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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口小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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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瑜昨晚特意囑咐她媽今早不要給她準備早飯, 她想去吃橋頭那家沒有招牌的老餛飩攤子。

餛飩攤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只是一對老夫婦用來打發時間的活計。她小時候每天放學回來都會吃一小碗墊墊肚子, 回到家寫完了作業再吃晚餐,所以不知不覺的,每次回鏡湖都要來這兒吃一次餛飩就成了她的習慣。

古鎮的作息不比城市, 兩人大概起得比鎮上的所有人都要遲,出門時都九點多了。劉瑩那會兒已經吃完早餐打掃了庭院, 正在往瓷瓶裏插臘梅花。

好在這幾天本來也沒什麽安排, 就是喬瑜隨便帶他到處轉轉, 早點遲點也沒關系。

在餛飩攤子上坐下後,喬瑜熟練地跟老伯點了一碗餛飩和一小屜小籠包, 然後問對面這人:“你吃嗎?”

林一安搖搖頭,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根巧克力棒,對她道:“我吃這個就好。”

雖然他最近的潔癖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在露天的河邊, 吃小攤子裏煮出的餛飩, 還是有點過不去心裏這道坎。

喬瑜在問之前就料到他這個回答, 轉頭對老伯笑了笑, 用方言開口道:“吳伯伯,我老公他吃過了, 就是陪我來吃的, 給我一個人做就行了。”

“欸,好嘞,”吳老伯從小就喜歡她, 聞言笑瞇瞇地應下,又道,“你小丫頭真是長大了啊,前兩年才聽你媽說去讀大學,這趟一回來,都嫁人了,日子過得真是快……”

喬瑜點點頭,回道:“但是您身體還是健朗,這次回來看您一點沒變,還是老樣子。”

對方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腳下一邊回去煮餛飩,一邊對裏屋的人喊:“老婆子,喬丫頭回來了,你出來看看。”

於是一會兒後,屋裏又有一位老婦人出來,拉著喬瑜說了半天家常,最後非要幫他們把餛飩錢給免了,還預約了將來喝喜酒的事。

林一安全程插不上話,只能幹看著,中途分神欣賞了一會兒小橋流水的景致,還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但那位阿婆看他拍照,似乎想到了什麽,沖著他說了一大段他聽不懂的話。林一安見狀只能一頭霧水地點頭微笑,直到片刻後她因為又來了客人,回屋包餛飩去了。

於是轉頭問喬瑜:“老婆婆剛才說了什麽?”

喬瑜本來想著他聽不懂就蒙混過關了,誰知道他還挺好學。手上往小碟子倒了點米醋,努力面不改色道:“婆婆跟你說,你剛剛拍的這座橋叫如意橋,是我們這兒有名的三橋之一,另外兩座分別叫福祿和萬安。以前鎮上人嫁女兒,都要走三橋的,不過現在大家更興到市裏辦酒席,也就沒這傳統了。”

林一安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對她道:“那吃完之後我們也去走走。”

“啊?”喬瑜聽得手一抖,差點把小籠包掉桌上。

“……你們鎮上的橋在結構上很有特點,是很好的素材,所以我想再看看另外兩座,”林一安說著說著也意識到自己跟喬瑜在一起久了之後,胡編亂造的功底明顯見長,頓了頓又補充,“再說了,你們這兒的傳統也挺有意思的。”

“……哦。”他都說有意思了,喬瑜當然也不能反駁,應了聲後,往嘴裏塞了滿滿一口小籠包。

……

而事實上,那三座橋真的就只是三座普普通通的石橋,只是因為名字起得比較吉利,才有了這麽個風俗。以至於喬瑜跟林一安走完之後,並沒有什麽感受到任何身心凈化靈魂升華的效果,只是拍完幾張照,轉頭就領著他一起坐烏篷船去了。

鏡湖不是個特別大的城市,旅游攻略上寫的也大都是一日游。喬瑜給他安排的路線很經典,上午從倉橋直街到魯迅故居,下午再到更遠的東湖逛一圈就完美收官。

只不過說著是帶他出來逛,實際上景區裏專門賣給游客的黃酒冰淇淋、芝麻糍粑什麽全進了她的肚子。一直到把這些名人故居們從頭到尾逛了一圈,喬瑜才大手一揮,兌現自己的承諾,帶他去福康酒樓吃醉蝦。

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店裏的菜,但她難得回一趟鏡湖,是一定要去那裏吃一頓的。

而林一安來者是客,在這方面沒什麽話語權,在酒樓裏坐下後,只能看著她劈裏啪啦點完一套菜,然後熟練地用開水燙碗。

他這半天就沒見她停過嘴,在她點完菜後忍不住問了句:“你還吃的下嗎?”

“為什麽吃不下?”喬瑜有點奇怪地看他一眼,抿了口茶水後又道,“我不是還沒吃午飯嗎?”

“哦。”林一安聞言,也不敢多說什麽,安安分分喝了口礦泉水。

很快,第一輪涼菜就上來了,從素燒鵝到話梅花生,但最招牌的還是店裏的醉蝦和醉花螺。

醉蝦吃的是一個鮮,酒樓為了視覺上的噱頭,蝦剛端上來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的,用一個白色的大瓷盤扣在玻璃碗中,浸著最烈的花雕和白酒,佐上紅綠的小米椒和香菜,光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雖然並不是吃河蝦的最好季節,但用來解饞已經足夠。喬瑜在等活蝦醉倒的過程中吃了好幾粒花生,然後一邊吸螺一邊問林一安:“你吃蝦嗎?”

林一安看了眼還時不時在碗裏蹦跶一下的蝦,忌憚地搖了搖頭。

他從來不吃生食,就算是強迫癥發病之前,對那些等同於病毒寄生蟲飼養皿的刺身魚膾也避之不及。

喬瑜嘆了口氣,又用筷子精準地夾起一顆花螺,嘴上碎碎念地跟他講道理:“你來之前明明說要是我請你吃完醉蝦,就能把欠你的兩頓飯給還掉的。現在到了又不吃,還害我點了這麽多菜,到時候我要是吃完,你又要嫌棄我吃得多……說到底你就是故意整我唄……”

林一安聽到後面,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但再低頭瞥一眼碗裏已經快不行了的活蝦們,還是下不去手。只能輕咳一聲回:“我當時不知道醉蝦是活的,抱歉。”

喬瑜聽到這話,第一時間驚訝這人怎麽連醉蝦什麽樣都不知道,但緊接著就抓住機會,直勾勾地盯著他問:“那花螺是熟的啊,你吃嗎?”

“我……”林一安沒料到她在給自己挖坑,遲疑地跟她對視了一會兒,最後敗下陣來,道,“好吧,可以吃。”

這下喬瑜就滿意了,用公勺給他舀了幾顆大花螺,“叮叮叮”放到他空空如也的碗裏,然後想了想,又遞給他幾根牙簽。

一看他就是不懂吸螺精髓的人。

林一安淺淺道了聲謝,換了雙一次性手套,跟做實驗似的捏著花螺和牙簽開始挑肉。

喬瑜全程在對面監督著,直到他把螺肉送進嘴裏,面色沈靜地咽下去,才滿意地坐直小身板,開始吃她心心念念的醉蝦。

兩人這頓飯吃到最後還算順利,在喬瑜殷勤的安利下,他幾乎把除了醉蝦的每道菜都嘗了一遍,最後放下筷子,告訴她自己真的飽了。

喬瑜跟他相處了這麽久,也發現他的某些習慣簡直養生得不能再養生,好比飯只吃八分飽,之後就吃不下任何東西,比她一個女生還小鳥胃。

而她是屬於吃飽了之後還會因為怕浪費再多吃幾口的,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會不自覺收斂一點。眼下等他放下筷子,也很快結束用餐,起身結賬。

東湖離得比較遠,酒樓又離大名鼎鼎的沈園很近,喬瑜便秉著“讓他積累積累專業素材”的想法帶他去逛了一圈。

剛好是淡季,景區裏的人很少,就顯得景色格外漂亮。

林一安在園林裏拍了不少照片,弄得喬瑜一個平時不愛拍照的人都跟著手癢,拿出自己的手機跟著拍了一通。

只不過拍著拍著,就發現他比冬季的石頭假山還要好看一點。那件簡簡單單的深灰色大衣被他穿得挺拔頎長,像林間落了霜的雪松,有種自成一派的疏淡氣質。

於是鏡頭忍不住晃晃蕩蕩地跟了他一路,直到被他本人發現,擡眸問了她一句:“你在拍我嗎?”

“……”喬瑜下意識收起手機,理不直氣不壯地回,“是你剛好站在那裏,我就不小心拍到了……”

林一安點點頭,回:“那下次你記得提醒我,我可以走開。”

“……”喬瑜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

只能在心裏默默罵他——

林!一!安!臭!直!男!

看到就看到了,說出來幹嘛啊!

……

兩人這一天走下來,微信步數直逼兩萬五,一直走得喬瑜的腳底板火燒似的一陣陣漲痛,才總算能在某家網紅店裏坐下歇腳,簡單吃了頓晚飯。

只不過前腳剛累得精疲力盡地回家,後腳就被劉瑩告知他們鎮上跟其他六七個村組織了班子來唱平安大戲,也就是所謂社戲的一種,這次一連唱三天,然後歇一陣,臘月時再挨村挨鎮地唱回來。

雖然喬瑜當時已經快累癱了,但想了想,還是掙紮著爬起來,決定和林一安一起去看戲。

他們這趟來鏡湖只待兩天半,訂的是明天中午的車票,一早起來收拾了行李就得坐車回申城,林一安甚至還得趕下午的半天班,要想帶他去看戲就只能在今晚。

林一安對這件事當然也不反對,只是禮貌性地問劉瑩要不要一起去。本來這趟行程說著是回來看她的,但實際上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

劉瑩聞言只是擺手,鎮上那些大戲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套把式,她早就看得有些膩味,年紀上來之後又喜靜,讓他們倆小年輕一塊兒去看就夠了,她不想湊這個熱鬧。

……

以前家家戶戶都有船的時候,戲臺是搭在水上的,不過現在少了,冬天河道裏寒氣又重,戲臺便在鎮上尋了處空地現搭。

兩人出門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大戲也早早開始。但去的一路上還是能看到裹著大襖子戴著烏氈帽拖家帶口趕往戲臺的居民,間或聽到幾個老人在用方言談論自己近來的腿腳,最後斷言是到要落雪的天氣了。

雖然叫大戲,但戲臺並不大,道具也不很花哨。臺下擺了幾十張長板凳,有穿梭其中送茶水的夥計,按座收茶水錢,一個人五塊,這會兒已經坐滿了。

除此之外,一旁還有賣烤玉米、糖炒栗子、幹果糕餅的攤子,在冬夜裏冒著帶甜香味的熱氣。喬瑜不喜歡嘴閑著幹看戲,到場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大袋栗子回來,讓身邊的人幫忙捧著,她隨拿隨吃。

戲是用鏡湖方言唱的,本來林一安就聽不懂,更別提加上唱腔之後,聽完兩句就低頭向喬瑜請教:“這唱的是什麽?”

“我也不太清楚,”喬瑜打開自己的保溫杯,一邊回答,“這些戲班子大部分都是前良村的,口音跟我們這兒有點差別。而且我也好多年不聽了,有點耳生,沒聽過他們唱的這出。”

“你沒聽過?”林一安剛剛才聽劉瑩說她看這些看得發膩,還以為喬瑜也把戲背得滾瓜爛熟。

喬瑜聞言老道地輕嘖了聲,告訴他:“這你就不懂了,我們這兒的平安大戲少說都有五六十出,三天也唱不完。我從小到大都是零零碎碎地聽,就沒完整聽過一部……再說各個班子的戲本不一樣,偶爾他們忘了唱詞,還會隨口改改圓過去,聽不懂才正常……”

說到這兒又指了指臺上的唱做念打,道:“不過戲麽,你大概能看出個意思,專管唱和的叫文班,管武打拳腳的叫武班,又分生旦凈末醜五角……今天這裏的大多數是扮鬼,叫鬼戲。你只要看看邊上掛出來的紙帽就知道出場了什麽鬼,陰陽臉的是閻王,灰白臉的是地方鬼,待會兒大概要有人從人做了鬼,然後讓地府來收,會有判官出面裁定生前冤屈之類的……”

喬瑜說到最後,看林一安似乎是聽懂了,便不再多說,仰頭喝了口保溫杯裏的東西,安閑地開始看戲。

倒是林一安消化完她灌輸來的知識後,驀地從她杯子裏聞到一點酒味,轉頭問她:“你喝的什麽?”

“……”喬瑜出師未捷,有點尷尬地沖他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杯,回答,“青梅酒。”

林一安聞言也失笑,但又沒法阻止,只能無奈地囑咐她一句:“少喝點,過個嘴癮就行了。”

“好。”喬瑜老實應下。

等到臺上的戲唱了兩出,底下長板凳上的人也換了一輪。林一安並不吃袋子裏的板栗,在過程中安安靜靜剝的大半袋全進了喬瑜的肚子,一直吃到她口幹,長板凳上才總算有了空座,能讓她坐下來喝幾口茶。

只是喬瑜許久沒聽戲了,在夥計來討茶水錢的時候下意識問:“支付寶行嗎?”然後被告知只收他們現金。

當下只能轉頭看向林一安,問他:“你帶現金了嗎?”

林一安點點頭,但手裏還剝著板栗,便示意她到自己的外套口袋裏拿。

但就在她把手伸進去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飛快開口說了句:“等等。”

“啊?怎麽了?”喬瑜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把錢包拿出來了,有些莫名地回了句。

林一安見狀也松了口氣,回道:“沒什麽。”

喬瑜便“哦”了聲,抽出一張一百塊,遞給夥計找回了九十,然後整整齊齊把那一沓零錢給他疊好,放進錢包裏。

只不過在把錢包放回他口袋的過程中,她的手不小心帶出了什麽,是一張整齊折好的紙,晃晃悠悠掉到了地上。

喬瑜彎腰幫他撿起來,一邊問:“這是什麽啊?”

林一安在看到那張紙片的時候,下意識緊了緊嗓子,但半晌後開口問她:“你想看看嗎?”

“嗯?”喬瑜聞言也有點好奇,低頭把那張紙攤開,借著遠處戲臺映出來的微弱燈光仔細看了眼。

是他昨天下午的速寫紙,顯然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鋼筆筆觸被暗淡的光線暈得有些模糊,但隱約能看出畫的是院子裏的馬頭墻、墻下的紫藤架和秋千,還有秋千上蒙頭大睡的她。

喬瑜在認出他畫的是自己的一瞬間,好像也意識到了他讓她“看看”的真正想法,心頭跟著一跳,像是玻璃塞子被“啵”一聲拔起,一下子有些空,緊接著灌進來涼颼颼的氣體。

可問題是,她在這一瞬間有些遲疑。

又或者說,還是退縮了。

那句應該說出來的、明知故問的“你為什麽要畫我啊”一下子堵在嘴裏,她說不出口,也沒準備好真的往前邁這一步。

她骨子裏好像有某種止步不前的惰性,覺得現在已經夠好了,她不需要那麽多,可以一直滿足於此,所以也不去期待什麽。

畢竟萬一呢,打破這一切之後其實並不如想象的那麽好,甚至更壞,又因為回不了頭,會一直壞下去。

她不喜歡改變,更何況這個改變有它的不確定性。

喬青松和劉瑩當年也是真心相愛過的,可收場時兩人的樣子都很難看,她一直記得。

所以她和林一安,難道會比他們更好嗎。

萬一只是錯覺呢?在一起呆的太久,默契和習慣被誤解成了喜歡,在沖動之後就會像氧氣一樣迅速燃燒殆盡,然後除了後悔之外,還要再也不見。

這些念頭近來在她腦海當中反覆出現過很多次,幾乎成了呼吸一樣順暢的條件反射。因此喬瑜在看到那張速寫之後一直沒擡頭,怕對上他的視線,只是良久後,鄭重地用自己涼透了的手指把那張速寫紙按原樣疊好,還給他。

與此同時,她聽見自己很輕地說了句:

“畫得很好看……

“不過下次你記得提醒我一下……我可以走開的。”

林一安聽到後半句,手上的動作跟著頓了一下。片刻後,才把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移回到熱鬧的戲臺上,沒說什麽。

……

喬瑜的保溫杯裏只裝了小半斤青梅酒 ,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把自己給喝醉了。

只是這次喝醉之後很安靜,在晚上十點大戲散場的時候,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地和林一安一起往回走。

農村的夜裏本來是能看清月光的,會在青石板小路上刷上薄薄的一面霧藍色,把影子拉得很長。

但今天沒有,雲很厚,像真是要下雪的天氣。

於是少了這點照明後,喬瑜中途被地上的坑窪絆了一跤,幸虧林一安幫忙扶了一把,她也第一時間抓住了他的袖口。

然後就這麽一直抓著,誰也沒提醒誰。

到家的時候她已經有些困了,半闔著眼睛跟在他身後。劉瑩正在院子裏等他們,在聞到她身上的酒味時,第一時間就猜了出來:“這丫頭又喝酒了?還偷家裏的喝……裝哪兒了?保溫杯裏?可真有她的,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喬瑜聞言只閉著嘴借醉裝死,片刻後聽林一安溫聲回了句:“她喝的不多,就是困了。”

這一來劉瑩也不好再罵她,只能催促兩人:“那快回屋睡去吧,明天還得早起趕路呢……”

林一安應了句好,正準備牽著她上樓,就聽劉瑩又開口道:“今晚你們倆還是睡大客房吧,我看喬喬那床兩個人睡著太擠。”

他想了想,不好擅自做決定,便低聲問喬瑜:“你想睡哪兒?”

喬瑜安靜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原來知道自己沒醉。

盡管事實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這樣頭昏腦漲的知覺和清明的意識到底是醉還是醒,只知道她現在需要一個可以滿口胡言和裝傻充楞的借口。

於是盯著黝黑的地面慢慢眨了眨眼,一邊像半夢時的囈語似的,告訴他:“……想睡我的床。”

林一安便說了聲“好”,帶她上去洗漱。

……

後來的事喬瑜就不記得了,她今天走得太累,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沾上枕頭就沈入睡眠。

只是依稀知道,她快睡著的時候林一安還在浴室洗漱,沒上床。

所以等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她蜷著腿躺在床沿、身側留出一大塊位置給他的樣子。

暖黃色的燈光照出墻面上木頭的紋理,以及那一小塊一小塊斑駁的深色節疤,把眼前的場景映得很舊,仿佛是幾十年後的他對幾十年前的回顧。

因此很自然的,這樣的畫面讓他想到以後。

他的以後大概會有她的。

喬瑜喜歡睡在床的外側,林一安關掉燈,上床的動作很小心,躺好之後才側過身來看她。

直到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的視野,她的輪廓才逐漸浮現出來,像南方綿延的山巒,是帶著濕漉漉的霧的秀氣。

林一安看到最後,忍不住緩緩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喬瑜。”

聲音落進眼前的空氣當中,被低溫揉碎了。

頓了頓又很輕地喊她:“老婆?”

窗外開始下雪了,先是在灰藍色的高空星星點點地布起,之後才緩緩落入塵世。

江南已經陷入沈睡的小鎮很適合迎接這場初雪,每一片烏青的瓦,隆冬裏蕭瑟的樹,靜謐流淌的河,都在簌簌地泛白。

而他今天似乎已經能夠確定了,喬瑜不是不喜歡,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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