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這凈瓶裏的水, 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如何用。

最開始的時候, 佛祖嫌棄我的裙子不好看, 尋思著再給我找個裝飾品，就那種雖然很雞肋, 但是看上去非常好看的裝飾品，找著找著，決定給我找個花瓶。

於是, 他就真的給我找了個花瓶, 而且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花瓶, 它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個花瓶。雖然外面關於這個花瓶有很多傳說，很多故事, 但是說實話, 它一開始真的是花瓶啊！

由於那時候我們組織裏頭, 比較窮, 大家籌錢給我買了條不錯的裙子就很耗費財力了，好點的瓶子也找不到, 就找到了這個凈瓶, 佛祖希望這個凈瓶可以有很多用途, 這樣顯得他比較知材善用，也比較劃算——他就尋思著我能不能用這個凈瓶打架。

是以我這瓶子最開始，是打架用的, 就其他佛和大魔王打得正激烈的時候，由於觀音尊者長得好看又穿裙子打架不是很合適, 所以我就負責站在雲端上，在他們打架的時候暗中窺視，然後找準位置，把我這凈瓶扔下去砸大魔王的頭。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設想往往很美好，實際操作總是有問題，我扔瓶子總是扔不準，砸了普賢腦袋好幾次，導致現在普賢就成了整個西天唯一一個畫風不對的菩薩，我一直暗地裏懷疑他是腦子被我砸壞了，可是我終歸只能懷疑懷疑，畢竟普賢他死也不認，我想給他治治他都不給我機會。

所以那一日，天庭十萬軍馬布下天羅地網追捕孫悟空，我就和太白金星他們幾個商量著把我的瓶子丟下去砸孫悟空的腦袋，奈何他們嫌棄我的瓶子是個瓷的，太脆，寧願要小聖二郎真君放狗咬人，也不讓我丟。

後來沒轍，佛祖又給我加了根神奇的柳條，這樣顯得我的花瓶是有點用的，顯得我修養好，種花兒嘛。

再後來，似乎東土的臣民也覺得我的花瓶和柳條很有愛，就在所有供奉我的神像上加上了凈瓶和柳條，這倆玩意就成為我的標志性物件了。

佛祖告訴我，這是一件好事，因為我有了凈瓶和柳條以後，就能在十惡不赦的大魔王掏出他的邪惡什麽什麽開天地殺神魔的寶劍寶刀各種武器的時候，在他那罪惡的刀刃劍鋒從刀鞘劍鞘裏拔|出準備毀天滅地的時候，我就可以很瀟灑地從我的花瓶裏，扯出一根柳條！來和他抗爭！維護世界的和平！維護愛！是不是很有逼格啊！

誰說我們西天諸佛喪？絕對沒有！你看，觀世音已經從凈瓶裏扯出他那根軟啦吧唧的柳條啦！多燃啊！

看見柳條上晃動的透明液體了嗎？和對面大魔王劍刃上的鋒芒相映生輝啊！

……

總而言之，我在鎮元子的後花園裏，又一次取出了這根神奇的柳條，喚過那孫悟空來，蘸取了凈瓶裏的水，在他手心裏畫了一個起死回生的符咒，讓他去把我的小綠覆活，省得天下的草木沒了靈根全部枯死，鬧出大事情。

結果他還看著手心的符咒，茫然地問我：“菩薩，你在我手心畫個小雞仔作甚？”

……

這明明就是我西天起死回生的符咒，佛祖親自設計的，象征天下蕓蕓眾生六道輪回……

那孫悟空是個有想法的主兒，昔日那菩提老祖在他腦瓜子上敲了三下，他就知道夜半三更去鉆人家的屋子，如今他瞅瞅我，瞅瞅自己的手心，在我開口給他解釋之前，自己腦補出了一個解釋：“菩薩你的意思是……”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順帶用那種“不可說不可說”的眼神意味深長地望著我。

我：“……你這猴子，有什麽話直說。”

孫悟空回頭，用古怪的神情看看我徒弟，小聲說：“這邊不方便講吧？”

……你到底誤會了甚！

他看我瞪著他，我那徒弟又是個死腦筋，死活不肯走，這才結結巴巴問：“菩薩你在我手心畫了只雞，難道是要救活這人參果樹需要殺雞敬酒，但是你佛家不能殺生所以讓我帶只死雞偷偷來找你然後我們覆活了人參果樹在這樹下一起分了這只雞？”

……

你這腦補能力，能學到菩提老祖一身本事，真是造化啊。

我說：“首先，這不是一只雞，這是起死回生的符咒。”

孫悟空還跟我犟嘴：“可是這明明就是小雞仔……你看這個嘴，這個眼睛，還有爪子……”

我冷漠地打斷了他：“這符咒是佛祖照著他那只金翅大鵬鳥設計的。”

孫悟空恍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猛地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就是死不出聲了。

我耐心地和他說：“這是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咒，你將之放在樹根之下，看出水為度，去吧。”

孫悟空捏著他那拳頭，茫然地走到人參果樹下，看著那被他推倒的人參果樹土開根現，葉落枝枯，捏著拳頭小聲咕噥一句：“對不住了，老祖宗。”

過了一會兒，那樹下浮出清泉一汪來。

我對他說道：“這水不得犯五行之器，金的，木頭的，各類的都不行，你找個玉器舀出來吧。”

孫悟空連忙去找那鎮元子借玉瓢舀水，可是鎮元子這人你知道的，是個頂小氣的，看見孫悟空，覺得他手上沒輕重，生怕他又砸了玉瓢去，就一轉身，從櫃子裏取出個小了吧唧放在手心裏的玉茶杯來，給他：“喏，只有這個了。”

孫悟空：“……”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還沒他手掌心大的玉茶杯，半晌，道：“大仙，忒小氣了吧？”

鎮元子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摳門這一點是沒改的了，毅然道：“沒有大的了！”說完，還不忘奚落孫悟空：“我當初要用油鍋炸你的時候，你搬了那石獅子丟到我鍋裏，你還砸了我一個鍋呢！”

孫悟空氣得要死，也沒話說，只能吭哧吭哧捧著那個小茶杯去舀水，一次舀出來一扣扣，往那極高極大的千年萬年的人參果樹上澆，越澆越絕望。

那豬八戒和沙僧，把那被推到了的樹扶起來，想來那樹千枝萬葉，樹幹粗地像一座大屋子，打死的時候圖個痛快，扶起來何其容易，兩個人如扛大山一般，使勁全身力氣扶住樹幹，而那孫悟空，手心裏捧著一個小的要死的茶杯，在那樹邊兒上跑來跑去，舀上一扣扣水，澆上去，再舀一扣扣，澆上去，忙得汗如雨下，掉下來的汗都比舀出來的水多，一邊舀水一邊氣得直咬牙。

鎮元子就在我邊兒上站著，拍著我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觀世音，就這樣的場景，我看就能看整一年，這點笑點存起來，我且笑他個三千年。”

啊呸。

還三千年，你想過家老祖宗的感受麽？

雖然這位與世同君沒什麽本事，小氣，又摳門，但是他長得帥，誰也不好意思同他計較，好幾次我想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結果他瞪著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一臉委屈地盯著我看，半晌我都打不下去手。

唉，人長得好看，就這點好處了。我總覺得他的相貌和東華在人間的金身過於相似，我懷疑東華活得太久，有點懶，雖然在意宣傳效果，可是連自己再設計個樣子都懶了，直接抄襲了與世同君的臉當成自己的，怎麽說也是很厲害了。

但是這件事與世同君自己不知道，我又不能和他說：你看那人間傳的東華和你長得很像啊。到時候與世同君去找東華理論，他倆一個美的一個醜的在那邊吵，我這個挑事兒的很尷尬啊。

而且撞臉這種事，能怎麽說，因為人間神仙的樣貌都是傳的，沒準是誰傳錯了呢？唉，我一直覺得東華很有心機，他大概是那幾個老祖宗裏最有心機的了，這種事情，就算是鎮元指著人間的金身問他：你東華怎麽長得不像你自己，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啊？你自己長得醜就算了，你為什麽用了我的臉還要抹黑我？

到時候東華說，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自己塑的金身，人間瞎傳的怎麽能怪我呢？你看觀世音，他還穿小裙子，你說他的小裙子像誰誰誰了嗎？簡直能氣死個人也。

別的不怕，最怕這樣倚老賣老的，他拿了你的臉在人間受香火，你還打不過他，多氣。

我正想著，那孫悟空汗如雨下地搬運泉水，澆灌了樹根，我家小綠身子一抖，枝葉覆生，所有散落的葉子都回到枝上，又重新變回那枝葉茂盛的樹來。

他方能覆生，樹也是個沒腦子的，哆嗦哆嗦身子，迷迷糊糊道：“咕嚕嚕……”

鎮元子道：“得，又跟你講話了。我供著他多少年，半句話也不曾和我講過，只你在的時候有聲兒。”

小綠，也就是老祖宗，吸收了水中的養分，舒展枝葉，起死回生以後，如同那醉酒的人一般，迷迷糊糊地咕噥著：“這是秘密……秘密不能講。”

孫悟空：“？？？你這樹會講話？”

一根長長的枝葉拍在他臉上，啪嗒啪嗒拍了兩下，暈乎乎地搖晃著，還發出奇怪的一聲長音：“噓——”

然後，我就聽見那樹枝震動土地，發出一個醉漢的聲音來：“佛祖是個直男癌……”

……

？？？

他打個嗝兒，歪著樹幹：“他逼著小觀音穿裙子……”

……這就有點可怕了。

我正想讓他閉嘴，他忽然一個哆嗦，震得三山五岳的土都動了動，差點震塌了鎮元子的房屋，氣貫山河一聲吼：“玉帝是個小賤人！”

……不不不，你不要說了！

我沖過去，想捂住他的嘴，可是他老大一根樹，聲音都不知道哪兒發出來的，我也堵不住他的嘴。

我心想，他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應該和我沒關系吧。

畢竟他是鎮元子在養的，這事兒傳出去，也是鎮元子倒黴，不關我事的。

我剛松了口氣，就見他耷拉著枝葉，委委屈屈地又出了一聲——

“東華帝君的臉是抄與世同君的！他可不要臉了！”

……

……

……這下完蛋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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