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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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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升和花神闖入火海煉獄之前,多留了一個心眼,讓詠川候在樊川鬼域的入口,這樣一來,假如他們之後出了什麽意外,不至於全軍覆沒,還能有人回天硯山通報消息。

詠川老遠兒就瞧見謝升手上抱著一個滿身帶血的焦黑軀體,心裏打了個寒顫。他四肢腳爪著地,奔上前去,然後變成人形站在謝升面前。

他嗅出了那軀體上有謝甘的味道,目瞪口呆道:“怎麽回事?”

謝升臉色灰暗,一言不發,謝楠和鳶室仁也是沈默不語。

謝十四仍未從方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他哭喪著臉,神情恍惚地咽了口氣:“十一姐……十一姐偷了火靈之心,然後她著火了,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火靈說,十一姐再也沒有辦法恢覆成原來的容貌了。嗚嗚嗚……”

說著說著就抽噎了起來,鼻涕眼淚抹了一臉。

謝升懷裏的謝甘動了動胳膊,似是有醒來之勢。謝楠低聲呵斥了十四一句:“別哭了,小心吵醒你十一姐。”

謝十四趕緊咬住嘴唇停住哭聲,用謹慎的目光打量起了距他一步之遙的謝甘。他的淚水仍在吧噠吧噠地從眼眶裏滴下來,喉中壓抑著一股嗚咽的聲音。一旦張嘴,他這股放聲哭泣的勁兒便憋不住了。

鳶室仁對詠川搖搖頭。

詠川會意,轉身向前走去:“我們回去吧。”

眾人回到天硯山時正是傍晚,太陽已經落下了遠方的山頭。

謝升抱著謝甘回了她出嫁前居住的臥房,將她安頓好後,來到了謝楠的院落。

謝十四已經被謝楠喊去休息了,他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其餘人則全都坐在謝楠的院子裏,面色凝重,各懷心思。

詠川是其中最茫然的人,他在三人臉上來回瞅瞅,終於忍不住問:“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

謝升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沈悶下來,他答:“十一姐中了火毒,只有娃娃島上的寒冰泉可以救她。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去娃娃島取泉水。

“娃娃島?”詠川在腦中回憶著這個地方,隨後吃驚道,“就是那個不受地府管轄的鬼島?”

“對,正是它。”謝升用指頭敲著座椅的扶手,力道逐漸加重,聽在耳中,心情便愈來愈煩憂,“我們需要娃娃島上的寒冰泉水治愈姐姐身上的火毒。”

詠川垂下了手:“娃娃島十分兇險。許多道士為了修煉仙丹都想上島取寒冰泉水,但十有八九會永遠留在島上,連人帶魂被島上久久不散的怨氣困住自由,永生永世無法逃脫。”

謝楠嘆氣:“其實不是地府不願管娃娃島,而是管不了。”

在最開始娃娃島是棄嬰之地,本就沾染著怨恨的氣息,再加上位於靈力翻湧的滇池附近,鬼魂在島上吸風飲露,日漸強大。久而久之,這島就成了煞氣十足的兇島,聚集著的陳年累月的冤魂怨鬼,如今連地府的勾魂使者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謝升揉了揉疲憊的眼眶,道:“娃娃島屬陰,原本陰陽五行平衡,是一處物華天寶之地,但寄居在島上的鬼魂破壞了娃娃島的風水,加劇其陰性,使得草木雕敝,人煙無蹤,倒是那寒冰泉得了這極陰風水的好處,越發適於調配靈丹妙藥了。”

“這島既然如此兇險,那麽是否需要準備什麽驅鬼辟邪的靈物?我可以幫忙。”鳶室仁手撐著面頰,眼瞼垂了下來,“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出發?”

“最好是日出時分,島上惡鬼的兇煞會因為太陽普照而消除一些。”謝楠用指甲刮著自己的下巴,“但是你們必須註意,島上的怨氣無處不在,所以娃娃島看起來像是一直處於黑夜。天硯山庫房裏還剩下許多驅鬼香囊,到時我會多拿幾個備在身上。”

鳶室仁側頭想了想:“無處不在的怨氣……聽起來有點像陸家村。”

詠川坐在地上,毛絨的雙腿伸得筆直:“娃娃島的怨氣比陸家村的怨氣多上千萬倍。你想啊,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鬧鬼島嶼,連地府都管不住,陸家村的兇險不及它分毫。”

“那麽我們等到明日破曉就出發。”謝升瞟了一眼頭頂的夜色,忽然感慨道,“姐姐被燒成了這副樣子,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對娘親說明。十一姐是娘親疼愛的女兒,我不能瞞著她,但又不忍心傷她的心。娘若是知道了,定會心疼難過。”

“等我們取回寒冰泉水,治好了甘兒的身體,再把這件事告訴娘親吧。”謝楠將手掌搭在謝升肩頭,安慰著拍了拍,“天下之大,珍寶之多,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幫助妹妹恢覆容貌的方法,就算找不到,也能問吐蕃的鷺巖真人要一張人皮|面具,據說他的面具逼真得很,即便是朝夕相處的親人也辨不出分別。”

這時,從外面來了一個步履匆匆的家丁,他走到謝升謝楠面前,道:“蝶王弗梁上山了,正在前廳候著。”

謝甘剛被地獄之火毀容,蝶王就立即上了山。眾人都沒想到蝶王會來得這樣快,所有的煩心事都擠在一起,壓得他們無法喘|息。

兩兄弟對視一眼,謝楠站起了身:“我去見他。”

謝升連忙問:“十哥,你準備告訴他嗎?”

“當然。”謝楠點頭,“他是妹妹的夫婿,理當知曉這件事。”

謝升將目光挪向墻角:“你說,蝶王知道十一姐偷了火靈之心嗎?”

聽到這句,詠川心裏也充滿疑慮:“也許這件事還是他默許的?”

“我不知道,但我已經猜到了。”

聽見這句充滿空曠氣息的回聲,四人立即向門口望去。一位身著花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即使身穿蝶族的花袍子服飾,蝶王臉上的豪直英氣也不減半分。他的嘴唇又薄又淺,鼻梁挺立,而那一雙劍眉星目,與這頭頂的夜色分外相襯。

謝升問:“猜到了是什麽意思?”

“昨日牛頭來找我時,我發現甘妹在門外偷聽,但沒有戳穿她,以為她只是好奇便沒有在意。”蝶王從袖中取出一本書遞給二人,“直到今天我在這本書上看見了她夾的書簽,才知道她在尋找調換神格的方法。聯想到先前她在我這裏討了一只可以冰封的蛇皮袋,我心裏便隱隱有了這個猜測。”

接過一本名為《四章異聞》的書後,謝升立即翻到了夾著樹葉的一頁,那裏果然畫有一張調換神格的五行圖,旁邊的小字部分則是註解。

回想起火靈所說的話,謝升坐倒在位子上:“我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當時我以為火靈為了懲罰十一姐隨口編了一個借口,沒想到那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存在。這件事不能怪罪火靈。十一姐會錯了五行圖的意思,她把自己當成了陣圖中的一部分,但實際上,神之路經除了需要火靈之心之外,還需要一枚近神識體,但書上並沒有說到近神識體。”

蝶王當即變了臉色,他蹙起眉頭,拉住謝升的袖口,急忙問:“甘妹如何了?”

謝升靠在椅背上,不說話了。

謝楠這是開口道:“蝶王,現在我帶你去看望甘兒。但是請你做好心理準備,一會兒不論你看見什麽,都不能大聲吵嚷,讓我妹妹心寒。”

“好,我答應你。”蝶王側了一步,給謝楠留了一人半寬的過道,“請帶路吧。”

眼看謝楠和蝶王就要踏出院子,謝升忽然開口,軟下語氣來:“姐夫。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想要休了姐姐,我求你,求你在這幾天不要告訴她,等我們幾日後回來,解了她身體裏的火毒,你再告訴她,可以嗎?”

“你是把我弗梁想成怎樣薄情寡義的小人了。”蝶王回過頭來,本就薄的嘴唇被他抿得沒了血色,“今生今世,我弗梁只認這一位結發之妻。”

謝楠與蝶王走後,謝升便呈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詠川道:“謝升,剛剛那樣可不像你。你說到蝶王若要休你姐姐,我以為你會以謝家的威嚴或是揍他一頓為要挾,強迫他留在謝甘身邊。”

謝升對此表示不屑:“他們二人怎樣是他們的事,我這個弟弟根本插不上手,頂多是在姐姐受蝶族欺負的時候沖上愚公峰為她討回公道。再說了,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方才鳶室仁幾乎沒有出聲,直到現在,他也是愁眉不展,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謝升伸手點了點他的眉尖,盡量強打起了精神來:“阿仁,不要擔心,我們只需要一點點食人花葉,不會從你身上拔太多的。”

聽到謝升叫他,鳶室仁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

他擡眼道:“我不是在擔憂這件事。你們想拿多少都可以,就算拔光了,新的葉子也會從我身上長出來。我剛剛只是考慮,在我們初到煉獄火海時,火靈化作說書人說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之前牛頭說的是半真半假,因此他們都沒有把當時那些惹人生氣的鬼話當真。但鳶室仁卻從看似荒謬的幾句話中推測出謝甘偷走了火靈之心。這樣一來,他不得不害怕自己在失去記憶前,真的像火靈口中描述的那樣歹毒。

在火靈口中,他心性狡詐,害死了黃貓,害死了白兔,還欺騙村人把他奉為神靈。白兔恨他怨他,走火入魔時化為了兇靈。一切都是他作下的惡果,但他卻讓村民將白兔綁起來,供成人牲。

謝升思考片刻,突然自嘲似地笑了:“至少有一點他說的很對:我一事無成,總是沈浸於家族美名之中,不思進取。我是不肖子孫。”

詠川直接聽傻了:“你這樣的俠士都能算不思進取,那我算什麽?廢熊一只?”

天硯山夜晚的風光本該是靜謐雅致的。但發生近幾日那些不幸禍事後,他們就陷入了一種覺察不到半分詩情畫意的狀態,憂心、遲鈍、喪氣十足,周遭氣氛的活力也跟著驟降,夜風稍稍一吹,雞皮疙瘩便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這夜晚死氣沈沈的,人是如此,周圍的氣息也是。

就在這時,謝升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都怪我。若不是我……十一姐不會如此偏執,演變成今天這般悲慘的局面。”

“這不怪你。”鳶室仁拍拍他的手臂,“你無法阻止每個人心裏的想法,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自責也沒有用處,倒不如回去歇息一番,養足精神後再出發前往娃娃島,為謝甘取回泉水。”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中……前幾天前的債要開始還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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