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別讓我一家一家醫院去找。”

電話那頭久久沈默，終是輕嘆了口氣，“市醫院。”

然後就是電話被掛斷的聲音，嘟嘟嘟的在耳邊縈繞，許零的手機被握在掌心，冰涼的金屬外殼還沒有許零的手溫度更低。

他不想把蘇瑾辭帶進來，可又貪戀他的陪伴。

世人皆還有一命去賠，可對於蘇瑾辭，他連命都做不了主去賠給他。

硬質鍵盤摁得手心發疼，許零卻毫無知覺一般，他眉目半垂，深思中的思考者也有一種獨特的味道，更別說是許零這種外貌出眾的男人，看得進來換藥的護士一楞一楞的。

是許零先反應過來，他輕輕笑了笑，眉目含春，溫潤的外表總是吸引致命的毒藥。

護士小姐手裏的托盤顫了顫，片刻後鎮定下來，向許零走去，“你該換藥了。”

許零輕輕頷首，“謝謝。”

許零把病服上衣扣子一顆一顆的解開，許零手指修長，手骨分明，從鎖骨出一一向下，即使是臉有病色也別有一股風味。

護士小姐看著有點癡，許零已經將整件上衣脫下，裏面纏裹著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麻煩了。”

這一聲“麻煩了”才將護士喚醒，護士尷尬的舔了舔下唇，然後上手小心翼翼的解開許零的繃帶重新上藥。

背部大面積的燒傷與其他白皙皮膚相比實在是觸目驚心，可惜了這一塊好皮膚，“以後做個植皮手術就好了的。”

許零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他自己都不心疼，護士也不再好說什麽。

“等會我男朋友會過來。”

一句男朋友引得護士一楞，許零卻毫不在意的繼續平靜的說完：“如果他問起，麻煩你告訴他，我不小心被開水燙到。”

二度燒傷輕描淡寫的一句開水燙的誰會相信？

護士再看一眼病床上的美男子，暗自嘆了口氣，可惜已經有男朋友了。

美男子的男朋友來得很快，急匆匆的前臺問了病房號就往上沖，差點就撞到了剛出門的護士。

蘇瑾辭將她扶起，“不好意思，這裏是301病房麽？”

“是……”護士擡眼打量著前來的男子，看上去還很年輕，眉清目秀的又是一個美少年，“你是許零的男朋友？”

蘇瑾辭一楞，然後堅定點頭：“是。”

“他就在裏面。”護士內心是崩潰的，好看的男孩子都是另一個男孩子的了。

“謝謝。”蘇瑾辭擡眼看了眼病房號，推門進去。

許零正坐在病床上，嘴角微微勾著，似乎是在等著蘇瑾辭，“你來了。”

白色的被子包裹著病弱的男人，連唇色都不帶一絲紅潤，笑一笑都感覺下一秒就要掛掉的感覺。

蘇瑾辭深呼吸一口氣，鞋板踩在pvc地板上，腳步聲不算重，蘇瑾辭終於走到許零面前，看到許零的那一刻，蘇瑾辭心也落下一半，他雙手插在口袋裏，以俯視的角度看著他，“許零，你很有能耐啊。”

許零嘴角一僵，眼裏的笑意也褪去一半，“瑾辭。”

蘇瑾辭擡手看著手腕上的表，“給你十分鐘時間坦白，我再決定要不要讓你直接去死了算了。”

明明是那麽兇的語氣，許零卻又笑了起來，“我錯了。”

他去牽蘇瑾辭的手，被蘇瑾辭甩開，“九分鐘。”

“被開水燙到了，唔，可能燙得有點嚴重，我不想你擔心。”

蘇瑾辭：“七分鐘。”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時間一分一秒的依舊逝去。

終是許零嘆了口氣，“出任務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什麽意外？”許零住的是單人病房，蘇瑾辭進來時已經將門反鎖了，不用擔心有別人會進來。

“唔，魚死網破？還是同歸於盡？”許零的態度看上去並不算認真，“萊彩那一塊的人最不惜命了，就算是不留全屍也要引爆炸彈。”

許零笑了，聲音輕得令人憐惜，“也對，許爺本來就不會給他們留下什麽，就算是屍體。”

萊彩是南方邊境的一個小城，那裏無視法律，金錢至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而且那裏是罌粟的故鄉，大批大批的原料被商家低價收購，制成的毒品分銷各地。

那樣一個處在邊緣的小城，他們手裏賣著利潤令所有人艷羨的毒品花，卻貧困到溫飽都無法解決，這樣的無奈讓人可悲可嘆，政府曾經對此出手過，可有錢有權的地方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樣的生活蘇瑾辭是沒有經歷過的，他家庭幸福，足夠給他一個溫暖安全的家，可許零他沒有。

蘇瑾辭俯身輕輕的抱住了他，足夠了，真的足夠了，只要許零還跟他說實話，他都不會放棄他的，“許零，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這樣普通被說爛了的情話有時候真的是得看是誰說的，至少此刻，蘇瑾辭給了許零一絲溫暖和安心，讓他貪戀想要多休息一會。

許零的身體在輕輕的顫抖，蘇瑾辭從未見過這樣的許零，上一次在醫院他還急著跟許零跳腳，許零總是笑著想要趕他回去上課。

他總是溫柔，從不生氣，他外貌出眾，能力卓越，可偏偏這麽好的一個人好像什麽都沒有，這麽孤獨的獨自走到了今天。

蘇瑾辭心疼。

只要一想到許零為了那個人一兩句話就隨時可能丟掉性命，只要一想到他曾在無數個黑夜裏拖著滿是傷口的身體等待著一個天明，只要一想到他毫無希望的生活著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一點溫暖，蘇瑾辭的心就狠狠揪得發疼。

世界上的可憐人從來都不少，他們哀怨別人抱怨自己，起碼還有一個自己這麽垃圾活該如此的理由，可許零他擁有這那麽好的自己，卻活得不如垃圾。

“許零，我給你希望，我給你溫暖，以後我都給你……”蘇瑾辭越說越激動，他的擁抱越來越緊，他自己都沒有註意到他已經害怕得手下用了多重的力，他壓著許零病服裏包裹著的鮮嫩傷口，那麽疼，可許零一句話都沒說，因為此刻他開心。

真的開心，從來都沒有這麽開心過。

現在有人陪他了。

“瑾辭，我的世界很危險。”許零笑著離開了蘇瑾辭的懷抱。

“我的手。”許零攤開自己的雙手，手心還有摩擦的傷痕，“沾了太多代價。”

“沒事的。”蘇瑾辭握住許零的手，“你肯跟我在一起，就肯定還有希望的。”

許零輕輕笑著沒有說話。

蘇瑾辭親吻了他的手指，足夠虔誠，一字一句，近乎發誓，“許零，你敢招惹我就要敢一起下地獄。”

蘇瑾辭沒有得到回答，許零倏然伸手攬過他的脖頸，冰涼的雙唇貼上蘇瑾辭的唇，許零閉著眼，黑色的長睫輕輕舒展，如果細看早有濕潤，那顆淚痣的位置正好在蘇瑾辭眼下。

在非主流盛行的年代，總有人說有淚痣的上輩子是折翼的天使，蘇瑾辭只願許零這輩子別再那麽苦。

唇冰涼得還帶一點苦澀，或許是西藥殘留下來的味道，這一點點隨著席卷的卷舌一點一點淹沒在蘇瑾辭唇裏。

許零其實並沒有說什麽，蘇瑾辭不是傻子，他只是被保護得太好，再沈長舟重生第一天就開始做準備時，在蘇父掙紮在權利和取舍中時，在蘇母為了一家老少拋下了一身驕傲跪在了生養她的雙親面前時，而他一直過得很好。

所有人都想要保護他，可許零卻還是把他拉了進來，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賭局。

“你會後悔麽？”

“不會。”蘇瑾辭回答得幹脆。

“嗯。”

“你信我？”

“我更不敢不信。”

他總該給自己留一點希望。

情緒慢慢降下來，蘇瑾辭想要看他的傷口，許零全部都給他看，早忘了自己之前叮囑護士小姐的。

傷口都被繃帶包住了，蘇瑾辭看不到裏面，他的手指輕輕觸在白色的繃帶上，感受著那裏面的傷口。

蘇瑾辭親了親許零的蝴蝶骨的位置，“疼麽？”

許零笑了，“再親親就不疼了。”

要是平時蘇瑾辭肯定是直接賞他一個大白眼，可此刻聽話的從許零的脊骨一下一下的往下親，蜻蜓點水的溫酥酥癢癢，勾起了一些本能的欲望。

許零轉過身去，把人擁進懷裏，“瑾辭……”

後半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謝謝你？我愛你？

別離開我？

無論是哪一句都顯得那麽矯情。

“陪我睡一會吧。”

蘇瑾辭一楞，然後點頭。

許零的背部有傷，只能側著睡，他往外挪了挪，蘇瑾辭走過去把門的鎖打開，然後脫了外套上床，許零自然的把他抱在懷裏。

他是一個男人，卻喜歡許零的擁抱，

他本該是一個幹幹凈凈的男人，就如他的氣味一般清爽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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