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現在左右腳的鞋帶被綁在一起，少女突然意識到了那種事的來臨。她非常明白，就跟每當看見有人刻意將毛毛蟲丟在自己頭上一樣，囈語黯然失色，呈現在眼前的就是色彩的毒素，它預示著什麽即將開始。

隨著同未知之人接觸的厭倦情緒的增加，她才知道微笑竟是那般耗費精力。

最先萌動的感情是輕蔑，但輕蔑本身亦令人倦慵。無非在將空洞無物的交際辭令派往嘴邊，相比之下，說不定代之以流口水更為暢快。

從孩童時代開始，數不勝數的孩子將自身想要被關註的意願強加於她，好像做出不一樣事情的人就會得到別的什麽至珍之物。

“反正是因為想跟我拉近關系交朋友才做的可愛惡作劇，我不會生氣的。”

她如是說著，看見視野內的男孩子驀地瞪大雙眸，一臉震驚又不可思議的表情。三秒後，他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羞赧靦腆過後，少年重新笑起來：“這樣啊，那以後我還能趁木川同學上課睡著綁你的鞋帶嗎？”

“隨便你。”唯姑娘聳聳肩，不太在意，“如果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

話題跑向了奇怪的地方。

上鳴電氣覺得也許下一秒木川唯就要跟他探討惡作劇的各種經驗了，於是他很快下定決心，語峰一轉，提起另一件事：“我的個性是放電，之前看到木川的蒸汽超級便利，高溫還能這麽用的嗎？”

聽聞這句話，原本在旁邊默默無言的轟焦凍也跟著擡起頭看了過來。

“可以調節空氣溫度，生成水蒸氣、雨水、冰雹等等，或者控制物體溫度，維持恒溫之類的。”

“哇，超厲害！”上鳴不由讚嘆起來，“簡直就像能操控天氣一樣誒！”

“可是給人的第一感覺反而是保溫箱之類的，說起來這樣冬天就不會冷了，比微波爐還方便。”切島銳兒郎突然插話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總感覺很失禮啊。”

“那麽木川桑除了人形自走空調之外現在又多了保溫箱微波爐的外號嗎？”

“啊啊啊啊，快閉嘴——”

紅眸少女歪著腦袋看四周圍過來的同學，眨了眨眼，抿著嘴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後退半步，使自己從那個小圈子裏脫離出來，保持了幾公分的距離。

旋即，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脊背一涼，某種類似的錯覺從神經升騰起，木川炸毛般瞪圓眼睛，急急忙忙轉身去看後方的人影。結果由於動作過度倉促，差點沒站穩，慌亂中抓住了那人的手。

“啊，對不起！”原先搭在肩上的手指松開，八百萬百帶著歉意微笑道，“嚇到你了嗎？”

木川唯低頭看著她的手，搖搖頭：“沒有。”

在八百萬眼中，黑發紅瞳的女生已然化身為一只小心翼翼的幼貓，此刻它正試探性走入人類的視線中，伸出爪子碰了碰飼主的褲腳。

[養一只不知道要多少錢］

[能帶回家就好了］

[可愛想日］

……咳。

八百萬偏過頭平覆心情，數秒後才冷靜轉眸，一雙灰黑色的眼睛靜靜凝視旁側的上鳴電氣：“上鳴同學，你給木川同學綁得太緊了。”

被這種和善的目光註視，上鳴不由地一震，他不明所以望向之前綁在少女手腕的繩結處，她白皙的皮膚被磨得通紅，看樣子肯定早就有痛感了。

“抱，抱歉！”他慌亂地伸手打算去解開繩子，卻被少女避了一下。

木川依舊淡定，即便垂著雙手也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樣子：“沒關系，反正馬上就到我們了，被相澤老師知道道具提前失去作用下場可能會有點慘吧。”

八百萬看著比自己矮一小截的姑娘睫毛長長彎彎，就像撲閃的蝴蝶翅膀。她挑不出錯的小臉明明看上去清純又幼-齒，卻總給人一種暗含別的什麽東西的錯覺。

她這麽想著，順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

[啊，果然就像擼貓一樣］

[軟乎乎毛茸茸］

木川唯呆呆仰頭盯著紮著高馬尾的少女，她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傻傻“誒”了一聲，配合著不解的歪腦袋舉動。

“……見鬼，我又要升天了。”這是捂著臉處於懵逼狀態的上鳴電氣。

八百萬表面毫無波動，實則內心瘋狂尖叫，她猛地抽回手，連帶著耳根和後頸都紅了一大片，輕輕咳了兩聲，一臉滿足地踏著小碎步走遠了。

唯姑娘莫名其妙地環顧四周，最終視線落在看起來最正常的轟焦凍身上。她鼓著臉頰問他：“嗯？”

“……？”少年跟著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知道嗎？”

他配合地搖搖頭。

“唔。”木川蹙起眉頭，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嗯……”

“啊。”

半紅半白發色的男孩子恍然大悟，一本正經往前走了好幾步：“確實快到第五組了。”

“……這究竟是什麽神仙對話？！”重新回歸人間的上鳴電氣懵逼吐槽道。

不過他們三個人大概是畫風最正常的組，在開始就遭遇了相澤消太白眼的黑發少女不太愉快地扯著僵硬的手臂拍了拍充電小能手的後背，指著場外看戲某人的腦袋：“皮卡丘電他！”

“……”不是等等怎麽突然變了攻擊對象啊摔！再說了你是人質啊能不能有點被控制的自覺？！

然後過了好幾秒才有人陸陸續續回過神來，驚訝失聲叫起來：“餵，上鳴！木川完全扛電啊，一點事沒有啊！”

手臂纏繞金色電火花的黃發少年眼看著女生將手掌蓋在自己後背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更甚者連尼龍繩都被電焦軟化破損了，她還轉頭向轟焦凍揮手：“英雄，你別來啦，我能自救。”

“不，你別動，我來救你。”

“不，你別過來，我自救。”

“別動——”

“別過來——”

……甚至這兩個人都吵起來了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啊餵！

上鳴電氣滿頭黑線，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充當背景板的透明罩。

而就在這時，一直認真說自己要來救人的轟同學揮手便架起幾座冰墻，直挺挺戳向控制人質的上鳴·敵人·電氣。

“哇你憋松手！松手就是轟同學贏了！”被當作人質的黑發少女努力湊近上鳴，使勁維持出仍然被束縛的樣子，一腳踢碎冰層，在空中利落地翻了個身。

嗯，她還穿著裙子。

一時間眾人統統不忍直視般捂住了雙眼。

同她身體有所接觸的冰塊立即融化，劈裏啪啦掉在操場地面，變成一灘純凈水。

“走，上鳴同學，我們去打敗前面的boss！”

上鳴電氣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弄得有點懵，再加上電力使用過猛，現在的神志已經不太清醒了。他點點頭，哦了一嗓子就沖著轟焦凍狂奔過去，像只快活的小豬。

木川唯被扯的整個人跟風箏似的在後面飄，她極力保持平衡，開始興高采烈舉起手歡呼：“快打敗敵方首腦！統治世界！成為新世界的王！”

相澤消太抽了抽眼皮，眼見著唯姑娘將轟焦凍面前的巨大冰山瞬間化為水蒸氣，不得不出面調停：“行了行了，時間到了——”

頭一次見到人質叛變跟著敵人一起圍毆英雄，相澤頭疼地捂住太陽穴，感到十分心累。

“你的個性被我克制啊。”木川唯回頭去看身後的少年，認真分析道，“近身戰你還不擅長，這樣很懸哦。”

“我會贏的。”

他擡起頭，之前被她誇獎為能看見星星的雙眸閃著堅毅的光。少年一字一句再度重覆：“我會贏的。”

木川唯啞口無言。

自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身影導致瞬間的躊躇，大概就像白紙上明顯的褶皺那樣，原來的紙面變為紙裏，包裹起數以千計的思緒。

她清楚的知道對方同自己的差距。

那是難以跨越的鴻溝，可即便如此少年依舊堅信自己，並非盲目自大，而是另一種她所沒有的東西。

“今天的課程先到這裏，回去記得把作業寫完，你們別到處亂跑。”打斷她思考的是黑發班主任的一句叮囑。

恍惚間木川又記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未任職教師，住著單人公寓，端著泡面碗坐在電視機對面，耷拉著死魚眼對她愛理不理。

——“木川和綠谷把器材箱送回倉庫，其他人下課。”

少女猛地擡起頭，看見四散的學生，以及人群中顯眼的綠色身影。

綠谷出久對上她的視線，下意識就露出了燦爛的微笑，他還穿著自己的戰鬥服，亂蓬蓬的頭發翹起幾縷，臉上的小雀斑似乎都要高興得跳起舞來。

“木川同學！”他朝她揮了揮手。

綠谷出久的理性永遠閃亮，然而常常又不能拋棄容易被熱烈的黑暗所吸引的天性，他的眼睛滿儲著純潔無垢的光芒，就像木川唯現在最害怕的那類人。

眉眼迤邐的女生暗藏陰沈的雨幕，那片如血海的雙眸留住寒冷的光，仍由對方墜入其中。她露出少有人見的神情，陰霾著面容，輕輕彎下腰去抱那個放著器材的箱子。

“啊，那個很重的，我來吧。”少年清脆的嗓音這麽說著，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繞過她，輕輕拉住了她另一側的手指。

木川唯一怔，流出眸光的上挑眼尾看向他。

正當她不知所措時，他小心翼翼地扶住鐵箱邊緣，挪開重疊的手指，朝她綻開一個夾雜羞怯的笑。

——所以說她才害怕啊。

“對了，木川同學剛剛是怎麽做到抵禦上鳴同學的電擊？”

她別開腦袋，不再看他：“把溫度提高形成防護罩之類的東西。”

“這樣也可以嗎，好厲害！”

少年真心實意的讚嘆令她微蹙眉頭，不著痕跡掃了一眼他的側臉。

“那……木川同學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

“……啊。”男孩子傻傻的氣音。

“嚴格來說應該是學校對面那家漫畫店的老板，他遞給我jump的時候總是讓人感到幸福。”

“你只是單純喜歡看漫畫而已吧！”綠谷出久無奈吐槽著，他指尖捏緊鐵箱邊緣，咬著嘴唇滿臉糾結。

直到走到倉庫放置完器材也沒有人開口，整個過程猶如廢墟般死寂，唯姑娘掏出鑰匙鎖門，然後轉身沈默了大概五秒：“想問什麽就問吧。”

此時正值黃昏，教學樓人煙稀少，偶爾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經過他們身旁。少女仰頭看著一年A班教室的位置，那裏有影影綽綽的人形在搖晃，也許是今天的值日生。

夕陽如同流心蛋黃，金燦燦的光線自發頂反射到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微風拂過，葉片簌簌作響。

“小木頭。”

黑發少女瞳孔驟縮，她旋身死死盯著對面的15歲男孩，嘴唇輕輕蠕動，流出仿佛被刺痛的表情。

綠谷即便緊張也依舊怯生生地看著她，瞳孔深處光鮮亮麗的身影同記憶深處那個皮膚碳化渾身焦黑的孩子逐漸重合，疊在一塊。

“你——”

正在形勢嚴峻時，一盆冷水一下子從三樓澆下來，把木川和綠谷兩人澆得透心涼。

木川唯：“……”

綠谷出久：“……”

擁有顏藝技能的少年探出偏金色刺猬頭，手裏還攥著一塊灰抹布，紅通通的眸子瞇起來，惡狠狠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

“臭久你們TM磨磨蹭蹭的在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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