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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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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暖壺接滿,“疏不間親,我也言盡於此。”

“他也有不得已的。”何孝鈺無力地爭辯了一句,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毫無說服力,轉頭把洗幹凈的蘋果滴幹了水。

方孟敖沈默了許久,“每個人都和我說有這樣那樣的不得已,大約這個世界上的不得已真的太多了。”

去國離鄉,拋妻棄子,國破家亡,戰友慘死,身陷絕境,至親離散,好像都是不得已。

所有的不得已都是為了誰的得已呢。

“方大哥。”何孝鈺抱著裝水果的盆,臉盆邊緣的水珠子浸濕了她的一小片衣裳,“合唱團的同學,邀請您每周六的晚上去看他們的春節晚會排練。”

“這次排什麽?”

“《歡樂頌》。”

“你是伴奏?”

何孝鈺猶豫了一會兒,“是梁先生,他精通鋼琴,尤其擅長貝多芬。”

“不去。”

南京,財政司辦公室內。

明樓翻著上一年的海關總報表,辦公桌前站著一溜的各部門負責人。

個個都戰戰兢兢,低著頭站著。

誰都知道,明先生自北平回來之後,一貫是誰不會看臉色誰就會觸個巨大的黴頭。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很久了。

大概可以追溯到大半年之前,明秘書長搖身一變變成了央行北平分行的行長秘書,明先生的心腹變成了別人的心腹,但是目前還沒有人能夠成為新的心腹。

“陳副司長,”明樓終於點了名,剩下的人悲憫地看著被點名的那位三十歲的年輕人,近來觸黴頭的大多都是這個家夥,“看來我這兒的水池子太淺,留不住您這條蛟龍啊。”

陳副司長面無表情,“卑職只是按照規章辦事。”

明樓當著他的面,簽了一張海關放行的命令,“我就是要你看看,什麽叫做蚍蜉撼樹。”

陳副司長伸過手來摁住了那張命令,“這兩條船是走私民生物資的船。”

明樓打了一個響指,“龐副司長在嗎?”

龐副司長恭謹地上前,“昨天孔總經理的秘書已經打過電話來了,這不是走私的船,只是從武漢發船的時候時間趕了一些,沒有辦手續,等船上的貨進了南京倉庫,自然就補手續,該交的稅,一分不少。”

“聽得懂嗎?”明樓厲聲喝了一句。

陳副司長的臉上陰晴不定,“這難道是稅收的問題嗎?”

“你一個財政司的副司長,不關心稅收的問題,你還想關心什麽問題?”明樓的臉上露出不屑至極的神情,“匡扶天下?濟世救國?拯救天下蒼生?我是不是還要給你派三個徒弟,讓你去取經,普度眾生啊?”

有人發出了竊笑。

陳副司長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憤憤然,破口而出,“你們這些蠹蟲!”

這話真耳熟。

明樓把命令甩給龐副司長,“從今天起,海關的檢查由你們兩個一起負責,只要有其中一個人的章,就可以放行了。”

“不可以!”陳副司長雙手撐著明樓的桌子,期身向前,“明司長,您真不愧是大家出身啊,您什麽都不缺吧?您知道現在外面的大米多少錢一斤嗎?”

他滿臉的悲愴神色,“這是南京!這是國都!國都的百姓,過得比當年日占時期還不如!他們呢!你們呢!眼睜睜地看著幾千噸的走私船搶購大米白面,轉手就高價拋售,明先生,大家都是父母生養的,我求求你,放他們一命好不好?”

“我放他們一命,誰放我一命?”明樓斜睨了他一眼,“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扣了兩條船,這些就可以改變了麽?”

“你以為你放走的只是兩條船嗎!”陳副司長目眥欲裂,額上青筋畢露,“明樓,”他直呼著明樓的大名,“你從39年回到上海開始,戰時走私軍火鴉片,現在又助紂為虐,你還配稱為一個中國人嗎?”

“為了錢,連良心都不要了嗎!”

明樓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到了陳副司長的臉上,他畢竟是軍統特工出身,哪怕這些年甚少自己動手,氣力也非同尋常,陳副司長被整個掀倒在了地上。

須臾之間,明樓已經吞下了所有的苦海波濤。

滿室死寂。

明樓的新秘書聽見響動急忙忙地跑進來,拖著陳副司長往外走。

陳副司長甩開了秘書的手,滿目死灰,獨自往門外走去。

剩下的人忙拍馬屁的拍馬屁,奉承的奉承,咒罵的咒罵。

明樓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財政司的鬧劇很快就傳遍了。

鬧劇一旦開場,就不會只有一幕。

事情就迅速地朝著許多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不受控制地發展而去了。

陳副司長死了。

一刀斃命。

細小而綿長的傷口橫貫了他的喉嚨,劃斷了他的動脈,鮮血噴濺到了天花板上,門窗完好,他死在了自己的家裏。

他已經成家了,妻子身懷六甲,拒絕所有封口的撫恤,在財政司的門口無聲地絕望哭泣著。

是啊,這麽明顯的謀殺,這麽明顯的——軍統的暗殺。

誰都知道這個出身平民,大公無私的陳副司長和明司長起過爭執。

誰都知道明樓就是老牌的軍統特工。

傳言開始甚囂塵上,說白了,不過就是盆臟水,明樓身上的臟水太多了,他可不怕。

流言蜚語不怕,戳脊梁骨也不怕。

他早就什麽都不怕了。

他想起了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回家裏去了。

至於為什麽突然想起來,大約是因為今日是農歷大年三十。

家裏只有他一個人,幫傭也辭退了,阿香生了個閨女之後曾經問過他,要不要回來繼續服侍。

明樓讓阿香安心呆在蘇州鄉下,不必來南京了。劉和送了王平去巴黎,也早就回了蘇州鄉下,陪著妻子和孩子。

家裏冷清,他索性住去了酒店了,有服務生每日按時打掃,一日三餐可以預定。

明公館裏自然一室冷清。

他開了燈,空氣之中有點塵埃的味道。

明樓掀開沙發上的防塵布,坐去沙發上。

這兒是南京的明公館,不是他從小長大的上海。然而無端端地,他仿佛也看見了剛回上海的那個新年,家門口燃起的煙花。

是了,明臺最喜歡煙花了,小時候最喜歡,長大了不知道還喜不喜歡看這些東西。但是明鏡覺得小時候的明臺喜歡的東西,長大了的明臺肯定也喜歡。

你看,阿誠從小到大都最喜歡吃甜的東西了。

獨坐直至淩晨黎明時分,他才起身上樓,進了明鏡的房間。

明鏡把那幅《家園》收去了她的房間裏,獨吞了,掛在墻上。

明樓取了下來,用袖子擦擦畫框上的灰塵。

床頭是張合影,他們四個人的。明樓也取了,一並拿著。往樓下走去,一直走到門口,才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最底下的一個抽屜,抽屜裏也放著一個相框。

那是明誠成為了明誠之後的第一張照片。

十歲的孩子,瘦削的肩膀,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站在相館那副小橋流水人家的背景畫之前,明鏡坐在稍微側一些的木椅上,還是年輕女子的模樣,幹練而神采奕奕,懷裏坐著胖乎乎的,笑得露出牙齒的明臺。

剛剛長成青年的明樓站在明誠的身旁,摟著他的肩膀。

明誠的眼睛,真漂亮。

明樓關上門離開。

客廳裏的電話鈴乍然響起。

方孟敖摁停了電話,推著坐在輪椅上,一大早就非要給明樓打電話的明誠往病房裏走。

明誠抓著輪椅的輪子,“我再打一個。”

“你昨晚打了四五個電話,今天一早也打了四五個,都沒有人接,說不定明先生有事情到別的地方去了。”

“大過年的,不至於在辦公室吧?也說不準。”明誠昨晚給明樓住的酒店打電話,一直接不通,他一時間沒有想起來明樓會回家裏去,一早起來,想起明樓一個人在南京,怕是真的會回家睹物思人,就往家裏打,仍舊沒有人接。

“不好意思,明先生今日沒來。”辦公室值班的秘書接的電話,“請問您是哪位啊?”

明誠差點習慣性地說自己是明先生的私人秘書,話到嘴邊才發現很沒有意思,“麻煩轉告明先生,是北平方家的電話。”

方孟敖對這個答案明顯很滿意,推著明誠拐了個彎,“今兒天氣不錯,去草地上走走?”

明誠其實已經可以走路了,脫臼和受傷嚴重的手腕也能用力了,呂昇下手雖然狠,但是之前呂昇篤定了明誠是再無法逃脫了,無論招供與否都不影響他的死罪,加上私怨累積,他便慢慢地磋磨明誠,傷口觸目驚心也痛徹骨髓,卻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殘疾。

雖然那一腳確實讓明誠斷了兩根肋骨,但是順便也能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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