珍異果，丹藥，藥劑，應有盡有。只是病床上的人仍在沈睡，

“滴滴——”

“吳駭上將，謝宇策上將，裏邊請，少爺等你們很久了。”門外管家的聲音傳來。

門開了，楊欽聽到聲音，緩緩擡起頭來，定定地看向來人，他似乎是疲勞過度，滿眼紅血絲，眼下青黑，頭發還有兩根翹起，難得是不修邊幅的模樣，卻罕見的有種頹廢美。

白起源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身上手上滿是管子，連接著儀器，那些儀器顯示的數字都很低下，心率奇低無比，腦波也微弱。

黑貓懶洋洋地蜷縮在窗臺上，偏過頭去繼續睡，見到來人也沒有叫喚一聲。

謝宇策留意到這只貓，而吳駭的視線落在白起源的臉上，魂力一掃，心不由沈了下去。

“我聽趙卓凡說你醫術很高，他的身體也是你治好的，所以……抱歉，實在是麻煩你了。”楊欽神情淡漠，幾乎看不出悲傷，他朝著謝宇策點頭見禮，這才看向吳駭，禮貌地示意白起源的方向，“幫我看看他？看看他怎麽樣了，需要什麽藥，我去弄來。”

吳駭嘆了口氣，說：“不用了。能用的藥，這裏都有……對不起。”

楊欽問：“為什麽道歉？”

吳駭再次看向白起源的床榻，他甚至沒有直接伸手去碰，就已經知道了結果，說：“我救不了他。”

吳駭解釋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我救不了。對不起。”

楊欽像是怔然，又恍然，像是心臟緊縮了下，又像是松了口氣，他的神情始終淡淡的，好像床上躺著的這人跟他沒什麽關系。

完全不像發數封郵件，封封長篇大論，上百通未接來電，以及找上副統領，找去清寂島，找元武，拼了命地聯系他那般走投無路似的的急不可耐。眼前這個人似乎還是他印象中那個少年老成天塌下來依舊板著一張冷酷臉，好像沒有什麽承受不起，也沒有什麽能打垮的楊欽。

吳駭覺得很不真實。

“不用道歉，你是神醫，連你都救不了，那就是真的救不了了。”楊欽擡眸道，“我能問問他是什麽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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