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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火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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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些日子,風清日朗,黛玉遣了甘草到隔壁去送帖子,請啟蒙恩師張友士過來一敘。又派雪雁去廚房說一聲,命她們多備些時令的酒菜。後換了一襲湘妃色繡纏枝鋸蓮平紋花的襖裙,帶著紫鵑去到劉偉所住的院子,親自探望他的傷勢,語氣親切的囑咐小毛子好好服侍他,有什麽需要就去找紫鵑拿,不用專門來找她過目。劉偉一見到隨在黛玉身後穿絳紫色比甲的紫鵑,心裏歡喜的連連點頭,估計連黛玉到底說些啥,他都沒記住。凈顧著偷瞄紫鵑了。

黛玉不小心瞥見這一幕,不由得感嘆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真是搶手,不少人看上眼了,托人輾轉的來試探口風,想娶回家過日子。倒不是她小氣,一般般的人,她是不會舍得給的。起碼,人品要過得去,懂得過日子體貼媳婦兒的人,才值得托付終生。她跟前就這兩個貼心人,雪雁找了戶好人家。紫鵑說什麽也不能委屈了。倘使這個劉偉做得到一心一意對紫鵑,她倒是可以考慮倆人的事。

紫鵑並不知道自家姑娘一眨眼的功夫便將心思轉到她的終生大事上去了,她見劉偉放在炕桌上的衣物破了,也沒多想,走上去拿起來翻看了下,叫一旁的小丫鬟去拿針線過來,欲幫他縫好。劉偉見狀,趕緊湊過去小心翼翼的說,針線他有的。不敢勞煩紫鵑姑娘動手做這些個,他自己能縫好。

垂手伺立門邊的小毛子瞅見了,看黛玉似乎樂見其成,忙幫腔說,劉爺的衣服破了壞了,都是他自個兒動手縫的,從不讓府裏的丫鬟們碰的。紫鵑姐姐,你看看那針腳縫的,一點也不比姑娘家縫的差吧。

黛玉從旁聽了,很是感興趣,移步上去,就著紫鵑的手仔細察看了一回,故意笑著讚道:劉管事真是個心細的人!紫鵑姐姐,你說對嗎?

見自家姑娘都稱讚,紫鵑也不好意思說不好,看手上衣裳的針腳縫得雖不是很細密整齊,但這活計要是出自他一個大男人的手,還真是不錯了。起碼,比一拿起針,能戳到十根手指頭的雪雁強不少。當然,她從沒想過自家姑娘,小毛子,劉偉心裏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俱是一門心思打她的主意呢。

劉偉一聽她的誇獎,心裏頓時樂開了花。他過世的老娘死時交待過他,媳婦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作踐的。將來要是討了媳婦,定要好好對待,不可以對人家不好。他當初一眼就瞧上了性格沈穩,容貌端莊的紫鵑,礙於人家是黛玉的貼身丫鬟,將來有可能是半個主子的人,只得按下心裏頭的奢望。如今看到黛玉貌似並不反對紫鵑出嫁,且他往後也是林府的人了,心裏強行壓下的念頭,一下子竄的老高。

他一時間不禁得意忘形,唯恐紫鵑不相信他的話,連聲催促小毛子取了針線出來,當場給紫鵑表演起他的針線活來。見他興致頗高,又因他身上的傷勢剛剛好一點,紫鵑無可奈何的回望了一眼看好戲的自家姑娘,低下頭,一臉認真的盯著劉偉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穿針引線,一針針縫起他自己的衣裳來。後見他的確是會做針線活,且縫起來蠻像樣子的。知道小毛子說的那些個,不是虛話,心裏對他印象大為提升。

黛玉淡淡笑著看眼前郎有情妾尚無意的一幕,心裏湧上一陣不舍。然為了紫鵑的幸福,她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亦會舍棄。在劉偉的屋子裏耽擱了一會,雪雁辦好差事趕過來通報說,張先生過來了,老爺正在小花廳裏招待。問黛玉是否也一同去陪坐?黛玉歪過頭,略一思考,心想張友士整日裏在這個那個府上附庸風雅,談天說地。說不定消息比較靈通。不如,找他打探一下,近來是否見過一副洛神圖?思罷,她柔聲囑咐劉偉好好休養,不用急著教林融騎射功夫後。帶著紫鵑雪雁兩個丫鬟轉出下人們住的院落,往小花廳奔去。

剛至小花廳門前,瞥見張友士的隨身書童周全,和林如海跟前小廝桂枝黃芩伺候在外頭的石階上,三個人擠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見黛玉帶著紫鵑雪雁來了,忙分開來,恭恭敬敬的請安,說老爺和張先生在裏面等著呢。黛玉微笑點頭,問了周全幾個日常問題,略微曉得一些事,吩咐他們好生看著,若有所思的步入小花廳內。

進入花廳,紫鵑和雪雁不等吩咐,立即關上門,退出去,同周全他們一起伺候在門外。黛玉見爹爹和張友士長篇大套的在說些京中近日流行的物事等,而一旁小炭爐上的水似乎快燒滾了,不禁搖頭輕笑,踏步上前,拿起矮幾上的棉布,拎起水蒸氣直冒的小銅吊子,為倆人添水泡茶。順手,也為自己泡了一杯女兒茶。

張友士看黛玉來了,停下與林如海的閑談,轉臉笑問:“大姐兒這會子回來了,是不打算回賈府了吧?”

他這話是替慕辰問的,出自對黛玉的尊重,慕辰並不強求見到她,然心裏總覺著住在隔壁,總比住在賈府的深宅大院裏要好。何況黛玉住過去,是同賈寶玉一塊跟著賈家的老太太一塊住的,姑表兄妹住在一個院落裏,慕辰很是吃味。遂叮囑張友士想法子,令黛玉和林融留住在舊居中,不要住過去。

黛玉根本沒意識到張友士的話裏隱著這一層意思,她微笑著回道:“家裏的事挺多。住過去了不大方便。已讓爹爹親自修書告訴外祖母,我和融兒暫時住在舊居裏,不過去住了。且平日慣用的東西,都遣了紫鵑去收拾過來。若是沒有重要事,大概不大會過去常住的。”

家裏的那群管事好不容易才震懾住,倘使她住到賈府裏,不能親自過問,時間一長,他們一個個免不得又會生出得過且過的念頭出來。長此以往,她先前的一番心血算是白費了。黛玉前後仔細考慮了許久,才同林如海說了不去賈府住的事。聽了女兒的話,林如海亦表示讚同。這個家沒個女主人打理不行那!看看底下那群人的嘴臉,就曉得心裏的想法有多活絡。人人想著揀高枝攀。

林如海經歷的多,大概了解張友士問題背後藏著的意思,他笑而不語,免得心思靈敏的女兒察覺到。這趟來京中,由於走得匆忙,他並未見到賈家那位含玉出生的哥兒,然稍微一打聽,知道那位哥兒被賈老太君寵壞了,年紀不小了,還留在內院裏同姊妹丫鬟們廝混,一點點也不長進。倒不是他覺著整日與自家姊妹們親近不好,而是人應該有個度,不該太過。想想他們家林融也是他姐姐一手帶著的,就不曾養出這等脾性來。

張友士很滿意女學生的回答,笑著撫須道:“不回去也好。融哥兒如今大了,心也野了,更需要有親姐姐在旁邊督處著。”

聽他這麽一說,黛玉立時明白過來,是誰托他問這事的,大約理解問題背後隱的意思,心裏邊頓時又氣又惱,心道:這人也真是的。她和寶玉雖住在同一院落裏,但倆人是清清白白的,除了親情,並無一絲私情存在。

當下,她眸色微冷,語氣淡淡地潑冰水:“原是想隨著爹爹去桐城縣的。只是爹爹執意不允。非要我和融兒留在京中,說是有外祖家的人看著,他心裏踏實。但我這幾天左思右想,爹爹一個人去,我實在不放心,正想……”她不想給張友士難看,而是想借他的口,轉述她的不滿。

林如海一旁瞅見張友士的面色似有些尷尬,忙笑著打圓場:“大姐兒,你的孝心為父曉得。既然說好了,由雪雁和修善陪我去,你就不要再操這份心了。”跟著,他轉過頭,岔開話題道:“友士兄,聽聞近些年京中的清雅之士,皆喜歡去北靜郡王府裏暢談。不知道你在那裏可曾遇到什麽稀罕事?”

張友士很知趣的不再提起涉及到隔壁那人的話,沈吟片刻,正色說起一件事來:“不瞞如海賢弟,大姐兒,今兒過來是替王爺傳話的,大姐兒前些時候托他尋的那幅畫有消息了。他現今正在趕去那家的路上。”他並不明說是哪家,但黛玉和林如海都是明白人,念頭一轉,便知道能讓慕辰親自趕去的那家是哪家了?

“那畫能要回來就要回來,要不回來,我們就來個死不承認。我已婉言轉告甄家的師兄不要透露出去。只要他不承認,誰也不敢指著畫中人說是我的。”黛玉面色微凝的做出最壞的打算。要從北靜王手中要回那副洛神圖,並不困難。難得是那位郡王的心思。她心裏總有股子不詳的預感,極其不願意與那位郡王有過多的牽扯。

張友士面容一肅,點頭同意:“大姐兒說的不錯。只要叮囑好甄家的哥兒,任誰見了畫,也不敢隨便亂嚼舌根子,說畫中洛神是你的。不過……”他猶豫片刻,說出一件令黛玉臉色大變的事來:“據聞,有一回薛家的那位大爺偶然瞥見了那幅畫,當場驚呼出口,引起周圍人的註意。後來,那位大爺倒也識趣。說畫中的洛神,他昔年在江南地界上,遠遠的瞥見過一次。這件事才算勉強蒙混過去了。”

“但經過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畫中的洛神是真人。不是出自繪者的臆想。大姐兒,你往後出門須小心些,不要讓人瞧了去。還有,家裏下人的嘴巴也要封得緊點。”張友士左右觀望一眼,低聲叮囑。

聞得他的叮嚀,黛玉混亂的心緒立即定下來,想到一條對應的計策,擡頭回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安排。”林如海見她似成竹在胸,也安下心來。已經惹來一府的王爺了,可不能再惹來其他的了。

張友士素知她極有主張,看她眸色從容,言詞穩當,知道今兒慕辰慎重拜托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只要林家這邊不亂,他們那邊行事就容易了。遂笑著放下了這個令人心煩的話題,轉到其他的瑣碎事情上來,三人坐在花廳裏說說笑笑,不一會工夫,紫鵑在外頭回話說,廚房裏的飯菜備好了,是否可以擺飯了?黛玉揚起頭,回了聲擺飯。門打開,一群小丫鬟端著各式各樣的東西,魚貫而入,忙乎了一陣子,魚貫而出,留下紫鵑雪雁貼身伺候。一頓飯吃的也算是歡暢。飯罷,黛玉先回大花廳裏去處理家務事。林如海和張友士轉向書房裏,下了一會棋,深談了會。看看天色不早,揣摩著慕辰該回了,張友士起身告辭,返回隔壁王府裏。

他前腳剛進王府的門檻,等在門口的下人迎上湊著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他的臉色突地難看了不少,當即大跨步朝著慕辰的書房跑去。來到門口,就聽見慕辰在裏面摔了不少東西,王府裏的大管家鐘誠苦口婆心的勸他息怒,不要傷了身體。斟酌片刻,張友士略微整理衣冠,笑呵呵地推門而入,見到震怒中的慕辰,他也不行禮請安,反對著大管家鐘誠說道:“大管家,你先下去。我與王爺有話要說。”

鐘誠見來者是他,曉得自家王爺極為買他面子,有他在,大約也生不出啥大事情來,遂感激的謝了幾句,領著小廝們出去回避,關上門,親自在門口守候。

慕辰擡頭看到笑容滿面的張友士,不覺訕然,瞅瞅一地的狼藉,心裏冷靜了不少,籲了口氣,走到沒有殃及的裏間,挑了一張扶手椅坐下,問道:“你去了那邊,可有什麽信?”他心裏很是在意黛玉的想法,唯恐佳人對他產生一絲不滿。

見慕辰的情緒還算控制自如,張友士呵呵笑著回道:“大姐兒說,她不打算住回賈府去。至於那副流落在外的洛神圖,她說王爺能找回來就找回來。不能,就死不承認畫中人是她。江南甄家那邊,她也囑托過了。”說完這事,他試探的問慕辰他去北靜王府的結果。

“王爺回來如此震怒,難道是北靜王不願意割愛?”

慕辰冷笑一聲,咬著牙道:“人家擺明了說,府裏的東西任我挑,惟獨那幅畫,他無法割愛給我。”想他興匆匆地跑去北靜王府裏,不料卻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真不曉得水溶在想什麽?都已經娶了正妃了,還在奢望啥?又不是不清楚林家即便是勢敗了,然作為世代勳戚家的嫡出小姐,也是不可能給人做妾的嗎?何況她外祖家是賈府。不過,聽說他家的王妃是個病秧子,沒幾年好活的了。敢情是在打續弦的心思。估摸到這一點,他心裏的火又蹭蹭旺了起來。眸底的冷意直冒。

張友士看慕辰又驚又怒,面色鐵青,忙勸解道:“王爺,不必為此大動肝火。既然北靜王不肯,那我們也不好強求了。且大姐兒大概是想到這一層了,遂才會說這事她自有安排。日前,我們最重要的是將你和她的事敲定下來。只要上面下了婚旨。其他人即使有想法,也只好按下來了。”

“你這話倒是在理。”聽黛玉並無責怪他辦事不利的意思,慕辰的氣平下來,端起早些時候端上來的茶水,喝了兩口,轉臉對張友士道:“只是,我數次去宮裏見太後,那位只要一見到我,就說他還有折子要批示,立即拔腳走人。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也是有氣無處撒。

張友士一聽,心中起了狐疑,怎麽事情會有如此湊巧,偏偏王爺每次去,上面那位都有奏折要去批示,這不是明擺著有意要躲開王爺,不讓他開口說話嗎?思及此,他有點懷疑那副洛神圖到底幾個人看過了?

不過,他不會明著說出心底裏的懷疑,給慕辰心口上添堵。心想:還是明日去找大姐兒商議此事。她心思冷靜細膩,說不定能猜出一二。而他們這位平日行事頗為理智的王爺是一碰到關於她的事,自個兒先把陣腳給亂掉了。指望他發現其中的文章,還不如安排他去太後那裏使勁。怎麽說,太後是他的親姑母。念在過世的老郡王和公主的面子上,她也會把黛玉指給自家親侄子的。

讓人惋惜的是,林家偏偏這會子出事了。若是不出事,先把婚事定下來。王爺也不會急成這樣子。

張友士心裏一一盤算的時候。慕辰的心思轉移到下午在北靜王水溶的書房裏瞧見的那副洛神圖上。那個甄家哥兒,功課學得不好,畫技倒是不錯。簡簡單單幾筆側影,便將她如柳扶風的超逸身姿描繪得極其傳神。他細細回想娉婷立在水面的美人兒側影,似蹙非蹙眉尖,淡看紅塵的眸子裏似帶著幾分憂色,袂帶飄飄,仿佛整個人要從雲霧繚繞的湘江邊走出來似的。難怪水溶會當珍品藏在密室中,不輕易拿出來與人觀之。

反過來想想,自家王妃的畫像被另一個男子當做心愛之物藏在密室中賞玩,慕辰心裏是酸水狂湧。他又不能當面明著說這畫像是我未來王妃。連薛家那個紈絝子弟都曉得隱瞞真相。他怎能自曝內幕,平添煩惱。

張友士和慕辰倆人坐在書房裏各自想著未來的一些打算,想盡量將事情考慮的周全些,不給人留下抓把柄的機會。或是令黛玉難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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