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似曾相識。

印象中第一次見面時，原野也說過類似的話。

但回家和回去似乎有所差別。

“謝謝你。”明窈老老實實地坐上了原野的車。

程璽沒有多說什麽，他站在路邊，微笑著和明窈告別。

明窈看著窗外的程璽逐漸變成一個黑點，這才松了口氣。

然而車裏的氣氛卻並不輕松。

她也不知道要跟原野說寫什麽，索性先給陸星源發了條消息確認這件事——

【明窈：是你讓原野來的？】

陸星源回得很快，仿佛自己做了什麽天大的好事。

【陸星源：dei】

【陸星源：別人我不放心】

明窈了然地收起了手機。

她偷偷瞄了原野一眼，見他專註地在開車，不自覺地就看楞了神。

這是原野第三次送她回家。

也是第二次單獨送她回家。

私底下兩個人相處的機會並不多。

因為薛玲子的緣故，明窈其實看過一次原野演出的視頻。

他聲線偏低，唱歌時嗓音低沈且帶著幾分滄桑感，不管唱什麽都有他獨特的味道。

更何況頂著這樣的長相。

只要原野站在臺上，就很難讓人不去看他。

氣場全開。

生活中也是一樣。

“看夠了？”明窈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就被原野逮了個正著。

他上揚著的尾音平添了幾分頑皮，像是此時此刻車窗外投灑在他臉上的霓虹燈。

沈迷其中，仿佛墜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然後明窈從夢中驚醒。

她不太自然地收回了視線，再不敢擡頭去看他。

原野垂眼看到她塌下的肩膀和泛紅的臉頰，卻因此保持了一路的好心情。

還害羞了。

夜晚的麓尾巷比白天更多了幾分頹敗的氣息。

巷子口的商鋪關了大半，往裏走幾步，就能聽到夜間棋牌室傳來的聲響。

偶爾混著幾句咒罵聲，四散在空氣裏。

原野來了三次，每次都沒能夠留下什麽好印象。

方才系著的領帶被他解了下來，剪裁得體的白襯衣塞進黑色的九分西褲裏，清雋矜貴的身影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你真不過來？”嘈雜的背景音裏，路祟揶揄的嗓音通過聽筒傳到原野耳邊，“文大小姐一聽說你在相親就急急忙忙地回來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回國是為了什麽……”

原野腳踩著稀薄的月光，慢半步走在明窈身後。

他微擡著頭，烏沈的眼眸清清冷冷的，看不清內裏的情緒。

“嗯。”原野低低應了一聲。

那頭的路祟以為他口風松動了，誰知緊接著就聽他說道：“我就不過去了。”

路祟正要再勸，回應他的就只剩下了冷漠的系統音。

他這是造的哪門子的孽要哄文芷煙？

原野掛斷電話，上前一步走到了明窈身側。

窄巷裏燈光昏暗，偶爾路過的行人看著也都不是善茬，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身上。

距離明玥過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很難想象她每天經歷的都是什麽。

“你不害怕？”原野看著明窈柔和的側臉，不自覺地開了口。

明窈聽到後似乎楞了下。

要說不害怕的話那一定是騙人的。

她低著頭避開了原野的視線，垂在兩側的手攥得緊緊的。

“怕。”半晌後，明窈緩慢地吐出了一個字。

原野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聽她徑自笑了笑，輕聲道：“可是怕又有什麽用。”

他仿佛聽到了她的嘆息聲，如煙霧一般散在了風裏。

是啊。

害怕的話又能夠改變什麽。

她連媽媽都失去了，這世上值得她眷戀的東西越來越少。

原野沒有安慰人的經驗。

他垂眸看著明窈，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明窈怔了怔，聽到他微啞的低音：“你很討厭陸衍之？”

“他年輕時雖然做了不少糊塗賬，但現在也是真心實意地為你好。”

“不管怎麽說，陸衍之是你的父親，這一點始終不會改變。”

這樣的溫柔對原野來說已經相當難得。

他點到即止地收回了手，也沒有再和明窈多說的打算。

明窈知道原野是在替自己考慮，但對於拋棄過自己和母親的人，她總是心懷芥蒂的。

海城春夜的風猶在耳側，隱秘而又無情。

她忍不住擡頭看了原野一眼。

他個子高，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線條，薄唇輕抿，下頜微繃。

巷尾昏暗的光斜落在他臉龐，垂下的眼睫長而直，半遮住了他眼底的光芒。

難怪每次看到原野，都有種見到自家漫畫男主角的親切。

以至於她甚至把他畫成了紙片人。

明窈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著，沒有註意到前方角落裏的一道陰影。

原野卻看得瞇了瞇眼睛。

墻角的電線桿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駝色長風衣的中年男子。

個子不高，只露出一小截光裸著的小腿。

“嘿。”他忽然怪叫了一聲轉過了身來。

原野很快反應過來。

他眉頭一皺，抓著明窈的手腕把她帶到了自己懷裏。

中年男子的風衣被他解開，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穿，眼睛裏卻放著光。

一看就是常見的露陰癖患者。

但因為原野的阻攔，他失了興趣，小跑著去尋找下一個對象了。

明窈被原野摁在胸前。

她依稀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木質香水味，心跳的速度有點快。

“別回頭。”原野按著她的後腦勺，罕見地生出了保護欲來。

他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任誰看都像是在深情擁抱著一般。

盡管事實並非如此。

明窈埋在原野懷裏。

她其實隱約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一直沒出聲。

是很久沒體驗過的……

被保護的感覺。

沒等明窈整理好思緒，原野就點到即止地放開了她。

“謝謝……”她攏了攏鬢邊的碎發，依舊沒敢擡頭看他。

原野蹙著眉頭，沈聲道：“你繼續住在這裏的話，陸星源會很擔心你。”

他想說這地方烏七八糟的不適合她一個人住。

就算她不想回陸家，也可以讓陸衍之給她安排一個離學校進的住處。

但他看得出來她和母親感情深厚，而他似乎也沒有立場說這句話。

簡直麻煩得要死。

“嗯。”明窈只點了下頭，“不過……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都已經習慣了。”

這就是沒有要搬家的打算了。

行吧。

原野活了二十多年，難得管一次閑事還被人無視了。

他心裏堵著一口郁氣，這一路都沒再和她說話。

把明窈送到家門口之後，原野就頭也不回地轉頭走了。

視線冷冷的，不耐煩的樣子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如出一轍。

他是生氣了嗎？

明窈摸不準原野的心情，搖搖頭走到了窗邊。

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回頭。

明窈看著原野消失在暗處。

她眸光閃動，著急忙慌地回房間畫了個條漫，心滿意足地上傳微博。

她畫的兔子穿著一件閃閃發光的禮服。

他長了一雙死魚眼，高高瘦瘦的，眼神很冷。

森林裏的動物都對他的禮服很感興趣，紛紛從家裏拿出了東西要和他換。

兔子沒有答應，卻在一個下著暴風雨的夜晚，把禮服蓋在了迷路的小鳥身上。

@幼魚：你的溫暖像陽光-

【大大你看這只兔子像不像《夏日短歌》的男主角？[瘋狂暗示]】

【兔兔帥哭了1551，大大畫小動物好細膩~】

【大大是想說高冷兔也有愛情？】

原野倒不是在生氣。

只是他看著明窈的那張小臉就氣不打一處來。

年紀輕輕的，脾氣還挺倔。

他算是知道他那個渣姐夫為什麽拿她沒有辦法了。

原野沒有急著走。

他坐在車上，看著夜幕下的麓尾巷有些出神。

口袋裏的手機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響了起來。

路祟的名字執著且滿含無奈。

不難想象他對著文芷煙時的臉色。

原野、路祟和顧旻佑等人是同一個院裏出來的，打娘胎裏就開始了的交情。

原野自小就是孩子王。

他們三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湊在一起總要弄出點什麽事兒。

文芷煙一個女孩子，也喜歡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跑。

雖說總是被甩下的那一個，但這麽多年她的心思竟一直都沒變過。

原野十六歲時組了Pinto樂隊。

顧旻佑沒參加，路祟作為貝斯手幾乎和他形影不離。

後來樂隊解散，顧旻佑還可惜了好一陣子。

但沒辦法，他們幾個都不是能任性玩一輩子音樂的主兒。

“野哥你再不過來這位祖宗就要把這裏砸了，她什麽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電話終於接通。

路祟急躁的聲音充滿了無奈。

“你自己聽聽。”他說著就把電話外放了。

“我回國他也不來看看我……”文芷煙嬌柔的聲音因為沾上了酒精而更顯嗲氣，“他還跟趙嫤那個呆子相親，這……這不是擺明了看不起我嘛？”

然後下一秒，就傳來了酒瓶子落地的聲音。

“哎喲我的姑奶奶，這相親也不是野哥自個兒願意的，要不回頭你讓你哥找人去說說？”

周圍有人勸了文芷煙一句，她反而越砸越起勁，“我哥肯的話我還能在這裏嗎？”

“讓她砸。”原野輕嗤了一聲，淡聲道：“文晨煜又不是沒錢賠。”

那頭安靜了半秒，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騷動聲。

原野則想也不想地就掛斷了電話。

從小他就沒什麽耐性和女生接觸，對文芷煙這種驕縱妄為的大小姐更沒好感。

要不是文家人把她送出國了，還不知道要搞出多少幺蛾子。

現在文芷煙又回來了。

原野雖然煩她，但也沒怵過她。

和她相比。

這條巷子裏的小姑娘都顯得可愛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野哥：怕就來我懷裏: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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