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璟身子微微一震。

他看著焦綠意，並沒有否認。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裏帶著一絲讚許。

能在宮廷爭鬥裏活下來的人都不容易。他能派探子到各國打探消息，焦綠意為什麽就不能？

焦綠意笑了笑，語不驚人死不休。見他沒有急於否認，又道：“恐怕閣主也只是你的一個身份。至於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我也不會多問。”

退出朝堂，退出江湖，以後。他只有一條路要走。

元璟聞言，臉色明顯不好看了，不過。他還是很快恢覆了鎮定。

大風大浪裏過來的人。這點兒驚嚇算什麽？

“既然如此，九殿下還要何話要說？”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承認他說的沒錯。

“難道想借此威脅元某嗎？”

“若是以前。我興許還會抓住這個機會。不過現在我什麽都不想做了。我這麽說，只是想告訴你。這九龍圖若聚齊了，雲姑娘可能也就沒命了。你若真的在乎她，就該止步於此。”

這段日子，元璟在調查他。他又何嘗不在調查元璟？別看他平日裏一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可是諭國幾位皇子中，卻數他最精明，各種各樣的情報一串聯，他便也猜出了幾分，只是沒有想到元璟這麽容易承認。

他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雲昭陽，臉上的神色有些覆雜。

九龍借血氣覆生，她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少血氣供它們吸取？

元璟的心猛地一震。

九龍圖非尋族之人不能解，他早已知道，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能下得了手嗎？若止步於此，他能對得起死去的那些人嗎？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

“血族的秘密我知道，尋族的我也知道一些。實不相瞞，上次雪崩的時候，我並非只得到了一個板藍根，我還得到了一幅畫。那副畫裏，預言了尋族聖女的未來。九龍生，金鳳墜，命運來的時候，沒有人能改變。”

九龍出，天下大亂。天下合，金鳳墜。

想著這個神聖如佛前蓮花一般的女子，終將踏著鮮血，讓一切回到從前，他便有些於心不忍。

雖然短短的幾日相處，他便已經看到了她的不同。

“會……如何？”元璟問。

焦綠意擡頭看著他，眼底有一絲嘲諷，“我告訴你，你會為了她放棄你想做的事情嗎？”

外面的烏雲終於壓了過來，狂風卷過，瓢潑的大雨劈劈啪啪砸下來，很快模糊了焦綠意的身影，那個綠色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的時候，忽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笑得身體有些扭曲。

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了，得到的人卻不知道珍惜。

元璟，不會止步於此。

雨很涼，抵不過心涼。

有個丫鬟從旁邊沖了出來，將一把傘撐到焦綠意的頭頂，被他擡手撥了開去。

何必呢？風雨該來的總會來，沒有誰能擋得住。

自那天離開，元璟再也沒有見過焦綠意，有仆人說，他捧著一個罐子，向著雪山的方向而去了。

據說，那個罐子裏裝著的是山洞裏挖來的一捧黃土。

元璟猜測，他也許去尋族聖地找尋讓慕容孤星的靈魂回來的方法，但是那個人的魂魄已經不在了。

焦綠意心裏應該也很清楚，可是他依然抱著希望，有著這絲希望，他便能繼續活下去，繼續等下去。

三日後，雲昭陽終於恢覆了過來，考慮到她中的毒，幾人決定立即上路。

離開絕色山莊的時候，原緋衣被含光抱了出來，塞進一輛精致的馬車裏。

元璟盯著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還沒有開口，含光卻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有些債，要她親自去還。”

他擡腿上了馬車，將厚重的簾子放下，便再也不肯露面。

雲昭陽的傷已經好了，卻懶洋洋地不想動彈，本來幾個人騎馬要快得多，元璟看她精神恍惚的樣子，怕她摔下來，只得也給她配了一輛馬車。

走出荊棘嶺不久，元璟棄了馬，擠進雲昭陽的馬車。

馬車很豪華，裏面鋪了厚厚的錦被，旁邊還有一排小抽屜，裏面放著雲昭陽愛吃的各種各樣的零食。

見他進來，雲昭陽的眼睛一眨不眨，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她將自己裹在錦被裏，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車頂，好像在想著什麽，又像是在純粹發呆。元璟擔心她，用盡所有辦法逗她，她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這個女人不會傻了吧？”

元璟逮住從雲昭陽袖子裏探出頭來的神獸啟，問道。

你才傻了呢。

啟翻了個白眼，張口要咬他的手指，他卻一擡手，將它扔出了馬車。

被人扔出馬車！

它一只神獸，竟然被人扔出馬車！

啟摔在地上，翻了個跟頭，爬起來就追，無奈那個不長眼睛的車夫卻猛甩一鞭子，馬車頓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它追了半天追不上，氣得兩只爪子拍著胸口尖叫，叫了半天人家也不理它，反而跑得更快。這時，頭頂忽然一襲白衣掠過，它只覺身子一輕，便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含光低頭看著它，道：“他們既然有話要說，你就暫且留在這裏吧，不要去打擾人家。”

什麽叫不要去打擾他們？明明是那個家夥打擾自己和主人冥思好不好？

啟向含光晃著小拳頭表示不滿，含光卻好像沒看見，足尖一點，又掠了起來。

回到馬車裏，含光將啟輕輕放下，啟一擡頭，看到了原緋衣的一張臉，頓時厭棄地撇了撇嘴，一下又跳回含光的懷裏。

“娘子，你這是生為夫的氣嗎？”

扔了一個礙事的，元璟終於放心地側躺在雲昭陽身邊，柔聲道。

雲昭陽依舊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若為我騙你的事情生氣，就打我罵我，不要不理我，行不行？”他抓過雲昭陽的手，在自己的臉上做了個抽耳光的動作，雲昭陽狠狠一抽手，卻被他更加用力貼在臉上。

那日的事情，雲昭陽確實生他的氣。

她知道他有事情瞞著她，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瞞了這麽多。她本來就對元璟有所懷疑，現在，她更加看不清他了。

他對自己的好，究竟有沒有一分是真的？

“不生氣了，來，親一下！”

見她木然的眼睛裏終於升起了怒意，元璟緊繃的心終於一松。

生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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