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謨拉比法典》中曾提及“以血還血，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而從地下通道的東面開始，聲控燈開始光臨黑暗的室內。有嚴重潔癖的黑道少主像是古神話中的高天原的統治者太陽神，伴隨著他的步伐，一整排頂燈全部亮起。

嗯，雖然日本神話中的天照大神是一名女性……不過這並不重要，反正光看對方戴著面具露出的其他部分，小臉大眼，說是清秀的佳人也沒什麽大問題嘛。

“你把事情鬧大了。”青年皺著眉頭。

他停在距離她大約五米的位置，刻意保持著遙遠的物理關系。木川唯順手把整盒針劑放在通道內唯一的窗框上，從口袋裏掏出煙卷，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含在嘴裏，熟稔地拿打火機點燃。她抽煙的動作很漂亮，不像有些人跟磕。藥似的，反倒宛如老舊黑白電影裏，那種法國女人或老上海女人的陰翳優雅的感覺。

少女叼著煙，煙氣慢悠悠地從指尖升起，答非所問：“我同伴給的煙，你要嗎？”

儼然一副久經社會的模樣，但這並不能掩蓋她才十五歲就抽烈性香煙的事實，尤其是從動作來看，少說也有好幾年了。

“餵，我問你話呢。”

“是說新聞上的事情嗎？”她把煙夾在手裏，歪著頭沖他笑了笑，“看見長得很帥的小哥哥，所以就調戲了一下，不過我有記得把現場的子彈帶回來，怎麽啦？”

恰到好處的任性跋扈語調，如同被家邸仆人們捧著一呼百應的大小姐，但再結合抽煙的動作，顯而易見，是學壞的不良少女，像逃家後嘗試紋身喝酒抽煙的壞女孩。

治崎廻原本緊繃的心臟微微松了松，他在想，之前對這名少女警惕的態度似乎過分緊張了，這家夥並不如她表現得那麽精明，很可能就是普通的有著小聰明的高中生而已。

“有做口腔壁細胞檢測嗎？”他不放心地問。

木川勾起嘴角反問：“一回來不就被你的手下拉去檢查了？說是只有藥物和尼古丁殘留。”

藥物是之前日常給她服用的阿。片類藥劑，尼古丁大概就是這家夥的煙癮吧。

“下次別擅自行動，再有這種事——”治崎廻冷著臉，看起來分外無情，惡意與殺氣混雜，“就不是簡單處理了。”

“抱歉，我知道了。”爽快地道歉。

地下的太陽神果斷離開了，走之前，他還打開了窗戶，十分嫌棄地避開她的身體，遠遠繞過這條路，拐到前面的岔口去了。

木川唯沈默地站了一會。

直到聲控燈再次熄滅，影視攝像頭轉移到別處，她才忽然把煙按滅在窗臺上，捂著嘴小聲地咳嗽起來。從地球北端來的季風吹拂著黑色的煙點，將灰色的氣體裊裊吹散，也經過她半長的灰紫色頭發。

唉，做壞人可真難。

連數字都算不好的高一學生主動投入地下巢穴，整天腦子裏都是亂七八糟的計劃和行動方案，planABCD都弄了一大堆。她揉著太陽穴，想到晚上的夥食又是咖喱飯，不由抱怨出聲：“這些人究竟是有多喜歡咖喱啊——”

……

天照大神在地下巢穴不肯回天，而輝夜姬騰雲駕霧飛到天國，兩人沒有不幸撞車，於是時間持續深夜。

掛鐘的時針哢嚓一聲，到整點了。

壞理抱緊被子，等著今天該給她打藥的少女到來。心臟在跳動，血液通過管道在全身流動，上一次去研究室是什麽時候？眼睛還是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她有點怕那個姐姐。

不僅僅是對方看起來很難相處，冷冰冰的臉，也不笑，而且新聞上說她是從雄英高中——也就是前段時間見到的那兩個大哥哥的學校裏，叛變去了敵聯盟。

是個壞人。

她還說了“時間回溯真好”“很便利的個性”“要好好使用她”之類很過分的話。所以壞理不喜歡這個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才……她才不想要這樣的個性！又不是她想要的！她寧願自己生來就沒有個性！

灰發的孩子乖乖坐在被子裏，伸手擋住門口投射的光線，瞇起眼睛，隱隱約約看見人影出現在前方。她癟著嘴巴，委屈得有點想哭，眼淚剛湧出眶就被對方吼了——

“不許哭。”少女冷冰冰地開口。

壞理忍住眼淚，害怕地望著她。

昏黃的走廊光暈從對方不算寬闊的肩膀輪廓散開，讓她看不清這個姐姐的臉，但那雙與自己同色的幽紅眼眸卻泛著亮光，好像看過的恐怖電影裏的反派角色。那種手段殘忍，會吃小孩的，殺人不眨眼的壞蛋。

也許是被嚇到，小姑娘驚慌地捂住耳朵，睜著大大的紅眼睛，房間裏的溫度過低，她赤著腳，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胳膊和腿上纏滿了繃帶，瘦骨嶙峋地坐在慘白的被單中。

她遲鈍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帶著哭腔：“你是來……是來殺我的嗎？”

門框上的攝像頭旋轉著對準兩人，漆黑的鏡頭安靜地記錄下房間內發生的一切。木川唯背對著門口，從監控室內，只能看見小孩子驚恐的眼神，以及長發少女側過身掏出註射器的動作。

盯著監控的男人打了個哈欠，又從桌上抓了一把薯片塞進嘴裏：“搞什麽啊，這麽多廢話，打個針而已吧。”

以他的角度，紅外線攝像頭拍下的畫面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雖說那個敵聯盟來的木川是背對鏡頭的，但註射的時候小孩明顯有瞳孔收縮的驚慌害怕表情，等到打完藥，少女重新轉過身，註射器裏的藥水也沒了。

一切都很平常。

影像裏的灰紫發少女冷著臉把針劑收起來，戴上手套……嗯？她是什麽時候脫掉醫用手套的？脫手套幹什麽？男人剛這麽想著，就聽見女生沒有一絲起伏的音調響起，帶著機器轉播獨有的電流聲：“嘖，不脫手套就沒辦法準確地推活塞芯桿，麻煩的小鬼……我才不想碰你。”

噢，原來是這樣。

男人再次抓起一把薯片塞進嘴裏，無所事事地繼續坐在監控墻前，順便在今日的報告上打了個勾：“沒有異常。”

他們少主哪都好，就是疑心太重了。

這才十五歲的小家夥怎麽可能有那麽多城府和心機，在他們眼皮底下搞事情？這要是都沒被發現，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所以不可能有問題的。

地下城沒有星星，這座專門用來研制禁。藥的罪惡建築物只有糜爛的實驗室與恐怖的魑魅魍魎，無數人在此處死去，又有無數人在此處操刀切割命運。

同為壞人聯盟的高中生少女揮舞著針管像魔鬼，那張居高臨下的、囂張跋扈的、任意妄為的年幼的臉蛋寫滿了不屑與鄙夷，她緋紅的眼底有暗流湧動，宛如深井溝谷。

符合她的年齡。

“真的是——這種事情老是要我來幹，他們黑道是沒人了嗎？”木川唯嘀咕著煩躁的話語，罵罵咧咧地從小房間內走出，隔絕了門內的世界。

監控室的男人困得要死，他又沒忍住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少主？正如您所說，監控一切如常，對，打過針了，對，都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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