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夜色來臨，小英雄站在楓樹下，星星蜂擁在花園裏，它們落地時會有叮當的聲響。他閉上眼睛，看見太陽，看見夢，看見希望，但在冬天，花朵都枯萎了，琉璃苣也不會盛開，星星也被凍僵了，所有的東西似乎都睡著了。連大人們都睡著了。

“它不是我的花。”小英雄低聲說，“我只是恰好途經了它的盛放，所以在冬天，我見不到它。”

琉璃苣耷拉著紫色的根莖。

星星墜入地面，花園裏全都是星星的碎片。

這時，有一個聲音忽然說：“不可以赤腳哦。”

“是誰？是誰在和我說話？”小英雄問。

對方回答：“我是楓樹的精靈阿布達，你往上看，我就在你的頭頂。”

小英雄擡起頭，他看見紅色的楓葉頂端閃爍著白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溫暖、耀眼，和天上的月亮有同樣的顏色。真美啊。

“你好，阿布達。”小英雄輕輕地摸了摸楓樹的樹幹——是溫熱的，仿佛有呼吸的痕跡。

樹精靈踩著楓葉降落，輕盈地在葉片上跳躍，金色的光點順著樹幹蔓延，它站在小英雄攤開的掌心上，像是圓圓的月亮。阿布達說：“很高興見到你，看見這些星星了嗎？你可以挑選一顆帶走，它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可是吉拉小姐說——”

“沒關系的。”樹精靈阿布達篤定道，“只有強大而純潔的人才能看見我。”

小英雄驚訝地問：“真的嗎？那麽，我該怎麽做呢？”

“選出最完整的那顆星星。”

於是小英雄彎下腰尋找，他穿上鞋子，註意不能被星星紮傷。花園裏的花都是雕謝的，星星一塊一塊地簇擁在草叢之間，有些還剩一個角，還有一些直接變成了金黃色的碎片。小英雄找了好久，終於看見了一片完好無缺的星星，它就藏在沈丁花和馬尾藻的交界處，發出微弱的光亮。

小英雄撿起它，把它抱在胸口。凍僵了的星星一點一點蘇醒，金色的光變得奪目，而就在這時，楓樹突然搖曳著葉片，刷啦刷啦地發出響聲，所有的葉子都被白金色的光芒籠罩著，有圓圓的光球浮動在它的周圍。

“快看那些花兒。”阿布達提醒道。

原本雕謝的花兒居然在同一時間盛放了！在冬天，所有的生命都會沈睡的日子裏，所有的花朵都在星星的照耀下變得生機勃勃。

小英雄看見琉璃苣小心翼翼地打開五片紫色的花瓣，他開心極了，大喊起來：“我找到勇氣了！謝謝你阿布達！還有這些星星，對喜歡的事情全力以赴果然是理所當然的，我還不能放棄！每個孩子都是值得保護的，就算他們沒有父母也一樣！”

“是的，我將永遠祝福你，只要看見楓葉，你就會想起這片星光。”

阿布達站在楓樹的葉片上，小英雄看不清它的模樣，只有金色的光點不斷在葉片上流淌。他努力擡起頭去看它，抱緊懷裏的星星承諾：“等我成年了，到了二十歲，一定能成為像歐爾麥特那樣的人，作為英雄，我要保護大家，然後再和他們一起唱歌，打敗任何困難。”

——選段摘自繪本《小英雄的冬天》

作者：九條千穗

性別：女

年齡：不明

作品發表時間：不明，大致約在歐爾麥特救災事件揚名後不久。

婚姻情況：已婚，未育。

個人簡歷：原先是鄉下地方的自產經營戶的女兒，後發表過一些詩歌、短篇童話等，二十歲結婚，嫁給九條康介後來到靜岡地區。由於其丈夫九條康介鐘愛賭博，作為福利院院長，他平日基本不在院內，九條千穗暫且接替總負責教師的職責管理所有孩子的生活起居。

死亡原因：報告書內標明為「窒息身亡」

原姓：木川

……

######

“看窗外哦。”八百萬出聲提醒病床上的男孩。

轟焦凍拉開窗簾，推開玻璃窗，天際已然變為紫黑，夕陽逐漸沈下，光影變化間，天際忽明忽暗，星空稀稀落落。躺在病床上戴著輸氧管的小男孩扭過頭坐直身體，忽而睜大了雙眸——

他看見窗外的老楓樹忽然亮了起來，每一個枝椏都閃著白金色光芒，像月亮般耀眼。伴隨著一陣風過，樹葉開始抖動，發出刷啦刷啦的聲響，然後漸漸的，花園裏也亮了起來，無數金色的星星躺在草地與花叢間。它們一塊一塊地簇擁在草叢之間，有些還剩一個角，還有一些直接變成了金黃色的碎片，總之花園裏鋪滿了星星的碎片。

紅色的楓葉片表層的光芒愈盛，最後竟宛如流淌的火焰似的滴落，浮動在整株高大的老楓樹周圍，白金色的無熱量冷焰成了一個個球形的光點，慢慢升騰，仿佛宇宙的星子。

濃郁的時間水滴，如同一滴葡萄美酒。把花一樣的觀念，帶著薄荷味的含漱藥味一般的觀念，以及面對醫生懇求的管觀念直接轉化為星辰的觀念。在繽紛的時刻，化作精神對自然的力量。

男孩楞楞地望著那些白焰，倏地低下頭看向花園。此時正值夏末，園內原本只有幾叢粉玫瑰開著，偶爾零零星星還有兩棵茉莉依舊沒有雕謝，但在白熱化的光點飄動後，先是從花園最東端開始，迎春花抽藤，黃色的花骨朵一瓣一瓣打開，貼梗海棠、芍藥、桃花、櫻花挨個從枝幹間探出頭，結香、青葛、麝香草、紅醋栗快速抽芽開花，金蓮木、琉璃雛菊……視野範圍內，無數鮮花搖擺著花萼，在星星的照耀下互相輝映。

男孩的眼睛一眨不眨，他重新仰起頭，緊緊盯著楓樹的頂端。隨即，金色的火焰在夕幕中如煙花般猛然炸開，光彩變成雨滴大小的數以千計的水珠，和花團錦簇的群星混在一起，萬千的焰光幾乎染盡了天幕，圓滾滾的金色球體在楓葉片上流淌，跳躍。

金色的月光點燃了楓樹的全部枝葉，叫人這才得以看清站在紅楓枝幹上的黑發少女，她的眉目半掩在夕色中，見孩子的視線遠遠投來，舉起一整片金色的星星，有星光落在她眼裏。

旋即，少女開始挪動腳步，從尖尖的脆弱枝端，以一種無視重力的方式騰空而起，帶動的風吹拂落葉，幾片紅楓慢慢墜落，像是慢鏡播放般，女生一腳踩上了輕飄飄的葉片，如同揮舞著蝴蝶的翅膀。她踏著空氣將星星周圍的金色焰光散開，長長的黑發被風吹動，不知不覺中，楓樹已經被千千萬萬的圓形光點包圍，鮮艷的落葉被輕輕踩住，溶解的花海無邊無際地延伸，在落葉上跳躍的少女抱著金色的星星，瑰麗至極的面容艷艷熠熠，她的動作很慢，周身還包裹著白金的焰色，簡直像是浮在太空中。

月亮升起，親吻著她的發梢。

命運的紅楓將阿布達的整片星光送給男孩，然後他看見黑發的樹精靈和整個春天的宇宙，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在那一瞬間，遭遇了萬頃的星河。

只餘眼中光輝。

“市理——”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男孩努力睜著視野模糊的雙眸，看清了窗臺外那名紅眸的樹精靈，他抹去淚水，破涕為笑：“嗯！”

“阿布達把星星借給我了。”木川唯踏上玻璃窗，她的臉沐浴在月光下，“琉璃苣也盛開了，看見樹精靈的孩子會得到它的祝福，是強大而純潔的代表，所以你會好起來的。”

少女踏著月色而來，經過幾個雄英學生，被他們用覆雜的眼神盯著也毫不在意，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臉孔在白熾燈下牽出一個微微的笑容：“等你成年，到了二十歲，一定能成為歐爾麥特那樣的人……然後，不再害怕任何困難。”

得到祝福的孩子滿足地笑起來，他勾著燦爛的暖意笑容，靠著枕頭沈沈地睡著了——早就到今天精神活動的極限，下午病情也有些惡化，該休息了。

木川唯垂下手，已經燃盡的金色星星熒光棒被丟進垃圾桶。她不著痕跡扯了扯紅裙子的長袖部分，把右手背在身後，最後擡起頭望向其他人，若無其事開口：“我們要走嗎？”

“……”

站在病房裏的幾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八百萬率先啊了一聲，驚奇地問：“剛剛是怎麽做到的？像真的一樣！”

“是熒光棒。”

木川解釋道：“過氧化氫與發光氨、碳酸鈉、硫酸銅、碳酸銨產生的化學反應，星星都是這些。”

她頓了一下，緊接著說：“白火是個性，騰空是月步，花海是制造的幻境，還有什麽問題一起問吧。”

“……你為什麽要給他希望？”心操忽然開口，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也不慌，平靜地凝視黑發姑娘，“你既然救不了他，為什麽還要說能治好？”

木川唯沈默了半晌。

“非要說為什麽的話。”

她露出疑惑中帶著思索的認真表情，坦然說：“如果有人願意給我勇氣，篤定地說，你一定能打敗任何困難，這種肯定和鼓勵就是一種力量……只有自己振奮起來，奇跡來臨的可能性才會更大吧。”

“……”

愛只能從絕望中產生。

如果說，其他少女的美像是朝陽，那麽木川就是日落。從十三歲到十五歲，從國中到高中，她的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晚霞初露，渾身顯現出水果玫瑰般鮮艷的顏色，柔婉的頸項，領邊黛青色的長發，以及鮮潤的紅色嘴唇，這種迸發式的侵略美感猶如夕陽，毀滅似的，瞬間閃現美麗的面影。落日舞動著殘餘的火焰，與她流線型優美的眉宇相互輝映，呈現出同歸於盡的末日般的驚人危機感。

“啪嗒——”

有液體滴落的微弱聲響。

窗外的月亮恍如在深藍原野中豎起的金色屏風，黑發少女肩纏臂繞的紅裙一時隨風飄舞，光潔白皙的腿腹蕩至眼前，鮮艷的血色一掠而過，就在這一霎那，輕舒漫卷的手指和指尖懸浮的月輪消失了，紅裙鮮紅欲滴。

“啪嗒——”

又是一聲。

紅色的顏料當真滴落，像是被裙擺擠出的虹光。

啊。

——那不是顏料。

瑩白皎潔的錯覺消失，女孩子背在身後的手臂藏在袖中，血肉交錯的皮膚隱隱約約映入眼簾。自不斷搖曳的袖口中探出的，青青紫紫的血痕，燒焦的血管，深可見骨的白色，削去皮肉的部分正源源不斷地往下流淌著紅色。

“啪嗒——”

恍如黑暗中綻放的鮮艷玫瑰。

順著指尖蜿蜒而下的。

看到紅色的一霎那，紫發少年的整個存在被一種荒唐的震撼所擊中，他的血液在感同身受的奔騰，器官開始浮現出怒色，巨大的、即將脹裂、前所未有的在責怪他的無知，在憤怒地喘息。

對於爆豪勝己來說，一部分優越感使他自命不凡，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從而自我陶醉，最終得出了“誰都是這樣”的狂妄結論，但在看清紅色的當下，這種自我暗示徹底宣告終結。同時，憤怒又無力的情緒席卷全身——

“混蛋！”

他伸出手，用力抱住了少女的肩膀，然後又馬上扯過她的胳膊，卷起袖子看見青紫的傷痕。

——“你怎麽回事？！不疼嗎？”

木川唯楞怔了片刻，某種東西伴隨著令人眩暈的酩酊醉意爆發出來，她挪開視線，望向天花板，半晌後抿出一個撒嬌般的笑來：“……嗯，不怎麽疼呢。”

而轟焦凍的視線由綠谷出久脖頸上不經意間露出的銀色細鏈轉移到他衣領下若隱若現的小海螺上，眸色微沈。被註視的綠發少年並沒有察覺，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下意識垂著頭望向手機屏幕，那裏還停留在之前給歐爾麥特發送的短消息對話界面——

【歐爾麥特……英雄……也是會殺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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