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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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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在裏面待了很久,直到鐵門再一次打開,有人把他押了出去,然後便是他所聽說的審訊。

扇耳光,潑冷水,被鞭子抽打,再將戴著鐵鐐的雙手顫抖地壓在地面,一下一下磕著頭認錯。

寒冷的風從審訊室灌進來,將身上濕漉漉的地方凍得刺骨。但下一秒鞭子和警棍又能帶來熱量,讓他的後背和額頭溢出汗水。

強光打在他的臉上,讓比奇除了黑影以外看不清任何人臉。他們在他的身邊來來去去,問題便如地獄的靡靡之音,在耳邊綿延不絕。

他們問,阿諾瓦做了什麽。

比奇說,阿諾瓦讓我服侍他,取悅他。

他們又問,取悅之後給你什麽。

比奇說,給我水,給我餅,給我……給我們建造禱告堂。

鞭子接連抽了幾道,讓比奇的後背皮開肉綻。問話的黑影咆哮著——你說謊,你個畜生,你敢汙蔑特管員!

比奇咬緊牙關,感受著冷水和血混在一起的微妙的感覺。

他閉緊了眼睛,而後再把頭垂下。

他說沒有,我沒有說謊,如果不是這樣,我又哪裏敢背叛自己的長官。

鞭子繼續抽打,抽爛了他的粗布囚服,於是幹脆把衣服脫掉,抽打赤裸的肉身。

小小的房間回蕩著鞭子的響聲,不知為何,比奇竟覺得有些恍惚。那鞭子仿佛不是抽打在他的身上,而他脫離了自己,站在一旁觀看。

他們再問,你做了幾次,他要求你們幹什麽。

比奇身上的血水流淌,可惜溫度還是不夠低,不能在這血水劃出軌跡之前凝固。他的身上散發著一點點的霧氣,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體溫所致。

他說讓我做一切能做的,你們可以看得到,你們脫光了我的衣服,就可以檢查得清楚。

於是他的褲子也被脫掉了,有人將他抓住吊起,他便如一塊臘肉一樣被人翻來覆去。他們掐住他的下巴打量他的臉,打開他的雙腿摸進去,他們的手和鞭子交替地走過皮膚的每一寸,再留下斑斑駁駁的痕跡。

比奇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疼痛和寒冷已經讓他連打顫都不會了。

可他腦子裏仍然深刻地記著他該回答的話,那話裏有桑多的臉,還有一線若有似無的希望。

那些問題反反覆覆,好似就要從他嘴裏找出紕漏。

他的回答一遍又一遍,沒有一次更改過自己的說法。

直到最後審問的人知道不可能再問出更多的東西,只好繼續讓人抽打他。

疼痛,但不是疼痛。牢籠,但不是牢籠。不要去想,不要感受到禁錮。於是便沒有禁錮,沒有受苦,沒有磨難。

比奇的眼淚終於流出來了,疼痛從表皮紮入再深入肌肉和骨頭,疼到骨子裏再被冷風凍住,傷口迅速地發黑,皮膚也不再鮮紅。

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最終昏昏沈沈地暈過去。

不過這一次再醒來時,叫醒他的已經不是疼痛或冰水,而是那比靡靡之音更低沈的呢喃。

有教士進來了,那強光仍然打在比奇的臉上,他的雙手仍然戴著鐐銬,再睜開眼的剎那,他便被摁在地上,面頰和嘴唇碰到滿是血汙的冰冷的地面。

教士摁著他的頭,念誦著獸象教的文字。他手裏的書燙著金色,在強光下變得璀璨奪目。

他祈禱著猛虎給他們力量,祈禱有鷹一般的眼睛,祈禱烏鴉嚇走外來的勁敵,再祈禱象群盤踞,以此為安。

他說百獸饒恕這個人的罪惡,只要他願意低頭,便能舔到溪邊的水,找到獵物的腳印。

不要再覬覦無法駕馭的海洋,濤浪帶來女妖的歌聲,那是罪惡,是深淵。

不要再相信不可實現的諾言,不要再服從欲望的引誘,只要擡起頭來,他便能踩到堅實的陸地,便能看到樹上是成熟的果實。

教士問他——“比奇,我的孩子,你願意擡起頭來嗎?”

比奇的眼睛被淚水和血水糊住,可惜他精疲力竭,渾身僵硬,此刻只能貼住冰冷的地面了。

整個過程中,桑多和索坦松都隔絕在另一扇門之外。

每一次索坦松聽到科裏亞的慘叫和啼哭,都忍不住站起來,焦慮地走來走去,他抽了滿滿一缸的煙,甚至把煙屁股掐到桑多的煙缸裏。

而後便是拼命地給自己灌酒,喝空自己的酒壺,再喝光桑多的酒壺,可無論怎麽做都始終沒法把科裏亞的表情從腦海中去除。

白天見面時,科裏亞的眼淚還擦在自己的胸口,軍大衣濕了好一片。

科裏亞被嚇壞了,一個勁地往索坦松懷裏鉆,可索坦松又有什麽辦法,最後還是強行把對方的手扯開才能出來。

這是索坦松來特管區以來,唯一好好保護的一個人。

現在可好,被阿諾瓦一下子就敲碎了。

而當下科裏亞正遭受鞭刑,自己卻一點法子都沒有。科裏亞身子弱,索坦松真的不知道受了這番折磨之後,他怎麽可能再被丟到林子裏幹活,哪怕比奇願意分擔——老天,比奇他又以為自己能有多強壯。

桑多則一直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他也聽得到另一間房的抽打聲,聽得到問話,聽得到哭泣,還聽得到松綁時人撞在地上的悶響,以及一盆水潑過去,稀裏嘩啦的噪音。

然而科裏亞和比奇必須扛過去,在這裏沒有太多的選擇。

等到行刑結束,桑多才和索坦松回到辦公室裏。上樓的路上碰到了那兩名控制阿諾瓦,並把比奇和科裏亞送至審訊室的C棟特管員。

他們想說點什麽的,但嘴張開後又閉上。桑多只能拍拍他們的肩膀,表示心裏頭的感激。

等到徹底回到辦公室後,索坦松終於憋不住了。

“你信獸象教嗎,你是教徒嗎?”索坦松的聲音仍然在發抖,這裏面藏著他極力壓制的憤怒。

“你也想坐牢嗎?”桑多反問。

“你跟我說實話!”索坦松突然暴怒,怒火讓他握著酒壺的手都不穩了。

於是他重重的摔上辦公室的門,轉而指著桑多,壓低聲音質問——“你信嗎?你他媽真的信嗎?”

桑多靜靜地望著他一會,再次反問——“有什麽區別嗎?”

信與不信,規矩就是這麽定。他們能做的不是和規矩抗衡,而是從規矩中玩出自己的套路,這是索坦松教他的,現在索坦松自己卻亂了陣腳。

桑多走上前,摁住索坦松的肩膀,他想勸慰兩句的,索坦松卻一下子抱住了桑多。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應該怪罪桑多的,畢竟在此之前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過著,戰戰兢兢地努力不惹到任何人,可桑多的到來讓這一切都變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索坦松怪不起來。就像當初他崩掉那個出賣情報的副組長一樣,到現在他也找不到懺悔的理由。

他試著向錯誤妥協過,他也試著在錯誤中做點對的選擇,但或許在這件事裏根本就沒有對錯,所以即便再怎麽小心,也不能全身而退。

小心謹慎、畏首畏尾,也已變得毫無意義。

“你說吧,要怎麽做,”索坦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幫你。”

比奇是在第四天被放出來,沖過澡後,隨便吃了點東西,便被投入集體宿舍了。

他住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間房,而是位於桑多下一層,走廊數過來第三間,不過當然,桑多不可能來看他。

這裏五間房都是空出來的,專門為了懲戒犯錯誤的人。他們有著專門的看守,房門也換成了牢房的鐵門,不能自由出入。每天不再能夠去食堂吃飯,而是由看守將餐盤送進來。

比奇的手腳都戴著鐐銬,看守告訴他明早會讓人帶他一起去勞動後,便又是讓教士過來,進行了一個小時的談話。

比奇已經妥協了,如果不是關在空無一人的房子,就是接受對方不停地洗腦,那他又有什麽需要爭辯的?他只要點頭就好。

一個人的信仰並不容易改變,但可以改變他的行為模式。

等到教士走後,比奇敲了敲墻壁。這四天來他都沒有見到科裏亞的面,但剛剛他聽到隔壁房間也有鐵鏈拖動的聲音,而除了科裏亞外,應該沒有別人了。

果不其然,敲了好一會,再喚了一會科裏亞的名字,那邊終於有了一聲猶猶豫豫的回應——“比奇?”

“你還好嗎?”比奇馬上來了精神,整個人都貼著墻壁,他想更清晰地聽到科裏亞的聲音,同時也迫不及待地問——“你……你傷得重不重?”

其實這話不用問,比奇也知道答案,可是他們不能聊更多的內容,說到底科裏亞聽得到,外面的看守也聽得到。

那一頭傳來了更多的金屬碰撞聲,證明科裏亞也貼著墻壁坐好了。

科裏亞說他沒事,很痛,不過沒事。

比奇又問化膿了沒有,傷得深不深,要不要讓人送你去醫療所?

科裏亞說不用,他已經去過了,傷得深的地方上過藥了。可他想索坦松,他好害怕,明天要去哪裏?是不是要去林子裏幹活?還會不會挨打,會不會像前幾天這樣……

說著說著,科裏亞自己又哭了起來。

比奇只能幹巴巴地安慰他說不會的,不會挨打了,只要你乖乖的,明天和我一起去林子裏就好,我幫著你一起幹,你不要哭了,哭多了才會挨打。

比奇的心臟擰得難受,直到第二天早上再見科裏亞的面,對方兩只眼睛還腫得不行。

他們被帶出來時燃燒屍體的火焰已經熄滅了,只有幾輛卡車停在不遠處。浩浩湯湯的人群從食堂裏走出來,與他們這邊幾個零星的、戴著手銬腳鐐的人匯聚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比奇看到了奈特。

奈特是出來打水的,成了衛生員的他已經不需要在林子裏幹活了,所以他只是從東區走到食堂,再提著一個飯盒和一桶水過。

從後門出來時,他也看到了比奇,兩人不約而同地楞了一下。

比奇有點驚訝,當初見到格裏菲斯時,他和奈特一樣以為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甚至接下來都不會有幾天日子了。可現在的奈特精神卻很好,甚至還胖了一點。

比奇很想給奈特一個笑容,奈特也想往他這邊走幾步,但兩人的目光僅僅接觸了幾秒,比奇的身後便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於是比奇趕緊回頭,隨同科裏亞往林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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