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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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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氏歷來是樊國的貴族,祖上出過三位王後兩位將軍。項少涯是這一代項氏的中流砥柱,世襲柏矣候之位,未到三十已經官拜大將軍。他娶了樊君的長女妱元公主,夫妻相敬如賓育有兩男一女,五年前妱元公主因病過世,項少涯至今再未續弦。

他平日裏喜歡住在營帳之中,與士兵同寢同食,不常回宅子。如今項少涯府上住著他的母親和妾室張氏,張氏膝下有兩個孩子。項少涯還有一個妾室楚氏,楚氏最為得寵,平日裏也跟著項少涯住在營中。

兩個多月之前項少涯回府,開始就是否出兵餘國與丞相相爭。但是每每感覺計策被看穿,丞相總是快他一步,項少涯不禁懷疑府上有奸細。

這些是梓宸告訴我的,在我接下任務的第二天他便來帶著我在宅子裏轉悠,看到了什麽就跟我說說。

“我平日裏跟隨老爺,也不常回府,知道的可能不太多。不過你有什麽需要都可以找我。”他對我友好地笑著。

正如子蔻所說,他是個英俊又和氣的少年,正是她那樣的年紀裏最喜歡的男子。

我點點頭,問道:“既然你也不常住府裏,將軍為何不讓徐管家來調查?”

“徐管家是老夫人帶來項家的,若徐管家知道了府上有奸細必然會驚動老夫人。將軍不想驚動老夫人。”

頓了頓,梓宸又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而且徐管家治下嚴格又很是護短,肯定不願相信自己下面的奴仆出了問題。”

我看看他,淡淡道:“或許也不是奴仆呢?”

梓宸楞了楞,遲疑道:“你是說……”

他話並沒有說完就被前方的爭吵聲打斷了,我擡眼望去,那爭吵的來源正是楚氏和張氏。

在一群嬤嬤婢女的簇擁下,張氏的小女兒正揉著眼睛大哭,張氏聲稱是楚氏推了她的女兒。楚氏則冷著臉看著張氏一言不發。

我聽聞張氏是個能幹又頂潑辣的女人,仗著府中沒有正夫人老夫人又甚是寬厚,橫行霸道慣了。而楚氏則是清高冷淡的性子,從來是不理會張氏的。

她們一個仗著有孩子,一個仗著有寵愛,倒也勢均力敵。

張氏話裏話外諷刺楚氏生不出孩子,楚氏仿佛是沒聽見似的,直到張氏蹦出一句——留不了後的女人,真叫父母蒙羞。

此刻楚氏才正眼看著張氏,她原本五官就深刻英氣,這麽冷冷的目光掃過來饒是張氏都打個哆嗦。

“我的父母親人為國而死,也是你能隨意指摘的?”

梓宸對我輕聲說:“楚氏的父親和兄弟是侯爺的部下,滿門忠烈。如今合家只剩她一人。”

張氏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楚氏冷笑一聲看了看她的小女兒,說道:“小小年紀就這麽會演戲,可真是像極了母親。”說罷不顧張氏臉色青紅,帶著自己的婢女們拂袖而去。

張氏一通亂發脾氣,把周圍的婢女嬤嬤們都遣走了。

父王好美妾,這畫面真是熟悉。

眼看著楚氏向我們這邊走過來,我和梓宸都低頭行禮。楚氏的腳步在我們前面停下來,她幽幽地問:“新來的婢女?”

梓宸恭敬道:“是姬公子的貼身婢女,阿止。”

楚氏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打了個轉,語氣就帶了些尖刻:“你倒是一如既往地討女孩子喜歡。”

這話有些莫名,可她也沒有再多說,帶著她的婢女們離開了。梓宸和我對視,他聳聳肩笑道:“楚小夫人性子就是如此。”

這樣的話似乎不是單單的性子問題。

“你們看起來關系不太好。”

“……楚小夫人確實不太喜歡我。”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覺得我太跳脫了?不過楚小夫人不喜歡的人多的是,也不差我一個。”梓宸頗為無奈。

頓了頓,梓宸說:“至於夫人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你小心別插手就是了,將軍最厭惡宅鬥。”

我點點頭。

之後梓宸還有他的事情要辦,我便不煩擾他,自己在府中走動了五日有餘,可喜的是項府家仆人頗多,平日裏也愛閑聊,方便了我搜集信息。

丞相在項少涯身邊安插眼線,若只是小仆役便沒有任何價值,府裏同項少涯親近的不過他的隨從們,管家,老夫人,張氏和楚氏及她們貼身的婢女,範圍一下子縮減了很多。項少涯之所以請姬玉這個外人來調查,怕也是一方面怕打草驚蛇,一方面怕流出風聲傷了和氣。

如梓宸所說,徐管家治下嚴格老夫人又向來寬厚,項府風氣一向不錯,偷盜爭鬥鮮有發生。每個進府的奴婢家仆都身家清白,看起來和丞相並無關系。

我默默地想著,正穿過府中花園的時候,聽見一陣琴聲。擡眼看去,園中是一個身著鵝黃斜紋錦的女子,發間是鑲著上好南海珍珠的簪子,額間一點明艷的朱砂。她低著眼簾漫不經心地撫弄著眼前的古琴。邊上站著九個婢女,一律的藍衣,恭恭敬敬地站著。

我略一猶豫,準備繞道而行,卻聽那女子不輕不重卻充滿威嚴的聲音:“哪家的婢女這樣不成體統,本宮的琴也是你聽得的?”

她的琴仍在繼續,從頭至尾沒有看我一眼,但是偌大的園中除了她的婢女之外,也就只有我一個婢女。

於是我福身行禮,說道:“奴不敢。”

她笑了,秀麗的眉一挑,帶著些冰冷的意味:“怎麽,謝罪卻不下跪麽?你家的主子倒是把你養出了好大的脾氣。”

正在我欲出言時,一個聲音響起:“郡主這樣責備,卻不知怪的是姬玉還是齊國的七公主殿下呢?”

我回頭,看見姬玉走過來,他一身紫衣,手裏拿著一柄折扇,是已故怪才莫千秋畫的扇面,漂亮的鳳目裏是深不可測的笑意。

女子終於擡頭,打量著我的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她緩緩地站起,走到我面前。微微揚起下巴,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漫不經心地說:“原來你就是姬公子新收的婢女,原先是侍候齊國七公主的啊。那麽你告訴我,我和她,誰更美?”

她站在我面前,好讓我看清她的風華絕代。我在那一瞬間明白了她是誰,樊國的玉妝郡主——蘇琤。

齊國七公主姜期期,樊國玉妝郡主蘇琤,還有衛國辛夫人是名聲相當的美人。傳言中蘇琤是個非常傲慢自負的女子,而她的美貌和才情也當得起這樣的自負。

這樣的女子,大約不能容許自己差別人分毫。

平心而論,蘇琤真的很美,面龐像是比著尺子精心雕刻的瓷器一般白皙精致,由內而外的自信孤傲的氣質讓她看上去高不可攀。

於是我笑了,淡淡地說:“七公主死在她最美的時候,而郡主殿下總有一天會老去。可郡主的美還存在於世上,七公主的美已經消失了。如何比得?”

蘇琤沈默了一會兒,輕輕一哼,似褒似貶地說:“還真會說話。”目光便轉到了姬玉手中的扇子上,美目一挑,有些詫異。

“莫千秋的畫?”

“鹿山消雪圖。”

“三千兩金子,我要你這幅扇面。”

姬玉勾勾嘴角,仿佛嘲笑了一下。這表情惹得蘇琤有些不快,她抿著嘴看著姬玉,等著姬玉出價。姬玉笑著說道:“莫千秋的畫,有人認為價值連城,有人認為一文不值,買畫原本就是買的喜歡,若硬要標上價格,反倒折辱了這份喜歡。”

蘇琤的目光閃了閃,表情溫和了些,淡淡說:“姬公子果然不落俗套,那麽,請問公子怎樣才可割愛?”

說話客氣了很多,然而還是一貫的執著強勢。

姬玉的目光落在蘇琤身後石桌上的古琴上,輕笑:“聽聞郡主這琴是古物,音色絕佳,郡主愛不釋手。今日可否借姬玉一彈?”

蘇琤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古琴,又瞥了姬玉手中的扇面一眼,略一思忖,便許了姬玉。

我便知趣地告退,快步離開園中。離去之時聽見兩聲琴音,和姬玉溫柔似水的聲音:“郡主剛剛的《陽春白雪》論指法堪稱完美,不過這輕松明快的曲子,何故彈得如此孤寂呢?”

我看去,便看見蘇琤眼中難以掩飾的驚訝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子蔻說,聆裳和嫦樂的琴技都是姬玉親手所教,卻還不及他自己的七成。那日聽過她們的合奏,那樣絕妙的琴聲居然還只是姬玉七成的水平,我想這近百個諸侯國裏,沒有人的琴技能在他之上。

我想,姬玉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玉妝郡主蘇琤在樊國身份特殊,她原本是當今樊王的第十一個女兒。因為早些年樊王和廣成君的一個約定,蘇琤從生下起就過繼給了廣成君家撫養。廣成君視她為掌上明珠,而樊王也對蘇琤疼愛有加,再加上她的才華和美貌,實際上她的地位超過樊國的任何一位公主。

有蘇琤的幫忙,就算丞相百般阻撓,姬玉也一定可以見到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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