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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甄少祥是在一個雨夜把於半珊撿回家的，那天他把表妹送回學校之後，又折回公司拿落下的東西，就在公司的樓下看見了一只漂亮的貓。
那是一只成年的布偶貓，眼睛一藍一橙，靜靜看著你時，你仿佛看到了一片秋日的天，即使全身的毛被雨打濕成了支棱棱的一綹綹，也絲毫不打擾他的美麗，他高傲又矜持地坐在大門口，一點不顯狼狽，連給自己抖水的動作都沒有，好像不是來躲雨的，是來行宮視察的，還等著奴才們來給他擦水呢。
甄少祥一下就被這貓的姿態逗笑了，他姥姥愛貓，家裏一直養著幾只貓，他從小也是個招貓的體質，對擼貓也算很有心得，當下便拿起車上的毯子，半哄半騙把貓抱上了車，帶回家洗了洗，又吹幹了毛，交代秘書留意周圍的尋貓啟事和發布尋主通告，這貓就被甄少祥養在了家裏。
……
於半珊恢覆意識的時候簡直想撓死自己。
或者撓死眼前這個男人。
作為一只建國後非法成精的貓妖，於半珊的妖生不可謂不艱辛。
一個在垃圾堆長大的妖，出生即擁有的靈智和化形能力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便利，反而在他本就不易的獨自生存下，還要因為自帶的微弱妖氣每天在人間界特殊管理部門的排查下東躲西藏。一路磕磕絆絆自己跑到福利院落了戶口融入了人類社會還上了大學，於半珊自己都覺得自己可厲害壞了。
昨天又是一個躲避常規排查的夜晚，人形畢竟沒有本體方便，於半珊早在察覺到危機的時候就化作了本體竄出了宿舍，本來以為一會就好，但不知道昨晚出了什麽事，慶大周圍竟然全是人修的氣息。於半珊從小在四九城下長大，七拐八拐靠著四條腿就離開了人修大規模聚集的區域，等他終於跑到安全地區，攢了一個月的妖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當下就以本體的形態休息了一會。按道理，一有人過來他就會醒來的，不知道甄少祥是個什麽怪胎，竟然悄沒聲息地就把他偷回家了。
對，就是偷。
於半珊認識甄少祥，不僅在卑鄙無恥下作骯臟不擇手段的真億科技見到過這位太子爺，不巧下午在論壇上狂懟一群腦殘，順手黑了對面小雨家族的電腦，又看到了他的照片，哦~原來還是真水無香，新仇舊恨齊活的，讓他想對這人有好感都難。
於半珊磨著爪子，還在考慮是撓破他的被子還是咬碎他的枕頭的時候，整只貓就被懸空抱了過去，可恨的是那人並沒醒，只是順手把他抱到了自己腦袋旁邊。
貓咪拒絕.jpg
於半珊伸長了爪子抵住甄少祥的臉，把自己往外面推了推。
一番折騰他的貓腦子也困了，看外面天還有點黑，索性也閉上了眼睛繼續休息。
……
這個覺睡得非常踏實，於半珊甚至夢到了小時候福利院媽媽給他帶的一點山藥鯽魚湯。湯是乳白色的，裏面有幾截山藥和一整塊魚尾，味道他不太記得了，只知道很鮮很鮮，鮮得他想變回原形打滾。可惜後來這個福利院倒閉了，他後來再也沒喝過這個味道的魚湯了。
於半珊的鼻子動了動，打了個滾睜開了眼睛，好香，是魚的味道！他循著味就走進了廚房，燃氣竈上小巧的砂鍋正咕嚕咕嚕響，熱氣沖得蓋子一動一動的，源源不斷的香味從裏面不斷溢出。
於半珊後腿發力，縱身一躍，就跌進了一個人類的懷抱。
喵？！他瞬間就亮出了爪子，正打算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上堂生動的課，就想起來了這是別人家，這應該是人家熬的湯，屬於一個化形妖的理智立刻回籠，他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順便舔了舔。
“喵~”他用貓咪特有的聲線撒著嬌，蹭了蹭來人的手臂。
來人腹腔的震動比聲音先傳來。
“這個刺多，不能吃哦，等下給你乘點湯好不好”，甄少祥托著貓和他對視，輕輕地握了握他的爪子，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他抱著貓端起貓飯出了廚房，“好乖哦，今天吃龍利魚好不好。”
於半珊瞇著眼睛忍受著他哄智障的聲音，算是完全清醒了，呵，甄少祥，人傻錢多妄想癥的惡心渣男，他低頭吃了口自己的貓飯，又看了眼乘在小碗裏降溫的魚湯，雖然廚藝還不錯。
……
吃過早飯後，甄少祥就去公司了，雖然他竭力想帶走於半珊，順便找一找他的主人，但還是在於半珊極力的掙紮以及一聲聲恍若被虐貓的慘叫中敗下陣來。簡而言之，現在家裏只有於半珊一只貓。
嘿嘿嘿。
雖然他在這裏也算受到了款待，但是敵人的糖衣炮彈是腐蝕不了堅定的我黨戰士的意志力的。真億對致一的所作所為加上小雨家族和真水無香對三嫂的傷害，今天，將都由他於半珊親手奉還！
他憑借著專業的眼光和矯健的身手以及開掛的嗅覺，迅速確定了甄少祥整棟房子裏他的活動區間並沒有安裝攝像頭與任何錄音顯像設備。
古娜拉黑暗之神！
變身吧半珊喵！
於半珊摸到了甄少祥留在臥室的游戲用筆記本，甄少祥也是心大，密碼什麽的都沒設，很多賬號都是自動登錄。於半珊搗鼓半天，抹掉了自己的痕跡，最後變成貓大搖大擺地在外面的監控下事了拂身去。
二
再見到甄少祥的時候於半珊是人形。
披著人皮的時候羞恥心難免會變多一點，於半珊在福利院看到甄少祥的時候，就有點愧疚。
這年頭有點排面的企業就喜歡搞點慈善，但一般就是隨便成立個基金會，把事全甩給手下人，告訴外界自己有在打錢就可以了，有時候錢也沒真打，只有需要作秀的時候會叫上幾個媒體親臨現場，意思意思發點錢米面油，就是天大的善人了。
所以當看到甄少祥就帶著幾個員工來福利院慰問的時候，於半珊對甄少祥的好感和愧疚都罕見地升起了一點點。
好吧，很多。畢竟他當時可是用甄少祥的賬號在論壇發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道歉信，其言語之懇切，對自己和小雨家族卑劣行為認知之深刻，聽說小雨家族直接和真水無香掰了……他還用真水無香的游戲賬號在世界刷了一堆道歉……
非常愧疚的於半珊臉上的笑熱情得好似七月的驕陽，燒得甄少祥假笑連連。然而沒有人能夠抵抗小貓貓的誘惑，尤其是他主動地討好你的時候，即使這只小貓貓現在還披著人皮。
在福利院裏僅僅一天，甄少祥和於半珊就混熟了。一開始是於半珊出於愧疚主動地遞出了橄欖枝，後來是甄少祥因為最近的遭遇大談人生哲學，於半珊心虛得連連應和，再後來是於半珊發現富二代標簽下，甄少祥溫順有點黏人又很容易滿足的性格，像只金毛一樣。
……
那天從福利院出來，甄少祥拗不過於半珊的熱情，招呼員工自己回公司，就被於半珊拉去了一個大排檔。富二代也有學生時代，對大排檔當然不陌生，他只慶幸幸好自己為了順便在福利院做做義工並沒有穿西裝，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眼前人的好意。是的，在福利院一日游之後，甄少祥對於半珊的看法已經從假笑連連致一是決定好了要被真億收購嗎可是這位於總巴結他也沒用啊他也懶得管公司的事，變成了他笑起來真的好可愛狐貍眼彎彎我完全抵擋不住他的身世好可憐哦可是他還考上了慶大真的是很厲害了我要向他學習。
擼串怎麽少得了啤酒，雖然甄少祥不勝酒力，但想來自己酒品一向良好，就沒掃於半珊的興。誰知兩瓶雪花下肚他竟然就醉了。可能是最近實在太郁悶，醉了的他不像以前那樣靜靜地睡過去，而是靜靜地掉眼淚。
猛漢落淚.jpg
等於半珊擼完整桌子串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他好像不是一個人來吃串的。他遲疑地推了推邊上靜靜埋頭的人，此時甄少祥已經哭得滿臉通紅，桌子上的水漬已入木三分。於半珊慌得一匹，到處找紙巾給他擦眼淚，心想難道是他吃太快這小甄總搶不上氣哭了？不至於吧。
當然不至於，甄少祥依舊靜靜落淚，卻抽抽噎噎地開口了，嗓子啞得不像話。
“從小我的人緣和動物緣就很好，女孩男孩都喜歡和我玩，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談戀愛。她們明明和我玩得好好的，單獨吃飯也去，請看電影也去，當著別人的面說喜歡我，結果我每次告別都拒絕我，轉頭就和別人談戀愛去了。妖妖是我的初戀，我們在網上聊了很多才決定交換照片的，正好我們也在一個城市，就約著面基了。妖妖很溫柔，雖然真正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總感覺她很了解我，告白還是她主動的。說出來可能不太正經，但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我知道我拒絕不了她。她拿我賬號做那個視頻確實不太好，但這是她對我提的唯一的要求，我也不知道是誰黑了我的電腦啊，我給她道歉她也不聽，還說讓我們彼此都冷靜幾天，這兩天都沒理我，她這是想和我分手啊……怎麽辦，我真的覺得很難受……我的小貓也跑了嗝。”
他的酒品確實很好，即使在哭也不大喊大叫，說起話來還條理分明慢聲細語，說到情動處就眼淚流得歡一點而已。皮相擺在那，滿臉通紅淚眼婆娑的樣子並不叫人覺得惡心，反而叫人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憐惜。於半珊開始真誠地悔過了，於半珊面對甄少祥簡直擡不起頭了，自己真的不是人又不是貓，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一個游戲而已，他竟然傷害一個人這樣深！
只是，於半珊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大哥你是眼瞎嗎，就那個小雨妖妖天天蹦迪泡吧的，那天他順手一看你給她買的奢侈品都快在帝都買套房了，這叫溫柔又處處遷就你？？？還唯一的要求？？？分手？？她要真分手老子敬她是條好漢！你們有錢人的愛情小貓貓真的看不懂。
於半珊回甄少祥家熟門熟路，推醒甄少祥按了密碼進了門，伺候著他總算躺下了才嘆了口氣癱在沙發上，造孽啊。
三
當晚於半珊當然是順理成章地住在了甄少祥家
的沙發上。
第二天他扭著酸痛的腰睜眼的時候，正好和蹲在沙發前的甄少祥大眼瞪小眼。
“呃……”於半珊剛張嘴，又想起自己睡了一晚沒刷牙，連忙捂住了嘴隔著手和甄少祥打招呼，“早上好。”
就看甄少祥的臉慢慢變紅了，怕是想起昨天晚上哭得稀裏嘩啦的事了，於半珊心中暗笑，在一點良心的掙紮下沒有戳穿他，只當昨晚無事發生。
“我昨晚送你回來之後太晚了，不好打車，就在這睡下了，不好意思哈。”於半珊撓了撓頭，臉帶“歉意”地看著甄少祥。
甄少祥連忙搖頭：“是我喝醉了太麻煩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又變差了，我給你泡了杯蜂蜜水，浴室裏還有新的洗漱用品，等會去洗個熱水澡吧，早上想吃什麽，我去準備一下。”
看著甄少祥這照顧人的樣子，於半珊眨了眨眼，倒不枉自己昨天晚上費那老勁把他安置下來。
……
此後兩人就迅速熟悉起來了，微信聊天約飯看看新出的電影，短短一周兩人就見了不下五面，這其中於半珊的愧疚起了一部分作用，然而更多的還是兩人確實聊得來，性格方面，於半珊很少見到這麽契合他的腦洞三觀的人，甄少祥也很喜歡於半珊那副驕傲恣意有話直說又極有分寸為人著想的樣子，二人傾蓋如故，每天約著玩不算，差點就要結為老鐵。
於是在一個特管處又大範圍排查的夜晚，於半珊非常自然地趴在了甄少祥的門口，也不管人家還記不記得他這只貓了，上來就撓門，嘴裏還喵個不停。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老鐵，老鐵開門啊，我來找你躲躲。
甄少祥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人在家中坐，貓從天上來。他趕忙把門拉開好讓於半珊進來，於半珊倒也不客氣，一直等到甄少祥把門拉開，才邁著矜持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沙發前，跳上去坐定。
甄少祥一看到他那驕矜的模樣就想笑，忽然又跟想起了什麽似的，跑進臥室拿出了自己的電腦，也不管貓聽不聽得懂，就把電腦放在了於半珊面前，劃拉到了他在各大論壇和貼吧發出去的尋主貼，非常認真地對於半珊說：“你看啊，我真的有在找你的主人，但是他不知道去哪了，我貼出去的啟事也沒人揭，以後就跟著我生活好不好呀。你不喜歡待在家裏我就多帶你出去走動，但你要記得回來哦，自己出門也要註意安全。”
“喵……”於半珊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嚇死喵了，還以為他發現了論壇的事是無辜的小貓貓搞的鬼。
甄少祥也不指望於半珊回應他，只是歡天喜地地檢查了門窗，又找姥姥家的管家要了很多貓咪的生活用品。
……
這一次於半珊變貓的時間有點久。
人修身上特有的氣息一直沒有停過，各種法術和靈力的波動時常傳來，躲在甄少祥家都能感受到，人修界發生什麽事了？於半珊若無其事地舔著自己的爪子，發生了什麽無助的小貓貓也管不了，反正他的室友們都已經習慣他神出鬼沒的畫風，他就在他老鐵家多住幾天吧
變故發生在周六上午。
不用上班的時候甄少祥喜歡在家做點家務，特別是現在家裏有貓，他做清潔就更加勤了。在拆家式的清潔方式下，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冷不丁出現在了甄少祥眼前。是他第一次遇到於半珊時回公司要拿的東西，不知道怎麽掉到沙發下面了，裏面裝著一款意大利定制款的藍寶石項鏈，妖妖提過喜歡那個牌子的珠寶秀，他就找相熟的師傅設計了一款獨一無二的，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妖妖就要和他分手了。
他現在想到自己迅速腰斬的初戀竟然也沒有多難受了，從妖妖說兩個人都冷靜一下之後，他就再也沒聯系過她了，為了不看到她的消息，他直接換了一部手機，一開始是怕妖妖聯系他張嘴就說要分手，現在是根本就忘了。
甄少祥家務也不想做了，他決定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來緬懷自己逝去的愛情，他轉了下禮品盒，覺得可以去和姥姥交流一下。甄少祥當即拍板，火速給親爹打了電話請了一周的假，收拾收拾行禮就開車去了隔壁省。
……
於半珊是車開了三個小時之後才發現甄少祥不是打算出門隨便逛逛，what要去隔壁省姥姥家散散心？那帶上他幹嘛？喵喵喵？這麽快就要見家長了嗎？這麽大事你不先跟我商量一下的？！
木已成舟，於半珊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就接受了，畢竟車都開到隔壁省了，so sad，不過這幾天帝都風聲緊，留在帝都也危險，出去也好。
甄少祥姥姥姥爺家在隔壁省也是一方壕主。每年春秋兩季，姥姥都會到下面的農場住個把月，甄少祥就直接拎包帶貓去了農場。農場是不對外開放的，姥姥家有錢任性，在郊區圈這麽大片地就給手下人種種樹養養牛羊餵餵雞鴨，種點不甚名貴的花草，這個農場唯一的價值應該就是給他姥姥賞賞景。
而出乎意料的是，姥姥此時並不在農場裏，不過農場裏一直有管事的，姥姥不在也並不妨礙他們一人一貓玩耍就是了。
春夏之交，這片農場純粹的自然風光美得令人心醉。
這幾天天氣是春季裏意外的好，春光柔和，倒扣的天湛藍澄澈，郊外的溫度沒趕上城內的變化，漫山遍野的野花開得正艷，像綠手帕上染的小碎花，牛羊成群，在你眼前“咩”上幾聲又悠悠地走過，連翩翩的蝴蝶都好像有了特殊的意味。
於半珊趴在一棵李子樹上，眼睛半闔著在打盹，蓬蓬的尾巴軟綿綿地垂下，隨著風一晃一晃的。他迷迷糊糊地想，逃難逃到甄少祥家真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了，有人類伺候的小貓貓的生活太快樂了，這人類還是個有錢人的話那就更是雙倍的快樂，圈一片農場來抓蝴蝶，在草地打滾，和牛羊雞鴨瘋狂battle，在樹林裏快樂的磨爪爪，每天都有愛貓人士給你做不重樣的貓飯，給你梳毛，給你撓下巴，這麽一對比做人真的好累哦……
“山山，山山，吃飯了。”一個聲音在於半珊耳旁不斷響起，他一巴掌就甩在了來人的臉上，珊什麽珊，死娘炮瞎喊什麽。
他掙紮著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張好看的臉，於半珊默然，哦，對哦，甄少祥給他起的名字是山山，說是覺得他非常沈穩冷靜，很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的心性，甄少祥睜眼瞎人設今天也屹立不倒。
一切到目前為止都顯得很美好，直到甄少祥抱著於半珊往回走，說：“走了，我姥姥回來了，她特別喜歡貓，也最會養貓，讓她看看你，給你取個正經的大名。”
空氣變得凝滯，於半珊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是修士的味道！！！！！！於半珊身手敏捷地從甄少祥的懷裏跳了出去，還沒等落地就開始撒丫子狂奔，一會就不見了貓影。
甄少祥，甄少祥手還保持著擼貓的姿勢，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別擔心，”一道溫和的女聲自身後傳來，是他姥姥，“他自己會回來的。”
甄少祥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心下了然。
四
於半珊確實自己回來了。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人誠不欺我。什麽郊區溫度變化慢，什麽大手筆圈地，什麽暖風和煦，這根本就是一方和現實空間流速一致的介子空間！能在靈力如此匱乏的末法時代維持這麽大一個介子空間運轉，於半珊簡直要給甄少祥的姥姥跪了。他忍不住懷疑她到底想幹什麽，還有甄少祥，真的對修真界毫不知情嗎？可憐他一只無辜的小貓貓，就這樣被卷入了驚天的陰謀之中，馬上就要變成老巫婆統治世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肥料了，嗚嗚嗚……
“他對現在的修真界確實毫不知情，”貓王靈丘——也就是甄少祥的姥姥——也快給這大爺的腦洞跪了，但凡他把腦補的十萬分之一的功夫拿去修行，妖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弱得和凡人沒什麽區別，她揉了揉太陽穴，實在不敢看這位難得一見的愚蠢的樣子，“您還是化為人形與我交談吧，請坐。”
“啊？哦哦……”於半珊委委屈屈地化了形，在靈丘指著的地方坐下了，甄少祥不是說他姥姥很愛貓嗎……
靈丘乘人不註意翻了個白眼，那也不是你這種貓，但想了想這貓大爺的來歷，她還是老老實實收起了爪子耐心地解釋。
……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於半珊考上慶大的智慧大腦來總結一下的話，這個故事大意是：
他於半珊並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貓貓，千年前他本來是一個世家公子，因為遭到迫害滿門滅口，怨氣深重拒入輪回，神魂天賦異稟的他一念入魔，幾乎將酆都屠盡，一開始他只是□□，後來卻是戾氣失控，以殺人為樂。
一位苦行者恰好路過，用功德金光壓制了他，然而苦行者也拿他沒辦法，他是天生的鬼王，沒有人可以消滅他，最後，他被苦行者封印在了自己體內，綁在了身邊。他被迫跟著苦行者苦行天下，積德行善，苦行者也日夜被戾氣與恨意折磨，只不過苦行者的意志力實非常人，在這樣的幹擾下依舊能保持靈臺清明，甚至把這當做對自己的一種磨練。漸漸地，他的戾氣逐漸褪去，恢覆神智的他，與常人無異，同時也沒有了那玉石俱焚的狠厲。在苦行者問他願不願意繼續跟著他時，他尤可尤不可地點頭了，於是苦行者就向九命貓借了一尾，讓他在一只早夭的小貓身上覆活。
一人一貓就此搭夥，行走世間，開化蠻夷，教化眾生。他們的名氣在神州大地上非常響亮，有人給他們開廟立像，更有人只知神僧不知天子。老皇帝垂垂老矣，幾位皇子昏聵無能整日只知你爭我鬥，最要命的是，這僧人是皇室血脈，先太子長子，老皇帝的親侄子。苦行者從未現身朝堂，朝野上下讓他繼位的聲音卻是一片高聲。老皇帝一不做二不休，請來邪道浸汙龍脈，將臟水潑至先太子餘孽身上，又差人請苦行者回京，重新布置守護大陣。那一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人禍天災悉數並發，夏人幾近滅種。苦行者最終還是決定回京，臨走前，他將修煉正經道統還沒小成的他托付給了九命貓一族當時的族長。
苦行者到了帝都之後，並沒有立即開始重鑄守護大陣，先是揪出了幾個邪道，逼得他們當眾說出老皇帝是如何動用秘寶找到守陣人的弱點，又是如何指使他們殺掉守陣人，並讓他們帶著歷代皇帝才持有的地圖毀壞龍脈，朝野震驚，天下嘩然。接著，苦行者又翻出了多年前先太子墮魔案的諸多證據，力證先太子清白，陳年舊案被翻，幾十萬冤魂昭雪，老皇帝下完罪己詔之後自殺在了祖宗祭壇前。
奸邪已除，龍脈的事情還要解決，尤其老皇帝與虎謀皮，龍脈受損程度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苦行者從宗室中選出繼位者後便一心投入其中。修真界的人妖鬼族空前團結，因為龍脈並不止與人族有關，它是天下靈脈的起始，關乎著整片大陸上修者的氣運。天道鐘愛人族，便將它交由人族保管，龍脈更是只認人皇血脈，萬萬沒想到這一代人皇能愚蠢至此。
苦行者將他們召集前來，卻並不著急讓他們去修覆龍脈，他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就看他井井有條地梳理著各個種族的關系，安排他們的職責權利與義務，制定全大陸修行者共用的規章，指定各界的代表，規定如何輪換，如何選拔，等等。這應該是群魔亂象的中夏大陸第一次如此分工合理地聚在一起，是最早的特殊管理部。
之後，苦行者就身化金光融於龍脈，各族誓約既成，又感念苦行者舍身成仁之義，便都各自約束族人，共建太平。
……
聽到這於半珊忍不住搶答了：“但是千百年過去，當時締結契約的各族長老要麽飛升要麽坐化，那位大人的氣息也愈漸微弱，龍脈不穩，各族又蠢蠢欲動要搞事情了是不是？！您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麽？是修煉逆天功法犧牲自己去穩固龍脈？還是以自己為媒介召喚出那位大人的殘魂來主持大局？您說！作為一名優秀的接班人，我做好犧牲自己保衛夏國保衛人民的準備了！”
……靈丘一口氣沒憋住差點撓死這死貓崽子。他們倒是想啊，只是那位大人與這貓有共生之契，大人身鎮龍脈一直不入輪回，那滔天的功德就全落在了他身上，誰敢在他身上動歪腦子，嫌雷劈的不夠快嗎？
“您之高德，真是一直沒變呢，但是您所說的這種情況，百年前確實出現過，那時的您……”一意孤行一心求死生無可戀不聽勸阻，靈丘咬著牙笑了笑，“舍身取義，與大人一樣以身築脈，您與大人有共生之契，您一入大陣，萬龍嘶吼，金霞漫天，夏國的龍脈，終是成了，大人與您也得以入得輪回之中。只是當時夏國天象紊亂眾亂叢生，又值內憂外患，正是轉變之機，我輩一時也推算不到二位的命軌。”
“那，”於半珊捏了捏耳朵，有點遲疑，“這不是沒我們什麽事了嗎？你們還找我們幹嘛？”
靈丘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她朝於半珊拱了拱手，道：“本無意打擾二位大人輪回，只是自百年前您那一出後，龍脈就生出了靈智，夏國各界日夜拍馬發展生產力以追趕龍脈日益增長的精神要求，如今已小有所成，便少不得引來群狼環伺，別的我們倒也不懼，但您二位的命勢與龍脈息息相關，此時又無法力傍身，我輩不敢大意，便一直在夏國尋找您的蹤影，希望您不要見怪。”
……
——共生之契是什麽意思？
——當年您雖然洗心革面，但終究是犯下了大錯，還陽人間天道不容，大人為了讓您還陽，自願渡功德金光護你，在九重天雷下與您建立了共生契約，自此，二位便共享陽壽，共擔榮辱。
——所以特管部？
——依舊按之前的章程，由人妖鬼三界共掌，在帝都排查頻繁是因為推算出了您就在帝都，但您身上有功德庇佑，我們也算不出具體位置。
——噢哦，那甄少祥？
——他便是苦行尊者，祥真大人。
——你在他身邊這麽久，沒給他說這些事？
——大人為中夏大陸做的太多了，難得一世清閑，我輩已達成共識，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大人。
——成成成，我知道了。
哦，合著他就是買一贈一後頭那個一，找甄少祥這麽簡單，他還沒出生呢，姥姥姥爺都安排上了，找他於半珊就天天雞飛狗跳的，攆得他滿帝都地跑。現在他和甄少祥接上頭了，他們還嫌他打擾他？！
這一千年的老故事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聽完卻是一肚子郁氣，氣得他擡爪就抓爛了甄少祥的袖子。
五
回了帝都以後，於半珊馬不停蹄地離開了甄少祥家，不僅貓不想給他擼了，連人也不想見了，每次甄少祥給他發消息打電話，他都只推說忙、沒空。
他也確實是忙，大四創業老貓，既要寫畢設，又要忙公司，還要和學校一堆關系好的學弟學妹社團球隊say goodbye，哪有空管一個剛認識的朋友，甚至每天上游戲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所以當他聽到甄少祥和小雨妖妖覆合的消息時，他整個人是震驚的。這修真界的人怎麽回事，話裏話外這麽防他跟防什麽似的，怎麽不把他們的寶貝蛋子看好？他看這小雨妖妖就像是隔壁泡菜國派來的奸細！他是哪裏連小雨妖妖都比不上？？至少，至少他會寫代碼吧？！他還不花甄少祥的錢呢！！
於半珊心不在焉地陪肖奈和微微錄完視頻，看兩個人郎情妾意眉來眼去心裏就一陣煩，想到甄少祥和小雨妖妖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眉來眼去著呢就更煩。
他拿著手機在凳子上轉來轉去，思來想去，覺得好歹他們倆千年前也算兄弟一場，雖說他們現在都沒有以前的記憶，但這段過往既然讓他知道了，總不能叫他眼睜睜看著甄少祥被一個用心不純的女人欺騙感情吧。媽的，該死的特管部，就是想讓老子給他當免費保姆。他惡狠狠地撥通了甄少祥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餵！”於半珊語氣不善地開口，“你和小雨妖妖覆合了？”
“我……”
“你什麽你，她不是說要和你分手？怎麽著，她欲拒還迎你沒搭理她她又自己跑過來說不想分手了啊？”
“她，她在游戲裏公開向我表白，還，還跟我道歉，說不應該不相信我……”
“然後你就跟她覆合了？”於半珊恨鐵不成鋼，他怎麽會有這麽不成器的老鐵，沒談過戀愛就沒談過吧，人不談戀愛又不會死，非要在一棵虛榮的樹上吊死是什麽道理，他一下沒忍住，直接就開口diss，“你說你腦子是不是有洞？！”
“我，我沒……嗝”
“我管你有沒有，我才懶得管你，我——你喝酒了？！你在哪？”
“我，我在酒吧裏……”甄少祥在廁所裏用冷水洗了洗臉，感覺自己眼睛好像沒那麽花了，才又一字一句地解釋著，“我沒有和妖妖覆合，她說約我出來想和我說清楚。我現在感覺有點熱……”
“你在哪個酒吧？”於半珊語氣十分冷靜，眼底的火卻已經要燒到腳底板了。
……
於半珊一路飆車到甄少祥說的那個酒吧的時候，身上的火已經有如實質了，他像一陣風一樣掠過酒吧大門的時候，保安甚至感受到了撲面來的熱風。
“甄少祥！”於半珊一下就在吧臺前看到了他。
今天的甄少祥看起來有點不同，頭發有點亂，略長的劉海沒像往常一樣用發膠固定，細細碎碎地遮住了他的眉眼，黑色字母外套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有點不羈，舉杯喝酒時衣袖上的帶子晃得人心都亂了。
於半珊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底的也不知道是哪種火，上前一步扯著甄少祥的袖子就讓酒杯與他的嘴唇硬是分開了。他歪頭看向於半珊，平時溫和幹凈的眼睛在酒吧群魔亂舞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幽深，連嘴角的笑也顯得有些邪氣，活脫脫一個妖艷賤貨。
和平時不太一樣啊……於半珊咽了咽口水，下一秒，他就被一個長手長腳的家夥熊抱住了。
甄少祥在於半珊頸間蹭了蹭，喝過酒的嗓子依舊有些啞，但和那天大排檔上的又有一點不同，他說：“你來了，那我們走吧。”
哦，於半珊捏緊了手裏的鑰匙，迷迷糊糊地就開車回到了甄少祥家，摟著甄少祥進屋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不對啊，不是說小雨妖妖也在嗎？
他一下就把甄少祥扔在了沙發裏，斜著眼冷笑：“很熱？”
甄少祥此時也不妖艷賤貨了，有點大的外套襯得他整個人都很乖巧白凈，他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衣服上的帶子，語氣飄忽：“就，穿得有點多，然後，可能喝了點酒，會有點熱。”
於半珊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他都不知道甄少祥搞這一出是想幹嘛，耍人好玩？他俯身撐在茶幾上，正好甄少祥也擡起眼看他，他語氣危險地問：“那小雨妖妖呢？你不是說她約你出來談清楚嗎？”那微瞇的眸子一下讓甄少祥想到了他的貓，炸毛之前也會先這樣看你一樣，好像在給你下最後通牒，一旦你後面的表現不符合他的心意，他一爪子馬上就要撓上來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想貓顯然不太合適，甄少祥只是在心裏克制地笑了笑，臉上完全不動聲色。他就著於半珊這個俯身的姿勢靜靜地看了好一會，看得於半珊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才出聲。
“我跟她分了就是分了，沒什麽好談的了，今晚，是我有些事想和你談一談，”甄少祥直勾勾地看著於半珊，“貓貓，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
我叫於半珊，是一只貓妖，為了能和某個人類順利溝通，有個別名叫山山，偶爾也叫貓貓，剛知道自己來歷不太簡單，還有個綁定奶，這個輪回裏年方24，母胎solo，我現在慌得一匹。
不知道先反駁哪一句好，於半珊面上不動聲色，身體僵硬地想站直，卻被甄少祥一手撫上了脖子，他頓時完全僵住，那輕輕撫上他脖子的手像是變成了一塊烙鐵，燙得他臉都有點熱了。他懵懵懂懂地把一雙狐貍眼瞪成了名副其實的貓眼，梗著脖子否認。
“澄澄是誰，我可是男人。”於半珊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找到了一點底氣，他努了努嘴，示意甄少祥把手拿開，“別在這跟小爺gay裏gay氣的啊，小爺可是正經直……”
甄少祥的臉驀地靠近，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碰了碰，一觸即分，然後於半珊就看到甄少祥的臉瞬間爆紅，他皮膚白，臉紅起來就特別明顯，像一盒胭脂撒在了雪地上，他眼神飄忽著，語氣倒是毫無波動。
“不喜歡嗎？”
於半珊定在原地，良久，舔了舔嘴唇，他盯著甄少祥，單掌撐著跳過了小茶幾，攥著甄少祥的衣領就將他推到了沙發裏，他認真地看著他，慢俯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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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少祥是在一個雨夜把於半珊撿回家的，那天他把表妹送回學校之後，又折回公司拿落下的東西，就在公司的樓下看見了一只漂亮的貓。
那是一只成年的布偶貓，眼睛一藍一橙，靜靜看著你時，你仿佛看到了一片秋日的天，即使全身的毛被雨打濕成了支棱棱的一綹綹，也絲毫不打擾他的美麗，他高傲又矜持地坐在大門口，一點不顯狼狽，連給自己抖水的動作都沒有，好像不是來躲雨的，是來行宮視察的，還等著奴才們來給他擦水呢。
甄少祥一下就被這貓的姿態逗笑了，他姥姥愛貓，家裏一直養著幾只貓，他從小也是個招貓的體質，對擼貓也算很有心得，當下便拿起車上的毯子，半哄半騙把貓抱上了車，帶回家洗了洗，又吹幹了毛，交代秘書留意周圍的尋貓啟事和發布尋主通告，這貓就被甄少祥養在了家裏。
……
於半珊恢覆意識的時候簡直想撓死自己。
或者撓死眼前這個男人。
作為一只建國後非法成精的貓妖，於半珊的妖生不可謂不艱辛。
一個在垃圾堆長大的妖，出生即擁有的靈智和化形能力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便利，反而在他本就不易的獨自生存下，還要因為自帶的微弱妖氣每天在人間界特殊管理部門的排查下東躲西藏。一路磕磕絆絆自己跑到福利院落了戶口融入了人類社會還上了大學，於半珊自己都覺得自己可厲害壞了。
昨天又是一個躲避常規排查的夜晚，人形畢竟沒有本體方便，於半珊早在察覺到危機的時候就化作了本體竄出了宿舍，本來以為一會就好，但不知道昨晚出了什麽事，慶大周圍竟然全是人修的氣息。於半珊從小在四九城下長大，七拐八拐靠著四條腿就離開了人修大規模聚集的區域，等他終於跑到安全地區，攢了一個月的妖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當下就以本體的形態休息了一會。按道理，一有人過來他就會醒來的，不知道甄少祥是個什麽怪胎，竟然悄沒聲息地就把他偷回家了。
對，就是偷。
於半珊認識甄少祥，不僅在卑鄙無恥下作骯臟不擇手段的真億科技見到過這位太子爺，不巧下午在論壇上狂懟一群腦殘，順手黑了對面小雨家族的電腦，又看到了他的照片，哦~原來還是真水無香，新仇舊恨齊活的，讓他想對這人有好感都難。
於半珊磨著爪子，還在考慮是撓破他的被子還是咬碎他的枕頭的時候，整只貓就被懸空抱了過去，可恨的是那人並沒醒，只是順手把他抱到了自己腦袋旁邊。
貓咪拒絕.jpg
於半珊伸長了爪子抵住甄少祥的臉，把自己往外面推了推。
一番折騰他的貓腦子也困了，看外面天還有點黑，索性也閉上了眼睛繼續休息。
……
這個覺睡得非常踏實，於半珊甚至夢到了小時候福利院媽媽給他帶的一點山藥鯽魚湯。湯是乳白色的，裏面有幾截山藥和一整塊魚尾，味道他不太記得了，只知道很鮮很鮮，鮮得他想變回原形打滾。可惜後來這個福利院倒閉了，他後來再也沒喝過這個味道的魚湯了。
於半珊的鼻子動了動，打了個滾睜開了眼睛，好香，是魚的味道！他循著味就走進了廚房，燃氣竈上小巧的砂鍋正咕嚕咕嚕響，熱氣沖得蓋子一動一動的，源源不斷的香味從裏面不斷溢出。
於半珊後腿發力，縱身一躍，就跌進了一個人類的懷抱。
喵？！他瞬間就亮出了爪子，正打算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上堂生動的課，就想起來了這是別人家，這應該是人家熬的湯，屬於一個化形妖的理智立刻回籠，他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順便舔了舔。
“喵~”他用貓咪特有的聲線撒著嬌，蹭了蹭來人的手臂。
來人腹腔的震動比聲音先傳來。
“這個刺多，不能吃哦，等下給你乘點湯好不好”，甄少祥托著貓和他對視，輕輕地握了握他的爪子，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他抱著貓端起貓飯出了廚房，“好乖哦，今天吃龍利魚好不好。”
於半珊瞇著眼睛忍受著他哄智障的聲音，算是完全清醒了，呵，甄少祥，人傻錢多妄想癥的惡心渣男，他低頭吃了口自己的貓飯，又看了眼乘在小碗裏降溫的魚湯，雖然廚藝還不錯。
……
吃過早飯後，甄少祥就去公司了，雖然他竭力想帶走於半珊，順便找一找他的主人，但還是在於半珊極力的掙紮以及一聲聲恍若被虐貓的慘叫中敗下陣來。簡而言之，現在家裏只有於半珊一只貓。
嘿嘿嘿。
雖然他在這裏也算受到了款待，但是敵人的糖衣炮彈是腐蝕不了堅定的我黨戰士的意志力的。真億對致一的所作所為加上小雨家族和真水無香對三嫂的傷害，今天，將都由他於半珊親手奉還！
他憑借著專業的眼光和矯健的身手以及開掛的嗅覺，迅速確定了甄少祥整棟房子裏他的活動區間並沒有安裝攝像頭與任何錄音顯像設備。
古娜拉黑暗之神！
變身吧半珊喵！
於半珊摸到了甄少祥留在臥室的游戲用筆記本，甄少祥也是心大，密碼什麽的都沒設，很多賬號都是自動登錄。於半珊搗鼓半天，抹掉了自己的痕跡，最後變成貓大搖大擺地在外面的監控下事了拂身去。
二
再見到甄少祥的時候於半珊是人形。
披著人皮的時候羞恥心難免會變多一點，於半珊在福利院看到甄少祥的時候，就有點愧疚。
這年頭有點排面的企業就喜歡搞點慈善，但一般就是隨便成立個基金會，把事全甩給手下人，告訴外界自己有在打錢就可以了，有時候錢也沒真打，只有需要作秀的時候會叫上幾個媒體親臨現場，意思意思發點錢米面油，就是天大的善人了。
所以當看到甄少祥就帶著幾個員工來福利院慰問的時候，於半珊對甄少祥的好感和愧疚都罕見地升起了一點點。
好吧，很多。畢竟他當時可是用甄少祥的賬號在論壇發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道歉信，其言語之懇切，對自己和小雨家族卑劣行為認知之深刻，聽說小雨家族直接和真水無香掰了……他還用真水無香的游戲賬號在世界刷了一堆道歉……
非常愧疚的於半珊臉上的笑熱情得好似七月的驕陽，燒得甄少祥假笑連連。然而沒有人能夠抵抗小貓貓的誘惑，尤其是他主動地討好你的時候，即使這只小貓貓現在還披著人皮。
在福利院裏僅僅一天，甄少祥和於半珊就混熟了。一開始是於半珊出於愧疚主動地遞出了橄欖枝，後來是甄少祥因為最近的遭遇大談人生哲學，於半珊心虛得連連應和，再後來是於半珊發現富二代標簽下，甄少祥溫順有點黏人又很容易滿足的性格，像只金毛一樣。
……
那天從福利院出來，甄少祥拗不過於半珊的熱情，招呼員工自己回公司，就被於半珊拉去了一個大排檔。富二代也有學生時代，對大排檔當然不陌生，他只慶幸幸好自己為了順便在福利院做做義工並沒有穿西裝，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眼前人的好意。是的，在福利院一日游之後，甄少祥對於半珊的看法已經從假笑連連致一是決定好了要被真億收購嗎可是這位於總巴結他也沒用啊他也懶得管公司的事，變成了他笑起來真的好可愛狐貍眼彎彎我完全抵擋不住他的身世好可憐哦可是他還考上了慶大真的是很厲害了我要向他學習。
擼串怎麽少得了啤酒，雖然甄少祥不勝酒力，但想來自己酒品一向良好，就沒掃於半珊的興。誰知兩瓶雪花下肚他竟然就醉了。可能是最近實在太郁悶，醉了的他不像以前那樣靜靜地睡過去，而是靜靜地掉眼淚。
猛漢落淚.jpg
等於半珊擼完整桌子串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他好像不是一個人來吃串的。他遲疑地推了推邊上靜靜埋頭的人，此時甄少祥已經哭得滿臉通紅，桌子上的水漬已入木三分。於半珊慌得一匹，到處找紙巾給他擦眼淚，心想難道是他吃太快這小甄總搶不上氣哭了？不至於吧。
當然不至於，甄少祥依舊靜靜落淚，卻抽抽噎噎地開口了，嗓子啞得不像話。
“從小我的人緣和動物緣就很好，女孩男孩都喜歡和我玩，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談戀愛。她們明明和我玩得好好的，單獨吃飯也去，請看電影也去，當著別人的面說喜歡我，結果我每次告別都拒絕我，轉頭就和別人談戀愛去了。妖妖是我的初戀，我們在網上聊了很多才決定交換照片的，正好我們也在一個城市，就約著面基了。妖妖很溫柔，雖然真正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總感覺她很了解我，告白還是她主動的。說出來可能不太正經，但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我知道我拒絕不了她。她拿我賬號做那個視頻確實不太好，但這是她對我提的唯一的要求，我也不知道是誰黑了我的電腦啊，我給她道歉她也不聽，還說讓我們彼此都冷靜幾天，這兩天都沒理我，她這是想和我分手啊……怎麽辦，我真的覺得很難受……我的小貓也跑了嗝。”
他的酒品確實很好，即使在哭也不大喊大叫，說起話來還條理分明慢聲細語，說到情動處就眼淚流得歡一點而已。皮相擺在那，滿臉通紅淚眼婆娑的樣子並不叫人覺得惡心，反而叫人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憐惜。於半珊開始真誠地悔過了，於半珊面對甄少祥簡直擡不起頭了，自己真的不是人又不是貓，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一個游戲而已，他竟然傷害一個人這樣深！
只是，於半珊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大哥你是眼瞎嗎，就那個小雨妖妖天天蹦迪泡吧的，那天他順手一看你給她買的奢侈品都快在帝都買套房了，這叫溫柔又處處遷就你？？？還唯一的要求？？？分手？？她要真分手老子敬她是條好漢！你們有錢人的愛情小貓貓真的看不懂。
於半珊回甄少祥家熟門熟路，推醒甄少祥按了密碼進了門，伺候著他總算躺下了才嘆了口氣癱在沙發上，造孽啊。
三
當晚於半珊當然是順理成章地住在了甄少祥家
的沙發上。
第二天他扭著酸痛的腰睜眼的時候，正好和蹲在沙發前的甄少祥大眼瞪小眼。
“呃……”於半珊剛張嘴，又想起自己睡了一晚沒刷牙，連忙捂住了嘴隔著手和甄少祥打招呼，“早上好。”
就看甄少祥的臉慢慢變紅了，怕是想起昨天晚上哭得稀裏嘩啦的事了，於半珊心中暗笑，在一點良心的掙紮下沒有戳穿他，只當昨晚無事發生。
“我昨晚送你回來之後太晚了，不好打車，就在這睡下了，不好意思哈。”於半珊撓了撓頭，臉帶“歉意”地看著甄少祥。
甄少祥連忙搖頭：“是我喝醉了太麻煩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又變差了，我給你泡了杯蜂蜜水，浴室裏還有新的洗漱用品，等會去洗個熱水澡吧，早上想吃什麽，我去準備一下。”
看著甄少祥這照顧人的樣子，於半珊眨了眨眼，倒不枉自己昨天晚上費那老勁把他安置下來。
……
此後兩人就迅速熟悉起來了，微信聊天約飯看看新出的電影，短短一周兩人就見了不下五面，這其中於半珊的愧疚起了一部分作用，然而更多的還是兩人確實聊得來，性格方面，於半珊很少見到這麽契合他的腦洞三觀的人，甄少祥也很喜歡於半珊那副驕傲恣意有話直說又極有分寸為人著想的樣子，二人傾蓋如故，每天約著玩不算，差點就要結為老鐵。
於是在一個特管處又大範圍排查的夜晚，於半珊非常自然地趴在了甄少祥的門口，也不管人家還記不記得他這只貓了，上來就撓門，嘴裏還喵個不停。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老鐵，老鐵開門啊，我來找你躲躲。
甄少祥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人在家中坐，貓從天上來。他趕忙把門拉開好讓於半珊進來，於半珊倒也不客氣，一直等到甄少祥把門拉開，才邁著矜持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沙發前，跳上去坐定。
甄少祥一看到他那驕矜的模樣就想笑，忽然又跟想起了什麽似的，跑進臥室拿出了自己的電腦，也不管貓聽不聽得懂，就把電腦放在了於半珊面前，劃拉到了他在各大論壇和貼吧發出去的尋主貼，非常認真地對於半珊說：“你看啊，我真的有在找你的主人，但是他不知道去哪了，我貼出去的啟事也沒人揭，以後就跟著我生活好不好呀。你不喜歡待在家裏我就多帶你出去走動，但你要記得回來哦，自己出門也要註意安全。”
“喵……”於半珊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嚇死喵了，還以為他發現了論壇的事是無辜的小貓貓搞的鬼。
甄少祥也不指望於半珊回應他，只是歡天喜地地檢查了門窗，又找姥姥家的管家要了很多貓咪的生活用品。
……
這一次於半珊變貓的時間有點久。
人修身上特有的氣息一直沒有停過，各種法術和靈力的波動時常傳來，躲在甄少祥家都能感受到，人修界發生什麽事了？於半珊若無其事地舔著自己的爪子，發生了什麽無助的小貓貓也管不了，反正他的室友們都已經習慣他神出鬼沒的畫風，他就在他老鐵家多住幾天吧
變故發生在周六上午。
不用上班的時候甄少祥喜歡在家做點家務，特別是現在家裏有貓，他做清潔就更加勤了。在拆家式的清潔方式下，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冷不丁出現在了甄少祥眼前。是他第一次遇到於半珊時回公司要拿的東西，不知道怎麽掉到沙發下面了，裏面裝著一款意大利定制款的藍寶石項鏈，妖妖提過喜歡那個牌子的珠寶秀，他就找相熟的師傅設計了一款獨一無二的，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妖妖就要和他分手了。
他現在想到自己迅速腰斬的初戀竟然也沒有多難受了，從妖妖說兩個人都冷靜一下之後，他就再也沒聯系過她了，為了不看到她的消息，他直接換了一部手機，一開始是怕妖妖聯系他張嘴就說要分手，現在是根本就忘了。
甄少祥家務也不想做了，他決定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來緬懷自己逝去的愛情，他轉了下禮品盒，覺得可以去和姥姥交流一下。甄少祥當即拍板，火速給親爹打了電話請了一周的假，收拾收拾行禮就開車去了隔壁省。
……
於半珊是車開了三個小時之後才發現甄少祥不是打算出門隨便逛逛，what要去隔壁省姥姥家散散心？那帶上他幹嘛？喵喵喵？這麽快就要見家長了嗎？這麽大事你不先跟我商量一下的？！
木已成舟，於半珊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就接受了，畢竟車都開到隔壁省了，so sad，不過這幾天帝都風聲緊，留在帝都也危險，出去也好。
甄少祥姥姥姥爺家在隔壁省也是一方壕主。每年春秋兩季，姥姥都會到下面的農場住個把月，甄少祥就直接拎包帶貓去了農場。農場是不對外開放的，姥姥家有錢任性，在郊區圈這麽大片地就給手下人種種樹養養牛羊餵餵雞鴨，種點不甚名貴的花草，這個農場唯一的價值應該就是給他姥姥賞賞景。
而出乎意料的是，姥姥此時並不在農場裏，不過農場裏一直有管事的，姥姥不在也並不妨礙他們一人一貓玩耍就是了。
春夏之交，這片農場純粹的自然風光美得令人心醉。
這幾天天氣是春季裏意外的好，春光柔和，倒扣的天湛藍澄澈，郊外的溫度沒趕上城內的變化，漫山遍野的野花開得正艷，像綠手帕上染的小碎花，牛羊成群，在你眼前“咩”上幾聲又悠悠地走過，連翩翩的蝴蝶都好像有了特殊的意味。
於半珊趴在一棵李子樹上，眼睛半闔著在打盹，蓬蓬的尾巴軟綿綿地垂下，隨著風一晃一晃的。他迷迷糊糊地想，逃難逃到甄少祥家真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了，有人類伺候的小貓貓的生活太快樂了，這人類還是個有錢人的話那就更是雙倍的快樂，圈一片農場來抓蝴蝶，在草地打滾，和牛羊雞鴨瘋狂battle，在樹林裏快樂的磨爪爪，每天都有愛貓人士給你做不重樣的貓飯，給你梳毛，給你撓下巴，這麽一對比做人真的好累哦……
“山山，山山，吃飯了。”一個聲音在於半珊耳旁不斷響起，他一巴掌就甩在了來人的臉上，珊什麽珊，死娘炮瞎喊什麽。
他掙紮著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張好看的臉，於半珊默然，哦，對哦，甄少祥給他起的名字是山山，說是覺得他非常沈穩冷靜，很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的心性，甄少祥睜眼瞎人設今天也屹立不倒。
一切到目前為止都顯得很美好，直到甄少祥抱著於半珊往回走，說：“走了，我姥姥回來了，她特別喜歡貓，也最會養貓，讓她看看你，給你取個正經的大名。”
空氣變得凝滯，於半珊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是修士的味道！！！！！！於半珊身手敏捷地從甄少祥的懷裏跳了出去，還沒等落地就開始撒丫子狂奔，一會就不見了貓影。
甄少祥，甄少祥手還保持著擼貓的姿勢，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別擔心，”一道溫和的女聲自身後傳來，是他姥姥，“他自己會回來的。”
甄少祥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心下了然。
四
於半珊確實自己回來了。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人誠不欺我。什麽郊區溫度變化慢，什麽大手筆圈地，什麽暖風和煦，這根本就是一方和現實空間流速一致的介子空間！能在靈力如此匱乏的末法時代維持這麽大一個介子空間運轉，於半珊簡直要給甄少祥的姥姥跪了。他忍不住懷疑她到底想幹什麽，還有甄少祥，真的對修真界毫不知情嗎？可憐他一只無辜的小貓貓，就這樣被卷入了驚天的陰謀之中，馬上就要變成老巫婆統治世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肥料了，嗚嗚嗚……
“他對現在的修真界確實毫不知情，”貓王靈丘——也就是甄少祥的姥姥——也快給這大爺的腦洞跪了，但凡他把腦補的十萬分之一的功夫拿去修行，妖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弱得和凡人沒什麽區別，她揉了揉太陽穴，實在不敢看這位難得一見的愚蠢的樣子，“您還是化為人形與我交談吧，請坐。”
“啊？哦哦……”於半珊委委屈屈地化了形，在靈丘指著的地方坐下了，甄少祥不是說他姥姥很愛貓嗎……
靈丘乘人不註意翻了個白眼，那也不是你這種貓，但想了想這貓大爺的來歷，她還是老老實實收起了爪子耐心地解釋。
……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於半珊考上慶大的智慧大腦來總結一下的話，這個故事大意是：
他於半珊並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貓貓，千年前他本來是一個世家公子，因為遭到迫害滿門滅口，怨氣深重拒入輪回，神魂天賦異稟的他一念入魔，幾乎將酆都屠盡，一開始他只是□□，後來卻是戾氣失控，以殺人為樂。
一位苦行者恰好路過，用功德金光壓制了他，然而苦行者也拿他沒辦法，他是天生的鬼王，沒有人可以消滅他，最後，他被苦行者封印在了自己體內，綁在了身邊。他被迫跟著苦行者苦行天下，積德行善，苦行者也日夜被戾氣與恨意折磨，只不過苦行者的意志力實非常人，在這樣的幹擾下依舊能保持靈臺清明，甚至把這當做對自己的一種磨練。漸漸地，他的戾氣逐漸褪去，恢覆神智的他，與常人無異，同時也沒有了那玉石俱焚的狠厲。在苦行者問他願不願意繼續跟著他時，他尤可尤不可地點頭了，於是苦行者就向九命貓借了一尾，讓他在一只早夭的小貓身上覆活。
一人一貓就此搭夥，行走世間，開化蠻夷，教化眾生。他們的名氣在神州大地上非常響亮，有人給他們開廟立像，更有人只知神僧不知天子。老皇帝垂垂老矣，幾位皇子昏聵無能整日只知你爭我鬥，最要命的是，這僧人是皇室血脈，先太子長子，老皇帝的親侄子。苦行者從未現身朝堂，朝野上下讓他繼位的聲音卻是一片高聲。老皇帝一不做二不休，請來邪道浸汙龍脈，將臟水潑至先太子餘孽身上，又差人請苦行者回京，重新布置守護大陣。那一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人禍天災悉數並發，夏人幾近滅種。苦行者最終還是決定回京，臨走前，他將修煉正經道統還沒小成的他托付給了九命貓一族當時的族長。
苦行者到了帝都之後，並沒有立即開始重鑄守護大陣，先是揪出了幾個邪道，逼得他們當眾說出老皇帝是如何動用秘寶找到守陣人的弱點，又是如何指使他們殺掉守陣人，並讓他們帶著歷代皇帝才持有的地圖毀壞龍脈，朝野震驚，天下嘩然。接著，苦行者又翻出了多年前先太子墮魔案的諸多證據，力證先太子清白，陳年舊案被翻，幾十萬冤魂昭雪，老皇帝下完罪己詔之後自殺在了祖宗祭壇前。
奸邪已除，龍脈的事情還要解決，尤其老皇帝與虎謀皮，龍脈受損程度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苦行者從宗室中選出繼位者後便一心投入其中。修真界的人妖鬼族空前團結，因為龍脈並不止與人族有關，它是天下靈脈的起始，關乎著整片大陸上修者的氣運。天道鐘愛人族，便將它交由人族保管，龍脈更是只認人皇血脈，萬萬沒想到這一代人皇能愚蠢至此。
苦行者將他們召集前來，卻並不著急讓他們去修覆龍脈，他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就看他井井有條地梳理著各個種族的關系，安排他們的職責權利與義務，制定全大陸修行者共用的規章，指定各界的代表，規定如何輪換，如何選拔，等等。這應該是群魔亂象的中夏大陸第一次如此分工合理地聚在一起，是最早的特殊管理部。
之後，苦行者就身化金光融於龍脈，各族誓約既成，又感念苦行者舍身成仁之義，便都各自約束族人，共建太平。
……
聽到這於半珊忍不住搶答了：“但是千百年過去，當時締結契約的各族長老要麽飛升要麽坐化，那位大人的氣息也愈漸微弱，龍脈不穩，各族又蠢蠢欲動要搞事情了是不是？！您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麽？是修煉逆天功法犧牲自己去穩固龍脈？還是以自己為媒介召喚出那位大人的殘魂來主持大局？您說！作為一名優秀的接班人，我做好犧牲自己保衛夏國保衛人民的準備了！”
……靈丘一口氣沒憋住差點撓死這死貓崽子。他們倒是想啊，只是那位大人與這貓有共生之契，大人身鎮龍脈一直不入輪回，那滔天的功德就全落在了他身上，誰敢在他身上動歪腦子，嫌雷劈的不夠快嗎？
“您之高德，真是一直沒變呢，但是您所說的這種情況，百年前確實出現過，那時的您……”一意孤行一心求死生無可戀不聽勸阻，靈丘咬著牙笑了笑，“舍身取義，與大人一樣以身築脈，您與大人有共生之契，您一入大陣，萬龍嘶吼，金霞漫天，夏國的龍脈，終是成了，大人與您也得以入得輪回之中。只是當時夏國天象紊亂眾亂叢生，又值內憂外患，正是轉變之機，我輩一時也推算不到二位的命軌。”
“那，”於半珊捏了捏耳朵，有點遲疑，“這不是沒我們什麽事了嗎？你們還找我們幹嘛？”
靈丘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她朝於半珊拱了拱手，道：“本無意打擾二位大人輪回，只是自百年前您那一出後，龍脈就生出了靈智，夏國各界日夜拍馬發展生產力以追趕龍脈日益增長的精神要求，如今已小有所成，便少不得引來群狼環伺，別的我們倒也不懼，但您二位的命勢與龍脈息息相關，此時又無法力傍身，我輩不敢大意，便一直在夏國尋找您的蹤影，希望您不要見怪。”
……
——共生之契是什麽意思？
——當年您雖然洗心革面，但終究是犯下了大錯，還陽人間天道不容，大人為了讓您還陽，自願渡功德金光護你，在九重天雷下與您建立了共生契約，自此，二位便共享陽壽，共擔榮辱。
——所以特管部？
——依舊按之前的章程，由人妖鬼三界共掌，在帝都排查頻繁是因為推算出了您就在帝都，但您身上有功德庇佑，我們也算不出具體位置。
——噢哦，那甄少祥？
——他便是苦行尊者，祥真大人。
——你在他身邊這麽久，沒給他說這些事？
——大人為中夏大陸做的太多了，難得一世清閑，我輩已達成共識，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大人。
——成成成，我知道了。
哦，合著他就是買一贈一後頭那個一，找甄少祥這麽簡單，他還沒出生呢，姥姥姥爺都安排上了，找他於半珊就天天雞飛狗跳的，攆得他滿帝都地跑。現在他和甄少祥接上頭了，他們還嫌他打擾他？！
這一千年的老故事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聽完卻是一肚子郁氣，氣得他擡爪就抓爛了甄少祥的袖子。
五
回了帝都以後，於半珊馬不停蹄地離開了甄少祥家，不僅貓不想給他擼了，連人也不想見了，每次甄少祥給他發消息打電話，他都只推說忙、沒空。
他也確實是忙，大四創業老貓，既要寫畢設，又要忙公司，還要和學校一堆關系好的學弟學妹社團球隊say goodbye，哪有空管一個剛認識的朋友，甚至每天上游戲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所以當他聽到甄少祥和小雨妖妖覆合的消息時，他整個人是震驚的。這修真界的人怎麽回事，話裏話外這麽防他跟防什麽似的，怎麽不把他們的寶貝蛋子看好？他看這小雨妖妖就像是隔壁泡菜國派來的奸細！他是哪裏連小雨妖妖都比不上？？至少，至少他會寫代碼吧？！他還不花甄少祥的錢呢！！
於半珊心不在焉地陪肖奈和微微錄完視頻，看兩個人郎情妾意眉來眼去心裏就一陣煩，想到甄少祥和小雨妖妖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眉來眼去著呢就更煩。
他拿著手機在凳子上轉來轉去，思來想去，覺得好歹他們倆千年前也算兄弟一場，雖說他們現在都沒有以前的記憶，但這段過往既然讓他知道了，總不能叫他眼睜睜看著甄少祥被一個用心不純的女人欺騙感情吧。媽的，該死的特管部，就是想讓老子給他當免費保姆。他惡狠狠地撥通了甄少祥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餵！”於半珊語氣不善地開口，“你和小雨妖妖覆合了？”
“我……”
“你什麽你，她不是說要和你分手？怎麽著，她欲拒還迎你沒搭理她她又自己跑過來說不想分手了啊？”
“她，她在游戲裏公開向我表白，還，還跟我道歉，說不應該不相信我……”
“然後你就跟她覆合了？”於半珊恨鐵不成鋼，他怎麽會有這麽不成器的老鐵，沒談過戀愛就沒談過吧，人不談戀愛又不會死，非要在一棵虛榮的樹上吊死是什麽道理，他一下沒忍住，直接就開口diss，“你說你腦子是不是有洞？！”
“我，我沒……嗝”
“我管你有沒有，我才懶得管你，我——你喝酒了？！你在哪？”
“我，我在酒吧裏……”甄少祥在廁所裏用冷水洗了洗臉，感覺自己眼睛好像沒那麽花了，才又一字一句地解釋著，“我沒有和妖妖覆合，她說約我出來想和我說清楚。我現在感覺有點熱……”
“你在哪個酒吧？”於半珊語氣十分冷靜，眼底的火卻已經要燒到腳底板了。
……
於半珊一路飆車到甄少祥說的那個酒吧的時候，身上的火已經有如實質了，他像一陣風一樣掠過酒吧大門的時候，保安甚至感受到了撲面來的熱風。
“甄少祥！”於半珊一下就在吧臺前看到了他。
今天的甄少祥看起來有點不同，頭發有點亂，略長的劉海沒像往常一樣用發膠固定，細細碎碎地遮住了他的眉眼，黑色字母外套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有點不羈，舉杯喝酒時衣袖上的帶子晃得人心都亂了。
於半珊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底的也不知道是哪種火，上前一步扯著甄少祥的袖子就讓酒杯與他的嘴唇硬是分開了。他歪頭看向於半珊，平時溫和幹凈的眼睛在酒吧群魔亂舞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幽深，連嘴角的笑也顯得有些邪氣，活脫脫一個妖艷賤貨。
和平時不太一樣啊……於半珊咽了咽口水，下一秒，他就被一個長手長腳的家夥熊抱住了。
甄少祥在於半珊頸間蹭了蹭，喝過酒的嗓子依舊有些啞，但和那天大排檔上的又有一點不同，他說：“你來了，那我們走吧。”
哦，於半珊捏緊了手裏的鑰匙，迷迷糊糊地就開車回到了甄少祥家，摟著甄少祥進屋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不對啊，不是說小雨妖妖也在嗎？
他一下就把甄少祥扔在了沙發裏，斜著眼冷笑：“很熱？”
甄少祥此時也不妖艷賤貨了，有點大的外套襯得他整個人都很乖巧白凈，他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衣服上的帶子，語氣飄忽：“就，穿得有點多，然後，可能喝了點酒，會有點熱。”
於半珊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他都不知道甄少祥搞這一出是想幹嘛，耍人好玩？他俯身撐在茶幾上，正好甄少祥也擡起眼看他，他語氣危險地問：“那小雨妖妖呢？你不是說她約你出來談清楚嗎？”那微瞇的眸子一下讓甄少祥想到了他的貓，炸毛之前也會先這樣看你一樣，好像在給你下最後通牒，一旦你後面的表現不符合他的心意，他一爪子馬上就要撓上來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想貓顯然不太合適，甄少祥只是在心裏克制地笑了笑，臉上完全不動聲色。他就著於半珊這個俯身的姿勢靜靜地看了好一會，看得於半珊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才出聲。
“我跟她分了就是分了，沒什麽好談的了，今晚，是我有些事想和你談一談，”甄少祥直勾勾地看著於半珊，“貓貓，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
我叫於半珊，是一只貓妖，為了能和某個人類順利溝通，有個別名叫山山，偶爾也叫貓貓，剛知道自己來歷不太簡單，還有個綁定奶，這個輪回裏年方24，母胎solo，我現在慌得一匹。
不知道先反駁哪一句好，於半珊面上不動聲色，身體僵硬地想站直，卻被甄少祥一手撫上了脖子，他頓時完全僵住，那輕輕撫上他脖子的手像是變成了一塊烙鐵，燙得他臉都有點熱了。他懵懵懂懂地把一雙狐貍眼瞪成了名副其實的貓眼，梗著脖子否認。
“澄澄是誰，我可是男人。”於半珊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找到了一點底氣，他努了努嘴，示意甄少祥把手拿開，“別在這跟小爺gay裏gay氣的啊，小爺可是正經直……”
甄少祥的臉驀地靠近，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碰了碰，一觸即分，然後於半珊就看到甄少祥的臉瞬間爆紅，他皮膚白，臉紅起來就特別明顯，像一盒胭脂撒在了雪地上，他眼神飄忽著，語氣倒是毫無波動。
“不喜歡嗎？”
於半珊定在原地，良久，舔了舔嘴唇，他盯著甄少祥，單掌撐著跳過了小茶幾，攥著甄少祥的衣領就將他推到了沙發裏，他認真地看著他，慢俯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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