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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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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顯德二十七年,蘇州胡府張燈結彩,舉家團圓。

這是一家人別後多年的第一個團圓年,胡厚福派了鋪子裏的夥計將蘇州市面上能買回來的吃食差不多準備了,又另有別處搜羅來的奇巧之物供孩子們玩耍。

家裏五個孩子現在見到胡厚福就纏了上去。振哥兒軒哥兒先時在他們爹爹面前尚有些拘謹,但許小寶與武小貝卻是膽大淘氣的,一直對這位素來疼他們的舅舅充滿了好感,更有許珠兒這小丫頭人小嘴甜,胡厚福到了年底天天往家搬東西,光小丫頭吃的用的玩的就搬來了兩箱子,這令她見到舅舅就抱著他的腿不讓走路,“舅舅,舅舅”叫個不停。

胡厚福最喜小姑娘,大約是覺得在許珠兒身上能瞧見胡嬌小時候淘氣的影子,所以待這位外甥女兒尤其疼愛。被小丫頭抱著腿走不了路,便伸手將她撈起來抱在懷裏,身後四個男孩子見胡厚福居然吃許珠兒這等撒嬌手段,暗自唾棄小丫頭臉皮厚。許小寶與武小貝便跑上去牽著胡厚福的袍角獻媚:“舅舅,昨兒你給我們的那個報時的小銅人沙漏可有趣了……”

軒哥兒與振哥兒也緊跟著上前,“爹爹,聽說蘇州元宵節有花燈,街面上還有買的漂亮花燈。咱們家要做花燈嗎?”

胡厚福懷裏的許珠兒立刻便接口:“舅舅我也要漂亮的花燈……”

“舅舅……”

“爹爹……”

許清嘉跟他一同進來,見他抱一牽四,對自家閨女這種“有奶便是娘”的行為深表無奈,向許珠兒伸手:“珠兒過來,爹爹抱!”

小丫頭立刻縮進胖胖的舅舅懷裏,小下巴擱在胡厚福肩頭,不留情面的拒絕了她爹爹:“不要!舅舅要給我買花燈!”

胡厚福頓是朗朗大笑,將懷裏小丫頭香軟的小身子又抱緊了一些,“乖乖,你要什麽舅舅都給你買!”

胡嬌與魏氏迎了出來,見胡厚福這般受歡迎,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這幾個小壞蛋,過個年都快讓你舅舅把鋪子搬空了!珠兒還不快下來?舅舅累一天了,也讓舅舅好生歇一歇。”

胡嬌開口,許珠兒才不情不願的從胡厚福懷裏掙紮爬下來,不忘仰著小腦袋給胡厚福灌一記迷魂湯:“舅舅最好了!珠兒最喜歡舅舅!”

這小嘴甜的!還沒過年就跟抹了蜜似的!

胡厚福捏了下小丫頭的小臉蛋,對落後一步的許清嘉笑道:“妹夫不知道,阿嬌打小就這毛病,想跟我要什麽,嘴巴比珠兒還甜!”

有這回事嗎?胡嬌一點也不相信。

除夕年夜飯擺在了正廳裏,雞鴨魚肉,水陸海珍,擺滿了一桌子。

胡厚福坐了首位,右手邊是許家一家子,從許清嘉開始往下排,妹妹外甥。左手邊是魏氏,以及自己倆兒子。瑞香姨娘早被胡嬌遣走,“大節下的,香姨娘還是跟親娘去守歲吧,也省得你娘親冷清。”

實則是不想大過年的給魏氏添堵。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若是胡厚福身後站個香姨娘添水挾菜,未免大煞風景。

魏氏對小姑子此舉感激不已,待香姨娘從廳裏出去之後,要感謝她,卻被小姑子瞪了一眼:“嫂子來了也有好幾個月了,看著誰不順眼,早點弄出去大家都輕松。省得自己不痛快別人也不痛快。”

魏氏溫厚一笑,又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當初……是我作主給她開了臉做通房的,這會兒再將人弄出去……”

胡嬌便不再勉強她,總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胡府裏歡天喜地,吃飯了團圓飯,胡厚福又帶著孩子們去院裏放煙火玩。蘇州城內有位姓徐的先生煙花做的極好,每年節下便供不應求。胡厚福也是覺得今年孩子們都在,買些回來讓他們瞧熱鬧。

他自己親自挽了袖子去點火,身後排排站著孩子們,許珠兒被胡嬌抱在懷裏,許清嘉又臂攔著妻女,倒怕這煙花驚著了她們。

前院裏,五色煙花在天上炸開,燦爛的星火在瞬間將胡家院子都照亮了,四個小子又笑又跳,都快要樂瘋了,胡厚福便接連點火,身後仆從不斷從庫房裏抱了煙花過來,好多丫環仆婦們都跑來前院瞧熱鬧。前院裏,人是越聚越多。

杏花院裏,侍候瑞香的小丫頭擡眼瞧瞧外面不斷升起的煙花,聽著前院隱隱傳來的笑鬧之聲,有幾分心神不寧,也很想跑到前院去瞧熱鬧。可惜瑞香正與她親娘在吃飯,她沒發話,小丫頭就不敢擅自跑到前院去。

正房裏擺著雞鴨魚肉,菜品比正院裏少了三分之二,瑞香聽著外面的熱鬧,筷子將盤裏一尾魚給搗的稀爛模糊,她娘親田婆子瞧著閨女這模樣,暗自嘆氣,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勸她:“大爺一向著緊太太,太太既然來了,你就自己多點眼色,別惹的太太心煩!”

當著自己親娘,瑞香倒沒有什麽不敢說的,“大爺著緊太太我是一向知道的。可是……姑奶奶倒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她一個外嫁的女兒,哪有回頭管哥嫂房裏事的?”不然,胡厚福與魏氏都是寬厚的性子,就憑她的本事,在胡家後院裏有一席之地也沒什麽難度。

田婆子在胡家也有幾年了,與滬州東市胡家鄰人多有接觸,聽了這話更要勸勸女兒:“姑奶奶我雖然是初次見,可是瞧著大爺與太太待她的情份,便知以前那些鄰人的話不假。都說姑奶奶是大爺一手拉扯大的,後來太太進了門,也當小姑子當親妹妹來疼的。況我聽說姑奶奶性子厲害,你往她手上去犯,還能落著好的?聽娘的話,咱安安生生在這府裏過著,不會少你一口吃穿。”

瑞香心中忽起一陣膩煩,將面前碗盤推開,“吃飽了,你自己個兒慢慢吃!”自己去床上歪著去了。

田婆子暗嘆一口氣,心道:到底蘇州府繁華,這丫頭跟著大爺幾年,在外面被富貴迷了眼,這才不安份起來。

可是閨女大了,當娘的又能管她到幾時?

前院裏,胡厚福放了一會,胡嬌也心裏發癢,將閨女塞進許清嘉懷裏,自己下場去玩。她膽大心細,與胡厚福兄妹倆比著放煙花,旁邊瞧熱鬧的仆人們心道今晚大爺可是燒了好大一堆銀子,這徐師傅做的煙花可不便宜。

胡嬌哪裏懂行情,只管玩的開心。四個小子分作兩派,為他們兄妹助陣加油。最後以兄妹倆各燒了一件新衣服為結局,才結束了這場煙花比賽。

抱著閨女回房去的時候,許清嘉還笑她:“離了哥哥你就是最有主見的,跟著哥哥過一陣子,你就成了個小丫頭,竟然比小寶小貝還要淘氣!”

許珠兒在她爹懷裏幫腔:“娘淘氣,打屁股!”

倆哥哥常被她娘這麽威脅,她都聽熟了。

胡嬌在她的小屁股上輕拍了兩下:“小壞丫頭!”又朝著許清嘉燦然一笑:“去年一年太倒黴了,我下場多放點煙花,給你去去黴氣!今年必定順順利利的!”

許清嘉沒想到老婆原來存了這份心思,頓時瞧著她的目光都要柔的化成水一般,只悄悄騰出一只手去握了下她的手,便縮回來繼續抱著小丫頭。

跟著夫妻倆身後的武小貝壞笑著戳了下許小寶,小聲道:“哥哥你瞧見了沒?剛爹爹摸了下娘親的手……”

許小寶老神在在,顯然有當哥哥的風範:“將來你長大了,就懂了!”

直讓武小貝郁悶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遙遠的雲南郡,已經下了十來日的雨了。

那日劉遠道接了尉遲修的令,帶著人前去尋江南藥商,可是四處打問之下,竟然發現,似乎幾日之間,江南藥商就在城裏失去了蹤影。

他額頭冒汗,直覺不好,揪著客棧掌櫃的領子不肯罷休:“說,那些江南藥商哪裏去了?”

客棧掌櫃的也知道官府賤價收藥材,卻又準備高價賣給江南藥商之事。心裏不齒尉遲修的為人,面上卻惶恐的厲害:“早幾日那些人就退房走了,說是……說是回鄉過年去。過完了年再回來……”

回鄉過年?!

劉遠道大怒,手上用勁差點將客棧掌櫃的給捏的閉過氣去:“他們早不回鄉過年晚不回鄉過年,偏要等到藥材收回來了才回鄉過年?!”

旁邊夥計見勢不妙,有倆膽大的齊齊撲上去扯劉遠道的手:“錄事大人,給我家掌櫃留口氣兒!您要將我家掌櫃給掐死了!”

劉遠道這才驚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勁。

他頹然松開了手,掌櫃的咳嗽了幾聲才緩過氣來,心道:就憑你這為虎作倀的勁兒,自許同知離開之後,不但那些種藥材的藥農倒黴,便是我們做生意的哪個不倒黴?這才大半年功夫,各種捐稅就收了好幾回,被江南藥商耍了,真是該!

劉遠道見再逼問也問不出什麽來,況且開客棧的只有迎來送往的,卻沒有必須要看著客人不讓走的道理。周圍樓上樓下乃至過往百姓見著他這樣子俱冷冷以對,雖然並不曾口出惡言,但這眼神卻讓劉遠道如芒刺在背,帶著兵勇灰溜溜而去,向尉遲修稟報去了。

“你說什麽?全回鄉過年去了!”

正喝著小酒摟著美人做著發財大夢的尉遲修一把推開膝上美人,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

年前賈昌便傳信於他,雲南郡守一職經過朝廷之上的幾番扯皮,大約開年之後,便會定下來。只要新的郡守任職,他這個負責監察之職的通判是必定要將公務移交的。到時候查帳是再所難免。

如今官庫空空如也,他還指望著大發一筆橫財,順便將庫銀還回,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就過去了,哪知道出了這個紕漏。

“就……一個也沒留下?”

沒道理啊!這幫人前段時日天天守在府衙門口,就等著收藥材,他當時還想,既然這些藥商這麽急迫,要不要再提提價。哪知道才過了多少日子,就不見了這幫奸商的人影。

劉遠道臉色灰敗,搖搖頭不敢再說什麽。

尉遲修怒極跳腳,砸了手裏的酒壺,那美人嚇的一溜煙退了下去。他面色漲紅,似所有的酒意都湧上了頭,“這幫奸商!這是要坑死本官啊?!”

當夜,雲南郡便下起雨來。

這些日子,從九縣收來的藥材都堆積在了州府衙門前面的空曠處,將整個州府衙門前面都堆滿了,尉遲修派了一隊衙差每日巡守,防著百姓偷藥材。這些差役見下起雨來,便就近尋個廊檐去避雨,卻將藥材都置之不理。

事實上,這成山的藥材,就算是一時半會尋個避雨之處來放,也沒那麽大地方。更何況人力所限,根本來不及。

這一夜尉遲修與劉遠道惶惶不安,段功曹與高正在家裏聽到這消息卻是喜不自勝,各自飲了一壺酒,睡的分外香甜。

第二日起來,那雨也沒住,仍在下著。尉遲修去衙署之時,看到漫天雨地裏的藥材,頓時都傻了眼。

他對藥材這行雖不懂,卻也知道若是淋了雨,一時半會曬不幹,又沒有藥商上門來收,恐怕這麽多藥材都要砸在自己手裏了。

正在他站在衙署門前看著雨地裏的藥材發懵,劉遠道也撐著油紙傘過來了。劉家馬車將他送到街口,但藥材擋著,便只能下車步行。才到了近前,已見得尉遲修鐵青色的臉,他心裏暗道要糟,昨晚一夜沒睡,腦子裏昏昏沈沈,還沒想明白,便聽得炸雷般的一聲質問:“劉錄事,這……這就是你給我妥善照料的藥材?”

劉遠道靈竅頓開,嚇的手中油紙傘都扔了出去,整個人跪在了泥地裏,“大大……大人……”

就為了這批藥材,他跑前跑後腿都要跑細了,最後賣不出去了卻要算到他頭上來。除了暗呼倒黴,他真想不出別的詞來。想想前段時間,他還在暗笑高正跟錯了人,可是眼前怒氣勃發的通判大人臉色鐵青,看起來似乎恨不得殺了他,他又哪裏跟對了人呢?

“這批藥材若是出了被雨淋壞了,由你負責!”

尉遲修黑沈著臉,一撩官袍下擺,踩著雨水進去了。

劉遠道口裏發苦,從泥地裏爬起來,吆喝衙差來將藥材往州府衙門裏搬。好在如今府衙後院便空的,那麽多房子,只能暫時借用了。

那些衙差昨晚看了一夜的藥材,只想著天亮之後又同伴來換班,哪知道天亮也不消停,各個苦著臉去搬藥材。劉遠道還不敢放松心神,另派了人去尋州府的藥經博士來。

藥經博士來了,見得這被雨水泡濕的藥材,餘話沒說,只道等天晴了,晾曬幹了,才能知道失沒失藥效。

劉遠道自覺這是個好消息,立刻將此消息上稟尉遲修。

然後……就等來了雲南郡的半個月陰雨連綿,期間連個太陽的影子都沒瞧見。

尉遲修:“……”

劉遠道:“……”

雲南郡陰雨綿綿,有人高興有人憂傷。

尉遲修是整夜整夜睡不著,劉遠道也差不離。那些藥材倒是花了三日功夫,都搬進了府衙後院空著的房子裏。每日二人見面,皆是眼底黑青。如今尉遲修是連怒氣都發不出來了。

劉遠道卻是每日戰戰兢兢,就連新近提拔上來的湯澤也在尉遲修面前不敢高聲大氣,夾起尾巴小心做人,生怕哪日通判大人不順心,將火撒到他身上。

到了年底,落了衙,所有人等都放了假,準備回家過年。尉遲修坐在衙署公事房裏,聽著整個衙署安安靜靜,只覺得心煩意亂。他回家盤點家中存銀,發現存銀並不多。自許清嘉走了之後,他接連加了幾次雜稅,雖然收上來不少,但是此次賤價收購藥材,他都一股腦兒投了進去,想著一本萬利的生意,哪知道卻賠了本。

真是一腔怒火都不知道往哪發。

尉遲夫人是商家出身,心眼靈活,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老爺,整個大周國又不是只有江南藥商。不如老爺派人往各處去尋,只要能尋來了別處的藥商,哪怕價格不必太高,只要賣了出去能保本也不錯了。”

這倒似在迷途之中給尉遲修指出了一條光明大道,大過年的他立刻派人前往各處尋找藥商。先後派了幾撥人出去,總算是在元宵節時,從最近的蜀中尋了幾名藥商過來。

那幾名藥商也是聽得前去的官差提起藥材價格便宜,便跟著前來。

劉遠道親自出面招待,帶著這幾名藥商前去衙署後院看藥材。

那時候,雲南郡還下著雨,又聽說因著連綿不絕的雨勢,已經有村寨出現山體滑坡,人畜被掩埋之事。

蜀中藥商跟著劉遠道穿過層層院落,最後進了後院,劉遠道拿出身上鑰匙,打開一間堆放著藥材的房子,才開了門便聞到一股黴味與藥味沖鼻,他暗呼不好,當先一人沖了進去,但見層層碼疊的藥材已經發起了綠黴,也有的藥材已經腐爛,上面還生出了菌菇……

緊跟在他身後的蜀中藥商見到這副情景,都露出苦笑來:“錄事大人玩笑了,這不是讓我們來看藥材的吧?”

劉遠道就跟瘋了一樣沖出來,嘴裏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將相連著的一間間房子打開,只希望能有奇跡出現,但是很顯然,這批藥材本來就是濕濕的從地裏收起來,並未經過晾曬處理就一直堆積在一起暴曬發熱,後來又經過連日雨下,淋了個濕透,搬進房裏卻也是堆積起來,並未晾曬。再說最近連陰,連空氣裏都透著潮濕,衣服都晾曬不幹,何況藥雨澆透堆積在一起的藥材?

他就跟瘋了一樣,不死心的將後院的藥材看了個遍,最後慘嚎一聲,“不——”頹然撲倒在了泥地裏。

前衙時,尉遲修正在等著他的好消息。

自從尉遲夫人出了這個主意,尉遲修心裏的希望便死灰覆燃,及止聽得從蜀中尋了幾個藥材商人過來,更是一掃連是陰霾,喜笑顏開。

他抿著小酒,唱著小曲兒,想著等今天藥材出庫,有一大筆銀子進帳,也算是沒往這偏遠之地跑來上任一趟。正高興著,便聽到了這聲慘叫,而且聽這聲音倒似劉遠道的,立刻便派人前往府衙後院:“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何人不長眼,竟然敢跑到州府衙門來鬧事。

那差役去了一會,便匆匆跑了回來,吞吞吐吐:“大人,錄事大人……瘋了……在泥地裏打滾呢!”

尉遲修一聽這話,心中一哂。這劉遠道真是擔不得大任,這是要賺大錢了,大起大落之下受不了瘋了?!想來這些日子他也沒消停過,怎麽就到了這坎節上瘋了?

少不得這點銀子的事還得落到自己身上去。

雖則湯澤是跟了他,可從手裏過銀子之事他還是不太放心。

尉遲修放下酒壺,起身往府衙後院而去,身後差役小步跟著,離他足有十來步遠,想著一會若是通判大人看到藥材全都發了黴,也不知道會不會跟錄事大人一起瘋了?

萬一通判大人不瘋,拿身邊的人撒氣,他就是第一個挨踹的,自然要離的遠遠的。

尉遲修到了後院裏,便瞧見劉遠道在泥地裏又哭又笑的打滾,頭上冠子都掉了,官袍簡直不能入眼。看到他來,這貨居然爬起來笑著朝他跑了過來:“大人……大人要發財了大人……”

尉遲修厭惡的側身避開了,心裏雖則歡喜,也不能表現的那麽不近情理,喝道:“還不將錄事大人扶下去,喚了大夫來治?!”自己上前去與站在一旁的幾名商人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讓諸位見笑了!”他一介四品官員,原本是不必親自與這些商人打交道的,可是如今屈尊,那幾名商人竟然面露尷尬:“通判大人——”

不過想到他訂的藥價,想來這些商人覺得藥價偏高了。這也沒什麽關系,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不比之前,還是要將價格放低一點的好。

他殷勤招呼幾位藥商:“幾位請……”

那幾名蜀中藥商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來:“大人,這生意……我們瞧著還是不能做了。”

尉遲修心情很好,“此事可以再行商談嘛。”

其中一位商人朝房內指了指,“大人請看,這樣如何談得?!”

尉遲修隨意轉頭,不遠處房門大敞,入目之內是發黴的藥材,層層堆疊,其中有的甚至還長了菌菇,他就跟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了當地。

忽然,他似想起什麽,風一般在各裝藥材的房門口都探頭瞧了一眼,到得最後一間堆積藥材的房門口,見得內裏情景依舊,頓時絕望之至,身後蜀中藥商向他告辭,“這生意我們瞧著就算了!草民告辭!”

他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而他扶著門框的手幾乎要摳進門框裏去了,遠遠立著的差役連話也不敢說,忽聽得“噗”的一聲,尉遲修噴出一口老血,仰面跌倒在泥地裏。他身後恰好鋪著青石小徑,後腦著地,發出一聲沈重的響聲,遠遠立著的差役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只覺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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