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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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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方面的計算,就到這裏了。”

“哢噠”一道清脆的聲響,筆帽被人蓋回筆頭。卓桓手腕一動,黑色記號筆在空中劃出一道悠長的弧線,精準地落入桌上的筆筒裏。他眉頭一挑,似乎被取悅到了,語氣都輕快起來:“接下來就是實驗論證的部分。你去聯系下津奈帝一。”說著,擡頭看向蘇飛。

蘇飛瞪大眼,指著自己:“蛤?我?”

卓桓:“對,你。”

蘇飛:“搞錯沒有,為什麽是我。你沒喊錯人麽RIP,這種事不該由Lina去做麽,和我有什麽關系?”

卓桓雙手環胸:“這次換你去做。津奈帝一對你印象不錯,上次你給他發送的病毒,他挺有興趣。”

蘇飛:“……”

“你踏馬當我傻嗎?我給他發病毒,他對我印象不錯?他是自虐狂麽,這都能對我印象不錯?我懷疑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卓桓驚訝地上下看了蘇飛一眼,小聲的嘀咕一句“是哦,IMO金牌”,然後眼也不眨地淡定道:“我和他認識挺久的,就我看來,他確實對你印象不錯。你懂什麽叫惺惺相惜麽?”

蘇飛一楞:“啥?”

“你的病毒發送過去後,他肯定找了東京大學的計算機教授破解過,結果發現無法破解。或者說破解所需時間太久,還不如一封封回覆郵件來得快。天才總是孤獨的。”卓大爺的嗓音又慢又懶散,“你是個天才,而他發現了你的獨特之處,於是對你惺惺相惜,頗有好感……怎麽,很難理解?”

蘇飛:“不是……”

卓桓:“哦,或者你不懂天才間的惺惺相惜?”

蘇飛:“我當然懂了!行吧,我去聯系他看看。反正他的郵件地址應該還沒換,我可以直接後臺操作,連接上他的電腦。”

卓桓:“謔。”一個扭頭,他的目光瞄到伏城。

伏城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蘇飛。

上帝給你開了一扇窗,必然會給你關上一扇門。本來他以為卓桓的情商就已經夠低了,沒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蘇飛的智商有多高,他的情商就有多低。

大概天才的腦回路總是這麽……與眾不同。

擡起頭,視線驟然與卓桓的對上。伏城楞了片刻,道:“卓老師,如果實驗真的證實,飛機是以最大加速度沖進海洋的,那麽,該怎麽做?”

卓桓:“你覺得呢?”

伏城默了默。

卓桓扯著嘴角笑了聲。

其實所有的一切早就有答案。如果飛機真的是以最大加速度沖進海裏,那美航4012空難,最有可能的事故原因,就是人為。

23個小時後,上午9點03分。

津奈帝一發來視頻通話申請,Lina按了接聽鍵後,津奈教授寡淡冷漠的臉龐立刻出現在電腦投影屏幕上。這位在世界物理界裏赫赫有名的天才學者,並沒有在視頻接通的第一瞬間開口。他平靜淡漠的目光環繞一周,掃視全場,最後停在坐在伏城身旁的未成年身上。

少頃,他轉首看向卓桓,冷淡道:“卓君。”

卓桓:“津奈。”

津奈帝一:“你計算出來的數據,和從飛機殘骸上測量到的數據,我已經下載完畢,發送給我的實驗室。但現在我正在華國申城,並不在東京,無法親自為你做這個實驗。”

這個答案是所有人沒想到的。但津奈帝一接著說:“不過我的實驗室裏,我已經安排助教和學生,為你做這個實驗。在數據已經得到計算,並得出了一個結論方向的前提下,只要順著‘加速入水’這個結果,反向做一個先決條件實驗,難度不大,我不在的情況下,我的助教也可以帶著學生完成。”

卓桓:“謝謝。實驗什麽時候能開始,什麽時候我能得到結果?”

津奈帝一:“請你稍等。”

只見津奈帝一低下頭,很快,音響裏傳來清脆的鍵盤敲擊聲。不過多時,電腦屏幕分為兩半。津奈帝一的畫面縮小一半,投影在屏幕的左側。而右側,竟然是一個寬廣的室外操場。

右側屏幕上,視頻畫面一接通,一位戴著眼鏡的年輕助教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接著微微鞠躬,道:“教授,實驗器材已經準備好了,按照您的指導,我們向前田教授的實驗室借來了氮氣加速裝置。山口同學計算出了不會擊穿玻璃罩的水面深度。另外我們從東京灣取來了海水,但東京灣的海水和波士頓海灣的海水,它們的溶液濃度肯定是不一樣的,或許會對實驗結果產生誤差。”

津奈帝一:“誤差在許可範圍內就可以。”

助教點頭:“是。”

津奈帝一:“開始實驗吧。”

津奈帝一操控電腦,將自己的視頻畫面全部切斷,把助教和學生們的實驗直播視頻投影全屏,放在整個電腦屏幕上。

波士頓,美航4012空難調查總部。

通過新時代的科技,隔著半個地球,坐在會議室裏的人們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等待遠在東京的東大高材生們進行實驗。

只見三個學生站在一座巨大的黑黝黝的炮臺式機器旁,他們戴著隔音耳機和護目鏡,全身穿著嚴密的實驗服。而在大約五米開外,是一個魚缸模樣,巨大的長方體玻璃容器。玻璃器皿裏盛放著來自東京灣的海水。

助教最後一次確定實驗安全性後,他走到鏡頭前,朝遠在波士頓的空難調查員和身在申城的津奈帝一點點頭,然後擡起手,高聲道:“高碳纖維和玻璃纖維增強材料,在海水中加速沖擊所導致的金屬裂紋探究實驗,第一次。開始!”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一聲。

一位女學生按下氮氣加速裝置的開關,一抹銀白色光芒在畫面中一閃而過,下一刻,只見畫面右側的玻璃水箱裏,海水劇烈震蕩。銀色的鋁合金材料被射入水中,幾乎以不可抵擋的速度一路俯沖而下,但就在它快要穿透玻璃水箱底部時,它迅速減速,最終停了下來。順著震蕩不息的水流,緩緩落在水底。

學生們立刻跑上去,小心翼翼地用實驗夾板,將鋁合金材料從水底夾了上來,放入箱子。

這只是第一次實驗。

所有人動作迅速地清理實驗道具,再次站回原本的位置。

助教看向鏡頭,再次舉起手:“第二次實驗,開始!”

巨大的氮氣加速裝置一次次地將同款空客A390機翼的金屬材料射進海水中,一共做了十次實驗,東京大學的學生們采集了十塊鋁合金材料。第十次實驗後,助教終於宣布實驗結束。同時,津奈帝一也切斷了東大實驗室那邊的視頻直播。

他的臉龐再次出現在屏幕上,聲音依舊平穩和冷淡:“實驗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是裂紋數據的采集。明天這個時候,應該就可以發送到你的郵箱。”

卓桓輕輕點頭,說道:“謝謝,麻煩你了。”

“不客氣,卓君,只是個很簡單的小實驗而已。最難的部分你已經完成了,就是計算出具體的加速度和入水速度和角度。這並非我的研究領域,哪怕是我,想要從金屬裂紋計算出它的塑性形變方式,也需要很久。”

卓桓:“具體費用Lina那邊會和你的實驗室結算。”

津奈帝一:“好,我會通知我的助教。”

兩人客套地又說了幾句,視頻即將掛斷,津奈帝一突然道:“對了,假若以後還有這樣的實驗,我是很樂意幫忙的。能為無辜受難者探明真相,讓航空行業更進一步,這也是我的所願。在我看來,物理是為了人類而服務。無論是理論物理還是高能物理,它們所指引的方向,都是人類所追尋的真理和美好未來。”

謔?話中有話?

卓桓笑了:“我有位成員,很景仰你。”

津奈帝一:“……卓君?”

卓桓用下巴指了指蘇飛的方向,朋克少年瞬間睜大眼:“蛤?”

卓桓:“你們都是天才,所以他對你惺惺相惜,很想和你交流一下自己的專業心得。”

津奈帝一:“……”

蘇飛正要反駁“我什麽時候景仰這個誰了”,突然聽到卓桓的話,他非常理所當然地再次被忽悠瘸了:“哈哈,對,惺惺相惜。害,天才都是這樣,謝謝你幫我們做實驗了,什麽時候你有空到申城,再請你吃飯啊。RIP有錢,他請客!”

津奈帝一沈默良久,低聲說了句“以後再聯系,各位”,就掛斷了視頻通話。

視頻通話結束後,津奈帝一第二天才能把實驗結果發送過來,調查員們又都回到樓下。

——在沒有黑匣子、沒有新的線索前,他們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覆原飛機殘骸,從殘骸上找線索。

伏城安排了下午的行程,他打算去見一下飛行員家屬。剛走出會議室的門,他與某個情商極低的朋克少年迎面碰上。

伏城挑挑眉,笑了:“你怎麽聯系的津奈教授?”

蘇飛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可樂,聞言,他頓時來了興致,可樂也不喝,眉飛色舞地向伏城描繪自己的豐功偉績:“那必須老牛逼了。你知道他們日本人吧,都喜歡用郵件,尤其那個津奈帝一,上次都被我發病毒了,郵件地址不換一個就算了,他竟然連電腦密碼都沒換!這種不尊重黑客的人,我必須得好好教育……咳不是,要好好指導他一下。我就在他寫論文的時候,遠程操控了他的電腦,和他說了會兒話……”

伏城聽得直點頭。

蘇飛說得口幹舌燥,喝了一大口可樂:“怎麽樣,他很快就答應幫我們做實驗了。我可真是個小天才。”

伏城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自信點,把小去了,你們不是天才間的惺惺相惜麽。”

蘇飛:“行吧,那我就不謙遜了。”

和傻子蘇飛告別後,伏城下樓,只見某個男人正站在左翼殘骸旁,和洛文斯討論著什麽。

遠遠看著卓桓,伏城不由心想:就憑卓大爺的情商,到底怎麽把蘇飛給忽悠成這樣的?

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離開調查總部,Lina安排的車已經在路邊等候多時。但伏城並沒有第一時間上車,而是找到了老約瑟夫。

“沒想到你居然邀請我一起?”老約瑟夫朗聲一笑,“你是打算做什麽?哦對,我聽說打撈公司正在進行最後一輪的地毯式海底搜索,或許他們能找到黑匣子。你要去打撈現場看看嗎,我們可以提一些專業的意見,告訴他們黑匣子可能飄到哪個方向。”

伏城笑道:“這個專業意見我可能提不出來。”洋流變化莫測,已經四個月了,它去哪個方向都有可能。“老約瑟夫,我是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去見一下遇難者家屬。”

老約瑟夫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伏城心中嘆了口氣,但他還是說出口:“其實我聽說了,你不要生氣,我也是因緣巧合才知道的,這次美航4012的副機長……和你有那種淵源。機長凱爾的家人現在正在紐約,並沒有過來。但是副機長的家屬早就趕到了波士頓,我現在打算去見她,向她了解一點情況,你要和我一起去麽?”

半晌後,老約瑟夫笑道:“沒關系,我的事不是秘密,你要是有興趣隨便去維基百科上搜一下都能知道我當年的事。甚至《空中浩劫》也專門為它拍過紀錄片呢。哈裏森……”頓了頓,他接著道:“蒂姆·哈裏森的家屬來了?是誰,他的母親嗎?”

伏城:“Lina說,是他的母親來了。”

老約瑟夫聲音平靜:“但我聽說,蒂姆的遺體並沒有被打撈到。”

伏城:“是。”

老約瑟夫:“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和她是認識的,我出面她或許會再想到已故的丈夫,更加悲痛。”

伏城靜靜地望著老約瑟夫,眉頭微微皺了皺,他還沒開口,便見老約瑟夫招手喊來一旁馬路上走著的花童。

老約瑟夫蹲下身子:“嘿,小夥子,百合花多少錢一枝呀?”

金發碧眼的小男孩興奮地說:“先生你要買我的花嗎?太好了,百合花兩美金一枝。我正在做假期作業,這些我是我在家裏院子裏種的花,我想把它們都賣了,然後把錢捐給受白血病困擾的病人們。”

老約瑟夫:“你可真是個善良的孩子。這些百合花我都要了。”

老約瑟夫一口氣把十朵百合花全買了下來。

小男孩從隨身背的書報裏拿出一張大彩紙,老約瑟夫粗糙地將百合花包進彩紙裏,遞給伏城。想了想,他又拿回來,仔細地將彩紙的角落折好,才認真地交給伏城。

“替我送給哈裏森的母親吧,希望她不要沈溺在悲痛的慘劇中,能早日走出來。”

伏城望著他,點了點頭:“好。”

老約瑟夫轉身走進調查總部,伏城捧著一大束百合花,擡步走向停在路邊的賓利。這時,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先生你也要買我的花嗎?太好了,這些花都是我自己種的,賣了的錢我要捐給白血病組織。”

伏城擡首看去。

明媚溫暖的陽光下,男人俯下身子,閉上雙眼,輕嗅著男孩手裏捧著的一大束花。男孩亮晶晶的雙眼期待地看著他,他睜開眼,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只LV錢包,從中取出一疊百元美鈔。

“我全要了。”

男孩呆住,趕緊拉住卓桓的袖子:“不是,先生,這些一共只需要78美元。”

卓大爺從鼻子裏發出一道笑聲:“你剛才說要捐給白血病組織?”

男孩:“對。”

“加上剛才賣花得到的20美元,98美元,一管藥都買不起,白血病組織能看得上你這點錢?”

“……啊?”

卓大爺嗤笑一聲,嫌棄地翻了翻花束裏唯一的一朵玫瑰:“下次多種點玫瑰,我喜歡玫瑰。”

金發男孩大概從沒見過有人這麽兇巴巴地給他送錢,他呆在原地,手裏拿著至少5000美元的紙鈔,不知所措。

卓大爺拿著那一大捧花,走向調查總部的大門。路過伏城身邊時,他一伸手,毫不客氣地把一大捧花扔進伏城的懷裏。“幫我處理了。”

伏城轉過身:“卓老師?”

卓桓:“你不是要給人送花麽,一起送了得了,要不然找個垃圾桶扔掉也行。”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朝後擺了擺手。

伏城笑道:“好。”

***

黑色賓利繞著波士頓海灣的沿岸,一路駛向市中心。

波士頓是一座海邊城市,且緯度很高。入了冬,很難見到這麽燦爛的艷陽天。它總是被暴風雪圍繞。酷寒嚴冬,就是波士頓的代名詞。

副機長蒂姆·哈裏森的母親,住在波士頓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裏。伏城已經提前打了電話,他敲響酒店客房的門。房門打開,一位臉色蒼白、眼眶微紅的褐發女人為他開門。

伏城:“您好,哈裏森夫人,我是這次事故的調查員,我隸屬於UAAG調查組,我叫伏城。”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工作證件。

哈裏森夫人輕輕點頭,拉開防盜鏈,請他進屋。

這家酒店在波士頓並不算多麽高級,說是酒店,更像一家小旅館。這樣的旅館裏,如果有人長期續住,他們並不會每天打掃,只有當你打前臺電話讓旅館安排人來打掃房間,他們才會派人來。

哈裏森夫人明顯在這個房間裏已經住了很久了。

她輕車熟路地給伏城搬來一把椅子。

伏城:“我自己來吧,夫人。”

哈裏森夫人:“你多大了?”

伏城楞住。

哈裏森夫人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不要誤會,我只是看你很年輕。我認識一些航空公司的人,我的先生和兒子都是飛行員。很多年前我也見過一些NTSB的調查員,最近幾天我也見到幾個。但是很少見到你這麽年輕的。你有25歲嗎?”

伏城:“我今年26歲。”

哈裏森夫人怔了怔:“你和蒂姆一樣大。”

哽咽聲輕輕響起,伏城默默地遞上紙巾。

伏城:“夫人,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請您節哀,不要太過傷心,壞了身體。我想蒂姆也不希望看到你每日以淚洗面。我今天來是想向您了解一下,蒂姆平常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有什麽喜好,是什麽樣的性格……這些對調查都很有用。”

哈裏森夫人擦幹凈眼淚,沙啞著嗓子說了起來:“我知道,我會配合你們。蒂姆是個好孩子。他父親去世時他才九歲,我那時太悲傷了,沒有辦法去看他父親的遺體,我實在不忍心。是蒂姆主動提出,由他去接回邁克爾的……”

樂觀,開朗,非常善於與人交際。

雖然九歲時父親就因空難意外去世,但這並沒有影響到蒂姆·哈裏森對飛行的喜愛。長大後,他說服了母親,考上了飛行學校,成為一名飛行員。

哈裏森夫人一邊抽泣,一邊輕聲敘說。聽著她的話,伏城在平板電腦上慢慢寫出這個和自己同歲的年輕人短暫的一生。

哈裏森夫人不是沒有阻止過兒子,哪怕他要做飛行員,也不要再去美航了。他的父親就死在美航的飛機上,她再也不願意聽到這個名字。但蒂姆卻收到了美航的offer,而且那裏有很多他父親的老朋友。

“父親的錯,我不會再犯一次。父親是個優秀的飛行員,媽媽,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從伏城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哈裏森夫人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她用充滿懷念和愛意的目光,望著兒子的照片,將兒子曾經說過的話,覆述了一遍。

那是一張合照,年輕愛笑的蒂姆·哈裏森站在草坪上,攬著母親的肩膀,開懷大笑。

伏城思索片刻,道:“十七年前,美航384航班空難確實不能說是哈裏森先生的錯。惡劣的天氣是最主要的原因,誰也不想看到那樣的悲劇。”

哈裏森夫人看向他:“謝謝你。”她繼續說道:“不過我知道,邁克爾沒有做出最好的選擇,那起事故他是有責任的。但是我相信,這次不是蒂姆的錯。他很努力,他很認真。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拯救這架飛機。”

伏城看著她,沒有把調查組已經查出,飛機是加速沖進水裏這件事告訴她。

兩人又說了許久,伏城的心中已經勾勒出蒂姆·哈裏森的形象。

天色漸黑,伏城站起身向她道別:“謝謝您,望您節哀。”

“我送你出門。”

兩人一起走向房間大門,伏城將自己放在玄關的百合花束拿了起來:“哈裏森夫人,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悲傷。”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在看到這束花後,哈裏森夫人神色驟變。她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這束潔白的百合花。

憎恨,悲痛,絕望和歇斯底裏的怒氣。

很難想象一個傷心過度的女人眼中會浮現出這麽覆雜的情緒,這幾乎壓住了她所有的悲傷,只剩下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恨意。然後很快,一切的恨都轉化為淚水,她痛哭出聲。

哈裏森夫人的手按在這束百合花上:“不用了,謝謝你,但是我不想收下它。我先生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百合花,但是我再也不想看到它。”

伏城心中詫異,他沈默半晌,將花又收了回來。

“請您節哀。”

回到車上,伏城看著手中的百合花束,久久沒有轉開視線。

等回到調查總部,他將這束百合花和卓桓買的那一大束花交給司機:“送給你吧,你想怎麽處理都行。”

司機一楞:“好的,先生。”

下車前,伏城動作停住,他轉過身從那一大捧花裏摘下唯一的一朵玫瑰。

人來人往的波士頓海灣,海鷗尖銳的鳴叫和浪花千年如一日的拍岸聲夾雜在一起,還有游人的歡笑聲語。伏城下車走向調查總部,他走到一半,在海灘邊看見某個熟悉的人,腳步頓了頓。伏城楞了好半天,才走過去。

“卓老師?”

卓桓轉過身,看見是伏城。

咬著煙嘴,他的聲音因尼古丁而顯得沙啞了幾分:“回來了?”

煙氣繚繞中,男人清俊秀雅的眉眼好像很遠,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唯一真實的,是那強行壓進心肺的煙味。伏城忽然覺得口舌有些幹燥,耳邊又響起哈裏森夫人帶著哭腔又充滿仇恨的聲音,他的心煩躁起來。

站在沙灘邊,遠遠遙望被霞光照亮的海面。

伏城的聲音冷了起來,沒有了白日裏的裝模作樣:“有煙麽?”

卓桓看他這樣,眼神閃爍,笑了起來:“沒,就一根。你要麽?”說著,他手指夾著煙,非常友好地從嘴裏取出,遞到伏城面前。

伏城:“……”

你就不嫌臟麽!

伏城可沒興趣主動和一個男人抽同一根煙,他用冷淡的態度表示出自己的拒絕。

卓桓呵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又咬住了煙嘴。

“送您的。”

卓桓轉過頭,只見伏城手裏拿著一朵玫瑰,放在他的眼前。

呼吸忽然頓住,他緩緩擡起頭。

夕陽下,鹹澀的海風中,漂亮的青年似乎從未想太多,他並不覺得給一個男人送玫瑰花,是多麽暧昧的舉動。或者說,正是因為送的是男人,才能這麽隨意。

口腔裏濃郁而苦澀的煙味,恍惚間好像摻雜了一絲甜甜的糖味。卓桓慢慢勾起嘴角,冷澈清雅的雙眼望著眼前的青年,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伏城:“其他都處理掉了。您說過喜歡玫瑰,所以留了一朵。”

卓桓接下這朵玫瑰:“謝謝。”

卓大爺還會對自己說謝謝?

伏城悄悄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只見卓桓一直低著頭看著手裏的玫瑰花,沒註意到他的視線。

苦澀的煙味,若有若無的花香,還有那迎面而來的海風腥澀的氣息。

心底的煩躁感不知為何,如同褶皺被熨平,口舌間突然湧上、難以壓制的煙癮漸漸沒了。連他自己都沒註意到的,伏城站得離這個男人更近了點。並著肩,他開口說道:“有件事我今天覺得很奇怪,但我想,可能和十七年前的美航384有關,和老約瑟夫有關。”

卓桓的目光從玫瑰花上挪開。

四目相對,伏城認真地問道:“卓老師,十七年前的美航384,有什麽事……是外人不知道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伏橙橙:卓老師,玫瑰花香嗎?

卓安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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