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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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慕辰看到皇帝要升任林如海當治河總督，便開口請命，由他親自去姑蘇城裏宣旨，順便同林如海商量關於治河的事宜。聽到他措辭激烈的慷慨陳詞，皇帝端起茶，呷了一口茶，沈吟半響，方同意他的奏請。
慕辰得了旨意，興匆匆地坐轎趕回郡王府裏，一見到玉竹嬤嬤，便同她說了這事，玉竹嬤嬤心裏自然十分歡喜，心道：山窮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家老爺從正兩品的鹽道禦史貶到七品的芝麻官，如今又一下子從七品跳到從一品的治河總督。這官升得正是時候，小主子正好借此機會，敲定與林家的婚事。林家的姐兒現今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品貌有品貌，相信太後娘娘定會同意這樁婚事的。只是，那姐兒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脾性，將來恐會吃不少苦頭。
想到這些，玉竹嬤嬤心裏頭的喜悅瞬間減淡了不少，好似寒冬臘月裏，被人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心裏邊冷風直竄。她也考慮過同慕辰說這些事，然轉念一想，若是將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說了，難保小主子不會有什麽想法，而郡王府裏人多嘴雜，背景個個不簡單，很多事情做起來，比想象得困難多了。
比起玉竹嬤嬤的多方顧及，慕辰心上就沒有這麽多負擔了。他嫌車馬儀仗等準備的忒慢，耽擱了他不少時光。於是，和玉竹嬤嬤說了聲，帶著二管家張益民，幾名侍衛，先行騎馬趕去姑蘇城了。
剛出城裏，途徑城外頭的一個莊子，碰到林家的馬車慢騰騰的往回趕，他心裏疑惑，不禁停住馬兒問個詳細，林老管家走出馬車，不卑不亢的回道：自家姑娘念他們一家勞苦功高。遂消了他們全家的奴籍，給了些銀兩，讓他在城外的莊子裏置辦些房產和田地過日子。
見他神色坦蕩，慕辰也不疑心，想起玉竹嬤嬤似乎也提到過，隔壁頭林老管家在城外頭買房子安頓下來的事。他笑了笑，說了聲恭喜，和林老管家嘮叨了幾句家事公事後，揚起馬鞭，繼續趕路。可嘆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什麽事都能記住，卻偏偏將此事忘得一幹二凈。這也導致，他事後懊悔異常，暗自咬牙道：林家最狡猾的不是林家三口。而是林家的老管家。那才是一只真正修煉到家的老狐貍。
這些都是後話了。暫時按下不說。就說慕辰快馬加鞭趕到姑蘇城裏，在郡王府的別院裏稍作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換了身家常便服，乘著轎子，帶了各色禮物，前去林宅登門拜訪。
聞得下人稟報，林如海連衣裳也來不及更換，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筆，帶了潘季馴到前頭去迎接。雙方相見，難免敘敘舊情，寒暄幾句家事國事身體情況。敘罷，三人各自歸坐，下人送上茶果點心。
慕辰端起越窯的茶杯喝了兩口茶，看似溫和的雙眼瞥向坐在林如海下手處的潘季馴。見他膚色黝黑，面孔周正，一雙眼眸虎虎有神，心裏頭不禁喟嘆道：光是看面相，便可知曉此人性情耿直，愛憎分明，是個實誠君子也。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笑著問道：“郡駕此番匆匆前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大約猜到慕辰滿面春風過府來是為了啥事情。但一心想脫離官場，不想繼續為官的林如海依然心存僥幸，期盼慕辰能說出不同的答案來。
由於林如海的官職升遷，之前橫在兩家中間最大的障礙掃除了，慕辰的心情也分外舒暢，他端著茶杯，爽朗笑道：“小王今日是奉聖上的命令，來宣旨的。林世伯恭喜，恭喜了。聖上升你做治河的總督了。且之前告你受賄一事也徹查清楚了。誣告你的官員，一律被聖上撤職嚴辦。”
說著，他將話題轉到潘季馴身上，口氣溫和的問道：“這位便是林世伯新請的西席潘先生嗎？”
“學生潘時良見過郡駕。”潘季馴急忙起來，踏上一步，躬身作揖。
慕辰連忙伸出手來虛扶一把，笑道：“早聞得潘先生的才華出眾，是當今難得的風流人物。融兒活潑好動，性情頗為乖覺，還需潘先生勤加管教才是。”
他一派理所當然的尊長口吻，倒令潘季馴當場一怔，待回味過他話中的意思，潘季馴臉色微微發白，嘴唇顫抖的苦笑道：“融兒他天資聰慧，一點即通。而學生才識甚是淺薄，實不敢在郡駕面前賣弄。”
在聽到潘氏說，林家姐兒跟前的相思她們是東平郡王府送的事後，潘季馴如何不會領悟慕辰此番話語裏暗含的意思？或許一開始他心裏曾對黛玉產生過些許的傾慕之意。畢竟在桐城縣裏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相當清楚所有事情的幕後推手究竟是誰。面對這般才貌雙全，通情達理的女子，要他不動心，很難！然在聽到潘氏的話後，潘季馴立即打消了心中剛生出來的小心思。知道黛玉對他而言，猶如掛在夜空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及。
林如海見潘季馴面色不大好看，忙遮掩道：“時良賢侄謙虛了。大姐兒去杭州之前，還向老夫誇讚說，融兒的學業比之前進步了不少。要老夫代她重重謝你的。”
他這話一出口，慕辰臉上的溫和笑意頓時停滯，眸底閃過犀利的光芒，放下手中的茶杯，故作訝異的問道：“竟如此進步神速嗎？林世伯，可否請融兒出來一見？小王想考考他。”
聽他一說，林如海立馬察覺到因自己一時失言，給潘季馴帶來了無窮後患，遂一臉尷尬的圓場：“犬子隨他姐姐去杭州的別院裏住了。要過些時候，才會回來。”
慕辰並不想為難未來的岳丈大人，語意溫和的寬慰道：“融兒和大姐兒隨著世伯在桐城縣裏吃了不少苦頭。現今回到姑蘇，也該出去休養幾天，松松心神了。”
“郡駕說的極有道理。”林如海賠笑敷衍。
潘季馴不做聲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忽地生出一種想要狂笑的沖動。難道那名性情脫俗的女子會甘心一生禁錮在郡王府的高墻深院內？“應該不會的。她不是那種人。”他禁不住喃語搖頭，否定心裏邊的猜測。
無意間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林如海停下與慕辰的虛言，轉過臉，不無擔憂的問道：“時良賢侄，你在說什麽？”
慕辰亦是微微笑著轉向躊躇難言的潘季馴，同問：“潘先生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假使是的話，請告訴小王一聲。只要是小王能辦妥的，小王定會全力相助。”
潘季馴緩過神來，收住泛濫的心緒，回答道：“多謝郡駕美意。學生並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方才的話語，不過是想起流傳在學生家鄉一帶的傳說了……”
這時，廳外傳來回話道：“老爺，姑娘和哥兒回來了。”
廳內的三人聞話，俱露出一絲欣喜，林如海轉臉回道：“你去同姑娘說一聲。家裏來客人了。讓她和哥兒換了衣裳，就過來見客。”
一聽林家姐兒要過來，出於避嫌，潘季馴忙起身告辭：“郡駕，林大人，學生家中還有些事，請容學生先行告退。”說罷，他躬身作揖，退步出大花廳。動作之快，令林如海搖頭嘆息。
潘季馴一走，慕辰微微一笑，轉到正題上來：“世伯，小侄此番前來，是奉了娘親過世時的遺命，前來府上向令千金提親的。”
他左思右想良久，覺著唯有假托老娘的遺言，方可名正言順的下聘。這事，他也同玉竹嬤嬤合計過，互相對好口供，一口咬定林如海拿出來征糧的那塊代表東平郡王府正妃的玉佩，是過世多年的公主大人贈送給林夫人賈敏指腹為婚的信物。
沒提防慕辰會突然說出這話，林如海當即一楞，怔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慕辰見狀，滿不在乎的一笑，立起身，踱步到大花廳的窗前，伸手推開窗子，眺望水池對面的景致。不想，定睛瞧去，發現一道如柳隨風的身影款款立在水池畔，註視著碧綠的池水出神。
仔細一認，慕辰驚喜的發現那人正是黛玉。他頓時想離開大花廳，親自過去接她，與她訴說滿腹的相思意。但細細一想，他無奈的舍棄心中癲狂的念頭，按住激動的情緒，癡癡地盯住那道在陽光下顯得虛幻不實的身影。
過了好一些時候，也不見黛玉移動半步，慕辰心裏有點著急了，雙手情不自禁地抓住窗框，身子向外探去。林如海回過神來見到了，趕緊阻攔道：“郡駕，外面是水池，沒有什麽好看的……”
話猶未完，他瞥見立在水池畔的自家女兒黛玉，以及跟在她身後伺候，穿著一身藍色襖裙的雪雁。倆人似乎在交談著什麽，說了一會兒，黛玉淡淡笑著踏上九曲連環橋，向他們這邊行來。
慕辰看見黛玉逼近了，便轉身坐回位置上，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定下心神來。這趟算是倆人頭一次以正式的身份相見。回想前幾次費盡心機安排的相遇，慕辰不由得搖頭苦笑。討媳婦辛苦到像他這樣的份上了，就本朝來說，他算是第一人了。
“老爺，姑娘來了。”門外傳來回話。
“快點請。”林如海瞥了眼故作鎮定坐在位置上的慕辰，大步走到門口，迎接女兒的到來。“大姐兒，在杭州玩得可好？”他問些家常的話，減輕即將到來的壓力。
慕辰前頭明明白白說了，他是以亡母的臨終遺命前來提親的。既然人家清楚表示了，那他也不好再推卻了。再者，慕辰敢堂而皇之登門提親，篤定是對將來的事，胸有成竹了。一想到素來乖巧聽話的女兒要嫁到那種地方去，過著她並不歡喜的日子，林如海不禁眼角發酸。
但轉過頭來想想，如果不嫁給慕辰，以那天摘印官孫禮的意思，大姐兒就不得不入宮去為妃。林如海權衡再三後，忍痛做出抉擇。寧可選至少看起來情深意切的慕辰，也不選君心難測的皇帝。事不遲疑，還是盡快敲定兩家的婚事，上折子請賜婚，弄得天下皆知，才能避免大姐兒入宮去的命運。
黛玉假裝不知情，笑意盈盈的問道：“嗯。挺好的。爹爹匆匆喚女兒前來，是為了見哪位貴客啊？”
林如海左右看了看，突然間提高聲音反問：“大姐兒，你可曾記得為父當初說的你娘親臨終遺言？”
黛玉繼續裝糊塗，歪著頭，淡笑著問： “嗯？爹爹問的是哪件事呢？娘親交待的事多了去，有些女兒都忘記了。”
“這事關系到你的一生幸福。你怎能說忘就忘了呢？”林如海故意嗔責道：“你娘親臨終交待了，說你的婚事，爹爹不必操心。等你大些了，自然有人會拿著信物上門來求親。”
黛玉就是不肯就範，東扯西拉的回道：“爹爹在說笑呢！那話是娘親編造出來哄騙你的。爹爹豈能當真。”
“你娘親雖然愛說笑話。可你的婚事，卻沒有哄騙爹爹。現今，人家拿著信物上門來了。”林如海長嘆一聲，說出重點。
黛玉呆住，半響才重覆道：“他上門來了？”任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情勢會在一時間驟轉直下，隔壁頭會忽然跑上門來提親。
“大姐兒，你娘親和東平郡王府的公主是金蘭姊妹，曾相約彼此做兒女親家。公主更以郡王府正妃的玉佩為聘。上趟爹爹在桐城縣裏拿出來的那塊玉佩，就是郡王府裏給的聘禮。”林如海一鼓作氣，把話說完。
黛玉眸色冷下來，聲音裏帶出苦澀的味道：“爹爹此言當真？”
“爹爹豈會拿婚姻大事哄騙與你。”林如海下足狠心，不給女兒留下半點期盼。
黛玉的唇瓣微微顫動，眸子裏瞬間覆一層薄薄的霧氣，睫毛接連眨了幾下，強行逼回淚意，笑道：“我明白了。他在裏面嗎？”話音剛落，淚珠子滾將下來，眼圈染上淺淺的紅暈。
她掉過頭，拿起絲帕拭去臉頰上的淚痕，重新整理了心情，眼眸含笑的跨入大花廳內。父女倆擦身而過的剎那，林如海低聲說了一句飽含歉意的話語：“大姐兒，願你能明白為父的一番苦心。為父實不忍心你到比他家更不能見人的地方去。”
黛玉身子停頓了片刻，別過臉，謝道：“爹爹放心，女兒明白。”
看著女兒搖搖離去的身影，林如海默默無言的緊隨其後。等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他並不覺著女兒會心甘情願的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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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辰得了旨意，興匆匆地坐轎趕回郡王府裏，一見到玉竹嬤嬤，便同她說了這事，玉竹嬤嬤心裏自然十分歡喜，心道：山窮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家老爺從正兩品的鹽道禦史貶到七品的芝麻官，如今又一下子從七品跳到從一品的治河總督。這官升得正是時候，小主子正好借此機會，敲定與林家的婚事。林家的姐兒現今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品貌有品貌，相信太後娘娘定會同意這樁婚事的。只是，那姐兒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脾性，將來恐會吃不少苦頭。
想到這些，玉竹嬤嬤心裏頭的喜悅瞬間減淡了不少，好似寒冬臘月裏，被人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心裏邊冷風直竄。她也考慮過同慕辰說這些事，然轉念一想，若是將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說了，難保小主子不會有什麽想法，而郡王府裏人多嘴雜，背景個個不簡單，很多事情做起來，比想象得困難多了。
比起玉竹嬤嬤的多方顧及，慕辰心上就沒有這麽多負擔了。他嫌車馬儀仗等準備的忒慢，耽擱了他不少時光。於是，和玉竹嬤嬤說了聲，帶著二管家張益民，幾名侍衛，先行騎馬趕去姑蘇城了。
剛出城裏，途徑城外頭的一個莊子，碰到林家的馬車慢騰騰的往回趕，他心裏疑惑，不禁停住馬兒問個詳細，林老管家走出馬車，不卑不亢的回道：自家姑娘念他們一家勞苦功高。遂消了他們全家的奴籍，給了些銀兩，讓他在城外的莊子裏置辦些房產和田地過日子。
見他神色坦蕩，慕辰也不疑心，想起玉竹嬤嬤似乎也提到過，隔壁頭林老管家在城外頭買房子安頓下來的事。他笑了笑，說了聲恭喜，和林老管家嘮叨了幾句家事公事後，揚起馬鞭，繼續趕路。可嘆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什麽事都能記住，卻偏偏將此事忘得一幹二凈。這也導致，他事後懊悔異常，暗自咬牙道：林家最狡猾的不是林家三口。而是林家的老管家。那才是一只真正修煉到家的老狐貍。
這些都是後話了。暫時按下不說。就說慕辰快馬加鞭趕到姑蘇城裏，在郡王府的別院裏稍作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換了身家常便服，乘著轎子，帶了各色禮物，前去林宅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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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辰端起越窯的茶杯喝了兩口茶，看似溫和的雙眼瞥向坐在林如海下手處的潘季馴。見他膚色黝黑，面孔周正，一雙眼眸虎虎有神，心裏頭不禁喟嘆道：光是看面相，便可知曉此人性情耿直，愛憎分明，是個實誠君子也。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笑著問道：“郡駕此番匆匆前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大約猜到慕辰滿面春風過府來是為了啥事情。但一心想脫離官場，不想繼續為官的林如海依然心存僥幸，期盼慕辰能說出不同的答案來。
由於林如海的官職升遷，之前橫在兩家中間最大的障礙掃除了，慕辰的心情也分外舒暢，他端著茶杯，爽朗笑道：“小王今日是奉聖上的命令，來宣旨的。林世伯恭喜，恭喜了。聖上升你做治河的總督了。且之前告你受賄一事也徹查清楚了。誣告你的官員，一律被聖上撤職嚴辦。”
說著，他將話題轉到潘季馴身上，口氣溫和的問道：“這位便是林世伯新請的西席潘先生嗎？”
“學生潘時良見過郡駕。”潘季馴急忙起來，踏上一步，躬身作揖。
慕辰連忙伸出手來虛扶一把，笑道：“早聞得潘先生的才華出眾，是當今難得的風流人物。融兒活潑好動，性情頗為乖覺，還需潘先生勤加管教才是。”
他一派理所當然的尊長口吻，倒令潘季馴當場一怔，待回味過他話中的意思，潘季馴臉色微微發白，嘴唇顫抖的苦笑道：“融兒他天資聰慧，一點即通。而學生才識甚是淺薄，實不敢在郡駕面前賣弄。”
在聽到潘氏說，林家姐兒跟前的相思她們是東平郡王府送的事後，潘季馴如何不會領悟慕辰此番話語裏暗含的意思？或許一開始他心裏曾對黛玉產生過些許的傾慕之意。畢竟在桐城縣裏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相當清楚所有事情的幕後推手究竟是誰。面對這般才貌雙全，通情達理的女子，要他不動心，很難！然在聽到潘氏的話後，潘季馴立即打消了心中剛生出來的小心思。知道黛玉對他而言，猶如掛在夜空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及。
林如海見潘季馴面色不大好看，忙遮掩道：“時良賢侄謙虛了。大姐兒去杭州之前，還向老夫誇讚說，融兒的學業比之前進步了不少。要老夫代她重重謝你的。”
他這話一出口，慕辰臉上的溫和笑意頓時停滯，眸底閃過犀利的光芒，放下手中的茶杯，故作訝異的問道：“竟如此進步神速嗎？林世伯，可否請融兒出來一見？小王想考考他。”
聽他一說，林如海立馬察覺到因自己一時失言，給潘季馴帶來了無窮後患，遂一臉尷尬的圓場：“犬子隨他姐姐去杭州的別院裏住了。要過些時候，才會回來。”
慕辰並不想為難未來的岳丈大人，語意溫和的寬慰道：“融兒和大姐兒隨著世伯在桐城縣裏吃了不少苦頭。現今回到姑蘇，也該出去休養幾天，松松心神了。”
“郡駕說的極有道理。”林如海賠笑敷衍。
潘季馴不做聲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忽地生出一種想要狂笑的沖動。難道那名性情脫俗的女子會甘心一生禁錮在郡王府的高墻深院內？“應該不會的。她不是那種人。”他禁不住喃語搖頭，否定心裏邊的猜測。
無意間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林如海停下與慕辰的虛言，轉過臉，不無擔憂的問道：“時良賢侄，你在說什麽？”
慕辰亦是微微笑著轉向躊躇難言的潘季馴，同問：“潘先生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假使是的話，請告訴小王一聲。只要是小王能辦妥的，小王定會全力相助。”
潘季馴緩過神來，收住泛濫的心緒，回答道：“多謝郡駕美意。學生並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方才的話語，不過是想起流傳在學生家鄉一帶的傳說了……”
這時，廳外傳來回話道：“老爺，姑娘和哥兒回來了。”
廳內的三人聞話，俱露出一絲欣喜，林如海轉臉回道：“你去同姑娘說一聲。家裏來客人了。讓她和哥兒換了衣裳，就過來見客。”
一聽林家姐兒要過來，出於避嫌，潘季馴忙起身告辭：“郡駕，林大人，學生家中還有些事，請容學生先行告退。”說罷，他躬身作揖，退步出大花廳。動作之快，令林如海搖頭嘆息。
潘季馴一走，慕辰微微一笑，轉到正題上來：“世伯，小侄此番前來，是奉了娘親過世時的遺命，前來府上向令千金提親的。”
他左思右想良久，覺著唯有假托老娘的遺言，方可名正言順的下聘。這事，他也同玉竹嬤嬤合計過，互相對好口供，一口咬定林如海拿出來征糧的那塊代表東平郡王府正妃的玉佩，是過世多年的公主大人贈送給林夫人賈敏指腹為婚的信物。
沒提防慕辰會突然說出這話，林如海當即一楞，怔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慕辰見狀，滿不在乎的一笑，立起身，踱步到大花廳的窗前，伸手推開窗子，眺望水池對面的景致。不想，定睛瞧去，發現一道如柳隨風的身影款款立在水池畔，註視著碧綠的池水出神。
仔細一認，慕辰驚喜的發現那人正是黛玉。他頓時想離開大花廳，親自過去接她，與她訴說滿腹的相思意。但細細一想，他無奈的舍棄心中癲狂的念頭，按住激動的情緒，癡癡地盯住那道在陽光下顯得虛幻不實的身影。
過了好一些時候，也不見黛玉移動半步，慕辰心裏有點著急了，雙手情不自禁地抓住窗框，身子向外探去。林如海回過神來見到了，趕緊阻攔道：“郡駕，外面是水池，沒有什麽好看的……”
話猶未完，他瞥見立在水池畔的自家女兒黛玉，以及跟在她身後伺候，穿著一身藍色襖裙的雪雁。倆人似乎在交談著什麽，說了一會兒，黛玉淡淡笑著踏上九曲連環橋，向他們這邊行來。
慕辰看見黛玉逼近了，便轉身坐回位置上，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定下心神來。這趟算是倆人頭一次以正式的身份相見。回想前幾次費盡心機安排的相遇，慕辰不由得搖頭苦笑。討媳婦辛苦到像他這樣的份上了，就本朝來說，他算是第一人了。
“老爺，姑娘來了。”門外傳來回話。
“快點請。”林如海瞥了眼故作鎮定坐在位置上的慕辰，大步走到門口，迎接女兒的到來。“大姐兒，在杭州玩得可好？”他問些家常的話，減輕即將到來的壓力。
慕辰前頭明明白白說了，他是以亡母的臨終遺命前來提親的。既然人家清楚表示了，那他也不好再推卻了。再者，慕辰敢堂而皇之登門提親，篤定是對將來的事，胸有成竹了。一想到素來乖巧聽話的女兒要嫁到那種地方去，過著她並不歡喜的日子，林如海不禁眼角發酸。
但轉過頭來想想，如果不嫁給慕辰，以那天摘印官孫禮的意思，大姐兒就不得不入宮去為妃。林如海權衡再三後，忍痛做出抉擇。寧可選至少看起來情深意切的慕辰，也不選君心難測的皇帝。事不遲疑，還是盡快敲定兩家的婚事，上折子請賜婚，弄得天下皆知，才能避免大姐兒入宮去的命運。
黛玉假裝不知情，笑意盈盈的問道：“嗯。挺好的。爹爹匆匆喚女兒前來，是為了見哪位貴客啊？”
林如海左右看了看，突然間提高聲音反問：“大姐兒，你可曾記得為父當初說的你娘親臨終遺言？”
黛玉繼續裝糊塗，歪著頭，淡笑著問： “嗯？爹爹問的是哪件事呢？娘親交待的事多了去，有些女兒都忘記了。”
“這事關系到你的一生幸福。你怎能說忘就忘了呢？”林如海故意嗔責道：“你娘親臨終交待了，說你的婚事，爹爹不必操心。等你大些了，自然有人會拿著信物上門來求親。”
黛玉就是不肯就範，東扯西拉的回道：“爹爹在說笑呢！那話是娘親編造出來哄騙你的。爹爹豈能當真。”
“你娘親雖然愛說笑話。可你的婚事，卻沒有哄騙爹爹。現今，人家拿著信物上門來了。”林如海長嘆一聲，說出重點。
黛玉呆住，半響才重覆道：“他上門來了？”任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情勢會在一時間驟轉直下，隔壁頭會忽然跑上門來提親。
“大姐兒，你娘親和東平郡王府的公主是金蘭姊妹，曾相約彼此做兒女親家。公主更以郡王府正妃的玉佩為聘。上趟爹爹在桐城縣裏拿出來的那塊玉佩，就是郡王府裏給的聘禮。”林如海一鼓作氣，把話說完。
黛玉眸色冷下來，聲音裏帶出苦澀的味道：“爹爹此言當真？”
“爹爹豈會拿婚姻大事哄騙與你。”林如海下足狠心，不給女兒留下半點期盼。
黛玉的唇瓣微微顫動，眸子裏瞬間覆一層薄薄的霧氣，睫毛接連眨了幾下，強行逼回淚意，笑道：“我明白了。他在裏面嗎？”話音剛落，淚珠子滾將下來，眼圈染上淺淺的紅暈。
她掉過頭，拿起絲帕拭去臉頰上的淚痕，重新整理了心情，眼眸含笑的跨入大花廳內。父女倆擦身而過的剎那，林如海低聲說了一句飽含歉意的話語：“大姐兒，願你能明白為父的一番苦心。為父實不忍心你到比他家更不能見人的地方去。”
黛玉身子停頓了片刻，別過臉，謝道：“爹爹放心，女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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