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

木瀾這位新晉大乘期修士，只聽到了木獲這一句話，卻連對方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原來大家的差距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嗎？

她無奈地搖搖頭。

出去檢查法陣的隊伍裏面，只有崔什殷這一隊出了事，但是法陣本身沒有問題，現在人妖兩族沒有更多的力量可以應對這種變故，只能期望木獲不負山河劍宗首席弟子之名。

路上，木獲思考著對策。

通常，本命魂燈的熄滅，往往意味著相關聯的那人已經隕落，這是一界的規則。倘若跨界而去，則未必受此束縛。

木獲還能感應到留在崔什殷神魂深處的印記，這說明對方還活著。但是這種感應在某個時間之後變得十分微弱，這說明受到了外力的阻撓。

能阻擾她的力量，至少也得是界面之力。

能驅動界面之力對付一個修士，這動機實在耐人尋味。

崔什殷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一片樹林，那也是誅仙大陣一個重要的陣腳，木獲追蹤著那神魂印記，找到了這裏。

沒有打鬥的痕跡，木獲仔仔細細檢查了三遍，連最輕微的法力波動痕跡都沒有。

這說明，崔什殷是在沒有一絲反抗的情況下出事的。

崔什殷的本事，木獲是知道的，況且她還不是一個人，同行的還有數名合體期、煉虛期修士，能一口氣將這些人同時制服，這能耐可不一般。

看來得試試那個辦法了。

木獲擰著眉，周身泛起灰氣，灰氣緩緩散開，灰蒙蒙地罩住了方圓數裏之地，只見灰氣所到之處，天地靈氣的流動痕跡居然直接顯露出來。

不但如此，灰氣覆蓋範圍之內，動物走過的痕跡，修士經過時帶起的靈力波動，一絲絲漣漪，都變得清晰起來。

不止是當下的，還有之前的，灰氣覆蓋範圍之內，時間流逝似乎停止了，時間回溯，似乎正在進行當中。

不過，這種程度的回溯，只能看到靈力波動的痕跡，卻看不到實際的人或物。

對木獲來說，這也就夠了。

她找到了代表崔什殷的那一絲靈力痕跡，它就那麽突兀地消失在某個地方，像是突然嵌入虛空中似的。

不止是崔什殷，還有數道靈力痕跡亦是如此，它們像是在某一個瞬間突然遭遇了什麽，然後集體斷裂在一處。

那個地方並沒有危險的空間裂縫，它看起來只是一處尋常的虛空。

有句話說，如果你看不出問題，那說明你的本事還不夠。

木獲深吸一口氣，將灰氣聚攏，以自己為核心，罩住了那處虛空周圍約十丈的地方，這十丈之內，灰氣濃郁程度較之前提升了十倍不止。

在這濃郁的灰氣之中，那處虛空終於發生了細微變化，一道半透明的細長裂縫無聲地出現，正好對應崔什殷等人靈力痕跡消失的位置。

木獲從那般透明縫隙中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空間力量，這不是此界修士所能做到的。

這驗證了她最初的猜測。

是意外，還是蓄意為之？

木獲在原地思量片刻，最終拿出一張紫金色傳音符，說了幾句話之後，傳音符便化作飛鳥煽動翅膀，快速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做完這個，木獲又在原地布下數重厲害禁制，這能保證她接下來的舉動不受外界影響，同時也不會沖擊到附近的誅仙大陣陣腳。

然後，她神色肅穆地連掐數個法訣，口中念著古奧咒語，灰氣覆蓋範圍迅速縮小到一丈之內，其粘稠宛若實質，已經完全遮住木獲的身形。

此時若有旁人在場，就會發現無論是用肉眼還是用神念，都無法看到木獲的存在，他們所面對的，只是一團不知為何物的灰氣而已。

一個時辰之後，由人妖兩族高層派遣過來的修士終於到達，他們驚訝地發現，此地殘留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氣息，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但是，這氣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散，不過一刻鐘時間，便一絲痕跡也沒有了。

倘若他們不是高階修士，對自己的修為有足夠的自信，真的是要懷疑自己是產生了幻覺，又或者陷入了某種幻境之中。

大約是在同一時間，某處密室內，三人圍坐著，室內安靜得連針尖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山河劍宗現任掌門程釷望著眼前熄滅的魂燈，臉上神色覆雜，眼底卻是釋然之色。

“木獲，終於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路。”

“掌門師兄這話，聽起來似乎不高興啊。”一旁的崔鳴揶揄道，他身上流露出的氣息，已然是大乘期修士。

“高興，怎麽就叫不高興了？”程釷白了崔鳴一眼，“倒是崔師弟，你不關心你那個徒弟？”

崔鳴哈哈一笑，“我的徒弟，乃是順應天地氣運所生，吉人自有天相，無需擔憂。”

程釷眉頭一皺，似乎有點嫌棄這個說法，但是忍著沒說。

崔鳴又道：“有時候，我倒是羨慕掌門師兄，能得美人傾心，生了這麽一個天之驕子，哪裏像我，空有仙人資質，卻是孤家寡人一個，美人過門而不入啊。”

他說著，誇張地拍著大腿，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程釷嘴角抽搐幾下，幹脆就不看這個師弟了。

過了一會兒，卻是崔鳴正色道：“按照天狐族秘術算出來的結果，此事之後，咱們這個修仙界，金丹以下，應該能活不少，至於凡人，人生區區幾十載，哈哈哈。”

聽到這個話題，程釷神色一黯，“如今這些元嬰、金丹期的弟子，好多苗子，如無意外，飛升幾十個仙人不成問題，簡直就是黃金一代，但是——”

他說著，面露不忿，眼中卻含著淚，拍著桌子道：“時也命也！”

崔鳴道：“何止他們，咱們也該是黃金一代啊，再過幾千年，咱們這些師兄弟，也能出幾個飛升仙人，可惜啊，這天災人禍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木瀾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這裏傷春悲秋，像什麽話？”

她語氣兇悍，氣勢亦不輸。

程釷和崔鳴同時看向木瀾，兩位大乘期修士不但未能令對方收斂一二，反而引來了更大的火氣。

“後人自有後人的活法，倘若我們擋不住，便是後人也沒有了，擔憂個什麽？”

聽了這話，程釷和崔鳴面面相覷，像是同時想起了什麽。

木瀾臉色一變，似乎後悔自己說多了。

一時間，密室內陷入神奇的靜默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加急的傳音符飛了進來，程釷接過來一聽，當即肅然道：“來了。”

他豁然起身，朗聲道：“我輩修士，從前所求大道，乃是飛升仙界，與天地同壽，仙人什麽模樣，卻是從未見過，正好長長見識。”

崔鳴跟著起身，“不錯，生死尋常事，當瀟灑一回！”

木瀾瞧著這二人模樣，一臉嫌棄。

“走！”

三人化作一道流光，出了密室，飛到半空中懸停住，附近已經停了不少修仙界其他渡劫期、大乘期修士。

此刻正值傍晚，金烏西墜，餘熱將散未散，遼遠的天空某處，忽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從中灑落刺目金光，仿佛一輪新日。

三道人影自金光中徐徐落下，懸停在高空中，那天上的巨大口子同時緩緩合上。

中間一白袍老者，須發皆白，手持拐杖，不怒自威。

左邊一烏發女子，神情淡漠。

右邊一修長青年，渾身披甲，手持一桿烏黑長/槍，面容冷峻。

三人身上皆透著強大氣息，令人不敢直視。

“就為了這些下界之物，居然讓我們跑這一趟。”烏發女子冷漠地拿出一個漆黑木碗，隨手一拋，只見木碗懸於空中，一寸一寸變大，最終變成一個百丈巨碗，透著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

“還不是給那些飛升仙人一個面子嘛。”白袍老者嘿嘿一笑，手中拐杖朝下方山谷一點，只見一片綿延數百裏的巨大光幕驟然亮起，將人妖兩族修士籠罩其中。

“雕蟲小技，袁纛，你去一趟吧。”

“是。”

披甲青年抱拳一禮，隨後提著長/槍極速降落，最終在程釷等人頭頂三丈的位置停下，他把長槍一橫，“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這聲音洪亮之極，仿佛雷聲在眾人耳邊炸裂，哪怕是隔著光幕，一些低階修士也被震得神魂受損，不少人直接昏死過去。

這樣一來，原本就對仙人心懷恐懼的，此刻更加恐懼，原本心懷僥幸的，此刻多半生出幾分悔意。

凡人與修士，雲泥之別，修士與仙人，同樣是雲泥之別。

“山河劍宗掌門程釷，領教仙人高招。”

程釷閃身上前，手中提著一柄雪亮長劍，靈力一催，長劍化身千丈巨劍，散發出凜冽劍意，席卷山河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袁纛斬去。

如此力量，縱然天地亦為之變色。

但是那袁纛只是不慌不忙地一擡長/槍，輕輕一點，千丈巨劍威勢不減，速度卻慢了起來，仿佛被什麽無形力量緩緩托住。

程釷猛催巨劍，驚訝地發現自己與此劍心神聯系雖在，但卻無法再令其加快一分速度，而他自己的力量，卻在快速流失。

“掌門師兄！”

木瀾驚呼一聲，她分明看到，原本青壯年模樣的掌門程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頭發快速從烏黑到花白再到雪白，面上、手上快速皺了起來，轉眼就變成了一個耄耋老人。

這是修士元氣耗盡的樣子，不是幻術！

那是什麽？

“這是——時間法則？”天狐山的莫仙子沈吟出聲。

“哦，有些見識。”袁纛冷漠地伸手一點，已經變成老人的程釷立時化作煙塵隨風飄散，而那千丈巨劍沒了主人的驅使，重新化為三尺長劍，在空中碎裂成無數細小碎片。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九尾天狐，袁某助你一臂之力。”袁纛說著，手中長/槍朝天狐山莫仙子處輕輕劃了一個圈。

莫仙子只覺得渾身靈力為之一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但她也沒有掉落，而是被無形之力托著，這無形之力仿佛泥潭一般將人禁錮。

附近的渡劫期修士試圖去救她，無奈紛紛被無形之力阻擋，而莫仙子的容顏也在此時迅速發生著變化。

那張魅惑人心的臉逐漸變得青澀，整個人快速縮小，最終連人形也維持不住，變成了一只九尾白狐，狐毛褪去，露出皺巴巴的肉色小狐貍，身形逐漸模糊成一團，最後縮小為一點。

風一吹，就不知散到何處。

這只活了上萬年的九尾天狐，就這麽被仙人用時間法則從世間抹殺了。

“仙人心狠手辣，各位道友，不必再留後手了！”

一道悲憤而堅定的聲音在人妖兩族修士腦海中響起，一場修士反抗仙人的戰鬥，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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