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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過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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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喜歡付燼?”

大課間結束, 學生紛紛從操場漫步上樓,剛回到自己位置坐定, 夏婉婉就問鐘遠螢。

“付燼長得好看, 成績又好, 重點是你見他理過誰麽, 他只會主動和你說話,”夏婉婉還是很費解, “所以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有些人但凡知道誰暗戀誰,就鼓勵告白,發現誰有苗頭, 就往裏堆柴添火,一定要把別人撮合成一對, 才樂見其成。

就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不喜歡一個人一定有原因,明明這個年紀的好感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鐘遠螢懶得理她, 扭開水瓶喝水。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夏婉婉不依不饒, “不喜歡付燼這樣的,那喜歡班長林辰彥那樣的嗎?”

林辰彥長相雖然沒有付燼出眾, 但性格好, 笑起來陽光開朗,行為處事大方自信,在班裏的人緣很好。

鐘遠螢回憶了下,想起之前和他做過兩次同桌, 印象還不錯,也不想夏婉婉繼續糾纏她和付燼的話題,於是敷衍地點點頭:“嗯,就那樣的。”

恰在此時,付燼從後門進來,經過她的旁邊。

夏婉婉瞄了一眼,壓低聲音:“付燼不會聽見了吧?”

鐘遠螢攤開畫紙,拿起鉛筆,沒接話茬。

“你真喜歡班長啊?”夏婉婉又說,“需不需要幫忙?”

“別。”

林辰彥的形象有點像她最近看漫畫的男主,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僅此而已。

自從鐘遠螢和付燼在學校裏沒了交集,有關於他們的話題熱度終於逐漸冷卻。

上到高三,更多人把精力放在考取大學的目標上,定下心來埋下頭,經歷各種試題的輪番折磨。

依舊枯燥乏味,這一年被無數張試卷填滿,用盡無數支筆芯度過。

最終步入高考考場,第一道考試鈴響響起,提起筆,最後一道鈴聲結束,放下筆,高中時光便在此畫上句號。

——

高考結束當天,眾人再次回到班上。

“這校園會有哪片落葉掉進回憶的流年,表示從一樓到四樓的距離原來只有三年,表示門衛叔叔食堂阿姨很有夫妻臉......”

學校廣播放著歌曲《北京東路的日子》,老師在講臺上感慨萬千,下面不少女生哭成一片,男生紅了眼眶,傷感的氛圍彌漫開來。

“要不然這樣,”林辰彥忽然站起來說,“三天後我們再聚一次。”

他的視線落在鐘遠螢身上,但她正和前桌的貝珍佳低頭聊天,沒註意到。

貝珍佳:“三天後不是你生日麽,你還參不參加這個聚會,咱們說好要去.....”

“這個聚會難得一次,以後班裏人很難聚齊,再說聚會定在白天,我們晚上過生日也行。”鐘遠螢說。

她不太喜歡讓很多人慶生,只想和親近熟悉的人過。

從宿舍收拾完東西出來,天已經黑了,鐘遠螢沒讓付菱青和付燼來幫忙,和貝珍佳打車回去。

鐘遠螢回到付家別墅,走過石子小路,行李箱的輪子滾出顛簸的聲響。

她遠遠看到別墅門口的人,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身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風吹樹葉簌簌作響,隱約聞到淺淡的花香。

她一步步走近,對上他漆黑的眼。

平時缺乏表情的人,此時難得眼尾輕輕上揚,掩飾不住眼眸的星亮,像月色落在湖面,安靜又溫柔。

“阿螢。”

“歡迎回來。”

我......很想你。

——

一班有三個群,班群、男生群和女生群。

第三天一早,男生群熱鬧起來,紛紛給林辰彥出謀劃策。

“氣球買了嗎,裝些氣球才有氛圍。”

“鮮花不能少,整個幾束,再撒些花瓣。”

“蠟燭要不要,我姐這裏有幾個香薰蠟燭。”

“大白天搞什麽蠟燭......”

林辰彥最親近的朋友都知道他暗戀鐘遠螢,他明白她不想受這些事情所擾,於是一直藏著掖著,等到畢業才表白。

為了制造驚喜,只在男生群裏進行討論。

“彥哥別緊張,我聽說鐘遠螢也喜歡你,這事一定能成。”

林辰彥看見消息,忙裏抽空回:“真的?你聽誰說。”

“夏婉婉說的,鐘遠螢親口承認喜歡你。”

像巨型炭火扔入水中,群裏瞬間沸騰,騷包表情刷滿天,其中夾雜著不要透露給女生的消息。

眾人似乎都能聯想到場景和結局,覺得萬無一失,只是他們忘了,男生群裏還有一個毫無存在感,從未冒過泡的人——付燼。

厚重的窗簾遮擋光線,偌大的房間昏暗如夜,只有床頭亮著手機屏幕的光,床上躺著身形頎長的少年。

須臾,他一手慢慢垂下床邊,手機滑落在地,另一手的手背壓住眉眼,曲起左腿,整個人浸入晦暗的消沈裏。

——你真的不喜歡付燼?

冬日的冷風夾雜陰雨刺寒,他仍清楚記得那天站在後門,聽到這句問話,心臟驟緊的感覺。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不喜歡付燼這樣的,那喜歡班長林辰彥那樣的嗎?

——嗯,就那樣的。

那天應該是有降溫的,不然他怎麽會覺得背脊這麽冰冷,連骨頭縫裏都生了寒霜。

寂靜的臥室裏,突兀地響起一聲低低的自嘲。

——

鐘遠螢不知道今天的安排,只想著成年的這一天,一定要好好打扮。

她換上的連衣裙,以白色為底,收腰部分是桃花圖樣,以此上下漸變淡粉色,一字肩露出凹凸精致的鎖骨,胸口有淺淺一顆小痣,襯得皮膚白皙。

她打開化妝木匣子,裏面一整套的化妝品是付菱青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雖然付菱青教過她怎麽使用,但她上起手來仍舊生澀,動作小心翼翼,直接放棄刷睫毛畫眼線這種容易翻車的步驟,折騰大半天,好在效果不錯。

鐘遠螢低頭開始塗車厘子顏色的指甲油。

總覺得成年這天有著特殊意義,和其他的日子不一樣,所以也想讓自己更不一樣。

鐘遠螢彎唇哼歌,笨拙地塗完指甲油,再一擡頭,看見鏡子裏的人,嚇了一跳。

“付燼,你怎麽進來不敲門,站這麽久也不吭聲,”鐘遠螢心情太好,很快忽略這些小事,起來轉身看向他,晃動十根手指,笑著問,“怎麽樣,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得刺眼。

付燼咬緊牙關,無數遍警告自己冷靜,壓制所有情緒,在看到她嬌艷如桃花,精心打扮心情愉悅地去見那個人。

幾乎能想象到結局,林辰彥眼裏驚艷,傾心告白,鐘遠螢欣然接受,眼中有他。

付燼再也克制不住,幾年來積壓的情緒終於決堤,以覆滅之勢傾瀉而出。

似有冰針紮破血管,刺痛神經,寒意匯聚心口,引得心臟瑟縮驟痛。

他要被拋棄了。

他有想過,自己藏好心意,和她永遠像之前那樣相處。

也有想過,一直守在她身邊,等待著她能有喜歡上他的一日。

但最終到頭來,她喜歡的是別人,那個他無法成為的別人。

下一刻。

付燼抓住她的手,手指反覆摩挲她的指尖,另一手覆蓋她的頸側,感知到掌心下的脈搏,似乎這樣,他才覺得自己也是鮮活的。

這是他極度焦慮會出現的刻板反應,小時候他偶爾會對她做出這個行為,也只對她。

但明明,他的自閉癥已經好了。

“付燼,你怎麽了?”鐘遠螢措楞在原地。

距離過近,鐘遠螢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和輕顫,她未幹的指甲油染紅他的指腹,像是兩人指尖相纏的鮮血,看起來綺麗混亂。

鐘遠螢沒敢亂動,和以前一樣,等待他平覆情緒,恢覆正常。

可這一次,他似乎沒打算恢覆理智。

觸放在她頸脖的手緩慢上移,摸到她的臉側,輕擡起下巴。

付燼低頭吻上她的唇。

唇間的溫熱和柔軟,鼻息間梔子花的香水味,輕而易舉摧毀付燼全部的理智。

心臟好似過了電流,背脊酥麻,神經末梢都在發顫。

付燼呼吸急促錯亂,胸膛劇烈起伏,擡手將她的腰間壓向自己。

少年情動,有什麽東西突破了理智的禁錮。

鐘遠螢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整個人僵在原地,瞬間想起一個蒙塵的場景。

在一次漆黑的雨夜,狹小的單間房裏,孟梅娟想哄鐘遠螢睡覺,但她不識字,念不了書給她聽,便撕下一張廢報紙,拿一支鉛筆畫畫給她看。

孟梅娟只會畫自己見過的東西,像房屋、樹林和花草這些,以前她做完農活,在一邊休息時,時常拿樹枝在土地上畫畫,畫得不算多好,起碼能讓人看懂。

鐘遠螢很喜歡看她畫畫。

原本是個母女相處,溫馨靜好的夜晚,卻被鐘歷高打破。

他喝醉酒,氣勢洶洶地回來,把鐘遠螢扔在地上。

孟梅娟下床想查看孩子有沒有傷到哪裏,就被鐘歷高抓住頭發,扯了過去。

鐘遠螢痛得縮成一團,睜眼看到鐘歷高粗暴地扯開孟梅娟的衣服,似野獸般啃咬她的唇和肩頸。

孟梅娟表情痛苦無助。

“不要欺負媽媽!”鐘遠螢爬起來沖過去,被鐘歷高一個煙灰缸砸倒在地。

“你幹什麽!”看見孩子腦袋流血,孟梅娟掙脫他,又被抓住頭發,摁跪在地。

鐘遠螢捂住腦袋,視線有些發黑,看見自己流下來的血,也看見鐘歷高那裏出現的反應。

他強迫孟梅娟跪在身前,拉開拉鏈,摁住她的頭,貼向那處惡心的東西。

“臭婊/子還不快點!敢咬,我就打死你們!”

“阿螢,閉眼,”孟梅娟流著眼淚,“別看......”

鐘遠螢閉上眼,視線徹底陷入黑暗,聽到男人粗喘打罵的聲音,聞到屋子裏的黴味和腥臭味。

後來,她明白男女人之間的事情,只感到生理性的惡心反胃。

.....

“啪——”

鐘遠螢猛地推開付燼,狠狠甩了一巴掌過去,“不要碰我,滾!滾遠點!”

她後退撞到桌沿,一手撐在桌邊,彎下身子,無法抑制地打抖,幹嘔。

付燼面色瞬間煞白,眼瞳輕顫,眼下被指甲油劃出紅痕,眼尾處一點點泛紅,眼眶氤氳出水汽。

窗外枝葉繁茂,蟬鳴聒噪,陽光落在窗臺一角,薄紗簾子被輕風吹動。

而屋裏的空氣卻凝固窒息。

沈默半晌。

“我就這麽讓你難以接受。”

他無力地垂下頭,漆眼俱是濃重的痛楚,每一個字音都艱澀至極。

“我可以滾,但你也不能接受別人,答應嗎?”

鐘遠螢腦子嗡嗡作響,全然空白,只在忍耐難受的生理反感,聽不清他說什麽,慌亂地點點頭,希望他快點出去。

“我滾。”

他唇線僵直,用盡全身力氣,低聲說出這兩個字。

——

付燼走了。

買了最快的機票離開。

十八歲的生日很糟糕,鐘遠螢一天沒出過房門,隔絕所有消息,吃什麽吐什麽,很快憔悴無力。

過了兩天緩過來,見付燼還沒回來,她忍不住問付菱青。

付菱青只說:“他沒什麽事,出去旅個游而已,別擔心。”

高考分數線出來當天,付菱青病倒了,顧及公司和家庭的女強人從未生過病,應該說是不敢生病。

心神放松的瞬間,大病來襲,付菱青很快病得沒了意識,付家上下慌忙錯亂,聯系美國那邊的知名醫生,將她轉院送去。

聽醫生說她在付燼和鐘遠螢上高中時,病發過兩次,醫生建議她做手術並且靜養,她卻選擇硬抗身體,因為根本沒那麽多時間讓她顧及身體,孩子需要安心上學,公司行程接連不斷。

鐘遠螢很擔心,經常打電話給付常哲問情況。

到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鐘遠螢成績不錯,可選範圍寬泛,直接把心儀的學校和專業填上。

鐘歷高考上名牌大學,這成為他一生都要拿來光彩炫耀的事,由此對鐘遠螢去哪所大學,格外上心,在知道她報的都是美術學院和專業,氣急敗壞。

“你平時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就算了,還想把後半輩子都搭進去?”

鐘遠螢平靜地說:“是,我以後當漫畫師。”

對於自己不了解,未涉及的領域,鐘歷高輕易憑著自己所謂的印象說:“呵,你不如現在直接拿碗出去乞討。”

“你跟你媽一樣,腦子有病,她整些有的沒的鬼畫符,一天窩囊在家裏,你他媽還跟著學?!”

鐘遠螢冷眼譏諷:“當然還是您鐘歷高先生厲害,攀上高枝,可以少奮鬥五十年,把臉曬黑了,別人就不知道您骨子裏是個小白臉吃軟飯的。”

“我現在管不了你了是吧?”鐘歷高面色鐵青,擡手要給她一巴掌。

鐘遠螢側身躲過,“你管過我什麽?”

“我要是不管你,你早被扔在村裏自生自滅!吃幾年付家的飯,你就忘記自己姓什麽?!”

“你以後別想管我,也別想打我。”

父女間的拉鋸讓氣氛劍拔弩張。

“鐘遠螢你給我改志願就填北棠大學,不許選美術相關的專業,以後也不準畫那個狗屁不通的漫畫。”

鐘遠螢氣笑了:“憑什麽?憑你姓鐘?!”

鐘歷高穩操勝券地擺出條件:“鐘遠螢,你想知道你媽的墓在哪嗎?”

孟梅娟去世時,鐘遠螢才九歲,鐘歷高草草辦好後事,誰也不知他將孟梅娟葬在哪裏,鐘遠螢問過無數遍都沒得到答案。

他好像就等這麽一天,就等這麽一個時刻,孩子翅膀硬了想要飛,他偏要將其折斷,讓其屈服,讓她明白,誰才說得算,以此滿足他作為父親的掌控欲和尊嚴權威。

鐘遠螢早已不對這種人抱任何期待,午夜夢醒經常出現自己被他殺死,或者她拿刀捅死了他的錯覺。

厭惡至極,甚至極度反感抵觸身體裏流淌著他一半的血液。

冷靜許久,她說——

“我報北棠大學。”

“我不再畫漫畫,鐘歷高你也不再有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得,我馬上安排鐘歷高下輩子也有個渣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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