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辭猛地一楞，從床上翻身起來，蘇瑾辭房間窗戶沒關，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身黑色夾克的沈旭，板寸頭剃得幹凈利落，從遠了看好似還是個年輕小夥，沈長舟長得像江小碧，可脾氣卻是傳了沈旭的。

沈旭騎著那輛擱在車庫裏大半年了的摩托車，手裏還拎了兩盒大紅包裝的禮品來，朝蘇家大門這邊走過來。

蘇瑾辭把大門推得更開點，聽見蘇父蘇母的驚訝聲還有一句一句的：快請。

沈長舟掐算著時間，果然沒過多久蘇母就過來敲門了，“長舟啊，你爸來了，快出來吧。”

沈長舟應了一聲：“哎。”

房間裏的沈長舟和蘇瑾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是蘇瑾辭拍了拍沈長舟的肩道：“兄弟，保重。”

沈長舟：“……”

沈長舟其實還好，他早算著沈旭差不多該回來了，可沒想到會這麽快，往年沈旭能在大年初三前回來都很不錯了，有幾年幹脆人都沒回來。

沈長舟理了理衣角，手搭在門把準備出去，蘇瑾辭就開始套外套：“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塊出去。”

沈長舟和蘇瑾辭一前一後出了門，就看到正坐在蘇父對面的沈旭，沈旭面前是蘇母倒的熱茶，幾個人原本正寒暄著，蘇母見沈長舟出來了，忙招手讓他過去，“長舟啊，快過來。”

沈長舟低頭看了眼腳上的拖鞋，走了過去，直到走到沙發邊上才重新擡起頭，看向他的父親，“爸。”

“哎。”沈旭臉上浮現出笑意，他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能笑出來，就算是當年中槍急救，還能笑著要他以後照顧好媽媽，“快坐下吧。”

沈長舟在沈旭身邊坐下，蘇瑾辭看著兩邊的形式，默默的選擇了坐在蘇母身邊。

“你們父子倆也好久沒見了吧。”蘇母看著坐在一起的父子倆笑道。

沈旭笑笑，“是啊，去年川藏線大雪，準備回來了都給又堵回去了。”

沈長舟沒笑，他看著有說有笑的大人們，突然就想起了周陰。

周陰現在在做什麽呢……

沈長舟想著想著就勾起了嘴角。

蘇母一見沈長舟笑了，就更是高興，她就說嘛，都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經的一家人能有什麽化不開的仇啊，“長舟這孩子今年可努力了，英語競賽還拿了個第一呢，現在都搬到學校住了，換以前，打死他他都不願意搬……”

蘇母各種花樣誇著沈長舟，還不忘拿自己的親兒子過來做對比，“哪像瑾辭這混小子，皮厚得能在上面開火車。”

正在偷葡萄吃的蘇瑾辭：“……”

沈長舟忍笑。

沈旭擺擺手，“你這就是謙虛了，瑾辭多好，一表人才的，將來又是為國效力。”

蘇瑾辭一臉的：對對對，您說的才是人話！

蘇母不忘打擊他，“你當他願意啊，這臭小子打記事起就說不願從軍，囔囔這麽多年了，皮還是這麽厚。”

沈旭哈哈大笑：“等懂事了就好，我們當年不也是這樣的麽？”沈旭跟蘇瑾辭爆料：“你媽當年是真帥，一把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架。”沈旭模仿著蘇母當年的語氣，“誰敢攔我，我一屍兩命給你看！”

蘇母：“……”

連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蘇父都佯裝著咳了兩聲，這年輕時覺得愛情的力量可以戰勝一切，等年紀越發大了，這秀恩愛的臉皮也越發薄了。

蘇瑾辭的想笑又不敢笑。

蘇母怪害羞的，“這陳芝麻爛谷子事你還記它幹嘛！”

沈旭笑笑：“這不是嫂子當年給我的印象怪深嘛。”說著說著又去誘惑一旁的蘇瑾辭：“瑾辭啊，想不想聽你爸當年英雄救美的故事？”

蘇瑾辭他他他……好想點頭啊！

可是他也怕被他親爹的眼神殺死，“沈叔這次還是算了吧。”

蘇瑾辭特別強調了一下“這次”，意思就是咱們還可以有下次私聊。

沈旭被逗得哈哈大笑。

在沈旭的調笑下，原本應該是主角的沈長舟倒是沒有那麽被關註，沈長舟知道他是故意的，沈旭是不想給他那麽大的壓力。

沈旭於他來說已經有些距離了，上輩子沈長舟常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沒有愛情沒有兄弟也沒有一個家，無論是沈旭還是江小碧，沈長舟都覺得看不透，直到後來他們都消失了，沈長舟內心仍有惆悵，才知道他是在乎這份親情的。

現在，一個活生生的沈旭就坐在他身邊，褪去了狂傲中二的沈長舟才漸漸感覺到了那一絲絲的父愛和保護。

沈長舟擡眼看向沈旭，正巧沈旭的目光也轉了過來，父子倆雙雙一楞，才轉移開目光。

除了沈長舟，對面的蘇瑾辭心裏也裝著事，聽他們聊著天，突然來了一句：“媽，我願意參軍的。”

這話一出，幾個人都看向他，尤其是蘇母老覺得自己是幻聽：“你說什麽？”

蘇瑾辭：“……媽，我願意參軍。”

蘇母差點跳起來，轉向另一邊去看蘇父：“聽見沒，你的衣鉑終於有人繼承了。”

蘇父：“……”

蘇瑾辭：“……媽，你太誇張了。”

蘇母又轉過來，拍在蘇瑾辭手上，“哪有，本來我還跟你爹商量著，你要是真那麽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好好待在媽身邊。”

蘇瑾辭頓時覺得好心痛：“……”

他想了十多年的夙願終於可以達成的時候，他卻要親手推開。

媽蛋！許零你敢負我老子就先切了你的蛋！

蘇瑾辭看蘇母興奮的樣子，準備乘勝追擊，“媽，既然我願意去了，能不能給我開個小小的後門啊。”

蘇母還沒回答，蘇父就嚴厲道：“不行。”

蘇瑾辭：“……”

這是親爹嘛！

沈長舟和沈旭略有同情的看了看蘇瑾辭。

蘇瑾辭怏怏的閉了嘴，就三年，三年怎麽夠只憑著自己混上去，估計連個小官都還沒當上。

蘇父不再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把註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老友身上，“阿旭，生意還好麽？”

沈旭笑笑：“這怎麽說呢，現在外頭沒以前亂了，除了夜裏看看貨就走貨的時候累點，這外頭不亂了，掙的也就少了，就那麽零頭勉強糊口。”

這是沈長舟第一次聽沈旭在他面前講生意上的事，蘇父倒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安全就好。”

沈旭端起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茶，喝了半杯，“是啊，我這幾年都在著手把手頭的生意都拋出去，我也該回來做點小生意養養老。”

沈長舟猛地一楞，上輩子不是這樣的……

蘇父點點頭，“也好，盤個店面做點小生意。”

蘇母也笑：“是啊，跑那麽遠做什麽，老婆孩子都在這的。”

沈旭和蘇父蘇母是老朋友，聊來聊去聊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就要中午，蘇母留沈家父子吃飯，沈旭笑著婉拒：“下次，下次一定，小碧還在家等著呢。”

沈旭和江小碧目前的關系，似乎是江小碧在單方面的冷戰，沈旭對她楞是如此，該打在她卡上的錢一分沒少，經濟危機那年，沈旭饅頭都啃不起了也不肯挪給他們母子倆的一分錢。

他們就這樣，說散又沒散，說沒散又散得差不多了。

沈旭和沈長舟走出蘇家，從蘇家到沈家這一條長長的路，就是只剩下他們父子倆的人。

沈長舟手插著口袋，抿著嘴角沒說話，他時不時用餘光去瞄沈旭一眼，沈旭生得比沈長舟還要高大，一身的腱子肉，當年在部隊練出來的結實體魄如今依舊還在。

沈長舟有時候會想，就沈旭這個笑嘻嘻的樣子能征服敵人麽，後來蘇父告訴他，戰場是用熱血去征服的，再溫和的外表也能用子彈說話。

沈旭是隊長，他肩負著一隊人的信仰，他是探路石也是最堅實的後盾，沈長舟否認不了，當年他有多麽的崇拜著沈旭，他的父親是他高大的信仰，那時的沈長舟總以為沈旭的熱血是撒不完的。

“在外面累麽？”終究是沈長舟先開了口。

沈旭笑了笑，“還行，比當兵要好點，就是覺得前方很空。”

前方很空。

沈長舟擡眼看著他，聽著他說：“以前總覺得國家需要我，一個勁的往前沖，然後我擔負不起隊友的希望了，就一不小心把自己的信仰也丟了。”

也丟了。

“在外面的時候，總想起你們娘倆，其實那時候也挺渾的，沒什麽時間陪著你們，你媽現在這樣也都是我的責任……”沈旭越說聲音越低，“外頭越來越冷，一冷就想家了。”

沈旭擡起頭，正好有麻雀飛過，飛著飛著就站到了街口的變壓器的電線上，噗次了兩下翅膀，又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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