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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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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天鐘遠螢來洋房, 徐子束趁著付燼上樓拿畫具,壓低聲音將付燼不當人的事情告訴鐘遠螢。

他想和鐘遠螢同仇敵愾, 並且讓她看清這小畜生的真面目, 結果鐘遠螢笑得不行。

徐子束開始自我懷疑, 撓了撓後頸:“我剛剛講的是一個笑話?”

“我們剛上初中那會兒, 年紀還小,他幫我篩選書籍很正常, 因為一些日漫臺漫的尺度確實挺大的,”鐘遠螢說,“後來我上高中學習素描速寫人體, 再看那些會好很多。

也就是說,付燼想到了這些, 這次才留下了那些漫畫。

徐子束表情發木, 知道自己被付燼戲謔一遭。

不過這反而讓他有些寬心和欣慰,自打他當上付燼的助理開始,便見付燼極少說話, 沒什麽表情變化, 狀態也差得令人心驚。

像個傀儡日覆一日漫無目的地熬日子。

現在的付燼,還能跟他開玩笑了。

——

客廳沙發的一邊放置電腦桌和移動的木藝工作臺。

付燼畫連載用電腦和數位板, 畫稿的時候直接靠著沙發背, 曲起一腿,畫板底邊壓在腿上,一手控著畫板,一手畫畫。

鐘遠螢問:“你平時畫畫在客廳嗎?”

付燼摁下電腦開機按鈕, “畫室。”

“現在怎麽不在畫室畫,”鐘遠螢狀似無意地問,“畫室裏有多餘的椅子麽,我像平時一樣待在一邊不會影響你的。”

付燼不著痕跡地蜷緊手指,視線垂落在鍵盤上,頓了頓說:“在這裏畫也一樣。”

鐘遠螢沒再說什麽,起身去新裝的書櫃那裏,隨手抽本漫畫書來看。

客廳裏不時發出鼠標鍵盤的聲響,以及紙張翻頁的聲音。

付燼畫完半張圖,又忍不住擡眼看向不遠處的人。

她身後是拉開窗簾露出幾塊不規則圖案的玻璃墻,深秋微含暖意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的身上。

一個看電視和漫畫都會自言自語停不下來的人,大概是怕打擾到他,現在看著好笑的漫畫,也只是彎起唇角,忍著笑意。

他本就是無趣的人,怕鐘遠螢來這裏陪他覺得無聊,以後不會再來,於是給她買漫畫看,和初中一樣,借此來增加和她相處的時光。

但現在她真的看漫畫目不轉睛了,付燼又覺得有什麽蟲子在啃噬心肺,密密麻麻,很不舒服。

付燼看她許久,也沒見她擡眼看他一下,委屈的情緒抽絲剝繭般發酵。

鐘遠螢看到喜歡的漫畫,會自動開始沈浸模式,這本漫畫除了笑點還有懸疑點,她默默記下些劇情,晚點打算和付燼討論誰是真反派的時候,忽然伸來兩根指節壓在書頁上。

鐘遠螢盯著那兩根指節,視線往前遞去,看見冷白手腕處的黑色紋身,再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一道斜斜的日光正好透過玻璃,落在他的眉眼上,眼眸變成剔透的淺棕色,還有層薄薄的弧光。

也許因為學了太多年的美術,鐘遠螢很擅長捕捉事物的美感,眼前畫面的美感令她怔了怔神,想畫下來,又怕畫得不夠好而失真。

鐘遠螢緩了緩神,說:“怎麽了?”

“看我。”他說。

“什麽?”

“你好久沒看我。”他就這麽俯身與她平視,指節在書頁上敲了兩下,聲音有點委屈。

鐘遠螢這才想起來,他之前畫畫,她都在一旁邊吃零食邊看,今天是一直在看漫畫。

“那你回答我兩個問題。”鐘遠螢借勢說。

“嗯。”

鐘遠螢伸手握住他紋身的手腕,緩緩說:“你對我撒過謊嗎?”

付燼眸光動了動,“嗯。”

“你說過最大的謊言是什麽?”鐘遠螢捏緊他的手腕。

付燼垂下目光,緘默不言。

鐘遠螢吸口氣,換個問法:“是什麽時候?”

斐悅然之前只告訴鐘遠螢,付燼自閉癥覆發之後自殺過一次,鐘遠螢猜是割腕,但他之前說是紋身沒紋好。

這回付燼眼瞼低斂著,沈默得更久。

鐘遠螢看得心尖發疼,擡手抱住他,“我只是隨便這麽一問,別當真。”

付燼環住她,下頜搭在她的發頂,輕輕摩挲著。

過了許久,鐘遠螢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感覺他胸腔微振,輕輕淺淺的氣息好似低嘆——

“高二那年元旦。”

那時他說。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鐘遠螢。

***

一道手機鈴聲響起,打破這微妙的氛圍。

鐘遠螢起身去衣帽架那裏,打開自己的包包拿出手機,見是斐悅然的來電,便按下接通鍵。

那邊傳來聲音:“遠螢,我在北棠市,有空出來聊聊嗎?”

鐘遠螢看了眼遠處仍在畫畫的付燼,應下來:“好。”

掛斷電話,鐘遠螢拎上包包,走到沙發旁,對他說:“待會兒我有點事,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付燼放下筆,擡眼看她,“去見人?”

“對。”

“是誰?”

“貝珍佳。”

付燼點點頭,起身說:“我開車送你。”

“不用,”鐘遠螢說,“你現在有時間趕稿,晚上就不用熬夜那麽晚。”

見鐘遠螢堅持,付燼只好作罷。

鐘遠螢出了洋房,再走一段路到街邊打車,將斐悅然發來的地址告知司機。

地點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

鐘遠螢趕到的時候,斐悅然坐在靠窗的位置辦公,筆記本電腦旁邊有本心理學的書籍和一沓資料。

斐悅然見到她,就將電腦合上,連同書籍資料推到一邊,叫來服務員給她點咖啡。

“您怎麽突然來北棠市,是出什麽事了麽?”

鐘遠螢心底有些緊張,因為一見到斐悅然,就會想到付燼的病。

“其實那年付燼自閉癥覆發,為方便他的治療,我在北棠市買房住過幾年,”斐悅然說,“現在我剛結束在楠青市最後一個病案,過來這裏輔助付燼度過最後的治療階段。”

服務員端盤過來,鐘遠螢沒心思留意咖啡和甜點,繼續問:“那他現在的情況是?”

“總結概括來說,”斐悅然笑了笑道,“大有好轉。”

“他這次覆發倒沒有小時候那麽嚴重,治療起來沒那麽麻煩,唯一棘手的是他有自殺傾向,如果這個數值回歸安全區間,代表他的自閉癥由中度自閉轉為輕度,可進入到減藥階段。”

小時候他封閉自我,癥狀嚴重,後來的他有了一條羈絆,這條羈絆像他灰暗世界裏出現的裂縫,他仰頭就能看到裂縫裏的星空。

當他發現這樣的星空只是假象,即將破碎消失,心理期許的落差讓他走向自毀。

斐悅然當初做的便是讓付燼尋求到和鐘遠螢的聯系,通過畫畫的方式,建立一種微妙的關聯,但這還遠遠不夠。

沅盡這個筆名實則為鐘遠螢而生,以她之所愛來續命,又能因她而輕易折損。

付燼通過微博看到“緣盡”二字之後,狀態崩壞得極快。

斐悅然別無他法,只得堵上一把,對付燼說:“今年過年付菱青會找理由讓遠螢回楠青市吃年夜飯。”

“你要不要試試?”

神情漠然的付燼終於有了反應,側目看來,“試什麽?”

“你這樣下去,身體也熬不了多久,不如在死前去見她一面。”

“不去。”付燼果斷拒絕。

“付燼,你在害怕,”斐悅然一針見血地指出,“害怕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被她看見。”

“但你想想,如果你借此得以離開洋房,不就有機會自殺了麽。”

她以他真實的想法來誘導他直面心理的極端和渴望。

對於付燼,斐悅然不是個合格的心理醫生,這個好友的兒子,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包含的私人情感太多,說出這些話,手心都是冷汗。

付燼當時是沒反應的。

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

看著倒計時的日期,他心裏燃起零星的期許,想見她的念頭一旦有了實現的可能,便如野草瘋長一般,難以抑制。

付燼看見鏡子裏瘦得脫相的自己,像個醜陋又見不得光的怪物。

他不能這樣去見她。

他太害怕她會出現厭惡的情緒。

心理疾病的人對負面情緒尤其敏感,他也不例外。

付燼開始主動吃東西,對著鏡子模仿林辰彥的笑容,學習如何裝成正常人。

到了那天,他帶著“標準”笑容,走出洋房。

斐悅然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天的心情,她像個賭徒一樣,心駭到狂跳,帶了幾個付家派來的人,開車跟在付燼身後,一旦發現他有自殺的舉動,立馬制止。

他的車裏裝了兩個隱形攝像頭,付家上下皆在緊緊盯著,神色緊張嚴肅。

所有人都心跳如鼓,希望付燼會去見鐘遠螢,而不是選擇在外自殺。

當付燼的車子忽然停在路邊。

斐悅然幾乎心臟驟停,立即叫人做好沖上前的準備。

然後她看見付燼下車,走在炮竹聲中,經過紅色的春聯和窗花,進入一家紋身店。

她讓兩個人跟著進去,佯作紋身的顧客,時刻做好攔下付燼的準備。

付家及斐悅然在無限的緊張中等了兩個小時,好在付燼平安出來,繼續趕路。

從店裏回來的人說他在手腕處紋了一圈黑色紋身,遮掩傷疤。

......

“你們再次相遇之後,他的檢測報告顯示各項指數都有所好轉,唯獨自殺傾向的數值仍處於危險區域,從大體上看沒有太大的波動。”

“這一點我做個最壞的假設,他也許只是延緩自殺時間,定下一個日期,或準備完成一件事情,”斐悅然繼續說,“遠螢,我不太懂漫畫,所以想讓你註意一下他的《長夜螢燈》。”

“畫裏的結局,也許是他給自己預設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不長,大概還有三四萬字吧,辛苦大夥兒追更了,超級感謝~

每天都有你們留言的生活好幸福呀=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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