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說實話, 這種當眾打架的事情真的很缺德啊。

你若是要和他打, 非打不可, 不打就是不痛快，那你窩個沒人的地兒打不就好了, 你非要當著眾神的面動武，這種情況就很尬。

畢竟這是兩個人的私事兒，大家也不好勸, 不勸還不行, 就象征性地勸一勸, 然而他倆都是普天下難逢敵手的家夥，打起架來撼天動地, 簡直是風雲變色, 飛沙走石。

我眼睜睜就看著孫悟空揮著棒子打上去了, 楊戩本來正耷拉著頭啃瓜, 不提防他忽然殺出來，一把將瓜塞在哮天犬嘴裏, 我也不知道這狗舔了的瓜他一會兒是吃還是不吃了, 只能黯然道：“兩位有話好好說……、”

然而我說有什麽用呢？每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都對他們說：你們不要打架, 你們做好朋友吧，然而沒一個樂意聽我講話的，一個手持如意金箍棒, 棒子一揚，風雲變色, 天地玄黃；一個手持三尖兩刃槍，打起架來喪裏喪氣，偏生技巧嫻熟，變化萬端，打著打著不忘啃口瓜，總之很愛瓜也很愛狗了。

哪咤看著他倆打架，有點急，在旁邊高聲喊道：“兩位可曾有什麽誤會，說來聽聽如何？”

孫悟空將那棒子一揚，把楊戩手裏的槍架開，道：“我那花果山四萬七千眾的孩兒，滿山的生靈，是你燒殺的不是？”

楊戩啃口瓜，嚼半晌，道：“是。”

這脾氣和我徒弟還挺像，大約童年有點創傷的孩子都這德行，只一粒粒往外蹦字數也能氣死人。

孫悟空認對了人，確認是沒有誤解以後，繼續將他那千斤重的定海神針一揚，喝道：“那就用你的命來報仇！”

哪咤嚇一跳，這倆五百年前打了一架，打得九州六界皆知，這要是再來一次，那可還了得？他這個人比較好心，趕忙又蹦過去道：“那可曾會錯了意？大聖莫打，真君他不是那種鐵血無情的人，或許他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啊！”

他這麽一說，自己也覺得不太對勁。

楊戩他不就是鐵血無情冷面閻羅的標兵嗎！你不能因為他喜歡吃瓜就否認他冷血屬性啊！

孫悟空這人雖然不講理，但是小哪咤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於是收了手，冷冰冰問道：“既然小太子說了，我就問一句：你為什麽燒殺我，滿山猴眾？”

楊戩啃著瓜皮，忽得轉頭望向我，道：“玉帝下的令，思想是菩薩教的。”

？？？

關、關我什麽事！

你燒完山還是我澆水把山澆青的好吧！

楊戩這人，認死理，死倔，他就是殺人他都認死理，總之他永遠都是對的，永遠抱著他崇高的理想誓死不動搖。

他對孫悟空伸出三根手指頭來：“你這潑猴懂什麽，這叫生態可持續。”

……我覺得這麽下去很危險。

須知道，楊戩他是個神仙，神仙這種東西看東西比較淡，講究整體觀，看一個活人不看做一個活人，把他看做六道輪回十世輪回中的一世；問題是孫悟空他是個妖怪，他沒管過六道輪回，他也不懂屁整體，他只看個體，這就很尷尬。

我覺得這麽強行解釋下去，孫悟空可能要跟他拼命啊。

於是我連忙拉過哪咤，道：“你來唱歌。”

哪咤愕然道：“我唱歌作甚？”

我說：“你唱歌聲音大一點，他們就聽不見了。聽不見，就不會吵架了。”

哪咤恍然大悟，開始唱歌。

然而他唱歌也不管用，須知楊戩此人，死倔，非常倔，非一般地倔，他要是忽然不想說話了，就算是面前站著玉皇大帝他也掉頭溜了，但是他要是想說話，他就是要說完。

於是，在哪咤尷尬的歌聲中，楊戩說道：“你那四萬七千眾不老不死會搶占資源，害死很多其他生靈，容易造成你猴子族泛濫，我問觀音菩薩怎麽才能恢覆生態平衡，菩薩講要等他們死得差不多就可以避免大規模生育數量直線增長了，所以我想了想，決定批量處理。”

……

孫悟空沒讀過書，不像楊戩出身顯赫，他到底是玉帝的外甥，怎麽說也是被送去去西邊上帝那兒漂洋過海留過二百年學的，他就是一只土猴子，聽不懂。

孫悟空愕然問：“……啥？”

楊戩很好心地解釋說：“哦，就是燒了。這樣比較節約回收資源你知道吧。”

孫悟空簡直被他這個態度氣得渾身顫抖，咬著牙拿著他那棍子道：“好你個楊戩，你等死吧！”

楊戩說：“我們好好打架，不要動不動死不死的。”

孫悟空咬牙：“你神仙不也是不老不死，我那孩兒招誰惹誰了！錯是我犯的，罪是我惹的，你要報覆沖著我來！”

楊戩比較較真：“我們神仙不老不死又沒瘋狂繁殖去搶別人的飯吃，你要知道天上十萬天兵天將很省糧的，他們只要平時喝喝仙風就好了，而且關鍵是他們不生崽啊……”

他這沒完沒了真是嚇死我了，我懷疑他這麽說下去，能把孫悟空活活氣死，嚇得我趕緊在旁邊跟著哪咤一起唱歌。

說實話，誰對誰錯有什麽要緊，哪兒有對和錯呢！

我早就習慣天上的神仙思路成迷了，但是這麽費勁解釋的他還是第一個啊！

我們倆清奇的歌聲終於把他們吵架的聲音給壓下去了，這下楊戩不管說什麽，孫悟空也聽不見了，只見他勃然大怒，沖過來就和楊戩對著打。

楊戩也是閑的，跟著他打來打去，打得沒完沒了。

其他神官一看我開始唱歌了，他們就很尷尬，畢竟他們以前不知道南海觀音還喜歡這種時候唱歌來著，但是一個人做奇葩事，別人都在心裏說：這人是個奇葩。

兩個人做奇葩事，別人就在心裏說：沒準他們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呢？

兩個人中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做奇葩事，其他人就只能跟著一起做，不然顯得他們看不起我。

於是，滿天神將跟著我，忽然開始一起唱歌，這場面真的是很恢弘了。

楊戩跟孫悟空打了一會兒以後，忽得不想打了，把三尖兩刃槍一丟，固執道：“我前一陣子決定戒打癮，所以決心每天打架不能超過三百回合，我給你開了先例，已經和你打了三百零二回合了，不能打了。”

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個小本子來，又拿了根細細的筆在上頭寫：“要不你預約一下吧，我後天有空，咱們後天找個地兒打……”

孫悟空正打紅眼，哪兒管他說什麽，舉著棒子照著他的頭就打過去，烈烈強風，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楊戩側頭躲了，茫然看著孫悟空道：“不是說不打嗎？”

孫悟空咬牙：“豈是你說不打便不打的！看招！”

楊戩倔勁兒上來了：“我說不打就不打了，雖然我燒山，放火，但是我是個有原則的神仙。”

孫悟空喝道：“還我四萬孩兒性命來！”

楊戩躲了好幾下，道：“你是不是後天沒空，要不這樣，大後天？但是要按天上的時間算，你知道的吧，我是神仙，我很忙的。”

他說完這話，猛地發現周圍哪裏不太對，一轉頭發現神仙都跟著我在唱歌，然而我已經不唱歌了，就剩下兩位雷公反應比較慢，還在扯著嗓子吼歌唱，唱一半，忘詞了，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楊戩躲著孫悟空的棒子，還繼續唱了一句，給他們提醒。

兩個雷公瞬間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繼續興致高昂地唱下去，兩個人一唱一和，顯然幾百年都沒這麽開心了。

為了讓他們兩個仇家消停，我只能說道：“悟空啊，莫要打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孫悟空喝道：“什麽十年，他分明就是賴賬，一年三百回合，打到什麽時候去！”

我為難地說：“要不你把仇攢著點，一點一點地報？”

孫悟空：“……”

他忽得將棒子一丟，耍起賴來：“你怎就向著外人，敗我的威風！分明是這廝弒殺成性，手段陰狠！”

我心裏頭想雖然他這人比較犟，腦子也怪怪的，但是燒山的聖旨是玉帝下的，你不能因為打不過幕後指使，就拿儈子手開刀，畢竟他只是服從命令，挺無辜了。

而且我打心裏覺得，雖然他批量處理這個很不人道，但是好歹勉強解決問題了嘛……

你養四萬多猴子又不種田，一生生一窩，還個個都不老不死的，二十年下去數量翻幾百倍了都，每天到處采果子，這座山采空了采別的山的，搶占別人食物很霸道了，野生那幾顆樹哪兒養得起你們，畢竟人口爆炸也要有糧食基礎嘛……

但是我當時也提議人道處理，不要搞這麽殘忍，重新畫上生死冊正常生老病死也可以嘛，可是玉帝不聽，他就是死活不聽，我有什麽辦法……

這個東西我又沒法講，畢竟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對的，哪個是錯的，我當神仙當了很多年，從頭到尾都是很困惑啊。

這時候，他們倆一個追一個跑大概也累了，忽然齊齊轉頭看我。

他們一看我，我就知道事情不好。

孫悟空道：“菩薩你判個公正吧！不然我就不去取經了！”

楊戩說：“觀音你把你家這瘋猴子帶回去吧，我雖然想和他打，但是我立志要戒打，今天不能再打了。”

……

你們難道都忘了妖怪洞裏的小和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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