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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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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又過去了些時日,原先晴好的天氣一下子變得陰雨連綿,接連下了幾日傾盆大雨,氣溫陡然下降了不少。晨起,黛玉梳洗完畢,推開窗子,擡頭眺望屋外陰沈沈的天空。呆看了許久,直到紫鵑上前喚了,她才回過神來。

“姑娘,可是想家了。”紫鵑貼心的問道。

聞言,黛玉轉過身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暗淡的眸光瞥見一旁琴案上擺放的琴,抿抿幹澀的唇瓣,提步過去,伸手掀開琴身上面罩著遮會的綢布,隨意撥弄幾下琴弦,聽著泠泠如水的琴音默默流淌一室,勾起人滿懷的悵然。

“我想爹爹與弟弟了。”

止住琴音,黛玉垂著頭,低低的說了一句。她知道紫鵑是個心眼實誠的好人,自跟在她身邊,原先撲在老太太身上的心思,如今全寄托在她身上。見紫鵑如此待她,黛玉很是感動。遂心中有什麽不愉快,都會對她直言,從不隱瞞。雪雁丫頭瞧見了,不太高興的撅起小嘴,整天嘟囔姑娘偏心眼。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神情一暗,紫鵑挑揀了些勸慰人的話說:“姑娘,天轉涼了。還是把窗子關上吧。小心凍著。你若是病了,身邊也沒個親人。老太太雖然疼你,但終究比不上自家的……”

忽然想起黛玉是因為喪母才被賈母硬接到府中撫養的,紫鵑連忙住口,不再往下說。

“好姐姐,不是還有你跟雪雁疼我嗎?”

微微一笑,黛玉回過頭,自我調侃著言道:“老太太歲數大了,費心的事又不少,我哪能再給她添煩心事?還有,我的身子骨是什麽樣,我又怎會不清楚?好姐姐,你放心吧。怎麽著,我也不會虧了自個兒。”

聽到黛玉如是說,紫鵑一時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思索片刻後,她極為認真的說道:“姑娘能想明白就好。”

黛玉笑而不語,兀自坐在琴案前,雙手撫上琴身,註視著琴弦,吩咐:“紫鵑,去把香爐熏上。”

說完,凝神斂息,淙淙的琴音伴著她蔥白如玉的十指,時緊時慢,或憂或喜,挑撥勾劃間,竟讓人心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琴音,既讓人有乘風歸去,飄飄欲仙之感;又讓人生出滿腹心事,無從訴說的之苦;然聽到最後,悠悠蕩蕩的琴音如同狂風驟雨般,驟然停歇,沈浸其中的人,方才驚醒過來,詠嘆: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好端端的,怎麽停了?林妹妹,你接著往下彈呀。”在外屋偷聽多時,忽見琴音止住,意猶未盡的賈寶玉興匆匆地沖進裏屋,叫嚷著繼續。

“這曲子真是好聽!竟是我從未聽過的。林妹妹,可有曲譜。”他殷勤地端起紫鵑泡好的花茶,湊到坐在琴案旁的黛玉跟前。

轉過頭,淡淡地瞥他一眼,黛玉伸手端過茶杯,起身走到黃楊花梨木的圓桌旁,自顧自喝著茶水,不答話。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黛玉回應他,寶玉急了,忙上前彎下身子,小心地扯扯她的袖子,討好的問道:

“妹妹可是生氣了。”

“你在屋子外面聽多久了?”黛玉不答反問。

寶玉略一遲疑,紅著臉賠笑道:“就一小會兒工夫。妹妹的這曲子真是好聽,讓人聽了,覺得胸中的煩惱一掃而光。”

“有什麽好聽的。不過是隨意撥弄了幾下琴弦。我看是因為你心裏有事,才會覺得這琴聲好聽。所謂,彈著無意,聽者有心。大概就是指你這樣的了。”

黛玉也不跟他多廢話,語氣淡淡地指出他心中的煩惱。

“聽妹妹這麽一說,我倒是明白。”

寶玉雙手按膝,身子向前探了探,瞅住黛玉手裏拿著繡的香囊,討要道:“妹妹做的香囊荷包極好,不如送我一個。”

他說著,就伸手去拿針線簍子剛剛做好的淺紫色,繡了萱草花樣的荷包。

“啪”黛玉手不留情地拍掉他剛探出的手,冷著臉說:“願意為你做的姐姐妹妹多了去,你又何必來蹭我給我爹爹和弟弟做的?紫鵑,把東西給我收起來。”

紫鵑瞄了瞄臉色不大好看的寶玉,再看看自家姑娘,硬著頭皮上去,將荷包收進箱子裏。

“她們做得沒你好。”寶玉忍住,委屈的辯解。

黛玉不理睬他,轉過臉,淡淡的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子,她才涼涼的開口:“她們做得不好,你就隨便送給底下的奴才們?”

來府裏後,她曾私下裏聽寶玉房裏的丫鬟們抱怨說,跟在寶玉身旁侍候的小廝們太放肆。整天惦記著爺身上的東西。寶玉的心腸又軟,出手又大方,見他們要,就隨手給。一點也不珍惜姐妹們的心意。

“我不會把你送的香囊,送給別人的。”寶玉訕訕的保證。

“等我哪天得空了,再說吧。”黛玉見好就收。

她知道寶玉性子倔強,真要和她磨嘰上了,吃虧得肯定不是他。倒不是她小氣,不給他。只是想著自己辛辛苦苦繡制出來的東西,被他隨手丟給了別人。心裏頭就感到極不舒服。她是個念舊的人,貼身帶的荷包,還是母親賈敏身體好的時候,給她做的。遂也見不得別人糟蹋東西。

“我聽說,明天你薛姨母家的人要來。”黛玉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手中的針線活也停了下來,省得身邊的人老是惦記著。

“哦。聽太太說,明兒個上午到。”寶玉拾起她放下的香囊把玩,心裏不是很在意薛家的人上京。

黛玉側頭凝視繪在花瓶上豐姿玉骨的美人,輕嘆道:“必是一位舉止嫻雅的美人!”

“你怎知道她是美人?”寶玉詫異地望向看著花瓶上美人出神的黛玉,很奇怪她為什麽如此肯定薛家的女兒是一位美人。

“這是女兒家的直覺!你不懂。”黛玉一語堵塞了他的問題。“要不,我們倆打個賭?”她興致頗佳的倡議。

沈思一會,寶玉斷然拒絕她的建議:“不跟你賭。”

“真是無趣!”黛玉意興闌珊地轉過身子,透過半敞開的窗子,瞧瞧天色。

灰蒙蒙的雲彩一層層地壓過來,整個院子裏黑壓壓的一片,眼瞅著,一場暴雨即將來臨。不一會,一道慘白的電光劈開厚實的黑雲,緊跟著,陣陣悶雷從遠處浩浩蕩蕩地滾動過來,“轟隆隆”一聲,落到頭頂的屋檐上,震得人心都晃蕩了一下。與此同時,狂風卷著落葉呼嘯著從敞開窗子野蠻地闖進來,把書案上的箋紙,吹得滿屋子亂飛。

“紫鵑,快些把窗戶關上。”黛玉急忙起身,手忙腳亂地收拾亂攤子。寶玉見狀,緊隨其後,幫助撿拾飄得滿地都是的箋紙。

“這是怎麽了?寶玉,不會是你搗亂,弄的吧?”襲人手裏拿著一個匣子走進來,看見一夥人忙乎的場面,不由得懷疑自家喜歡給人添亂子的主子。

“哪是我犯得錯?明明是林妹妹自個兒不小心,忘記將箋紙收起來了。”

寶玉很是委屈。他一眼瞥見襲人手中的匣子,好奇的問道:“你拿的是什麽?”

“是林老爺派人送來給林姑娘的東西。”襲人將手中的匣子放下,趕過去幫忙。

“又是林姑父送來的。”

寶玉眼露羨慕地拿起匣子看了又看,猜測裏面放了什麽東西。心想:要是能換個爹就好了。自家老爹除了對他整天恨鐵不成鋼的責罵之外,從無半點和悅之色。哪像林姑父,隔三差五的派人送東西過來給林妹妹。不是書信,就是好吃好玩的小東西。

“林妹妹,林姑父什麽時候有空上京那?”他很想見見傳說中愛妻護犢的林如海。

“爹爹剛去揚州赴任不久,上京述職還早著呢!”

看了一眼寶玉手中的匣子,黛玉的秀眉幾不可見的輕皺,賈府的人俱以為是爹爹派人送來的,可誰又知道這裏面另有乾坤。她下意識地摸摸放舊荷包的位置。那人還真是明目張膽,竟然敢借著爹爹的名義,三天兩頭的往這府裏頭送東西。不過,轉念一想,那人敢這麽做,恐是得到了爹爹的允許。

一想到自個兒的終生大事就這麽定了。黛玉的心裏不禁一陣煩亂。看那匣子,越發的礙眼。但她又不能明著動怒,遂別過臉,深吸幾口氣,強行按下心中漸漸升溫的薄怒。

“欸!那什麽時候把你弟弟也一同接來賈府?”沒註意到黛玉微變的臉色,寶玉繼續追問下去。

一聽這話,黛玉當場惱了,正待反諷回去,卻聽到屋子外面有人在叫喚,說是王夫人那邊請寶玉過去。燥熱的心猛地冷靜下來,懊惱著反省自個兒近來心浮氣躁的言行。反覆提醒,不能跟寶玉較真,他不過是小孩子心性,不懂寄人籬下的無奈。

“你先去吧。舅母說不定有要事找你。”她耐住性子,抓著箋紙的手卻不由得加大力道。

“嗯。我先去了。等會再過來,和你說話。”

寶玉在丫鬟們的服侍下,穿好蓑衣,戴好鬥笠,冒著風雨,向王夫人的院子裏走去。黛玉扶著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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