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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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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許清嘉是特意回來完婚的,只等完婚之後便要趕往南華縣上任,胡厚福萎靡了半個月的精神頓時高昂了起來,直覺是給那些近來一直看胡家笑話的四鄰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誰說他識人不清的?

還有那個斷言他家嬌嬌嫁不出去的長舌婦……胡厚福很想當面糊那婦人一臉豬大腸,順便再告訴她:你家閨女才嫁不出去呢!就算嫁出去,肯定也比我家妹子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拉著許清嘉回後院的時候,不免高聲大氣朝著後院喊:“娘子,娘子妹婿回來了——”

魏氏與胡嬌聽到這新奇的稱呼,內心活動截然不同。

前者喜笑盈盈瞧了一眼面色僵硬的胡嬌,只當她聽到這話終於有了點小娘子的羞澀之意,便率先迎了出去,還體貼的想著留她在房裏整理下頭飾衣衫什麽的,好以最美的形象見未來夫婿。

後者……內心裏有十萬只羊駝呼嘯而過,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對待這一向敬而遠之的少年郎。

不是說已經放棄這門親事上任去了嗎?這麽憑白無故的冒出來,真的好嗎?!

胡嬌很不能理解許清嘉。書生娶婦,大約都喜歡那種溫柔賢淑的。但在她身上,這種品德大約……接近於無。

許清嘉圖什麽呀?!

就憑吃了胡家四年飯,也不至於要他以終身來謝吧?

說到底,胡嬌還是不夠土著,她的內心深處還沒有深刻的理解過亡父遺命是怎麽回事,不能感同身受的將此事聯系到自身。

魏氏喜笑顏開,迎了人進來之後,立刻準備下廚整酒席,為許清嘉接風洗塵。期間甚至還將胡厚福也拖了出去,美其名曰:去廚下幫忙!實則是給小兩口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妹妹這幾個月來恐怕也沒睡過好覺,都擔著心呢,這下人總算回來了,你就別站在廳裏礙眼了!”

魏氏一路低聲絮語,卻不知被單獨留在廳裏的胡嬌在內心深深吐槽她家嫂嫂的一廂情願:讓大哥去廚下到底是幫忙呢還是添亂呢?

欲蓋彌彰不要做的這麽明顯好嘛!

大哥這都多少年沒下過廚了?

不同於初次投奔岳家驚魂未定,許清嘉這次算得是衣錦還鄉,許是京中數月長了見識,又許是經歷過了春闈以及殿試的洗禮,幾個月前離家之時面上還尚帶一絲少年人的稚氣,再見面已經隱隱有了青年人的沈穩氣度。

只是瞧著胡嬌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以往二人只要目光相撞必然是要閃避的,不論是胡嬌還是許清嘉。但這次許清嘉不但未曾閃避,還大膽的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低低一笑:“阿嬌又長個子了。”

平平淡淡一句話,就好像二人熟稔到朝夕相處——不,他們本來便算得是同住一個屋檐下數年,只是算不得親昵罷了。

胡嬌心裏,對這少年原本是沒有惡感的。任何時候,努力上進的人都是值得人欣賞的美好品質,更何況此人還十分的養眼有禮。只不過一想到這少年算是她未來夫婿,胡嬌就渾身別扭。

“阿嬌是你叫的?”她氣鼓鼓回一句,幾有奪門欲出的沖動。但現在若是奪門而出,不是形同示弱?

因此只能杵在那裏。

許清嘉也不惱,仍舊一笑:“阿嬌不能叫,那阿嬌妹妹呢?我走了這麽遠的路,渴的厲害,能給我倒杯水嗎?”

前半句話讓胡嬌覺出一種被調戲的嫌疑,可惜他後面半句話實在有幾分可憐,再瞧瞧他風塵仆仆的模樣,伶仃一人,又覺有幾分心軟,便提了茶壺去,斟了杯溫茶給他端了過去,板起臉來申明:“你不許胡亂混叫。以後還叫我阿胡就好!”又生恐他不明白,即刻補了一句:“親事以後休得再提,別讓哥哥嫂嫂想太多了!”

許清嘉將她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又舉著杯子去討水,待胡嬌又替他杯中註了茶水之後,他才反問了一句:“你的阿牛哥已經成親小兩年了,難道你還沒死心?!”

胡嬌差點失手將茶壺朝他兜頭砸過去。

她以為有些事情,大家只要意會就行,何必非要揭破老底呢?這人以前可不是這樣兒的,知情識趣的厲害,從不多嘴,只知埋頭苦讀,胡嬌一度以為他要讀成個書呆子了。

許清嘉擡手輕輕松松從她手裏接過茶壺,還溫言安慰她:“我瞧著阿嬌妹妹提的不太穩,還是我自己來吧。”

“你——”

“我在京中還給妹妹買了根釵呢,回頭就送到你房裏去。等我們成了親,以後我還會給你買更多的釵!”

見胡嬌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是生氣了,許清嘉卻似無意,即刻就轉移了話題,已經開始展望婚後美好的生活了。

“誰……誰要跟你成親?!”胡嬌已經不知道如何反駁這自說自話的書生了,他的反應顯然與她預想的完全不符。

許清嘉卻以一種“你年紀小不懂事我不跟你計較”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慢悠悠喝了口茶,這才道:“方才是我唐突了。這等大事怎麽能跟妹妹講呢?回頭等吃飯的時候,跟兄嫂講就好了。”說完就跟老僧入定一般,閉口養起神來。

胡嬌:“……”

許清嘉果然是有備而來。在接風宴上,先是鄭重謝了胡厚福與魏氏這幾年的照拂之情,又提起了二人親事:“我這次回來是準備成親之後,帶著阿嬌一同前去任職的,此事還要多多勞煩兄嫂了!”還抽空偷偷瞄了一眼胡嬌。落在魏氏與胡厚福眼中,完全是“小兩口眉目傳情的證據”。

胡嬌:“……”感情她之前的一番話都白說了?這呆子完全沒聽進去?

果然是書讀傻了嗎?

胡嬌覺得她必須要另辟蹊徑了。如果不能說動兄嫂拒絕這門親事,沒準她還真在十五歲的稚齡嫁人。

接風宴之後胡嬌便開始向胡厚福游說她不願成親的原因,諸如離家太遠太過思念兄嫂啦,年紀太小不適宜出嫁了……還有心系阿牛哥一時還不能忘情啦……總之怎麽能黃了這門親事怎麽說。

可惜的是她的行為遭遇了胡厚福前所未有的堅決抵制。

無論她說的多天花亂墜,都不能打消胡厚福將她嫁給許清嘉的念頭。不但如此,這個粗壯的漢子被她纏的受不了了,索性直接跪在胡父的靈位之前泣不成聲,誓不起來:“爹啊,嬌嬌想要毀約,兒再也沒面目去見你了……”

胡嬌驚悚的發現,大哥還是很有演戲的天份。他這般聲淚俱下,不知不覺就讓胡嬌想起了胡庭芝,這個爹雖然去世的早,但在她的印象裏那真是將她寵上了天。能給她訂這門親事,想來也是出於一片父愛。

她在親情與自由面前內心掙紮不已,胡厚福扭頭見她面上帶了猶豫之色,當機立斷加了把火,將腦袋在靈位前的地磚上磕的咚咚作響,大有胡嬌不答應他便要把腦漿子磕出來的架勢……

許清嘉與胡嬌的婚禮是十天以後舉行的。

許家在此處沒有宅子,胡厚福便作主替他租借了一處院子,又宴請了四鄰,擺了一天的流水席。

胡嬌的嫁妝全都明魏氏準備,家具全都省了,只有些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成完親之後便可以直接裝箱打包帶走。魏氏是準備的極為妥貼的。

至於壓箱底的銀子,胡厚福親自交到她手裏,足足二百兩的雪花銀,也不知道他攢了多久。胡嬌擡頭去瞧他方正的臉,見他神情蕭索傷悲,全無喜意,額頭上還系著抹額,乃是在靈前不要命的磕頭,楞是將額頭那塊砸出了青紫之色,近日都拿抹額遮著,怕大喜的日子引人非議。

不知為何,胡嬌忽然之間就熱淚盈眶了。

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的時間太久,久到她覺得前世的生活都像夢境一般,只有現世的親情才是溫暖真實的。

“哥哥——”

胡厚福最見不得胡嬌落淚,從小這丫頭就頑劣異常,不管摔倒還是磕傷了都從來不哭,今日卻拉著他的手不肯放,眼瞧著淚有決堤之勢,都心都慌了,口不擇言冒出來一句:“阿嬌不哭,你要是不願意咱不嫁了

胡嬌一怔:“真的?!”大有破涕為笑之意。

胡厚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還是魏氏進來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讓你進來給妹妹送壓箱底的銀子,你倒好,立在這裏惹的妹妹哭了,大喜的日子把妝哭花了可怎麽好?還不快出去!”要是再讓他站一會,不定這憨子會順著小姑子臨時悔婚,那就不好收場了。

她嫁過來這幾年是瞧出來了,丈夫平日從來都是順著小姑子。小姑子若是要揍人,他必定覺得那人該揍,小姑子若是要上房揭瓦,他不定都要搬梯子的主兒,這次若非這門親事乃是亡父訂下的,他早依著小姑子的心思悔婚了,哪裏能狠下心來逼妹子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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