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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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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易安歌不知道第多少次坐在會議室裏發呆。

他就坐在那兒,靜靜地盯著面前的墻。身旁是空蕩蕩的會議桌,原本堆在桌子上的資料已經全部被撤走了,只剩幾把椅子,沒有人坐。

墻上什麽都沒有。

安莉雅悄悄走了進來,他聽見了,卻沒有動。她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易安歌輕聲說了句謝謝。

安莉雅搖搖頭,離開了房間。

身後房門被帶上,過了很久,久到已經聽不見走廊裏的動靜,易安歌才去拿那杯水。水溫正好,只比手心的溫度高了一點點,喝一口足以暖過喉嚨。安莉雅難得這樣貼心,易安歌倒是很感激她。

這是他和景嶸從幻境回到現世後的第七天。

七天裏發生了很多事,大多與他們有關,但易安歌無心去管。除了吃飯睡覺,他就過來坐著,對著空墻發呆。

景嶸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不多管他,一個人攬過所有的工作。其實易安歌知道這樣不好,但他需要一點時間。

在幻境中經歷的大起大落好像一場夢,回過神來會發現很多事情都被改變了。方啟賢、封睿、晏安、唐小雪,甚至是他和景嶸,每一個被卷入這件事的人似乎都沒有得到什麽,硬要說起來,其實還是失去的更多。

景嶸是在他帶著陶卓然離開後,在惡的身體裏找到唐小雪的。她當時被晏安用力量護著,除了力竭,沒受到太大傷害,出來後一直接受安吉麗娜的照顧,三天前醒了過來。有時候在會議室裏坐累了,易安歌會去她的病房裏走走,跟她說說話。他們聊易明光的過去,聊唐小雪的工作,聊景嶸,就是不會提起在幻境中發生的事。

景嶸沒事,他已經能夠熟練使用自己的能力,包括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的那些。用安吉麗娜的話說,他的身體是一只永遠無法被灌滿的瓶子,沒人知道他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

這一趟,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唯一的遺憾是沒能手刃方啟賢。不過易安歌本來就不打算讓他那麽做。至少方啟賢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景嶸對他出手,那在外人看來,景嶸跟方啟賢在本質上就沒什麽不同。

易安歌發現自己開始在乎一些事,關於自己,關於景嶸,關於他們的未來。

晏安消失了,跟那副畫一起。封煜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一直以為晏安已經尋找到了擺脫封睿的方法,根本不相信易安歌說的,晏安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跟他們一起出來。他不信,但易安歌知道,他其實很清楚晏安的心思。

之前易安歌一直覺得,晏安和封煜才更像親兄弟,反倒是封睿像外人一樣。封煜和晏安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但以易安歌的立場無法細問。他希望有一天封煜能夠從失去兄弟的陰影中走出來,畢竟那是晏安,那人一旦篤定了什麽,就絕對不會因為其他人的勸告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這樣一來,封家也散了,只剩下封煜一個人。

景嶸給了他無限期的長假,如果封煜決定不再回來,景嶸也不會說什麽。不過他還是每天都來基地報到,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平靜,好像已經不在意了似的。

只是有一天解風撞見他對著手機發呆,屏幕上是一張照片,裏面有兩個小男孩,相互搭著肩,笑容燦爛。

沒人忍心在這樣的封煜面前提起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人和事,其實易安歌有話想對他說,但猶豫再三,又去詢問景嶸的意見,最終得到的答案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思緒有些混亂,易安歌倒了點已經變涼的水在手心,拍到臉上,用力揉了揉。他得刻意控制自己待在這間屋子裏的時間,現在是他去看唐小雪的時候了。

唐小雪的病房被安排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她需要靜養。因為舊疾底子虛弱,至少要觀察半個月。易安歌怕她悶,出基地上街買了些東西。吃的用的,所有能想到的都給塞滿了,裝了三大口袋。

今天是周日,街上人來人往,尤其商業街格外擁擠。店家用大喇叭放著音樂和廣告,身旁有小孩的嬉笑打鬧著跑過,家長在後面追著提醒。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兩側高樓林立,面前是一條筆直的步行街。擡頭看看頭頂,青天白日,萬裏騰雲。

景嶸在停車場等他,通過後視鏡看他艱難地把大包小包塞進後備箱,不動聲色地一挑眉

易安歌坐上副駕駛的時候他問,“你把超市搬空了?”

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易安歌也不鬧,十分平靜地給自己扣上安全帶,“想來著,沒錢。”

景嶸看著他,微微一笑。

“怎麽?”易安歌擡頭。

景嶸勾起他的下巴跟他接了個溫柔的吻,力道不輕不重,讓最近有些寂寞的易安歌十分受用。

景嶸將他送回基地後就去忙其他的了,等結束工作回來接人已是晚上八點多。在等他的功夫易安歌閑來沒事幫忙整理檔案室。有很多在幻境中失蹤的隱藏者的資料沒有更新,核心檢測不到,他們就得手動更改。這是一項很困難的工作,還好有陶卓然,所有人中只有他接觸過所有進入幻境的人,能夠通過照片來給失蹤的隱藏者分類。

他願意留在基地幫忙,易安歌很是感激。按照陶卓然自己的話來說,他無處可去,反而是留在這裏比較方便。景嶸帶他去核心錄入了信息,這樣不管他以前怎樣,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基地的一員。

很多資料易安歌在之前發生各種各樣事情的時候已經看過無數遍,現在重新拿起來閱讀卻總能有新的發現。比如方啟賢的祖上曾是建立這個基地的元老之一,比如玉煬玉可姐妹倆在大學裏成績都十分不錯,比如在監獄中的陶毅其實是陶卓然的親舅舅。只不過陶卓然的能力太弱,和封煜一樣,早早地就被家人拋棄。

易安歌開始理解為什麽景嶸要重建這個基地。這裏可以收容所有找不到家的異能者,為他們提供保護,這也是景嶸曾說過的,“贖罪”。

最近一段時間不管再怎麽忙或是心情不佳,易安歌都會回到景嶸家中休息。能和景嶸多一些時間在一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他得等一個人的來電。

其實回頭看看,以前發生的一些小事多是沒有得到一個圓滿的解釋的。現在最關鍵的那幾個人都不會再出現了,那些事也隨之變成了懸案,只留存在當事人心裏。等時間一長,自然而然也就忘了。會有更重要的事取代它們的位置,人就是這樣一種健忘又心寬的動物,不管本人又多不情願,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時間確實能沖淡所有的一切。

易安歌在等一個來電,他知道這通電話肯定會出現,或遲或早。不過可能不是現在,也許會是許多年後的某一天,但不管多久,他都決定要等下去。他還欠封煜一個答案。

這不是他有多執著,只是有些東西,看到了就不能當做沒發生過。這通電話會將之前的很多事連成一條線,線通了,答案自然而然也就出現了。

易安歌不是很期待地等著,等待未來的某一天,當自己再一次於半夜主動醒來,聽到客廳裏未插電的老舊座機響起來電鈴聲。那時他會將電話接起來,叫對面一聲,“晏安。”

封家兄弟的能力是創造幻境,這是他們後來總結報告的時候得出的結論。遠不止方啟賢到過的那個幻境,易安歌相信,在那個世界消失之前,晏安一定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裏的時間維度與現世不同,甚至於顛倒錯亂,世界的終點是那副畫,但畫已燒毀,所以沒有通往現世的路。那個世界只有晏安一個人,也只有晏安,能想出半夜向景嶸家打電話這種惡作劇一般的鬼點子。

知道他還活著是一件十分令人開心的事,易安歌他們需要做的只有等,等晏安尋找到新的出口,或是他們能夠進入那個世界,到時候,該團聚的,終究可以團聚。

等待是一件痛苦又充滿希望的事,不過只要能挨過失望的心情,就沒有什麽不能夠戰勝。

每天晚上回到家易安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座機,雖然知道不會有來電顯示,但看著終究會覺得安心。他會仔仔細細將電話檢查很久,直到景嶸做完飯過來叫他,兩個人坐在一起,吃一頓遲來的晚餐。

多數時候他們各自沈默,或是在腦海中做無聲的交流。一旦習慣了這種交流方式還會覺得挺帶感,易安歌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了,只不過是沒有能力的那種。沒有就沒有吧,他也不會覺得多失望。

小時候確實羨慕過那些出現在課本上的異能者,想象著他們或許會像電視裏的超級英雄一樣瀟灑,但實際並不是這樣。等真正發現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時,易安歌反而淡定了。他不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有什麽不好,反正對生活沒什麽影響,景嶸不在乎,他自己也懶得去在意。

一旦沒有人執著於這件事時,有或沒有就不是什麽問題。易安歌學著去享受現在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他有親人,有朋友,有一個不茍言笑卻十分溫柔的愛人,還有一個家。這是曾經他想都不敢想的,所以能夠跟景嶸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都覺得彌足珍貴。

在一起的時候,他會盡量不去想晏安在幻境中告訴他的那些話。壽命長短他自己無法控制,那只是給他的未來增添了一種不確定性。而這種隨時可能死去的危機感令他更加珍惜當下。不是不貪心,他也希望在七老八十的時候也能跟景嶸在一起,但倘若那只是奢望的話,他也只能感慨一聲“不過如此”。

第一次跟景嶸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景嶸沈默了很久。易安歌以為他生氣了,還有些惶恐。沒人願意自己的愛人時日無多,雖然易安歌一直在說自己肯定能活得很久,但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安慰。後來景嶸出門了一整天,回來的時候易安歌剛好在做飯,穿著圍裙拿著炒勺就走出來迎接他,被景嶸抱了個滿懷。

“哎,臟……”

聲音很快小下去,易安歌察覺到景嶸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頓了頓,放下炒勺,也用力回抱住了他。

“沒事……我沒事。”他有些語無倫次,輕聲道,“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辦法的,他在心中默默重覆了一次,像是自我催眠。

景嶸不語。易安歌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麽,只能像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口中哼起毫無規律的輕柔的曲調。

他故意將曲子哼得很古怪,最後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然後景嶸從他肩上擡起頭來,抵著他的前額,慢慢地說,“我愛你。”

“……”易安歌撇撇嘴,小聲嘟噥,“肉麻。”

景嶸輕輕笑了起來,低沈而富有磁性的音色隨著胸膛的起伏傳到易安歌耳朵裏,惹起耳尖一點潮紅。易安歌故作嗔怒推開他,隨手拿起門口架子上的快遞,“有你的件。”

景嶸看看那只小包裹,搖頭,“我沒買東西。”

易安歌當然知道他沒買,只是這只同城包裹上寄件人的姓名十分令人在意。

“你真的不看?”易安歌把包裹信息扯給他看,“那我拆了?”

看到那個名字,景嶸果然皺起眉,過了一會兒才不是很情願地說,“你拆吧。”

他去找了把剪刀,回來的時候易安歌已經徒手將快遞包裝撕成了碎片。

景嶸默了默,坐到他身邊。

包裹裏是一只被泡沫紙包裹著的密封袋,裏面裝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鑰匙。

鑰匙很小,像是飾品。景嶸只看了一眼就站了起來,努力繃緊了表情,“那東西在哪兒?”

易安歌做出“我懂”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臥室。

景嶸從他床頭櫃裏拿出當初景父交給他的那只盒子。易安歌一共收到了三個盒子,只有景家這個一直沒有打開過。

小鑰匙對準鎖孔,輕輕一轉,盒子發出哢噠一聲響。蓋子彈開一條縫,易安歌手上動作停了一下,擡頭去看景嶸。

景嶸也看著他,兩個人對望,倒也沒急著將盒子打開。

“你在想什麽?”易安歌問。

景嶸對他笑笑,表情是難得一見的柔和,“這鑰匙,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掛飾。”

易安歌點點頭,又問,“這裏面是什麽?”

“不知道。”景嶸伸手將他攬進懷裏,道,“你看吧。”

他目視前方望著窗戶,似乎一點也不想去看裏面的內容。易安歌撇撇嘴,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打開了蓋子。

盒子裏只有一小罐不明液體,裝在小指粗細的密封試管裏。沒看到其他說明,易安歌不抱希望地去翻快遞袋,倒是找到了一張卡片。

上面字體蒼勁有力,一看就出自一位中年男性之手。

“藥……”看著景父的留言,易安歌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驚訝道,“藥?!”

景嶸也很意外。

“治你的?”

易安歌很想吐槽他這話的意思,不過也確實沒錯,按照景父的說法,這藥就是治他的。

景嶸吻吻他,“這不很好嗎?”

“感覺……挺夢幻的。”易安歌揉揉太陽穴,苦笑道,“原本已經接受那樣的命運了,忽然來這麽一出……”

話還沒說完,一個天旋地轉之後,易安歌發現自己被景嶸按倒在沙發上。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深邃而撩人。

“命運只負責規劃一個大致的方向。”

景嶸輕輕將他手裏的藥水連同盒子一起拿走放到茶幾上,繼續說,“具體要走哪條路,還是要由自己做決定。”

易安歌笑起來,眉眼彎彎,“說得好,給景嶸小朋友加十分。”

他擡起手去撫摸景嶸的臉,被人捉了過去懲罰似的咬了一口。易安歌倒吸一口冷氣,感覺與人接觸的地方升起一股異樣的熱度和酸麻。

“如果你不信任他,可以不去管這東西,我會親自去尋找讓你長命百歲的辦法。至少,要活得比我久一些。”

景嶸用牙齒一點一點在易安歌的手指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全然不管身下人已經泛紅著臉,開始輕輕顫抖。他刻意停頓了一會兒,欣賞著易安歌那毫無威懾力的瞪視,然後接著說——

“從今往後,我將是只屬於你的‘怪物’。”

他輕輕笑了起來,英俊的眉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好似春風,又像流光,在易安歌的心頭留下一道永生不可磨滅的影子。

窗外飄著初冬的第一場雪。這是他們重逢之後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外面天色很暗,但終究總是會亮起來。

再過不久,冬去春來,又將是一年春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全劇終======

五月末寫到九月初,一晃竟然過了這麽久,實在是感慨良多

但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再過三個小時還要收拾去上班,收拾收拾睡一覺,保命要緊23333

感謝 玥寶貝和羅耶 一直以來不離不棄的留言

感謝給這篇文投過雷、說過加油的每一個小可愛

總結經驗+吸取教訓,下一篇一定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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