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第二條龍終於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誕生。

一如全龍族構想的那樣，是條雌龍。

殷素知停在竹籃子前觀察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問正在婉拒哪咤餵來的湯勺的敖丙，“你們怎麽知道這是個小丫頭？”

“父王說可以看蛋身的花紋。如果是雄龍的話，蛋身的花紋會比較淺，而雌龍的蛋上則是會有波浪形狀的紋路。”他一邊說，一邊向哪咤討要湯碗。

他只是生了個蛋，又不是生病，犯不著鬧得跟天要塌了似的。

小球趴在床榻旁盯了他半晌，心裏有點癢癢，悄悄攥了攥哪咤的衣角。哪咤這幾月跟他朝夕相處，即便不轉頭也知道他的想法，便道：“慢慢過去，別嚇到你妹妹。”

“好！”察覺自己回答的聲響有點大，小球慌忙捂住嘴，沖哪咤點了點頭，三步並兩步小跑過去站在殷素知旁邊。

敖丙微微皺了下眉頭，擡手輕拍哪咤的手，“你對他這麽兇做什麽？”

“我兇麽？你別動彈，我自己打自己。”

“不必不必，我就是覺著你對星兒說話時可以再耐心點。他還小，受不得這麽大的驚嚇。”

哪咤猛力點頭，又往他嘴裏餵進一口女媧娘娘囑饕餮熬的養神藥湯。

小球因著身形問題，不住踮腳看籃子，兩只腳來回轉換。最後殷素知實在有些心疼，抱起自己重了不少的孫子，讓他能更近距離地接觸到自己的妹妹。

“丙兒，孩子名字取了沒有？你公爹這幾日想了幾個，等會兒我讓下人去取來給你瞧瞧。”

敖丙有些受不住過於黏膩的藥汁，朝哪咤擺手，又看向殷素知，“多謝爹娘，但我父王已經定下來了。”

“什麽？”

“是原先要為星兒取的，淵辰。”

殷素知聞言笑了笑，“哥哥是星，妹妹是辰，倒是絕配。按照我們先前與你們的約定，這丫頭隨你們姓敖。”

“敖淵辰？那小名呢？”哪咤問。

三人齊刷刷看著他，殷素知面上笑意不減，“這可得問你啊，小球的爹。”

“我……”哪咤不大好意思地撓頭，順帶著把還剩一點藥渣子的碗擱到腿邊小幾上，“我沒什麽想法。丙兒你呢？這回要不交給你罷？一人一個，比較公平。”

敖丙一楞，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移鎮住。

在他們希冀的目光中浸潤好一會兒，他開了口，“我不知道。”

“叫小塔！”稚嫩的嗓音打破倏然安靜氣氛。

“為什麽？”三人同時發聲。

小球揚起小腦袋瓜，先前被哪咤玩得有點亂的劉海輕輕甩了甩，“因為妹妹的蛋陷在軟墊裏，就像是塔建在土中。”

三名長輩依照他的話轉向竹籃，註視那平穩地壓在墊子上的龍蛋，還真咂摸出點意思。

“我同意星兒的說法。”殷素知道。

哪咤與敖丙對視一眼，並未獲知對方的新看法，於是也一齊點頭同意。而就在四人分散註意力的瞬間，籃子上的蛋略微朝邊上傾斜了一點，像是在歪頭看熱鬧。

恰同東海龍王推算的那樣，妹妹小塔破殼的時辰比哥哥早了許多，是當日的晚膳後。

晚膳過後睡覺之前，向來是哪咤和小球在院內踢球的好時機。敖丙在床上躺了兩天，只覺骨頭都要躺化，便下床到特制的軟椅上坐著，拿過自己遺留的針線給小塔縫衣服。

“爹，你說妹妹會生得什麽模樣？”小球說著，把顛在膝蓋上的球踢給哪咤。

哪咤擡腳勾過，往上一拋，頂在腦袋上，雙目不離地看球，“能長得什麽樣？肯定像你娘啊，你娘多好看。”

“那要是長得像你呢？”

“像我怎麽了？我很難看嗎？”

小球嘿嘿笑了兩聲，“爹好看，俊得很。可妹妹生得這麽俊，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擔心她會揍你？接球！”

“來了！爹！等一下！”小球猛然撲倒在地，抱住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小狐貍。

而那球直直打上樹幹，因著力道太大，反彈至小窗處。

“完了！”哪咤驚呼，趕忙施法。

只見一根針疾速飛來，將球釘在墻上，隨即傳來敖丙難得嚴厲的聲音，“哪咤，星兒，你們如果不想踢球，我可以把它紮了。”

“丙兒，我……”

小球慢條斯理拍走小狐貍身上的灰，靠近點說：“娘，是我的錯。你不要怪爹，我給您道歉，您別生氣。”

“我沒生氣。”敖丙的聲音軟化許多，“時候不早了，進來洗澡睡覺。”

父子倆一同回應，勾肩搭背地進去。

進屋後，小球聽從敖丙的話，乖乖把懷裏的小狐貍放在他眼前的地毯上，跟著哪咤去屏風後頭洗澡。

“你這小狐貍怎麽瞧著蔫蔫的？是不是生病了？”敖丙繡著龍爪子問。

那小狐貍聽到自己的名字，擡了下眼，又懶懶地垂下。

“它就是吃多了犯困。娘，您就讓它這麽靠著，它不會做壞事。”小球的聲音自嘩嘩水聲中傳來，聽著有些不真切。

敖丙回了一嘴，繼續低頭做事。

哢。

墻前忽然閃過細微的破裂聲，但因著音小頻率快，很快被小球的歌聲掩蓋。

“你都教了他些什麽？”敖丙笑問。

哪咤大呼冤枉，“是玄武那幾個混球教的。下回見著面，我一定好好揍他們一頓。”

“可別說，還怪好聽的。”敖丙聽得久了，不自覺地跟著哼哼，“可就是不知道唱的什麽。”

“白虎生辰宴那日唱給他聽的，說是祝壽曲？鬼知道他們暗地裏在打什麽算盤。兒子，別往我這兒潑水，才洗的頭。”

敖丙莞爾，無奈搖頭，絲毫不覺對面的情狀。

蛋已經沿中央裂開，只稍加往上一頂就能把殼頂開。很巧的是，小塔真就這麽做了。有些刺目的光毫無保留地穿行在她的眼前，令她有一瞬的失神。

等回過神來，蛋頂已經被推到一邊，她舉高雙手，對著有所發覺的敖丙大喊一句——

“嗚啦啦！”

敖丙：“！！！”

小塔裹著條小棉布，如帝王般在桌上走來走去，發現哪咤三人在看她，仰頭咧出個笑臉。

“這……”小球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直接變成人形的妹妹，“她，她跟我們不一樣麽？”

敖丙勉強穩住心神，“大抵，大抵是被龍宮水養得太好了。”他伸出手戳了下小塔的臉，雙眼彎得像月牙，小小的哪咤，真可愛。

原本只是開個玩笑的小球一語成真，妹妹果然長得更像自己的爹，可又混了點敖丙的溫潤氣質，使得五官的銳氣平緩不少，看上去俏皮又可愛。

而小球雖說覆刻了敖丙的臉，但與哪咤十分親近，久而久之，眉目之中逐漸沾染上哪咤的狠戾氣息，笑時如沐春風，嚴肅時如同寒冬臘月。

全程圍觀的哪咤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面色有些淡淡的，手中三味真火不斷，給妻兒暖身子。

“她真是有趣。”敖丙轉頭看哪咤，“你說是不是？”

哪咤牽出個笑容，“嗯，是挺好玩的。”看著縮小的自己，還是個女兒身的自己，是怎麽想怎麽別扭。

小塔走得有點累了，不理會敖丙伸來的手臂，揚起身上的小布，嘭地一下坐到昏昏欲睡的小狐貍身上。小狐貍聚集已久的睡意頓時消失殆盡，瞪著大圓眼瞧她。

“辰兒，你喜歡它麽？”敖丙放下針線，湊近點身子摸女兒的頭，順道從孩子身下解救小狐貍。小塔沒有反抗，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光溜溜的頭上摸來摸去。

小球道：“這可不行，它是我撿回來的。”

小狐貍是小塔出生前一個月，小球跟著哪咤到東海邊玩耍時，在沙灘附近的山洞外頭發現的。

當時小狐貍全身灰撲撲的，像是裹了層狼皮，右後腿受了傷，躲避父子倆而逃跑時行動不甚方便。

後得殷素知調的傷藥醫治，腳傷很快痊愈，也因白得發亮、摸著順滑的皮毛被小球執意留下當玩伴。

為了征得三位長輩的同意，小球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窩在房裏學書寫字，還把一直困擾自己的算數攻克了。

哪咤見他如此認真，很快松口答應。而李靖和殷素知本就疼愛孫子，在他決定好好學習的第一天就已有了飼養這只小狐貍的念頭。

“要不，你們一起養？”哪咤問，“反正你不是老說它皮得很，不好管教。現在多了你妹妹照看，這皮狐貍估摸著也不敢再怎麽作怪。”

“不成，我得好好想想。”

敖丙另手蹭了蹭他的小臉蛋，“星兒慢慢想，不急在一時。要真是不願意，父神再去尋點別的給你妹妹。”

“多謝娘。”

“好了小塔，別玩狐貍，讓它好生休息。”哪咤打了個響指，去盡小塔身上殘餘的蛋液，又變出個巴掌大的小床，“爹帶你去睡覺。”

小塔一躺到小床上，腳底板恰好貼住床尾木板，用三味真火烤過的被子蓋在身上暖烘烘，很快送她進入甜美夢鄉。

“星兒，抱小狐貍去籃子裏睡罷。它體質還太弱，睡不得涼處。”敖丙往竹盆蓋上綢布，如是說道。

“可那是女媧婆婆……娘，這樣不大好罷？要不，還是讓它睡地上，反正爹的三味真火一燃就是一整夜，凍不著他。”

哪咤道：“合著真把我當火爐了？聽你娘的話，快送它去睡，女媧娘娘不會怪罪你的。”

小球猶豫片刻，最終選擇妥協，把小狐貍放在籃子裏，又在籃子上施了個靜心咒，轉身快步回爹娘當中躺下。小塔的床橫在床頂旁的臺子上，只要一有動靜，哪咤他們就能知曉。

“兒子，你往外挪點，別讓你娘碰到墻，太冰了。”哪咤說完，彈了一小枚火在敖丙靠著的墻前，“丙兒，要是覺著冷，你就立馬同我說。千萬別藏著掖著，身體要緊。”

敖丙輕輕點頭，朝小球處移動點位置，摟住自己兒子，輕聲說：“爹平日裏都給你說了什麽故事？好聽嗎？”

“好聽！娘要是想聽，明日我同你慢慢說。你今日太累，還是早些睡罷。”他伸過頭，在敖丙和哪咤臉上各親了一下，拉高自己的小被子，緊閉上眼，“小球要睡了，天亮之後見！”

“嗯，天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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