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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煙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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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來都是藺晨等蕭景琰,因為他有耐心。

所以難得有一次看見蕭景琰長身玉立地站在海棠樹下等他,便是藺晨從南楚回來風塵仆仆,也仿佛什麽也沒有了,渾身松快。

山裏開花晚,海棠才開。花紛紛揚揚落下來,樹下仿佛站著當年那個少年將軍。

“稀客。”藺晨笑了,“難得不用我去金陵,可居然一時間高興不起來。人哪,真是不是慣著。”

“你知道我上山是為什麽。”蕭景琰摩挲著掌心那枚白玉鴿哨。

“知道。”藺晨上前握住他的手,“今日是七夕。”

怔了怔,春風笑:“是七夕。”

二、

瑯琊閣中珍奇兵器甚多,蕭景琰素來用劍,偶爾用軍刀,其他的甚少涉足。不過這不妨礙他進了瑯琊閣主的私庫,把玩一下閣主的私藏。

他先看中了一柄精鐵劍,森森劍氣,出鞘便見鋒芒。劍蕩之時,似有龍吟。舞起來輕巧靈動,極是得心應手。

“是我小時候剛學劍的時候用的,前朝孤膽劍豪青鋒子的佩劍。輕靈有餘,沈穩不足,又過於鋒利。很早就棄之不用了。”

其次竟是一個大鐵錘。

又黑又沈,蕭景琰一掂之下竟沒有抓得起來。

“這你也用過?”

“街頭賣藝啊。”藺晨一本正經,“民生多艱啊!”

“這種你也收起來?”

“你可別小瞧了它!”藺晨撫摸著鐵錘柄,“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吳勇。”

“為朋友平反刺殺庸君的力士吳勇?”

“正是。”藺晨點點頭,“心中沈重之人,手上也沈重。”

吳勇這人,姓沒有起好,本是大智大勇之人,卻姓錯了姓。

他最後看中的一把扇子。白玉柄,精鐵扇面,但覆了一層紙,上有枯藤開桃花,只是桃花斑駁,顏色已經偏近枯敗。細看才知是血非花。

“這個,我認識的。”抓起這把沈甸甸的扇子,他忽然想起來了,“是薊州城那把。”

“好眼力。”

“這扇子風流倜儻,你現在倒不用了?”蕭景琰瞥了一眼他的袖子,“那柄刀……”

“這刀孤傲,適合我招搖撞騙。”藺晨笑笑。

“我還是喜歡這扇子多些。”蕭景琰把它取下,抓在手裏,“你教我?”

三、

很快他就後悔了。

蕭景琰為人端正,牽掛太多,用扇失之幾分瀟灑流暢和行雲流水,每每被藺晨調戲起來。

第十次被引得用自己的扇柄打了自己的屁股的蕭景琰終於鐵扇一合:“合著你就是戲弄我。”

“乖徒兒好好叫聲師父,我就不戲弄你了。”

“想得美。誰要當你徒弟?”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四、

三招兩式制住蕭景琰,自封的“師父”親了忤逆徒弟一口。

“好徒兒莫生氣,畢竟這天底下,只有我能和我打個平手。其實你進步很大了。”

“我曉得。”

“你曉得?”

“我原先三招之內一定會輸給你,方才雖然你讓著我,不過也勉強十招。”

“你是沒有發揮出自己的水平。”

“我的水平?”

“你若是拼了命去,劍勢沈著,我得有五十招才能贏你。”

“我為何要與你拼命?”

“如果我……”藺晨笑嘻嘻地,“扒你衣服呢?”

五、

七夕的晚上如果是陰天,便見不到牽牛織女了。

黑漆漆的夜空無趣得很,藺晨從他的寶庫裏拖出了他的寶貝們。

哪兒這麽多煙火?還有我的兔子燈。

都是我的手工啊,手巧不巧?

巧。咱們放煙火吧。

六、

藺春風坐在石頭上。

陳大方用火折子點了,然後捂著耳朵躥回他的身邊來。

他們並肩坐在大石頭上,看煙火,看煙火映在彼此的眼中,看彼此。

七、

這煙火奇特得很,花色繁雜特別不說,還能組成形狀,實在是精巧過人——真的是你做的?

騙你是小狗。我和一個南楚人學的。

這樣厲害?真想見見他。

他死啦。

八、

剛死的。

縱使藺晨得到消息後立即動身,跑死了八匹馬,也沒能從南楚軍隊手裏救下他。

九、

軍隊?

天機閣被招安,他不想替政府做事,就從天機閣退出了。

唉。

說起來他教我做煙火之前,我還有疑慮呢。我怕他憂心瑯琊閣學去了他們煙火傳訊的法子,不肯教我這個好玩的。誰曉得他竟然傾囊相授,是我小人之心了。然後啊,我就把我們養鴿子的辦法告訴了他。他就很為難啦,說椒鹽乳鴿是他最愛吃的菜,叫他知道鴿子這樣好用以後,倒舍不得多吃鴿子了。你說他笨不笨,信鴿和肉鴿肉質能一樣麽?!虧他還自吹自擂說自己愛吃鴿子會吃鴿子。

十、

不說這些,我們放煙火。

藺晨忽然打住,又笑起來:“今天可是七夕呢!你看我,老說些不開心的。”

“對,說些開心的。”蕭景琰從石頭上跳下來,從那堆煙火裏找到一把成細筒狀的,“這是什麽?”

“這個可好玩了!我叫他半截眉。”

“半截眉?”

“我爹聽說我把養鴿子的辦法告訴了天機閣,要打我,我就用這個煙花筒射他,把他的眉毛都都燒沒了半截,哈哈哈哈你說好玩不好玩?”

兩個人像個小孩子點好了,往空中院子裏到處放,在空中炸開,把海棠樹炸得花雨紛紛,冷卻的火星夾在其中,像是一群螢火蟲。

十一、

兔子燈就是這麽被燒壞的。

蕭景琰插著手,瞪著罪魁禍首。

禍首搓著手,一臉賠笑:“紮個燈來不及了,我我我我……我重做個兔子口袋偶給你好不好?很快的,馬上好!”

蕭景琰關上臥室門:“做不好不許進來!”

十二、

哪能不叫他進來?

直到後半夜,外頭的蠟燭還是亮著。

躡手躡腳地推開門,陳大方已經抓著那個兔子口袋偶趴在桌子上見周公了。偷懶的大腦袋離蠟燭只有寸許,堪堪要燒到他的頭發。

春風吹熄了蠟燭,正如他們曾經一同吹熄的那對紅燭。

十三、

陳大方醒過來的時候,有人在吻他。

濕潤的嘴唇親他的臉,這個潮濕的吻最後又落在他的睫毛上,癢得本來想裝睡的大方噗嗤一聲笑了,回以一個同樣濕熱的吻。

十四、

你知道為什麽這麽暗麽?

為什麽?

我兔子偶其實做好啦,但是誰知道它活了,成精了,把我的蠟燭偷走了。屋裏太黑,我就忍不住睡著了。

呸,你就算騙我也不好好想想。誰沒事幹偷蠟燭呀?

就是就是,偷香才是正經事!

十五、

他解開蕭景琰這礙事而貴重的冠冕,把手指插進他的鬢發裏。

把這個人扣在地上扒掉衣服,身上有一層薄汗,帶著下午院裏海棠花的氣味。

嘴唇從發梢開始,然後一路吻到有淺紋爬上的額頭,時常緊鎖的眉目,和輕輕喚著他名字的嘴。

十六、

你不是說做不好不許進去麽?君無戲言啊。

對,君無戲言,所以我出來了。

十七、

黑暗的房間裏,哪來的煙火?

十八、

黑暗裏穿錯了衣服,明顯大了一號,倒是可憐藺晨只能裹著一件披風了。

“這是什麽?”

“這是指尖花,我放給你看。”

在蕭景琰懷裏摸索了一陣,藺晨找到了他的打火石。

“幸虧沒點燈。”蕭景琰臉紅著。

十九、

指尖花名不虛傳,薄薄的一層火藥繞在一根細細的鐵簽上,一點著,就在簽頭炸開一朵花。

亮得只能用陳大方遇見藺春風時盛開的心花來比擬。

“小春風,你再抓一根,借個火,可以一起玩。”

“你小心點,仔細把屋子燒了。”

“燒了就燒了,哪天我樂意,把這瑯琊閣都燒了。”

“好好地燒它幹嘛?”蕭景琰的眼睛在這指尖花的火光裏更亮了。

就這樣,陳大方的心漏跳了一拍。

良久才嘆了一口氣,借著火光癡癡地望他:“千金難買春風笑。”

二十、

說什麽千金難買,不是偷偷笑了一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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