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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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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8月5日,九龍。

“阿期。”

沈弈站在落地窗前,微笑著註視著眼前的沈期。他仍舊穿著規規整整的西裝三件套,風采卓絕一如平日。坐在沙發上的沈期卻心頭一緊------他的父親,從來沒有這麽對他笑過。

他想起這些日子他隱隱約約聽到的傳言,心頭愈發地慌:“父親,您……”

“不用擔心我。”沈弈溫和地說,“我會付出我該付出的代價,沒人能改變這個結局。我叫你過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你該知道的事。”

“你有個弟弟,阿期。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們是最親近的,血緣連接的兄弟。”

“你說。”

沈期整個人已經開始麻木,而聶立鈞似乎很享受這種節奏,語調都輕松了不少:“程冀死後你為了避免程望被紐約黑道盯上,讓他把E.G.的所有權轉讓給你。如果你是他哥哥,這自然不是問題,但如果,你不是呢?”

“你說什麽?”沈期失聲。

“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的血緣關系,對嗎?”聶立鈞輕笑,“師兄跟你說你有個弟弟,然後你看到程望就信了。如果不是我前段時間查到了基因庫的精子捐獻記錄,我也不會懷疑這一點。”

“你不姓沈。這個世界上只有程望一個人流著師兄的血。你的父親是程冀。”

“什麽?”

沈期緊緊註視著沈弈溫定的眼瞳,沈弈輕輕一嘆,走過來揉了揉沈期的頭:“他叫阿望,是你的親弟弟。這些年他一直和他養父在美國生活,我沒有見過他,不過他很像我。”

沈期無言,唯有低眸感受著來自父親難得的溫暖。他察覺到沈弈的眼神似乎有些微的悵惘,更多卻是一種不舍:“我一直隱瞞著他的存在,”

“那您為什麽要讓我們出生?”沈期擡起頭,“您為什麽要洗白家族,為什麽要把這些責任加在我……我們身上?”

最後的話甚至摻雜著一絲隱隱的,不能言說的怨恨。沈弈輕輕一嘆,那目光是沈期從未見過的,濃郁至極的悲傷,那種情感,他從未在沈弈身上看到過。

他說:“我愛一個人,可我和他沒有緣分。”

“不可能。”沈期緊緊握著手機,“我們不可能不是兄弟,不可能不是。”

他反覆說著這句話,尾音卻含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啊,誰也不會想到和撫養自己長大的父親鑒定血緣,他們相似的面孔就是最好的證明------可建立在習慣上的這一切,為什麽不能是偽造的?

“程望出生前一年師兄捐獻了精子,而你和程望的DNA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一,我想這已經能說明真相了。”聶立鈞的聲音平靜起來,細聽還有隱隱的嘲弄,“你的臉應該來自於你的母親,希望愛人的孩子像自己,人之常情。”

“程望當年轉交E.G.是因為你是他哥哥,但如果這個前提並不成立,你這個和他事實上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卻以此取得他父親最重要遺產使用權的人,難道不該是他父親的死,最大的嫌疑人?”

沈期腦子嗡嗡地響,半晌仍是渾沌:“你想幹什麽?”他說,“你編了這個故事,做了這麽多戲,你想幹什麽?”

“呵呵。”聶立鈞冷笑,語聲淡淡,落在沈期耳畔卻如同諸神黃昏前最後的洪鐘,“我想要你死,被你最愛的‘弟弟’親自殺死。”

“這是你該有的結局。阿期,你無從選擇。”

“我很抱歉,阿期。我沒有給你一個母親,也沒有像父親一樣對待過你。到現在,還要讓你為我的選擇贖罪,保護本來該是我保護的人。”

“我知道你也有喜歡的人。跟我們這種人牽扯起來不是好事,但如果他也願意,你就不要以愛情的名義獨自承擔。”

“我沒有和他一起站在陽光下的資格,直到現在也沒有。我所能做的只有盡力保護他和你們,而我希望我死後,你能代替我。”

“阿期,你願意嗎?”

聶立鈞的意思,沈期明白。

他曾經那樣深沈而無望地愛過沈弈,即便此身腐朽,也守著過去的執念不肯回頭。他在他身上傾註了真正的心血,到頭來卻被證明不過笑話。了結這一切的唯有一方的死亡,他在他身上終結了屈辱,才可以把愛完全施加在程望身上。

如果他不答應聶立鈞,他自然有無數種方式報覆現在全身心信賴他的程望。沈期沒有辦法向程望解釋這一切,那一紙DNA鑒定書就是他唯一的原罪,他一切的解釋落在程望耳中不過狡辯,他沒辦法讓他再信他分毫。

事到如今,除卻死路,他無從選擇。

“好。”沈期說,“我答應你。”

新界,香港國際機場,候機廳。

程望摘下耳機,起身抖了抖衣上的褶皺,面沈似水。

他的計劃很順利,原先擔心的破綻也並沒有被發掘。能算計出的優勢已經開發殆盡,接下來子彈上膛,只待將這七年來的籌謀一一兌現。

他深吸一口氣,眉眼有片刻的放松------他戴著這副面具的時間已經太久,那些舊有的,新來的,似是而非的感情,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

他想起年少時,他躲在閣樓上,偷偷看著書房裏的程冀和周卓然,一頁頁撕下日歷,想著哥哥什麽時候過來。

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歲,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程望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他們的短信記錄向來是閱後即刪,唯獨最後這兩條他留在手機裏,像是某種正式的禮儀:

“好。”

“他的財富歸我,他的血債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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