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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禍起誰猶是非難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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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此閑聊。

而迷陣之中,果然就來了幾個人,給地上躺著的“屍體”餵下藥物,須臾他們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著那幾個不願出迷關的弟子,垂頭喪氣地原路返回了,陣中瞬時幹幹凈凈,只等著下一波闖陣者了。

此時,從蠱陣那邊卻走來兩人,一個臉上溝壑縱橫,很是老態龍鐘,一個卻仍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人。

老者看著毒陣方向,道:“夏兒,剛才那名布陣人,是否就是你說的陰陽劍洛名撼?”

孔夏恭敬回答道:“正是。”

老者若有所思,道:“你今年多大年紀?”

孔夏道:“回師父,二十歲。”

老者道:“二十歲,正是交朋結友的年紀。我那裏有一壇好酒,你明天拿過去,和他一起喝吧。”

孔夏仿佛不情願,道:“師父,我,我,我不想去。”

老者嘆口氣,道:“我豈能不知你為何不想去。師父年紀一大把了,豈非也不想和你們這般年紀的小孩子一起布陣?即便來布陣,豈非也想像他們那般讓我蠱族的弟子過來闖陣而非收幾塊銀錢?”

千仞山之會說白了就是江湖幾大名門大派主辦的,因為各派都有弟子參賽,所以布陣便是分內之事;只有蠱族,一直被認為不入大流,每年雖然花錢請來布陣,卻從來沒有向其遞送弟子參賽的邀請函。

老者又溫聲勸道:“去吧。”

雖說是勸,孔夏心知已不能拒絕,只好低聲道:“是。”

第二日,孔夏果然就提著一壺酒來到了洛名撼下榻的院中,進門便見墨虎已經先來到此處,正纏著洛名撼與他比武。

二人見到孔夏,都有些面生。墨虎道:“你什麽人,幹什麽來的?”

語氣一貫地不善。孔夏立刻就紅了臉,囁嚅道:“我,我是蠱蠱陣布陣人人人孔夏,想想和你們交個朋友……”

洛名撼眼睛掃了過來,他臉色陰郁,全無笑意,與昨日那副笑意盈盈灑脫不羈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裏,看來像是被墨虎惹煩了,又像是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麽影響心情的大事情。

他冷聲道:“孔夏?蠱族孔長老的首徒?”

孔夏點頭。墨虎拍了一下腦門,道:“是你啊,你好啊!”

洛名撼卻道:“你手裏提著什麽東西,是酒嗎?”

孔夏連忙將酒恭敬奉上。洛名撼接過,拍開酒封聞了聞,道:“聞起來是好,只是不知……”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孔夏一眼,這一眼很是不恭敬。孔夏雖然已經做好了被小看的準備,卻不料竟被小看至此,臉瞬時更紅得要滴出血來,心裏恨不得立刻去奪下這酒,轉頭就走。但是他卻突然一笑,喝了一口,道:“料你們也不敢!”

孔夏眼眶裏轉動著淚花,雙唇哆哆嗦嗦,全身顫抖,雙拳捏得死緊。粗心如墨虎者此時也覺察到氣氛尷尬,剛要過來打圓場,門外進來兩人,一男一女,女的走在前面,衣著貴氣,容貌十分秀麗;對比而言,男的衣著顯得邋遢隨意許多,但也不失少年風流之態。

洛名撼見到兩人,又喝了一口酒,涼涼道:“你怎麽來了?”

女子一聽此言,臉上立即湧上幾分憂色,這樣金枝玉葉的女子與憂傷並不相配,連墨虎都有些看不過去了。果然那男的馬上開口道:“洛名撼你是不是喝醉了,梁懿遠道而來,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洛名撼冷哼一聲,道:“你今天倒是清醒得很啊,可還知道這是誰的未婚妻?”

一句話懟得木白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梁懿見此,連忙拉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又轉向洛名撼,道:“我收到了你的信,這便來了。”

洛名撼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嗤笑道:“見鬼,我還給你寫過信呢!”

木白鶴忍不住了,吼道:“洛名撼,你自己寫的信自己都忘了嗎,我看你啊,是一陣一陣地發瘋找死呢!”

洛名撼聳聳肩膀,滿不在乎地又喝了一口酒。梁懿忍不住去拿他酒壺,道:“白日裏還是少喝些吧。”

洛名撼卻觸電一般往旁邊閃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大搖大擺向屋內走去,把門一甩,把眾人關在了外面。

孔夏此時已經顧不得羞憤,反而升起十分奇怪來。心道:“這個人,和昨天那個談笑風生的洛名撼,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墨虎卻仍然不死心,在門外大喊道:“你到底和不和我決鬥,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走!”

門內傳來一聲狂笑,然後一聲大吼:“好,你他媽明日此時來此處找我,我打得你屁股開花!”

隔日。墨虎果然準時來到洛名撼院中,孔夏卻早就在院中了,他問道:“你是來觀戰的嗎?”

孔夏點點頭。他很是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膀,朝院中一喊,無人應答。他臉色一變,就去推門。洛名撼卻從院門走了進來,旁邊跟著的,竟然是梁懿。他看到院中之人,笑著抱拳,道:“連兄!墨兄!”

形態與昨日迥然不同。墨虎看到孔夏一臉吃驚的樣子,笑道:“是不是很吃驚很意外?”

此處搖頭就是虛偽。墨虎一副了然的樣子,道:“洛名撼修的劍法叫做陰陽劍,在奇日修陰劍,偶日修陽劍,陰陽兩種劍法劍式和心法都完全相反,為了配合這套劍法,人也,你知,變得有些古古怪怪,習慣就好!”

連相恍然大悟,心中稱奇,道:“大千世界果然無奇不有。”

洛名撼沖梁懿點點頭,向兩位介紹道:“昨日還未向兩位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梁懿;這位是名震江湖的琳瑯劍陣少主墨虎,這位是蠱族孔長老的愛徒孔夏孔公子。”

此言溫文爾雅,行事端正大方;令人很是如沐春風。

他故意把名震江湖四個字說重一些,墨虎聽了很是受用,也粗聲粗氣地客套道:“孔兄,你可知道我這位梁懿嫂子何許人也?”

孔夏歉聲道不知。他立即故弄玄虛說道:“此乃洛雲西金令令主千金梁倉之女,他們家的錢啊,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啦!”

西金令令主梁倉,富可敵國,這在江湖上已然不是秘密。難怪能養出如此高貴溫雅的女子來。這樣的女子居然也能忍受昨日那樣的氣,也需忍受昨日那樣的氣,著實令人感嘆情之一字,實在是力量巨大。

但是今日的洛名撼卻很是溫柔,他聽完墨虎的誇讚之辭,看了一眼梁懿,道:“不僅如此,我這未婚妻還有許多不能說的好處呢,你們且眼饞吧。”

一席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梁懿不好意思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此時木白鶴也來了,他顯然還在生昨日的氣,沒好聲地說:“洛名撼你那鬼脾氣能不能控制一下,要不是我天天見你,定要以為你是個分裂人呢!”

洛名撼正色道:“我也是控制不住,還得兄弟你多多包涵了。”

木白鶴道:“我倒是可以包涵,你可要替梁懿好好想一下。”

梁懿用眼色制止他。洛名撼看見臉色微冷了幾分,道:“我自然會替梁懿好好想!”

此種情態,與昨日倒有兩分相像了。墨虎怕他突然轉了性子,連忙打圓場道:“洛兄,看這裏,昨日答應我的決鬥呢?”

洛名撼卻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又轉笑道:“約定自然是要履行的。咱們這就走吧?”

眾人一齊來到後山。兩人列好陣便鬥了起來,轉眼之間就走了數十招,出招拆招不相上下,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木白鶴想來是擔心梁懿站久了累,便尋了一塊石頭,在上面墊上一塊錦帕,招呼她過去坐。梁懿卻搖搖頭拒絕。仍舊緊張地盯著陣中兩人。

突然,只見劍氣驟收,兩人從纏鬥中解了出來,洛名撼把劍一收,道:“受教!”

墨虎也抱劍還禮道:“慚愧!”

眾人也沒明白到底誰輸誰贏,他們不說,也無人去問。洛名撼還劍入鞘,朝這邊走來,道:“剛剛走來,看到有山雞飛過,不如獵來幾只,趁著今日晴朗,野炊一番如何?”

大家自然紛紛應和,然後大家七手八腳撿來枯枝柴火,獵來山雞,拔毛去肚,用棍子插著放到火上烤,山野之中很快就傳來陣陣肉香,和年輕人聚會特有的打鬧的哄笑。

孔夏自小跟著孔長老,後者肩負蠱族興衰大任,從來不茍言笑;他也就養成了謹小慎微瞻前顧後的小心模樣,從來不曾如此開懷過。此後經年回憶那段時日,仍覺得人生曾經如此暢快笑過,也算無憾。

自此眾人但逢偶日,得閑便廝混在一處,將那千仞山大大小小的角落探訪了個遍。眾人關系也突飛猛進地好了起來。

一日孔夏回到住處,見孔長老等在那裏,連忙問道:“師父,可是找徒兒有事?”

孔長老卻道不急,讓他先布茶;慢悠悠看著他燒好水,打好茶,倒入盞中,接過來,喝了一口,才緩緩道:“夏兒,你說,師父平日待你如何?”

孔夏忙恭敬答道:“徒兒無父無母,師父便是我的父親。”

孔長老點頭,繼續道:“蠱族於你,意味著什麽?”

孔夏氣血上湧,沈聲道:“生我養我的土地,我的家園,我的家人。”

孔長老又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對你不住。”

孔夏大駭,道:“徒兒不孝!”

孔長老道:“你且聽我說。我是你的前輩,但在我輩治下,蠱族卻只能躲在西南方寸之地,蠱民如陰溝地鼠上不了臺面,你輩不能因為身為一名蠱民而擡頭挺胸,實為我輩失職,是我對不起你!”

他說得無比真誠,眼眶有淚光閃動,一席話說得孔夏很是心酸。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你知我蠱族有蠱誘之術和蠱惑之術,可還只我族還有蠱殺之術?”

孔夏奇道:“蠱殺之術,不是我族禁術嗎?”

“禁術?”孔長老冷笑道:“你可知這為何成了禁術?因為,它實在是可怕到無人可控,力量大到可以操控整個天下武林,因此,他們才將此列為了禁術。”

他聲音激動,身軀也跟著微微顫抖了起來,繼續道:“想我蠱族興衰數千年,何曾沒有過風光的時候?他們可以憑殺術威震一方,我蠱族卻只能茍活於一隅,你道是我族沒有熱血兒女,你道是我族沒有制勝法門?非也,非也!”

“不過就是,他們不許!他們不允許!”

“因為他們害怕!他們無能!而他們又妄自尊大!他們又貪得無厭!他們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把我們踩在腳下!數十年!數百年!”

孔夏儼然已經被他師父臉上浮現的癲狂之色嚇到了,又好像也陷入了那團狂熱的憤怒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

孔長老仰頭望天,雙全緊握,無邊的憤怒沖喉而出,他一下子好像變得非常愉快,一掃剛才的憤懣郁郁,突然眼睛閃光,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在連相耳邊輕輕說道:“夏兒,我找到辦法了,我終於找到辦法對付他們了。”

孔夏如同傀儡被他操控,也低聲問道:“那是什麽?”

孔長老壓抑不住聲音興奮的顫抖,道:“蠱殺之術,我終於成功了!”

“蠱殺之術?”

“對!蠱殺之術.”

“如何做?”

“以蠱血結丹,以蠱涎淬劍,令揮劍之人服下蠱丹,他手中的劍,就會成為蠱殺之劍,他使出的殺術,便是蠱殺之術。”

孔夏道:“師父,這不是書上記載過的嗎?”

他為何對這些上古流傳的舊東西如此興奮異常?莫非?

恐長老連連點頭,道:“對,但是我已經將蠱丹煉成了,蠱涎也終於配成了!”

“師父,你什麽意思?”

“相兒,師父終於煉出了□□十三至臻之蠱的蠱精之丹,也收齊了它們的蠱涎,現在,只要找到一把劍,便能試煉蠱殺之術了。只要一把劍,就能讓我多年夙願今夕得嘗,你懂嗎?”孔長老抓住孔夏的肩膀,十指緊緊扣進他的肉裏。

“貝長老半月前死了,難道他身上……”

“不錯,貝長老身上的至臻悲蠱是最後一份;雖然我也舍不得,但是,不得不說,他死得好,死得相當好。”

孔夏臉色大變,連帶著凳子往後退了兩步。貝長老,那個慈祥和藹的老人,他究竟是如何死的?

孔長老卻道:“不要管他了,孔夏,來,師父需要你的幫忙,你聽到了嗎?”

孔夏仍在迷茫的恍惚之中,此時只是機械地問道:“幫什麽忙?”

孔長老道:“你的那位好朋友洛名撼,他的劍就很適合;你告訴過我他奇偶日有別,我發現他奇日那把劍,簡直就和至臻蠱丹天然相合;他就是我們的不二人選。”

孔夏大駭,“他?!”

恐長老道:“不錯,現在有兩件事要去做,一件就是,勸他接受我們的建議,成為蠱殺幻境的劍主;另外一件就是,給他種下我專門為他養的至陰寒蠱,讓他聽命於我蠱族。”

孔夏道:“那那,師父可有去找過他,他答應了嗎?”

聞此,恐長老突然身形一肅,道:“我當然已經去找過他,他當然也沒有答應。這些門名劍派的子弟,哪裏能看得上我們?但是無妨,一旦他被種了蠱,不答應也得答應。”

孔夏又退了兩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嗎?”

孔長老道:“只有你去,才能一舉成功;此事一擊不中,就再無機會了;不能失手,知道嗎?”

他心中已經認定孔夏是一定要答應了,豈料他卻突然道:“師父,我不能去,我實在不能去,因為他是,他是我的朋友。”

孔長老怒道:“所以我才讓你去和他做朋友啊!”

孔夏道:“你讓我去接近他,難道……”

“不錯!”孔長老粗聲打斷,道:“夏兒,你可知道我在貝長老那裏發現了什麽了嗎?”

聞此,孔夏臉色大變,立馬跪倒在地,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求求你,繞過她,繞過她!”

孔長老道:“她本是我族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今天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下這血海深仇,但是,夏兒,我不為難你,你也別讓我太為難才是啊!”

孔夏頹然坐倒在地,眼中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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