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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桃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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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紀饅頭大名當然不叫紀饅頭。

他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他身為薊州大員,每頓就吃兩個饅頭,鹹蘿蔔倒是吃了許多壇。

“所以,你說他為什麽不叫紀蘿蔔?”藺晨手攏在袖子裏問列戰英,“他長得不是很像一個大蘿蔔麽?”

二、

要了命了!

為什麽檢閱鎮北軍要帶這個家夥!

列戰英瞪了一眼那個正蹲在火盆前烤手的家夥。又悄悄看了一眼蕭景琰,他正越過手上文書上看藺晨,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又收回視線,接著處理政務。

這藺晨到底有什麽好,頭這樣大,也就仗著皮相好吧。

大頭鬼站起身來,笑說:“你這紀饅頭真是有本事,這炭是薊州特別改良過的。原料很便宜,但是燒得久,百姓冬日取暖能節省很大的一筆錢。”

“是啊。”

“咱們什麽時候開飯?”

“你餓了?”蕭景琰將手邊一碟榛子酥推給他,“吃我的吧。”

我還是出去檢閱士兵吧。瞎了我了。

三、

你別欺負戰英。

我沒欺負他,我就盯著你欺負。

沒欺負他?你看他都氣走了。

你懂什麽,他是看不下去了。

四、

“列小將軍?戰英小兄弟?”藺晨想攬誰的肩膀,誰都躲不開。

來來來,我們打個商量。我帶你們小皇帝出去玩個兩天,好不好呀。

終於意識到帶人翹宮是不正確行為的藺閣主,開始學會打申請了。

五、

你叫皇上這麽看著我,我能說不?

再說我說不有用?

快走快走,我是個正經人,我還有正經事。

六、

他倆都不是第一次來薊州城。

“你的酒館。”蕭景琰看著空中招展的酒旗。原先可是大大方方寫著一個陳的。

“我早賣掉啦。”

“虧了賺了?”

“虧了也賺了。”藺晨眨眨眼。

什麽意思?

虧了四十兩三錢,賺了你呀。

七、

要了酒,要了小菜。

蕭景琰忽然低低地笑了:“我三年要來檢閱一次鎮北軍,我們就每三年到這裏來喝一次酒,好不好?”

“光喝酒?不辦事啊?”藺晨皺了眉頭,“不如把這酒館買下來吧,我後頭那地窖搞得可好了,可舒服了真的……”

光天化日,你想什麽呢?

你不想?

那你再買回來啊。

我沒錢。

摳門。

蕭景琰喝了一口酒,你不買我買。

八、

酒館前頭鬧哄哄的,蕭景琰放下了酒盞,藺晨探出了大頭。

路上磕磕碰碰的,一個扛包的苦力不小心撞翻了一輛運水果的車。有些水果不能碰,一碰就壞了。苦力賠不起,被拎著打,打完也不罷休,不依不饒要抓回去拿力氣抵水果錢。

蕭景琰本不打算插手,可看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忍不住要拍桌子了。

“別急別急。”藺晨趁機抓他的手,“那是庵波羅果(1)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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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就是芒果,語出《大唐西域記》

九、

小春風,我送你一個好玩的。

他從懷裏摸出一只鴿哨,摁到蕭景琰掌心。

“你不是問我會不會說鴿子話麽?我現在教教你。”

“教我說鴿子話?”

“叫你嘗嘗當瑯琊閣主的滋味兒。”

十、

蕭景琰追著瑯琊閣的線去查,藺晨則翻身上了屋脊。他塊兒不小,但是動作輕盈,又穿著白衣,在這早春的屋頂上,也不顯眼。竟是沒有一個人發覺。

追著水果筐子到了城南別院,卻再追不下去了。

這是一戶極為普通的民宅,水果進了屋,了無蹤跡。

這家裏沒人。

沒人的意思有兩個,一者,眼下沒人在。二者,一直沒有人。

這麽冷的天,翻遍整個院子找不到炭火,難道這家人成仙了?

唯一的解釋是,這屋子不是用來住的。

十一、

屋子如果不用來住,還能用來做什麽?

藺晨把自己塞進一個衣櫃裏,閉上眼睛,覺得自己聰明得要命,果然不該叫春風來。

十二、

藺晨在櫃子裏睡了一覺,他醒的時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把他拖出來的。

大腿白得叫他晃眼,連忙捂了眼睛:“哎呦餵,我家那口子曉得要打我的。”

他捂住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帶了一副面具。也不知道他們哪裏找來正好合適的面具。

“想著家裏那口子,來什麽極樂窟?裝什麽老實人?”小姑娘戳他的臉。

“我明明就是個老實人。”陳大方表示天地良心,對那口子矢志不渝。

“光賭不嫖,也算不得什麽老實人。”小姑娘笑了,不過不再動手動腳,拉著他往裏頭走,“第一次吧?”

“恩。”陳大方老實巴交地看著她。

“誰介紹你來的,也不說清楚。”小姑娘笑罵道,“你這蠢呆呆的。”

“……紀饅頭介紹我來的。”陳大方腦子裏忽然跳出這個名字,心想那紀大人也是板正得過分,索性開他一個玩笑,大不了以後賠罪。

“紀大人?”小姑娘笑意微斂,隨即又貼上來,“那剛才可真是得罪了,您可別生氣。”

誒?

不生氣,我不生氣。小姑娘你再穿件衣服,好好帶我熟悉熟悉這裏。

十三、

極樂窟這名字簡單粗暴。

只要你想,他就有。甚至還搞了一個地下賽馬場,挖了地下人工河,簡直是巧奪天工。

說來也奇怪,薊州這樣冷,這極樂窟卻溫暖如春,還開著桃花。

“小綠啊,那個回字走廊裏頭是什麽?好香啊。”

“那裏頭啊……”小綠回頭笑笑,“您家夫人不許您去的地方呀。”

“那我不去那我不去。”陳大方這方面真的是個老實人。

“賭坊這邊走,您籌碼帶了?”

“籌碼?”

“就是玉印呀,紀大人肯定同您說過的。”

“哦哦對對對,有有有。”陳大方從懷裏摸出一枚印給她。

“您呀,是被這香熏昏了頭呀。摁在那邊的紙上,去換籌碼呀。”

“我我我我……我其實真的很很很很……很緊張。”

十四、

這地方到底怎麽回事!能不能好好穿件衣服!

陳大方不敢看那櫃臺對面一對白玉酥胸都幾乎可以放在桌子上的女人。

她對著燈看了半天陳大方的印,巧笑嫣然:“看不出來,還是個京官。”

籌碼拿到手的時候,陳大方決定以後要抱緊列小將軍——哦不對,列大將軍的大腿。

十五、

陳大方愛熱鬧,擠到最熱鬧的一桌邊,那裏已經賭開了。

這賭局可真有意思,三教九流,大梁的官,北燕的官。陳大方用牙簽戳了一片庵波羅果,可真甜。

他的小春風從來都很簡樸,舍不得吃這時鮮的異國珍果。

這樣想著,他揣了幾個珍奇的到懷裏去。

十六、

賭註壓到最後,籌碼都不夠了。

只聽一個北燕口音的豪氣地一拍桌子:“我押三萬擔粳米。”

真豪氣!今年冬天不夠冷,朝中擔心凍不死害蟲,來年影響收成,統共籌了十萬擔。

“跟。”

地下千般好,總是氣悶。聽到這聲音,忽然覺得桃花都開了。

十七、

世傳瑯琊閣少閣主任性風流,果然如此。

東西放在賭桌上時,所有人都看向那邊紅衣的公子。這人穿得可真夠多的。

等這邊事情了結了,把他摁在這賭桌上,一件一件地扒了幹凈!隔著面具,親他濕漉漉的嘴!陳大方想。

十八、

紅衣公子連贏三局,一共贏走了六萬擔粳米和五百匹良馬。

“承讓了。”他將鴿哨收入懷中,走到陳大方身邊,“多謝了。”

十九、

他謝早了。

這世上最窮兇極惡的莫過於輸紅了眼的賭徒。

藺春風和陳大方被圍在中間時,陳大方嘆了一口氣:“你怎麽這樣快?”

“你們瑯琊閣的效率,真是驚人。”

二十、

極樂窟不允許帶兵器,陳大方抽出腰間別著的玉簫:“打壞了就算你賬上。”然後刷地一聲打開了折扇。

這是蕭景琰此生最兇險的一場爭鬥。

他能感到這裏頭有不少江湖人,武功遠在他之上,招式精妙,極有章法。他只有戰場上那套,絕不容一點花招。

當然,如果他能分出神來看一眼陳大方,他也將看到此生可能會見到的,最華麗的一場戰鬥。

他看不清陳大方在哪裏,只知道那團影子所到之處便能見血。

除了一招。

他見到他的陳大方迎著一劍沖了上去,奔赴死局般的從容。他的白袖子在劍風裏,湧起千頃波濤。

袖中扇出,扇面一樹枯藤,開盡桃花。

二十一、

仿佛在春風裏睡了一覺。

二十二、

陳大方的白衣上,也落滿了桃花瓣。

幽暗裏,藺春風摸到陳大方胸前濕了一塊:“你受傷了?”

“啊!”陳大方大叫一聲。

我給你帶的水果壓壞了。

二十三、

列戰英捆了紀饅頭,禁衛軍挑了極樂窟。

這極樂窟是紀饅頭的地下銷金窟,他糾結了一批官員、江湖人士甚至北燕的邊境官員,在這裏享樂。互相勾結,江湖人士制造一些事端,挑起兩方爭鬥。

有征戰,上頭就會有派物資下來。然後雙方裝模作樣,打上一兩場,虛報戰況。

至於從朝廷騙來的東西,盡數到了這人間銷金窟。

二十四、

我小看你了,原來你早就安排了列戰英在外頭候著。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叫他出來——得逼出幕後黑手,人贓並獲。

沒有萬不得已。陳大方抹了一把臉上旁人的血。我還站著,就沒有萬不得已。

二十五、

鴿哨還你。

送你了,就是你的。

這可是瑯琊閣主的信物。

瑯琊閣主都是你的,客氣什麽。

江湖事和朝堂事分不開。

陳大方和藺春風也是如此。

二十六、

春寒料峭,又開始下雪。

除了極樂窟,邊城怕是真的開不出桃花了。蕭景琰搖搖頭。

二十七、

天還沒亮,就有鴿子啄他的窗戶。

推開窗,外頭下著小雪,可是紀府那棵樹開滿了桃花。

桃花裏坐著一個白衣人,晃蕩著兩條腿,手裏拋著石子玩。

“我就說吧,你到了,薊州城的花兒都開了。”

蕭景琰跑到樹下,才發現那些桃花都是從極樂窟裏折出來的,一根一根綁在了枯枝上。

“你下來。”

“不下來。”

由不得你不下來。蕭景琰踹了一腳那棵樹,枝條斷了,陳大方摔下來,摔進他的春風懷裏。

二十八、

紀府什麽都是假的,桃花也是假的。

不過所幸,我喜歡你,和你喜歡我,都是真的。

二十九、

我知道你們情愛甚篤,但是皇上你能不能拜托他先把我的印信還給我,不然我怎麽下軍令開拔回京?

列戰英搓著手,站在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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