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亭是被疼醒的。

他因為見血而導致的暈厥一般不會持續太久，至多也就十幾分鐘, 可這回他疼醒之後, 卻發現自己被蕭戰秋抱在懷裏, 正在半空中疾馳。

他暈厥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邵亭忍著痛道：“戰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肚子好疼，孩子怎麽樣了？”

蕭戰秋只低頭看了他一眼, 又繼續目視前方：“別說話, 放輕松, 我們很快就能到家了。”

這還是邵亭頭一次看到蕭戰秋這麽凝重的表情，不由緊張起來, 加之肚子還在不斷傳來陣痛, 邵亭更加覺得是孩子出事了。

回到欽差府, 蕭戰秋將邵亭抱回房間, 然後轉身就要去找產婆，卻被文落英一把拉住。

“你留下，負責擴張產道, ”文落英神色凝重, “邵亭的情況不能找產婆，他是男人, 這個秘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好在我在族中曾有幸旁觀過男子生產，接生一事便由我來負責, 小雲, 你給我打下手。”

“……啊？好、好的。”蕭甫雲回答得頗有些魂不守舍。

但此刻情況危急, 沒有人註意到他的異樣。

府中的仆人已經被派去燒熱水了, 他們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看文落英等人如此焦急的模樣，只道是欽差大人受了重傷，不敢怠慢分毫。

邵亭躺在床上，滿頭大汗。

他已經知道自己即將早產，害怕得不行，看著坐在床尾，正扶著他雙腿用道具做擴張的蕭戰秋，對方同樣滿臉是汗，絲毫不比他輕松。

突然，腹中傳來一陣劇烈的收縮，邵亭沒忍住痛叫出聲。

正在擺放幹凈毛巾的蕭甫雲一個腿軟，直接撲街。

一旁的文落英連忙把他拉起來：“你這是怎麽了，站都站不穩？”

蕭甫雲低著頭，欲哭無淚地搖搖頭。

文落英也沒再追問，見他站穩後，便走到床邊查看邵亭的情況。

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推移，邵亭腹中收縮的頻率也在增加，疼痛更是一波接一波，文落英看了一眼蕭戰秋的擴張成果，眉頭緊緊皺起。

“情況不太好，邵亭早產，但他的身體還未做好準備。”

蕭戰秋眉頭緊蹙：“不是已經在擴張了嗎？”

文落英道：“這只是人為的輔助，最重要的還是讓產道自主放松，可現在根本不行。”

邵亭急促地喘息著，趁二人交流的空隙，忽然道：“我記得後院有一個小浴池。”

蕭戰秋道：“怎麽了？”

“我想……去水裏生，”邵亭邊說，邊掙紮著坐起，“我以前聽人說過，水中生產能減輕痛苦。”

文落英不讚同道：“這時候你就別……”

蕭戰秋卻道：“行，我抱你去。”

文落英道：“你們這時候怎麽還要折騰！”

蕭戰秋頭也不回地道：“你讓廚房再多燒寫熱水，就說欽差大人要在浴池中運功療傷。”

欽差府的後院是有個小浴池的，身為欽差自然不能窮奢極欲，因而尺寸不大，約莫四五人並排躺下的大小。雖然邵亭平時不用，但還是每日都有人來打掃，浴池中並不臟，讓人稍微擦拭一遍便能使用。

欽差大人要沐浴療傷，府中仆人怎敢懈怠。

加之府中本就常備熱水，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浴池就被灌滿了溫水，邵亭除去所有衣物，在蕭戰秋的攙扶下入水。

“戰秋，你幫我蒙上眼睛，”邵亭從剛開始就一直閉著眼，“我不想生到一半見血暈過去。”

蕭戰秋便在他眼睛上系了一條腰帶。

文落英也連忙脫去外衣和鞋襪，卷起褲腿，跟著下水。

邵亭跪坐在水中，扶著池沿，鼓起的小腹只比尋常婦人五個月的肚子要大上一些，急促地喘息著。

跟著文落英一起進浴房的蕭甫雲看到這副場景，頓時臉色煞白。

可此時已經所有人都無暇顧及他的反應。

邵亭的思緒隨著陣痛而變得愈發混沌，只記得文落英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說了些什麽卻記不太清了。不知是誰的手不斷撫摸著他的肚子，緊接著又有一股陌生卻強大的力量從他的後腰註入。

伴隨著一陣讓他腦袋空白的劇痛，邵亭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體內脫離了出去。

文落英看著總算生出來的第一顆蛋，吊起的那口氣松了一半，第一顆生出來了，第二顆就會容易許多。他正準備讓邵亭再接再厲，就聽到浴房的另一頭傳來了一聲巨響。

文落英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去，就看到蕭甫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可他沒時間去管自家小雲了，文落英加大力量輸出，催動著邵亭生出第二顆蛋後，才完全放松下來。他脫力地在浴池中坐了會兒，讓蕭戰秋把兩顆蛋和邵亭安頓好，才精疲力盡地爬出浴池，朝蕭甫雲走去。

邵亭在生出第二顆蛋之後就累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傍晚。

他睜開眼，打量了一下房間，發現四下無人，只有床尾旁邊多了一個小嬰兒床。

邵亭臉上不由自主掛上了笑意，心想那必定是他拼命生下的兩顆蛋，想要下床去看看，卻在起身時才發現自己四肢無力，想要坐起都難。

好在沒過多久，蕭戰秋就回來了。

他見邵亭醒來，臉上罕見地露出欣喜：“文落英就說你快醒了，果然，正好我讓廚房熬了熱粥，起來喝點。”

邵亭扁扁嘴，委屈道：“我現在渾身無力，起不來啦。”

蕭戰秋毫不意外：“文落英說這是正常的，等到明天應該就能恢覆了，他還給了我兩瓶藥膏，說是有助於你後處恢覆的。先前你昏睡時我已經給你塗過一次，等喝完粥，我們再塗一次。”

邵亭哼哼唧唧：“那先讓我看看孩子吧。”

蕭戰秋沒同意：“先吃飯。”

邵亭此刻不能自理，自然無法抗議，只能任憑蕭戰秋把自己扶起，靠在他懷中喝下了一碗濃稠的熱粥，倒是恢覆了少許體力。

餵完粥，蕭戰秋言而有信。

他先給邵亭墊了兩個枕頭讓他坐穩，隨後才去搖籃中，抱了兩顆蛋出來。

居然真的是蛋啊……

邵亭驚嘆地看著兩顆加起來才比他手掌大一圈的白色圓球，問道：“是男蛋還是女蛋？”

蕭戰秋道：“還不知道，文落英說要等孵出來才知道。”

邵亭幹笑兩聲：“這要怎麽孵？”

蕭戰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才道：“忘問了，明天再說吧，他現在正忙著。”

邵亭奇怪道：“他忙什麽呢？”

蕭戰秋道：“蕭甫雲在你生產的時候暈倒了，好像有點發燒，文落英正在照顧他。”

邵亭第一反應就是蕭甫雲是被嚇暈的，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又覺得有點不合適，連忙露出同情的目光。

“其實，我今天早上和蕭甫雲談過了，”邵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蛋蛋，“他和我說，希望我能和文落英說一聲，讓他不要生孩子。”

蕭戰秋道：“為什麽要你去說？”

邵亭道：“因為他不敢啊，他說只要我答應他去找文落英說，就陪我去找……對了，忘記問你，你們昨天晚上去哪裏了？左護法說你們沒有去寧王府！”

邵亭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可惜後來先是生蛋，蕭戰秋和文落英又毫發無損地回來，他一時之間忘記了。

蕭戰秋道：“此時說來話長，你現在先好好休息。”

邵亭遲疑著點點頭，左右人已經平安回來了，他也沒必要急著追問。再加上他的確很累了，又和蕭戰秋說了會兒話，便讓他把蛋放回嬰兒床，倒頭便睡。

睡了一覺起來，邵亭果然覺得恢覆了七七八八。作為一個男人，邵亭發覺自己居然也享受了一次順產的好處，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能下床了，邵亭也不想繼續在床上多待。

他讓蕭戰秋給自己上了藥，便打算去找文落英，詢問他孵蛋的方法和註意事項，順便，也去看望一下可憐的被嚇到發燒的蕭甫雲。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邵亭和蕭戰秋剛走到文落英他們的院子外，就隱約聽見裏面有爭執的聲音。

越往裏走，聽得越清楚。

大部分是蕭甫雲在說話，而文落英的聲音卻沒怎麽聽到。

邵亭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房門口，剛要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句聲淚俱下的哭音：“我求求你了，落英，我真的不想生孩子，求你放過我吧。”

邵亭心裏一個咯噔，手中的力道沒控制好，直接把門撞了開來。

屋內，蕭甫雲只著白色中衣，正跪坐在床上，死死攥著文落英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文落英卻像是傻了一般，呆坐在床上，臉上無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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