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之後，方雋也不急著打聽學生的情況，問：“周老師，回去嗎？”

周嵩有點心不在焉，隨口說：“我去買點吃的。”晚上沒吃飯，早就餓了，開會的時候就想著要去買點吃的。

方雋立即提議：“周老師沒吃飯？那我們去吃宵夜吧。”

周嵩不想出去吃宵夜，他還有小說要寫，便說：“我一會還有事，去學校超市隨便買點就行。”

方雋沒再說話，默默跟著周嵩的腳步進了超市。周嵩挑了一些面包餅幹之類的，又拿了兩瓶水，結賬的時候收銀的姑娘說：“對不起，我們這只能刷卡，不收現金。”

周嵩心裏十分納悶，居然還有只刷卡不要現金的店，便從錢包裏抽出銀行卡，後面的方雋已經將自己的校園通遞上來了：“周老師你的卡還沒辦，用我的吧。”

周嵩看著那張卡，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指校園卡。

方雋已經替他刷了卡：“好了，走吧，周老師。”

周嵩提著一袋子幹糧：“謝謝！我給你現金吧。”

方雋點頭：“行。學校這點挺操蛋的，封閉式管理，壟斷。”

周嵩沒說話，只是笑了笑，他知道錢是可以還的，但是人情卻還是欠下了。

兩人結伴回去，方雋問起了明天轉學過來的那個新生。周嵩說：“那個學生叫陳昕，性格有點內向。”

“程鑫？！”方雋聲音都拔高了點，顯然十分感興趣，“哪兩個字？”

周嵩說：“耳東陳，日斤昕。”

“哦哦。你剛說他性格比較內向？”方雋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周嵩“嗯”了一聲：“他說話有點結巴，比較沈默寡言，雖然成績很好，但是不太自信。他家是農村的，父親因病去世了，家庭條件很困難，麻煩方老師多費心一點。”他本以為自己來這邊是教高一的，可以繼續帶陳昕，沒想到學校安排他教高二，因此有點擔心這孩子在全新的環境裏會不適應。

方雋明白過來：“放心吧周老師，我會照顧好他的。”他對周嵩這些年的經歷充滿了好奇，比如在哪裏上大學，為什麽從一中辭職，尤其是有沒有女朋友或男朋友等等，但他們目前還沒熟到能打聽隱私的程度，只好先按捺住好奇心。方雋告訴自己，慢慢來，會有機會知道的。

周嵩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勞苦命，有福都享不了的那種，本來以他的能力，可以不受上班之苦，光寫點東西就足以活得非常瀟灑了。然而一旦不上班，他的創作靈感就會枯竭，生活作息也一團混亂，身體也會跟著出狀況，所以他必須上班。而一邊上班一邊寫文，就不得不面臨睡眠欠缺的情況，因此每天起早床對他來說是件異常痛苦的事。

為了不遲到，周嵩給自己定了兩個鬧鈴，一個是手機鬧鈴，一個是鬧鐘，兩個輪番上陣，每天起碼鬧上十分鐘，他才能勉強爬起來。鬧鐘的動靜跟手機鬧鈴的動靜可不是一個檔次的，聲音別說是耳膜了，就連墻壁都能穿過，比如現在方雋都聽到了。

方雋在鍥而不舍的鬧鈴聲中起來，洗漱完畢，準備磨豆漿了，鬧鈴還沒停下來，這中間起碼過了十分鐘，他呲牙笑，沒想到周嵩還有賴床的毛病。方雋為什麽這麽篤定是周嵩的鬧鈴呢，因為周圍的老師基本沒換，誰也沒有動靜這麽大這麽持久的鬧鈴，那就只能是新鄰居的鬧鈴了。

在方雋烤面包的當兒，那個一直在襲擾耳朵的鈴聲終於消失了，他不由得搖頭笑了，這個新鄰居還真是帶來了新氣象，周圍那些不必起早床的同事估計想殺他的心都有了。

方雋比較註重生活質量，就比如他住在學校宿舍裏，家具大多是自己買的，家電設施一應俱全，弄得格外舒適；再比如學校為老師提供了免費食宿，方雋則只要有時間都是自己做飯，哪怕是一個人，也要做上兩菜一湯。他自己認為這叫享受生活，張欽則認為他窮講究，因為他沒見過哪個男的像方雋這樣的。方雋也不跟張欽計較，只是很明確地拒絕了張欽蹭飯的要求。

早餐方雋通常都是自己做，他教數學，不用上早自習，除了早操要到場，剩下時間足夠做早飯了。等方雋吃完早飯出門的時候，碰上周嵩正好出門。他看到周嵩時略驚訝了一下，周嵩那個時間才起來，居然還有時間收拾自己。

其實周嵩也沒太收拾，只是用啫喱將劉海往後固定了，露出了眉毛。周嵩的眉毛長得有點特別，眉毛緊湊濃黑，形狀漂亮，眉尾處則形成了一個往上挑的旋兒，他長相本來偏俊秀，然而那對眉毛給他添了幾分英氣和威嚴，讓他看起來不那麽溫和。這也是他收拾頭發的緣故，第一天開學，要震懾一下學生，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好欺負。

當然，這樣也將他相貌的優點展露無遺，實在是叫人賞心悅目，方雋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周老師早！”

周嵩微點了下頭，淡淡應道：“早。”

方雋擡起手腕看一下手表：“還有十五分鐘上班了，周老師還沒吃早飯吧？”

“準備去。方老師去嗎？”周嵩就隨口問了那麽一句。

“我已經吃好了。”方雋有點後悔，不該在家做早飯的，這可是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啊。

“哦，那我先去了。”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然後在操場上分道揚鑣，一個去教學樓，一個去食堂。

周嵩忙碌的一天開始了，吃完飯後就去教室給學生報到，教室裏已經有學生和家長在等了，學生們見到新來的班主任如此年輕帥氣，個個都喜氣洋洋，女生高興自不必說，男生也高興，因為老師年輕，就不會太嚴肅死板，而且老師看起來還挺好說話的樣子。

許多學生報完到都圍著周嵩聊天，試圖多了解他一點。教高中壓力特別大，然而周嵩也不願意去教小學與初中，因為高中生的人格都已獨立，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見解，比較好溝通。周嵩喜歡把學生黨成人一樣看待，這點對學生來說非常重要，學生會從老師這兒感受到尊重和理解。每個當過老師的人都知道，在管教學生的時候，松弛度是很難把握的，放松一點，可以跟學生打成一片，學生會喜歡老師，但如果太松了，老師就容易失去威嚴，一部分特別調皮的學生就會不服管教，而往往就是這麽幾個人會帶動一個班的風氣，所以很多老師寧願不放，也不願意松到管教不了。

周嵩恰好是那種能很好把握松弛度的老師。他心思比一般的男老師要細膩得多，善於捕捉學生的心理變化，又願意把學生放在平等的地位來對待，說話容易使人信服，學生都折服於他。而他性格比較冷淡，不會放起來收不回，這又恰好讓學生不敢太放肆。因此他的學生都敬他愛他。

到了十一點，大部分學生都到了，周嵩一邊整理報名表，一邊在花名冊上備註對學生的第一印象。記性好是周嵩的一大優勢，他能很快記住人的名字和長相，甚至也能很快了解對方的性格特征，這對一個班主任老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快吃午飯的時候，周嵩接到了一個電話，就是他介紹過來的學生陳昕打來的。陳昕說話有點結巴，周嵩耐心地聽完他的話，說：“你在辦公樓前的花壇邊等我，我馬上過來。蔣思捷，你來一下，我有點事要走開一下，要是有同學來報到，讓他先等我一下。”他叫過一個在教室裏打掃衛生的學生。

被點了名的學生有點驚詫，老師居然這麽快就記住了他的名字，他很快回過神來：“好的，老師。”

其實周嵩也是做過功課的，他昨晚已經看過了本班上期期末考試成績，大致摸了個底，比如這個蔣思捷，語文成績就很好，他打算讓他做語文課代表。

周嵩在辦公樓前的花壇邊看到了陳昕，同來的還有陳昕的奶奶。周嵩看著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說：“你們還帶被子來啊，我不是說了學校會發被褥的，也夠厚，宿舍裏還有空調，不會冷的。”學校為了便於管理，床上用品都是統一配發的。

陳昕的臉有些漲紅，陳奶奶說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發的不要錢嗎？”

周嵩笑著說：“不要錢，陳昕入學一切免費，學校還會給他發生活費。走，陳昕，我帶你去報到。學校安排我教高二，所以我不能帶你了，你們班主任老師姓方，是個很不錯的老師，我跟他說了你轉學過來的事，有任何問題可以找方老師，也可以找我。我教高二三班。”

陳昕聽說周嵩不教自己，頓時有些不安起來。這也難怪，轉學來日昇是他掙紮了好久才做出的決定，因為這裏免學費和生活費，不用家裏再出錢，如今周嵩不帶自己，這就意味著是全新的環境，難免會有些擔心，但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學都轉了，不可能再回一中去。

周嵩帶著陳昕先到校長那兒簽了個字條，然後再送到高一八班。方雋正坐在課桌上指揮一群學生辦黑板報，才剛開學，他們班就開始布置教室了。周嵩喊了一聲：“方老師！”

方雋一扭頭，看見周嵩和一個衣著樸素的清秀男孩站在門口，趕緊從課桌上跳下來：“來了啊？進來坐吧。”

周嵩和陳昕進來了，他將校長簽字蓋章的字條給了方雋，方雋看著陳昕，問了些基本情況，陳昕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了，方雋微笑著拍拍陳昕單薄的肩：“歡迎你加入我們高一八班。不用拘束，要大膽一點表現自己。走，我現在帶你去宿舍。”

周嵩聽他這麽說，便說：“陳昕，你就跟著方老師去找宿舍吧，我那邊還有事，先回去了。你有事可以來找我，我教室就在你們樓上。”

陳昕點頭，目送周嵩離開。方雋領著陳昕去宿舍，一路上又問了好些問題，發現陳昕很少說話，一般都是“嗯”“啊”地應對，走路的時候也是低著頭看鞋尖，不會擡頭往前看。陳昕奶奶倒是很熱情健談，跟孫子性格截然不同，奶奶直言不諱地說起了英年早逝的兒子和在外務工的兒媳，說起孫子的優秀和懂事，言語中不無自豪。

方雋很快便了解了陳昕的情況，他承認陳昕是個令人省心的學生，學習成績好，踏實自覺，不惹事兒。如果只求成績的話，這樣的學生最叫老師放心了，但是方雋卻忍不住再三打量羞怯的陳昕，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叫程鑫的表弟，兩人名字讀起來這麽相近，性格和學習卻有著天壤之別，如果兩人各方面都中和一下該多好。

方雋找到生活老師，生活老師說他們班沒了空床位，高一這邊有個混合宿舍有空床，住了三個體育生，要不就只能去高二那邊。方雋思考了一會兒，將陳昕領到了一個沒人的宿舍，交待他說：“你住這個宿舍，咱們班另一個男同學也住這，他要明天才能到，我會跟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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